我的和亲生涯-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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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五兄虽然平日里没少作弄我,但是每每上树掏的鸟蛋,下水摸的乌鱼,都是我占大头,他占小头,一有什么事情,也都是他出来顶包,大抵因为五兄在阿爹心目中顽皮捣蛋的事情做得不比我少
,所以顶包顶的理所当然。
我想起六兄为了寻我赌气扔掉后来又十分不舍的骨饰手链,披霜带露的在小夜河中摸了半夜,结果风寒入体,烧的迷迷糊糊还在嘟哝:“阿苓,手链,阿苓,手链。”后来那骨饰手链没有找到,六兄用星夜摸出来的那些贝壳给我串了一个新的手链。
这样一想,心中更加难过,好在身边还有晓慧和双胞胎。
入了都城,官道上迎接我的据说就是我今后的夫君——周国的太子殿下齐昭毅。我瞧着他脸上两个眼睛、一管鼻子和一张嘴巴的模样,完全无法和晋地时宫人同我形容的龙章凤姿、丰神俊朗、萧疏轩举,湛然若神一一对应起来,只觉得他论俊不及四兄,论壮不及三兄,最多也就几分冷峻优雅吧,莫不是宫人收了周国什么好处吧?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时,忽然就明了了,此刻我脸上的表情大抵也是他这般的,有怀疑,有隐忍,还有了悟,想来他身边的宫人也曾经被我阿爹阿娘收买,说了我一些十分离谱的好话,此刻两两相望,多少有点坑爹的感觉。
官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周国子民,彩带飘飘,鲜花掷车,一时气氛十分热烈,跟随齐昭毅而来的史官不失时机的秉笔直书,沾了墨汁的毛笔在宣纸册上游走的飞快。
日后等我有幸看到这段宣宗帝后初遇的文字时,差点没笑掉大牙——
宣宗初遇元后,宣宗尚为太子,元后乃晋国公主,元后执宣宗手,扶鸾而下,但见青丝桃花面,
实乃红颜真国色。帝后二人默默凝望良久,灵犀一笑,霎时百鸟来朝,有雏凤声。万民齐齐下拜,三呼千岁。百鸟徘徊帝都长空,三日不散,此乃周之大幸。
且不说当日我压根连齐昭毅的袖子都没碰到,那什么红颜真国色、灵犀一笑,百鸟朝拜更是没谱的事情,从此我看史书就跟看小说一样。
等到了周都皇宫,我立时气闷了,这周人委实不厚道,家里藏着五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却偏偏要我一个唯一的女孩儿千里迢迢来和亲。而且,他们当初被指定的和亲对象,16岁的金玉公主,生怕我们反悔似的,在我们到达没多久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嫁给了那一年的状元,搬到了她的金鱼府。周人这般不厚道的行为,被我和晓慧狠狠批评了一番,私下里。
☆、宫廷
周国现任的帝后——我须称之为父皇母后,阿娘曾经谆谆教导,周地不比晋土,对于礼节十分重视,阿苓不能如在家时这般随性,连称呼也要改过来——对我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热忱和盛情的款待,在我及笄以前,甚至有自己的独立的宫室,一如受宠的金玉公主。
周国现任太子齐昭毅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姐姐,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两个弟弟都在封地上,三个妹妹中的金玉公主已经是待嫁之身,剩下两个的比我还要年幼许多。因了这太子妃的身份,原本只有兄长的我,一下子兄弟姐妹齐全了。
父皇和母后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接风洗尘,赏赐的礼物更是如流水一般淌进璇玑宫,珠玉在前,不是不心动的,只是到底有些不适应,周土的审美情趣怎的这般奇怪?光是赴宴前的准备就让我很是苦恼了一番。
首先是裳服,晋裳窄袖束腿,便于行动,能上马能下船,周服却是广袖襦裙,曳地逶迤,别说上马下船了,走路都有可能绊倒。我举着手在深红、绛紫、月青,银红、宝蓝、水绿的长幅襦裙中游移半响,才选定了一条银泥条纹的襦裙,不是我不喜欢鲜艳的颜色,只是怕拖着逶迤的下摆一路扫地扫到前殿,什么颜色都看不出来了,还是选条最短的放心些。虽是最短,也将将及地,十二摆一步一朵花,看着的确赏心悦目,就是走路有点别扭,速度还生生慢了一大半。
然后是饰品,在晋地,令夏会帮我打上很多小辫子,串着五颜六色的珠饰,我极喜欢甩动时带出的风和彩虹般的残影。可眼下铁丝网纹罩一压下来,我就叫苦不迭,等到各色金银玉饰像刺猬一样插满头,我一站起来,立刻就觉得头重脚轻,禁不住要向前扑倒。万般无奈,只得将头上饰品去了一大半,这才堪堪站稳。怪不得说周人稳重内敛,这一下压来,想不稳重都很难。
就像我不理解周人的审美情趣,周国宫人对我的品味也报以怀疑的目光,我的那些骨器饰物通通以不相宜为由被禁止上身。其实我的东西都是顶好的,比如那副琥珀耳珰,形状虽然怪了些,但里面的独角蝇眼珠、翅膀纤毫毕现,很难得才找到一对的,再比如我那副骨镯,是将蜂鸟的头骨嵌在玳瑁的甲壳中打磨而成,制作工艺极其不易,我磨了我四兄许久,他才肯割爱的,本来他是要用它讨姑娘欢心的。还有我那串称之为手链却极大极不规则的贝壳串,虽然卖相上次了一等,但到底我是六兄冒着风寒的危险星夜摸出来的各色贝壳,很有纪念意义。
没办法,
入乡要随俗,我只能恋恋不舍的收起我的宝贝,任宫人摆布我的身体。花了大半日,终是打扮停当,宫人却不无担忧地说:“殿下这般打扮素净了些。”
我看着发光水母一样的自己,眼神迷茫,这般还素净,那我在晋土岂不是成了带发修行的姑子?但等到到宴会上一看,原来璇玑宫的宫人并未夸大,在一众花枝招展、五光十色中,我的确被素净了。
别的不提,那金玉公主着了一条响铃裙,石榴红的长长裙摆上缀了十二个金色的小铃铛,轻轻一抬莲步,十二铃叮当作响,走哪响哪,特别有存在感。
开宴初,父皇再次代表全体周国子民,对我的和亲表示了极大的热情和诚挚的感谢,并且预祝我和太子两人琴瑟和鸣、花好月圆,早日诞下龙子皇孙,周晋两国友谊长青,修永世之好。席上众人用力鼓掌,恭维的话不要钱似地往外掏,嗯,的确是不要钱。
然后碎玉鸣涧般的琴音响起,十八名纤巧袅娜的舞者,在水榭那一端翩然起舞,每一个都盘着高高的发,画着斜飞的眉眼,三重玄领青衣之下,透着娇俏和优雅。
我正看的津津有味,忽然舞者们的动作一变,脱掉假发,滑下重重青衣,晓慧击节:“竟然这么奔放,流行脱衣舞?”
青衣下的肌肤白且嫩,尚未长开的骨架,□的酥胸……平的?
咦~~~~男男男男男男男,男的!?刚入口的葡萄差点滑错了管道,我连连咳嗽,令夏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早有识眼色的女婢趋前解释:“殿下,这是僮人舞,由十八个童子之身的少年着青衣而舞,舞必卸衣以示更新。”
惊喘未定,就听到晓慧在一旁说:“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僮人’,很好很强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不知何人提议:“听闻太子妃殿下在晋国时多才多艺,可否展示一二?”
我猛的抬头,你是打哪里听来这般不实的传闻?莫非我阿爹鞭子已经长到将周国普罗大众统统收买了么?
天知道此刻我的心情有多复杂,若说在晋地时,除了吃喝玩乐,我还会点其他才艺,那我就不姓元。但到底不是在自家地盘上,眼瞅着父皇母后都一脸期许的看过来,为了不驳了他们的颜面,也不扫了席间众人的雅兴,我还是提着裙摆,携着晓慧,施施然出列。
晓慧很快抱琴坐定,我亦选好了一管漂亮的白玉
笛,二人眼神一交汇,接下来可想而知,在晓慧的乱弹琴中,我的魔音破空而出,直扫众人面门,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唯有那一琴一笛带着诡异的杀伐之气,铿然作响,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奔走兽逃飞禽。
音止,我和晓慧站定行礼,施施然回到席位。大概是震惊太过,还来不及反应,席上半晌无语。基本上,我和晓慧联手都是一击必杀的,同一范围绝对不用再重复第二次。
父皇咳了三咳,才用飘渺的声音徐徐道:“伏苓的笛音,真是……特别。”
我点头,是很特别,你看连对面一直忽视我的太子夫君也忍不住多看了我好几眼,眉峰打着拧。太子夫君这个称呼是我想了半天才想到的,光叫太子,生疏了些,只叫夫君,又不够庄重,索性连起来叫。
不过,我最为好奇的是,那位秉笔直书的史官,为何刚才握笔的手一直抖啊抖啊,始终没有落下一滴墨汁。
☆、比心
我和齐昭毅隔着黄梨木的桌案就那么默默的坐着,他的目光放在宫室内陈设上,我的眼神就更不敢乱瞟了,老老实实看着自己的鼻尖。
应该说,太子夫君自开始就不待见我,而我也搞不清楚我和亲的职责是什么。要说女人,他身边已经有一打了,比我当初知道的任何一个人都多(再后来看到父皇上百口的后宫,我觉得我的常识被刷新了)。我甚至偷偷问晓慧:“他忙得过来么?”晓慧回答说:“他们有一夜七次郎的本事,所以不用担心。”我又问晓慧:“为何是一夜七次郎,不是一夜七次女?”晓慧说:“郎,既指郎儿,也可指女郎,通用的。”
总之,那时我十分的钦佩父皇,每日工作繁忙之余,还要服务这么多女人。
扯远了,我要说的是,太子夫君就算再不待见我,依祖制,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要来我的璇玑宫坐一坐,吃上一顿饭,然后相对无言。我阿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日写信问询,信不是寄给我的,都是直接寄给母后的,信中无非是问我重了几斤,高了几分,晚上安眠几何,有没有伤风感冒出痘麻疹之类繁芜细碎的小事,末了,总是来一句:假使汝女在晋,亦当牵肠挂肚云云。父皇和母后将心比心,非常感同身受,于是专门派了一个年长的姑姑记录我的坐卧起行,事无巨细一一汇报给远在晋土的阿爹阿娘。
也因为这样,太子夫君就算装样子也要挂心一下我。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觉的他的挂心有什么好,你看我才11岁多12岁不到,他已经23岁了,虽然同属一个生肖,但是中间却隔了四个代沟,我们玩不到一块去。每月初一十五,他往我这一坐,我就忍不住想到隔着鹊桥准备和离的牛郎织女。晓慧说,远距离思念太痛苦了,所以牛郎已经放弃织女和他的牛在一起了。
远距离思念的确痛苦,我现在就老想着我的阿爹、阿娘、兄长们还有阿娇。但在荥阳城门口,我答应了大兄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会食言。阿娘总说:“想的简单,活的简单,才会长肉。”长肉就是我现阶段的生活目标。
撇开那个玩不到一块儿的太子夫君,父皇和母后待我挺好的,被指派来的姑姑也很好,虽然长着一张橘子皮脸,但是非常和气周到。我们经常在晓慧的调配下,一起敷海藻泥面膜,据说有助于改善橘子皮脸。我记得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张面膜是黄瓜的,沾了山羊乳酪,晓慧调好后,我一口气吃了半碗。晓慧气得跳脚:“你怎么给吃了?”我舔舔嘴唇:“味道挺好的。”黄瓜和乳
酪,是个好搭配。
时间久了,姑姑和我们就有了感情,有了感情,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了。当然,这很大一部分归功于晓慧的面膜改善了姑姑的橘子皮脸。时不时的,我会带着双胞胎和晓慧翻墙溜出宫去玩,晓慧说这叫放风,放放更健康。
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放风这事,大家都知道,只不过将心比心,感同身受,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了,谁让我那时还是一个孩子呢。那时的我,同样不知道,其实每次我出去放风,身后都是跟着一串人的,或隐于屋顶树丫,或乔装路边小贩,十几双眼睛蹭蹭亮的盯着我,时刻准备着,为我的无良行为买单。而我只是,单纯的,放风放的很愉快而已。
在我的放风过程中,最脸熟的就是赵宽了。我第一次见到赵宽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将之定位为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公子哥儿,可熟料细胳臂细腿,皮肤白的像个小姑娘的赵宽竟能长成一个六亲不认、杀伐果决的将军,这真是叫人跌落眼球。事实几经证明,我看人的眼光其实不太靠谱,不管是赵宽、太子夫君,还是皇叔,我的第一映像都被推翻的彻底。
不过眼下,赵宽仍只是一个13岁的毛头小子,在酒楼中与人争论,还被人嬉笑是个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十人九不归,刀柄上挂着头呢!”
“好男儿自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岂能惜命?”赵宽的傅粉脸一激动,就像上层了胭脂。
我禁不住拍手叫好:“我三兄也这般说过。”我三兄确实这般说过,他还说:“沙场征战回,美人绕膝下。”
等我把这后半段话说给赵宽听,他脸都绿了。
赵宽年少心气高,一心想建立军功,可苦于身份限制,一直求不到门路。在周地,平民百姓要参军,报个名备案就可以了,若是世家子弟,则必须有官家的推荐函,拿不到推荐函,就不能堂堂正正的入伍,最多混个火头军。这真是奇怪,要知道在晋国,如我三兄这样的,随随便便就能混进军队,但若是寻常百姓,就要走调查程序,一不能是独苗,二不能是长子,;连老来子也不成。看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然何以同一只猴子能生出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品种?
我跟赵宽相识后,觉得他甚是好玩,尤其是那张会变色的脸,平时若傅粉,一激动就染上胭脂,不对味的时候还能刷上绿漆,很有娱乐天
赋。于是就以认亲为条件,帮他搞一封推荐函。
“为什么我是弟弟?明明我年纪比较大。”赵宽一听我的条件就变脸。
“因为我没有弟弟啊。”我本身是只有兄长的,从太子夫君那里嫁接过来的两个弟弟也是远在封地,素未蒙面,没什么实在感。所以我很想要一个活跳跳的弟弟,如赵宽这般。
赵宽自然不肯,但是后来推荐函这事成了,而且成的水准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