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师]白日梦-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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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拈花的佛像,悄无声息的自身后的水面缓缓浮出。它浮于水面的部分约莫有6米高,在几丈远的地方看来,简直大得可怖。
殢无伤背上冒出了丝丝寒气,不过是个雕像,纵使神情安谧得有些诡异,他也不该如此不安。他强行镇定的盯着它看,很快发现了些许不同。
原来这石像的脸部一直在微微崩裂,宛若活物般,舒展着僵持已久的肌肉。它本来闭着眼,等到小船快要撞上了,才猛然一睁眼,两只眼珠子直直往下看。殢无伤只能看见它露出的一点点铅色眼球。然后它诡异的笑了一笑,张开了口,两人便连人带船的被吸进了佛像内部。
整个上空都是覆满湿黏液体,还在缓缓蠕动的肉壁。肉壁的褶皱里,长满了大朵大朵的肉蕾。它们密密麻麻的垒在一起,不断冒出汩汩的脓泡。
强烈的画面感,令殢无伤多看一眼也不能。他强迫自己往前看,前方河流的尽处,是急坠直下的瀑布。若任由小船漂下,后果不堪设想。
正要将发现说与妖应,耳边就传来了呼呼的风声。说时迟那时快,她甩出去的长鞭陡然伸长了十几倍,不负所望的缠在了一小团肉壁上。
“来。”她自作主张的抱住自己,双脚一蹬,两人顿时如离弦的利箭,直直射向了肉壁。
殢无伤下意识的闭眼,他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的脸,会陷入黏乎乎的肉团之中,也许还会挤破几个脓泡。但值得庆幸的是,他所想的并未发生,届时他们站在阴冷潮湿的石洞中,而妖应正面色不善的望着自己。
“你刚刚到底在想些什么,侬都说了这个世界——是以你的梦为范本的,若非侬的灵体已经恢复了七成,只怕都被你害死了。”
“你说得不清不楚,若这个世界真是以我的梦为范本,为何不受我控制?为何梦中的一切如此真实?梦中的意识是梦境的支点,如果支点消失了,我应该就能醒过来。可你却说,随着梦中意识的消失,我现实里的身体也会跟着死去。”
“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侬一向说不过你,侬只知道,侬在洞口拉着你时,就被你带入到了梦里。这个梦,是无衣师尹引你来的,他要做什么,侬并不知晓。这个世界由你的梦境创造,却来源于你的执念。你的执念越强烈,梦境就越真实。”
他们正说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那声音听着直教人毛骨悚然,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匪夷所思的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讨论,他们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朝声音的发源地挪移。
石洞的尽头,是一个极其宽阔的环形坑洞,尺寸大的出奇,直径大约有四百米左右。坑洞的深度最少也达到了百米。中间坐落着一棵大树,目测需要几十个人才能合围。树上缠绕着大量深绿色野藤,那些野藤在大坑底部兀自翻搅着,他们所听到的哀号声便是从下面传来。
殢无伤趴在坑洞边缘努力向下看,很快看到了一副令他头皮发麻的场景。大坑的底部,埋着许多断手断脚的白色怪物,它们没有五官,哀号竟是从它们脸上的大洞里发出。它们密密麻麻的堆叠在一起,残缺不全的身躯不断被野藤所破,破开的白色表皮下露出了人类的内脏,飙射而出的血液也被迅速吸干。野藤还会自行翻搅被埋在下面的猎物。坑下满是白花花的肢体,稠黑的血液,黄黄红红的形状各异的残肢断臂以及不知放了多久的呈深红色的破碎器官。
☆、殖牢
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他撑直了身子站好,才听到妖应的呢喃:“原来这里便是葬魂坑。。。”
见他脸色阵青阵白甚是精彩,她仿佛故意与之作对般的补充:“才到这你就受不住了?呵呵——这坑底的都不是活人,只是纸傀儡罢了,它们是用来代替从玄冥鬼蜮复生的活人受苦。走吧,前面就该到了。”说完,便强行拖着殢无伤,往大坑的另一端走。
期间耳畔传来的惨嚎声,几乎要把人逼疯。他有些踉跄的跟上妖应的步伐,包里的墨剑似是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剑身上散发出来,给他以无声的安慰。
他们绕着坑沿走了许久,脚下隐隐现出一条向下的石路。那石路像用人类的骨骼铺成,整个路面都泛着一种暗青色的波光。殢无伤试探性的踩了一脚,就听见脚下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他仔细一看,似乎是一个人的臂骨被他踩碎了。妖应却是不管不顾,只拉着他向前走去。
他们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着。说来也是奇怪,此处距离大坑不过数百米,方才还清晰可闻的惨呼,如今却声息全无。空气中除了他们走路所发出的吭哧声,竟连风声都消匿了。安静得诡异的氛围,让殢无伤有些莫名的心慌。
这种感觉。。。好像逼近了幕后BOSS的巢穴,一般的杂鱼只敢屏息静气。
他刻意将步子放得慢了一些,视线也不停逡巡。在高度戒备中,两人从延伸的石路,走到了一处开阔的所在。纵观四周,是个废置已久的神殿。神殿正中,立着一根由人类头骨所垒成的石柱,石柱的顶端,飘缀着幽幽的雾气。
妖应这时便挨过去,将手贴在石柱上。几乎是在瞬间,石柱顶端的雾气便转化成了青蓝色烈焰,由上往下剧烈的燃烧。
烧得渣都不剩了,她才犹疑未定的盯着自己的手心:“就这样?”
听她的意思,此事断不该如此简单,殢无伤正想问问她,忽然从头底传来了熟悉的咯嚓声。向上望去,却是殿顶的骨堆发生了松动,那些失去了头颅的骷髅争抢着自上方爬下。它们三三两两的组合在一起,三只甚至更多的手臂和腿骨,怪异的组合在一个躯体上,一窝蜂的朝他们涌来。
妖应迅速掏出长鞭,和骷髅们缠斗起来。见情势危急,殢无伤也解开了包里的墨剑。他们只有两个人一柄剑,而骷髅的数量俨然无穷无尽。
这回没有等妖应提醒,殢无伤就闭上了眼睛,极力想象些美好和光明的事物。然而耳边响起的碎骨声,使他难以静下心来。
“殢无伤你别想了,快来帮侬一把!”
听出她话语里的急迫,殢无伤猛地睁开了眼。在他闭眼的这段时间里,面前场景有了很大的不同。大殿中央,凭空升起了几层高的石台。石台最上方,为重重蔓蔓的紫色帷幕所遮,完全看不清后面的状况。而一旁的妖应,却是被四个甚至更多个骷髅给绊住了。墨剑停止了打斗,静静悬浮在空中,剑身上的红光剧烈闪动着,像在和什么人交流一般。
他急忙执了剑上冲上前去,却听她朝自己喊道:“傻人,这些骷髅是杀不完的,你要帮侬,就要灭绝这一切的根源。还有,不要相信他!”
还在意会间,就被鞭梢缠住了往石台上抛去。
眼明手快的攀住石台边缘,才没有当众出丑。殢无伤一边恼怒妖应抛得也太随心所欲了,一边用剑支撑着爬上。喘息着刚在石台上站定了,幕帘内专为等着他似的,飘来一个清清徐徐的声音。
“无伤,你终于来了,吾等你很久了。”
也许是这个声音太好听了,被陌生人如此亲密的称呼,心里居然没有几分不适。
殢无伤有些讶异自己的改变,眼前重重的幕帐,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拨开了。于是毫无心理准备之下,他瞬间跨越了千万年的时光。
一名紫衣男子正静静看着他,唇边浮起虚无缥缈的笑。他坐在暗青色头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上,一边袖管里空荡荡的,另一边手里却拿着一个骷髅头不停把玩。明明场面各种诡异,殢无伤却一点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奇怪的,呼之欲出的感情。
“无衣师尹。。。你想怎么样?”
“吾想怎么样?”无衣师尹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妖应,才慢慢说来:“你还记得你对吾的承诺么?前世的你说过,如果有一天吾死了,你会替吾报仇。你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没想你这么快就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你什么意思?”
“哈——吾什么意思,吾是被妖应害死的,你非但不替吾报仇,还和杀吾的仇人混在一起。”
这么说原也没错,前世妖应的确阻碍了自己的复生。不过这话其实没必要说出来,此时说出来,不过是想在了断前,得到一个答案。
漫长的时光里,生出执念的何止殢无伤一人?如果说殢无伤的执念是复活他,那么他的执念便是:想知道为何在他故去多年后,殢无伤会想到要复活自己。
是说时隔多年,他终于理解了无衣师尹的作为,真心视自己为友?
这个答案足以让人心动,更多的反倒不敢奢求。
结果殢无伤一副状态外的样子,说他明明殒命于槐破梦之手,妖应何曾害过他。
原来后面的事他都忘干净了,哪怕故地重游,也没忆起半分。这种情况无衣师尹事先有考虑到,伤心是有一点,但并不防碍他将话说圆:“她有没有害过吾,她心里清楚。”
妖应确实对自己有所隐瞒,但无衣师尹说的,一定是真话吗?毕竟他的前科太多了。殢无伤一时不知该相信谁好,也就淡淡的说:“前世的殢无伤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想要我杀了妖应?我却是做不到。”
无衣师尹凝视了他半晌,才轻轻的笑了。
“殢无伤你还是和前世一样,明明知道吾想听什么,却连骗骗吾都做不到。不过,吾最欣赏你这一点,今生的你杀不了她,却可以杀了吾。”
“你引我来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我杀了你?”
“不错,吾之死亡,便是这一切的终结。杀了吾,你就能回到现实世界,而吾也得以解脱。”
他没忽略殢无伤眼里的动容,他被困在这个世界太久了。而自己因为他的执念,也被困在这里太久了。久到他快要忘记,自己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他受怨魂所侵,一天比一天更面目可憎。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唯一一次凑得极近,还将殢无伤握剑的手,置于自己的胸口上:“来吧,用力一点,对准吾的心脏刺下去。”
他的语气尤为轻快,还配合的闭上双眼。
他说得合情合理,自己并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石台下的打斗声还在持续,容不得他多想了。
抵住无衣师尹心口的剑尖,一鼓作气的正要刺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没办法办到。
☆、梦病
只不过划破了无衣师尹的衣襟,他的手便一直在抖,都快拿不住剑了。妖应说无衣师尹是他的仇人,看他本人的表情,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反对。
只是为什么?始终下不了手,总觉得自己,缺失了极为重要的一段记忆?
许是许久未动的缘故,无衣师尹睁开了眼,看到殢无伤依旧用墨剑指着他,又鼓励性的说:“殢无伤,你在犹豫什么?快一点不要让吾等太久。'
“我做不到。”
“你为何下不了手?”
“我不知道。”
从无衣师尹的眼里,慢慢烙下一行血泪。但他的神情并不如何痛苦,反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述的癫狂。他微微扬起一边的唇角,带着绝妙的讽刺之意:“你不杀吾,吾就杀了妖应。”说完,就把手中的骷髅头狠狠掷向地面。
随着骷髅头的粉碎,尚在石台下活动的无头骷髅们静了一瞬,全数化为了齑粉。只是没过多久,飘来了阵阵阴风,将地面的骨头砟子卷起了向上空抛去,很快重组成一个巨大的骷髅。
骷髅全身的骨架呈青黑色,身上长着六条腿和六根手臂,每根手臂上都拿着一把黝黑的长刃。
殢无伤站在石台上,听着下面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利刃破开空气的声音,鞭梢打在骨架上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妖应的呼喊:殢无伤你想想办法,侬快顶不住了!
那些声音似乎离他很远,又似乎离他很近。
其实只要将剑送入无衣师尹的胸口,这一切便结束了。可即便是命悬一线的关头,他也没有想过要去伤害无衣师尹。
他稳稳的,反手将剑掷向殿壁。不管耳边诸多烦扰的声响,只将眼睛闭上。
这是我的梦,这个世界由我的梦境创造,却来源于我的执念。所以,我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若能再听见雪落,是不是充耳哀吟,就能再回来?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怎么感觉什么都握不住了?
他看见了一场风雪,风雪中有个人一直在默默的守望,守望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人。他记得那人总在有事相求时登门拜访,也记得他说不愿彼此关系建立在利用之上,若哪一天自己能真心视他为友,再来找他。
可是最后他死了,他死了有很多年,自己也淡忘了很多事情。可是关于那个人的过往,那么鲜明那么清晰的刻在眉间心上,不用刻意去想,也永远不会忘记似的。
像是。。。。。。像是时光里一道过不去的伤痕。
也正是在那时,才恍惚明白:原来除了朋友之情,师徒之义,他对他,还有着更深的情意。
殢无伤猛然睁开了眼,恰逢妖应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得直往外跌去,她朝他惊惶的大喊:殢无伤,你做了什么?
殢无伤没有回答,却是淡淡的笑了。(殢无伤把妖应送到他的梦外面去了)
整个大殿开始了迅速的崩塌,无衣师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久久没有言语。随着大殿的崩塌,他们站立的石台也凹陷下去。最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方血池。
血池周围竖立着六个古怪的人像,粘稠的血液正顺着雕像表面慢慢汇入。池水里泡着一副平摊的骨架,粉红晶莹,泛着淡淡的光泽。
心脏陡然疼得无以复加,殢无伤却跟个无事的人一样,跳进血池里,将骨架捞出来抱在了怀里。
那副骨架在他怀里慢慢生出了皮肉,又慢慢变成了无衣师尹的样子。只是如今的他不若前世那般仪容端整,很有几分狼狈:他挽发的宝珠金簪早已不见踪影,深紫色的长发只得随意披散。身上并无衣衫遮挡,惨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印。
似是觉得难为情,他在怀中不可抑止的颤抖着,睁眼时方才的狠辣之色已荡然无存,只有空空一脉的茫然。
“你这样做,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