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辞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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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他。”
宁玄那一刻有些恍惚,万千话语盘旋过后,只留得:“人鬼终究殊途,这是命数,谁都逃不掉。”
☆、暖色
夜璃燃起了炉火,熬着宁玄留下的草药,一阵阵凉风透过门缝钻进屋里。冬天来了,夜璃搅着汤药时这样想到。
白秋墨于梦中仿佛回到那赤地千里,自己坐在那饿死的尸骸旁边,骄阳似火,照的大地龟裂开来。心中的期望渐渐被等待的漫长时光磨灭殆尽,师父的身影终究没有出现,徒留他在那人间炼狱里哭喊。
声声撕心裂肺的“师父”仿佛在夜璃心间凿出无数深不见底的窟窿,使那掩埋的愧疚与无奈喷涌而出,他深知自己没有安慰的立场,那原本清澈的眼底平添了许多忧愁。
汤药热气腾腾的送到白秋墨嘴边时,那浓郁的苦味和全身难以忍受的疼痛终于拽回了他的神智,清醒那一刻他依然有些茫然,仿佛置身于蒙蒙雾气之中,师父师兄们的身影与往日的片段一起在这朦胧中渐渐消散,只留这腻人的水汽让他想逃离。
“醒了?还挺及时的,这刚熬好的药正想着怎么能喂进去呢。”夜璃将白秋墨脸上的伤感看的透彻,强打起几分精神来劝他喝药。
白秋墨想抬手接过汤药,却在用力时扯动了伤口,疼的紧皱眉头,夜璃赶忙蹲在他身侧,舀起一勺药放在他嘴边:“我照顾你就好了。”
话语使白秋墨深有怅然,嗓音沙哑着倾诉:“我只有你了。”眼中升腾起一片模糊,很快便滚落下来。
夜璃伸手擦了白秋墨冰凉的泪,可那泪水却愈发汹涌。这样脆弱的一面使夜璃心中揪痛,低声说道:“对不起。”
如荒岛上面对死亡威胁互相依存一般的感觉在白秋墨心中如一团灼热的火将一切焚毁,他将夜璃拥在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夜璃脖颈上:“还有你,还有你就够了,只要能保住你,一切也都还有意义。”
白秋墨的深吻带着些血腥的气息,他怕失去的拥着他,怕离别的吻着他,夜璃手里的药碗早摔落在地,一地瓷片映着今夜暧昧的烛光。
指尖一寸寸的温柔下落,白秋墨现在才知夜璃的长发有流水的触感,正如夜璃才知白秋墨是有这样精致的蝶骨,夜很长,是期待天长地久的虚妄,夜也很短,是与天下为敌的决然,只是,今夜的心情,怕是永生难忘了。
感情往往来的这般莫名其妙,唯你不负我一场相思。
“宁玄,怕是为师伤了小六的心吧。”清赫成仙之时,年龄尚不满而立,外貌依然清朗如画,但这口气却夹着满满沧桑。
“师父,可否饶过他们?这条路已是不易。”
“哎,糊涂。”
☆、寒冬
这冬天的第一场雪,于天色微亮的时辰纷纷扬扬的飘落,闪着微光的雪花伴随着人们的梦境覆满大地。
凛冽刺骨的寒风顺着缝隙灌满白秋墨那简单的房屋,墙角生起的取暖碳火早已熄灭。白秋墨余光瞥见夜璃安稳的睡颜,强咬着牙忍了一阵,最终还是剧烈的咳嗽起来,夜璃原本就只是合眸歇息,听见咳声立刻坐起来拍着白秋墨的后背,而白秋墨直咳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呼吸才渐渐平复。
碳火被夜璃换了一批新的,而后笨手笨脚的点燃,噼噼啪啪的发出些破碎的声音,锅里的姜汤也冒出些热烈的味道,这是入冬后他们的日常生活顺序。
距离受鞭伤至今已有半月有余,身后骇人的伤口只剩些血痂和浅浅的伤疤,可白秋墨身体却愈发虚弱,从前也是这寒风这房屋,而今却觉天寒地冻无法忍受,大有狐裘不暖锦衾薄的意味。况且现在走几步路就冻得抖如筛糠且全身使不上力气,白秋墨赌气的出门走了几次,每次都不过百米便要扶墙歇息,自此便再未踏出过院门。
许是打的太重伤了心肺?道术本就是滥竽充数,而今连身体也每况愈下。呵,莫不是要成个彻头彻尾的废人?白秋墨嘴角沾着未擦净的血迹自嘲的笑笑,心里对病弱的自己涌上一阵铺天盖地的厌恶。
夜璃洗好了一方帕子,又将姜汤盛出一碗送到白秋墨手边,见他久久没有拿起的动作,夜璃只好帮他擦了脸,又吹好姜汤正要递过去,白秋墨忽的一把挡开:“端走,我不喝。”
这莫名的怒气使夜璃有些不知所措,思量了一番全以为是白秋墨不喜欢姜的味道,因为从前见他的饭菜里从来没出现过姜的身影,便舀起一勺提起笑来:“前几天就见你喝的时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今天我可是特意加了冰糖熬的,应该会是甜的。”
白秋墨脸色越来越难看:“早上喝这个,晚上喝汤药,说话都带着股药味,我怕是还没病到要靠这些乱七八糟的续命吧?”升腾的火气使白秋墨惨白的脸上有了些不正常的红晕,不一会就又开始咳嗽起来。
夜璃赶紧抚着他胸口为他顺气“你别生气,你不想喝就不弄了行吗?再也不喝了。”白秋墨咳了一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扯着被褥一头缩了进去。
夜璃垂了眼眸有些委屈,见白秋墨没有出来跟他说什么的打算,就收拾了碗筷出了院门,不论如何,生活还是继续着的,不会因为谁的悲伤而变得缓慢。
夜璃坐在雪地上,这柔和的白让他想起了祁江浊浪,想起了仿若生命终止那一刻的光线,这奇怪的想法让他有些不安。而白秋墨只觉这冬季的冷,从内而外。
☆、来访
病来如山倒这句老话在白秋墨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不知何故的重病先是让他连连咳血、行动不便,这些日子里还愈发严重起来,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只昏昏沉沉的睡着,偶有清醒时,也只是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四处望望罢了。
白秋墨今日醒的很早,也比往日略微有了些精神,似是躺的乏了,想支撑着起来坐一阵子,但那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内心又是满满焦躁。夜璃见后忙放下手头的活进屋来帮他,白秋墨近日来瘦了很多,夜璃一下没控制好力气,使得白秋墨的头撞到了墙上,夜璃赶紧上前替他揉着磕到的部位,却被白秋墨一把推开。
夜璃立在一旁,眼中徘徊的流光渐渐化作清泪无声滴落:“对不起。”白秋墨回头见他这委屈的神态,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轻唤了他过来,温柔的擦了擦他那满脸泪痕:“我没有怨你啊,我在恨我自己为何沦落成今天这境地,保下了你却没办法陪你,还要拖累你为我劳神费心,是我对不起你。”夜璃赶紧哽咽着摇头,白秋墨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拥进怀中。
夜璃躺在白秋墨怀里,断断续续的说着从他们相识到现在的细节,白秋墨强打起精神来听着,不时还会轻轻的笑笑。“大乌龟,你知道吗?我总是幻想着我们大婚的场景,有红的刺眼的地毯,有醇香的美酒和燃烧的龙凤喜烛。”等了许久白秋墨也不见有反应,夜璃只能尴尬的笑笑:“是我太异想天开了,尚且不说你我都为男身,这中间还隔着阴阳呢,我不过一个鬼罢了,真是贪得无厌。”白秋墨的呼吸声均匀的响起,夜璃才意识到他已熟睡,只能无奈的笑笑,让他平躺下好好入睡。
白秋墨病后,夜璃一直想为他求医看诊,奈何在凡人眼里他没有形体也没有声音,无法跟郎中交流更不能带回开的药包,只能这样揪心的干耗着。
入夜,寒风夹着大雪,远方的屋里渐渐都熄灭了烛火,黑漆漆的窗口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夜璃依然习惯性的坐在院外,只为逃避无法缓解白秋墨病痛的无能为力。
“夜璃,你可还记得贫道?”
夜璃听到问话的时候心有一惊,眼前这人仿似凭空出现一般,细细打量了片刻后回道:“可是朱家见过面的李天师?不知您来所为何事?”
李天师听后露出了然的深情:“为解你烦忧。”
夜璃皱眉说道:“天师怎知夜璃所忧?又谈何解忧?”
“贫道知你忧那白秋墨重病在床,也不怕告知你实情,他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飞雪
夜璃一听这话气的瞪大了眼睛:“你胡说八道,他肯定能长命百岁,你凭什么这么咒他?”
李天师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能不能长寿,恐怕你比我更清楚,只不过不愿认清现实罢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无妨无妨,我今日是来救他的。”
一个“救”字让夜璃怒气全消,赶忙根问起来:“不知天师有何良方?”
“你当真想救他?”
“这是自然,天师仁心,莫要再绕弯子了。”
这急迫的表现让李天师甚为欣喜,捋了捋手中拂尘:“只要你离开他,他那病症不出三个月定然安好如初。”
夜璃脸上的期待迅速化为哀戚,垂下头一言不发。“大病根源为寒煞之气,白秋墨不过一肉体凡胎,体质与常人无异,长期沾染鬼气,寒症攻心,自然会一病不起,你若想救他一命,这是唯一的方法。”
夜璃紧攥着衣袖依然保持沉默,李天师一声冷哼:“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他死在你面前?”夜璃赶紧摇着头,眼里满是星星点点的泪光。
“夜璃,你最该相信的人恰恰就是贫道,只缘有我之前因,才有你重回阳界之后果。论起来,我们也算是故人。”
待夜璃起身想问个究竟时,眼前哪里还有李天师的身影,只一句话在夜璃耳边盘旋回响:“细细思量,后会有期。”
后半夜的雪来的铺天盖地,冷风灌的夜璃有些睁不开眼,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滚落。他知道李天师说的都是真的,毕竟人鬼注定不能厮守,他们终究要分开,只不过这一天来的这样猝不及防,来的这样不可抵抗。夜璃心头愈发的酸楚,踢了几堆及膝的雪,而后像失了所有力气般跪坐在地,无望的看着漫天飞舞,疲乏的轻问:“为什么?”
回屋已是黎明,意外的是白秋墨正围着棉被坐在床沿。“干什么去了?彻夜未归,过来,看你头发乱的。”夜璃不由自主的朝着白秋墨的方向迈开了步子,哭了一夜的双眼又流出泪来。就一次,再贪心最后一次。
白秋墨把夜璃被风吹乱的头发仔细梳理,那温柔的力度令夜璃哭了又笑,笑着又想哭。
这复杂的情绪让白秋墨看着有些紧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太高兴了而已,这是高兴。”边说着边扎进白秋墨怀里。
“大乌龟,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怎么样?”
“嗯?那我立刻就去娶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生一大群孩子,日子肯定过的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你后悔遇见我吗?”
“可后悔了,要么我现在都该当爹了。”
夜璃惊慌的抬起头来,只见白秋墨笑的眼如弯月:“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
合了眸子,又一滴泪渗入白秋墨衣襟。
☆、离别
熬好了药,收拾了简陋的房屋,夜璃手里捏着他唯一的行李——那只白秋墨给他做的木偶久久伫立,刚迈出步子又忍不住折回抱住熟睡的白秋墨,泪水滴落到白秋墨那久病苍白的脸上。
“你要照顾好自己,要长命百岁,要潜心修道,或是真的找个温良女子成家吧,你会当爹爹然后变成被一群孩子围着的祖父,多好,是不是?”夜璃抚着白秋墨棱角分明的脸,哽咽了好一会才续上话:“我走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所以还是忘了我吧。”
说完夜璃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可天大地大,又能去哪里呢?原来这孤魂野鬼也不好当,夜璃噙着泪随便挑了个方向,管他去哪里,不是你身边,都没有意义。
“果然不出我所料,夜璃,贫道候你多时。”
还未等夜璃做出反应,李天师便抽出一支黑瓷瓶将他收了进去。
刺眼的阳光使夜璃一时不适应眯起了眼睛,只听身后李天师嗓音低沉:“夜璃,你难道不想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夜璃一下像受了蛊惑一般连连点头,而后又咬咬嘴唇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就是因这身份让自己情路坎坷,想来也欲探个究竟。纠结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要不要解开这危险的谜团。
“别想那么多,这些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你现在只不过是把它们捡回来罢了,你知晓了一切,才能以不变应万变,你说是不是?”
夜璃身前放置着一面铜镜,古怪的澄澈一片,完全照不出房内物品的影子,李天师取了根银针轻扎了夜璃指腹,将滚落的几滴暗红血液洒落镜面,那镜面缓缓泛起涟漪,退却了无物状态,开始显出人影来。
“好好回望你沾满血泪的前世吧。”
伊始,是一声清脆响亮的婴孩啼哭声,一个胖婆子赶忙边跑边喊着“大人,可太好了啊。”在外闷头徘徊一副急躁不堪样的男子一听这话赶紧迎过来:“快说快说。”那胖婆子手上接生的血都来不及擦:“是位小公子,乖顺又俊俏,大人有福哟。”夜景华脸上愁云一下消散,又问那婆子:“那我惠儿如何了?”“大人放心,老奴接生的水平可高着呢,老奴那一把剪刀,可是剪出了祁风一代人咧。夫人刚生产过,身子虚,还不宜换房,现在正拥着孩子歇息呢,瞧把您急的,快进去看看吧。”
夜景华跑的气都顾不上换,一把就掀起了那晶莹透亮的珠帘,只见妻子全身都被汗水打湿,那虚弱的脸上却满满幸福:“景华,我们有孩子了。”
接过那绵软的一小团,夜景华只觉得皱皱巴巴的像个猫崽子,不过也是怜爱的紧,抱着哄了好一阵子,府邸处处欢声笑语。
夜璃指尖轻抚着那镜像,轻轻的唤着:“爹,娘。”
☆、计策
画面一点点的推进着,夜璃看见五岁的自己骑在爹爹脖颈上看庙会,那惊险的喷火表演让夜璃兴奋不已,全忘了自己手上捏着枚核桃酥,残渣碎沫落了爹爹一身,娘亲只在旁边掩嘴轻笑着:“普天之下,也就这孩子能把你治的服服帖帖的。”
夜景华原是高中的探花,由于性情耿直,不肯摧眉折腰,在为殿臣时被奸臣栽赃陷害,几度遭遇弹劾,后被连连贬谪,而今只做了个祁风县令,不过夜景华学富五车,县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