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家玩好吗-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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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又笑了笑,说,没关系,我就这么一说,我也晓得电视剧不是你想拍,想拍就能拍,你说是不?
我笑了笑问,那您要说什么故事啊?
大妈说,昨天晚上我听来的,我觉得蛮有意思的。
是您朋友的故事吗?
不是,是一个西红柿和一根黄瓜的故事。我昨天晚上睡这块儿(这里的意思),偷听到的。
睡……这块儿?不热啊?
大妈双颊绯红,说了句令我汗颜的话:再热也热不过初恋,你懂哎。
我毫不犹豫地奋力鼓掌,西红柿被我拍得稀烂。
2
夜晚的菜场残留着整整一天囤积下来的怪味,腐败的菜叶味、鸡鸭的骚味,还有菜农们身上的汗味和说不清来路的香水味。大妈躺在钢丝床上吹着电风扇,迷迷糊糊即将进入梦乡时,突然听到有个声音低低地说,你别过来,我过去,要是把你摔坏了我可心疼的呀。
借着路灯投射进来的光,大妈看见不远处黄瓜摊位上的一根黄瓜蹦蹦跳跳地向自己的摊子跳来,与此同时,在大妈左手边不远的地方,一个西红柿正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向摊子的边沿滚过去。
黄瓜蹦跶到摊子下,努力了几次始终无法跳上摊子。西红柿心疼地说,你别跳了,就这样说吧,再跳你就断了。
黄瓜苦笑着说,你爸说得没错,我这辈子都高攀不上你呀,呵呵。
西红柿说,你呀,一把年纪了还是不会好好说话。呵!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们是一个大棚里出来的,我什么档次我自己知道。
黄瓜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我们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说实话,在这里遇见你,我心里不好受。我一直以为鸡蛋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好歹你们在一起也算是个出名的热菜。你爸说过,如果你当初选择了我,这辈子只能当不值钱的冷盘。
西红柿无奈地笑了笑说,那你看我现在呢,还不是一样?
那狗日的鸡蛋呢?黄瓜问。
找了个火腿假结婚,弄了个香港标签,之后被一个胖面包看上,一起出国当出口食品去了。
妈了个逼的!黄瓜骂了一句。那你现在日子过得好吗?
就这样吧,你也看见了,没什么好不好的。
哦,黄瓜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呢?西红柿问黄瓜,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
说实话,我一直过得不好。这么跟你说吧,我要是躺在苦瓜堆里,都没人能分得出。呵呵。
你家老婆呢?西红柿问,她不管你啊?
我一直没结婚。自从你和鸡蛋走了以后,我就再没有心思想这些事了。反正一个人过也快活,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呵呵。
西红柿没有接话,但大妈看见西红柿身上有一处干瘪的小坑洼里淌出了点汁液。
黄瓜问西红柿,在这里遇见也算是我们缘分未尽,你看,现在我们俩又都是单身了,要不凑合一下子吧?反正剩下的日子也没多久了,就算选错了,也错不了多久,你说呢?
我看不行。西红柿没说话,说话的是西红柿边上的一个小西红柿。
黄瓜愣了一下问,这是你儿子吧?呵呵。
我哥说得没错,人往高处走,哪能越活越回头啊?我妈好不容易把我们拉扯到现在,我们都能赚钱了,我们自然会好好孝顺她,用不着外人来多事。说话的是西红柿的女儿。
嗯,对,你们说得对呀。呵呵,我这样的确照顾不了你们妈。是啊,我要是和她在一起,还会给你们添负担。还是那句话,我高攀不起呀,呵呵。黄瓜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妈发现他一下蔫了好多,背也慢慢弯了。
西红柿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只能眼睁睁看着黄瓜慢慢向他的摊子移去。
突然一只老鼠从一边窜了出来,不小心触动到了角落里一个小孩子遗落的玩具电动卡车,卡车发出一阵怪声向着黄瓜冲去,一下把黄瓜轧成了两截……
西红柿身上那个干瘪的小坑洼一下破了,汁液汩汩流出,像眼泪一样。她的儿女赶紧上前安慰她说,妈,别哭,不值得。
大妈看着西红柿,觉得心好疼。她又想看看地上已经成为两截的黄瓜,可外面的路灯一下黑了。
3
大妈说完故事把一袋西红柿递给我,说,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我说得不好听。你要是觉得有意思,能写出来也行。拍不拍电视无所谓,我随口说的。这些西红柿送给你了。明天开始,我也不来了。
我接过西红柿问,那我写好以后呢?
大妈笑了笑,我给你个地址,你写好了给我寄一份。还行啊?
我点了点头说,行。这个故事我一定写出来。哦,对了,您不来了,那这里怎么办?
交给我家女婿来弄。我也算运气好了,儿子、女儿都孝顺,女婿、媳妇也都不错。呵呵。反正这边我也没什么盼头了,来不来都无所谓了,回家带孙子去。大妈是笑着说的,但我总觉得笑里夹杂着点其他的什么。
我拎着西红柿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不远处卖黄瓜的那个大爷今天不在。
晚饭的时候老婆告诉我,卖黄瓜的老大爷前一天凌晨在到菜场的路上被渣土车轧死了。
4
不知道你们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班上有个喜欢的人,哪怕是再不喜欢念书,哪怕是发烧感冒,也会自觉自愿、高高兴兴地去学校,因为那个人就是大妈所说的“盼头”。
已经立秋了,可天气还是这么热。我突然想到大妈的那句话:再热也热不过初恋。
我的小姑娘
文/大冰 @大冰 主持人 民谣歌手
我和路平的性格属于两个极端,一个是地底火,一个是峰顶冰。彼此都不是多么接受对方性格中有棱角的一面,按理说,本不太可能至交。
我后来回忆,真正拉近我和路平之间距离的,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叫心心,苹果一样鼓的脸蛋,又乖又好玩儿。她从长春来丽江度假,妈妈爱她,怕她遭遇感冒打喷嚏流鼻涕然后命丧云南,于是用东三省娘亲之心度丽江昼夜温差之腹,秋衣毛衣保暖衣羽绒衣……把她包裹成了只粽子。里三层外三层再捆上一根羊毛围脖。她胳膊根本放不下来,只好整天像只鸭子一样挓挲着翅膀,踉踉跄跄地,用两条小细腿捣来捣去地跑。
孩子还在不知冷热的岁数,也还没学会自己脱衣服,一出汗满头腾腾的热气,微型空气加湿器一样,毛茸茸的刘海儿下面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一般的小孩子只会用手背横着擦汗,她却早早地学会了像老农民一样的,摊开手掌从上到下地呼噜满脸的汗水,呼噜完了还知道往后腰上抹抹。
妈妈爱她,怕她喝可乐饮料患上糖尿病命丧云南,只喂她喝矿泉水。她不爱喝,口渴了就自己偷大人的普洱茶喝,那么酽的茶,咕嘟咕嘟两声就吞下去了,还知道咂吧咂吧嘴。这么点点儿大的孩子喝了浓茶后,立马精神成了猴儿,眉飞色舞地撵鸡逗猫,还满大街地骑哈士奇,吓得半条街的狗慌慌张张地找掩体。
她蹦到打银店里跳舞,陀螺一样地转着圈蹦跶,惊得鹤庆小老板一锤子砸在自己手上。她又去找纳西族老太太聊天,话说得又密又快,快得几乎口吃,路过的大人担心她咬着自己的舌头,一脸问号的纳西老太太冲她摆着手说:不会不会,我听不会外国话嘎。
这孩子对普洱上瘾,喝了茶以后是个货真价实的响马。见我第一面时,她刚通过自己的搏斗,从一家茶舍的品茶桌上生抢了一壶紫鹃普洱,对着嘴儿灌了下去。老板都快哭了,说:我不心痛这壶茶,喝就喝了,可你不能把我的茶壶盖儿也给捏着拿跑了啊……
她逃跑的时候一脑袋撞在我肚子上,让我给逮住了脖子。
我逗她,让她喊我爸爸,她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扑上来抱着我的大腿往上爬,一边揪我的胡子一边喊粑粑巴巴粑粑……还拽我的耳朵往里塞草棍儿,又从兜儿里掏出那个茶壶盖儿送给我当礼物。
我是真惊着了,这个满身奶糖味儿的小东西……猴儿一样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给看化了。
这不是个长得多么漂亮的孩子,我做过七八年的少儿节目,粉嫩乖巧的小演员小童星见得海了去,有些比他爹妈还聪明,有些比洋娃娃还漂亮,但哪一个也没给我这种心里融化的感觉。我和她妈妈说:“礼都收了,认个干女儿好了。”话一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
妈妈爱她,怕不征求她的意见冒昧做决定会让她苦恼抑郁命丧云南。但她妈妈也是个奇葩,把她提溜起来问:“这个哥哥帅不帅?给你当干爹好不好?”
旁边的人笑喷茶,我抬手摸了摸早上刚刚刮青的下巴。
小东西扭过头来很认真地问我:“……那你疼我不?”
我心里软了一下,说:“疼啊……”
我在二十郎当岁的时候,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有了个六岁的女儿。
女儿叫心心,一头卷毛小四方脸儿,家住长春南湖边。心心的妈妈叫娜娜,雕塑家。孩子生得早,身材恢复得好,怎么看都只像个大三大四的文科大学生。那时候小喆、苗苗、铁城和我在丽江组成了个小家族,长幼有序姊妹相称,娜娜带着心心加入后,称谓骤变,“孩子她姑”、“孩子她姨”地乱叫,铁城是“孩儿她舅”,我是“她爹”,大家相亲相爱,把铁城的马帮印象火塘当家,认认真真地过家家。
娜娜几个姐妹淘酷爱闺秀间的小酌,一大堆小娘们儿彼此之间有聊不完的话题。她们怕吵着孩子睡觉,就抓我来带孩子。我说我没经验啊,她们说反正你长期失眠,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负责哄孩子睡觉。
发现现在的孩子太强悍了,讲小猫小狗小兔子的故事根本哄不出睡意,讲变形金刚黑猫警长葫芦娃反被鄙视。逼得没办法,我把《指月录》翻出来给她讲公案,德山棒临济喝赵州茶的胡讲一通。
佛法到底是无边,随便一讲就能给整睡着了。讲着讲着,我自己也趴在床头睡着了。半夜冻醒过来,帮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夹着书摸着黑回自己的客栈。月光如洗,漫天童话里的星斗。
娜娜觉得我带孩子有方,当男阿姨的潜力无限。于是趁我每天早上睡得最香的时候,咣咣咣地砸门。
在丽江,中午12点前喊人起床是件惨无人道的事情,我每次都满载一腔怨气冲下床去猛地拽开门,每次都逮不住她,每次都只剩个粽子一样的小人儿乖乖坐在门口等我,说:干爹,你带我吃油条去吧。
我说:我还没洗脸刷牙刮胡子呢……
她说:那干爹你带我吃馄饨去吧。
我说:恩公,您那位亲妈哪儿去了……
她掰着指头说:我吃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馄饨,我只吃皮皮儿,剩下的你吃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恩公!
妈妈爱她,怕她不吃早饭发育不良命丧云南,但同时妈妈也很爱自己,怕自己睡觉不够脸色不好看然后命丧云南,于是把这块小口香糖粘在了我的头上。我顶着黑眼圈生生喝了好多天馄饨馅儿,差一点命丧云南。一直到今天一看见馄饨摊儿就想骂娘。
小东西没喝普洱茶的时候还是很乖的,软软小小的爪子握住我一根指头,蹦蹦跳跳在古城的石板路上,左一声干爹,右一声爸爸,喊得我浑身暖洋洋懒洋洋的。
路过的熟人问,这是哪儿捡的漂亮小孩儿啊?我说是我女儿啊,不信你听她喊我,来,姑娘,喊一个。
这番对话见一个熟人就重复一次,然后细细欣赏对方脸上的骇然,洒家心下居然萌生出一丢丢骄傲的感觉。
骄傲?人性里的有些东西是不可论证的。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可还是愿意各种炫耀献宝。好比拿着别人的泰格吉他跑到第三个人面前炫耀:你看,泰格!这其实和我哪儿有什么关系啊。我有时候一边炫耀我的小干女儿,一边觉得自己心智真他妈的幼稚。等扭过脸来看心心的时候,又觉得这种幼稚是完全可以解释的。
既然喜欢,就兹当是亲女儿去疼吧。要喝可乐给买可乐,要吃巧克力给买巧克力,要骑哈士奇我去给你满世界撵狗。
一整天一整天的,带着我从天而降的小女儿混丽江。
她腿短走不快,走累了就放在肩头驮着,夹在腋下横着,抱在胸前捧着。更多的时候,让她揪着我衣襟角,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揪着大人的衣角走路的,但她很固执地把手硬塞进我手心里让我牵着她走。小小的爪子在我掌心里捏成一只核桃样儿的小拳头,关节硌着我收拢的掌心。
窝心的一幕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我瞒着她妈妈带她去吃海鲜披萨饼。她走着走着忽然自己唱起歌儿来: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
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
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小牛的哥哥,带着她捉泥鳅哦。
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她声音里丝毫做作都没有,干净得要死,我的心慢慢变成了一坨儿豆腐脑儿,一撮儿棉花,一小块儿正在平底锅里吱吱融化的猪油。
我对天发誓,这孩子的歌声,真的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这种天籁后来我只听过两回。一回是洱海边放猪的几个白族小阿妹,她们唱:娘娘有个小公主喂……歌儿你唱不完……
一张嘴,就引得一道神光穿过乱云飞渡的大理长空,结结实实地锤在洱海上。那是一群头上有光环、背后长翅膀的孩子,我想尽办法采来她们的声音加在自己的民谣中,放在第一首歌的开头当人声SOLO。其中一个小孩子唱尾句时被口水呛了一下,煞是有趣,每次听都不禁莞尔。
还有一回是新加坡吹萨克斯风卖艺的残疾老人,他吹了一曲《When A Child Is Born》。彼时乌节路行人熙攘,我傻在马路牙子上,难过得发抖。闷热的新加坡午后,所有坚硬的光芒都向我涌来,所有的盔甲都失去重量。
A ray of hope;flickers in the sky
A tiny star lights up way up high
All across the land dawns a brand new morn
This 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
当“This 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那句响起时,一瞬间什么都绷不住了,我不过是个丢盔卸甲的败军之将,胃里的肉骨茶在翻腾,满世界铺天盖地的黯然神伤。那个老人是个头上长角手中擎叉身穿黑披风的,让人心碎的。
可这两回的触动,都不如心心当时有口无心的哼唱。那时,我们俩站在王家庄巷和文治巷的交叉路口,离低调酒吧不过十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