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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潺渊-第24部分

小说: 潺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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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究竟。
  刁鱼烟枪提在手上,拇指下意识的摩挲。这是个无意识紧张的动作,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到了这里,他竟然还有些踌躇,道:“雱……长老。”
  男人端详着掌心的碗莲,像是没有听见。
  刁鱼喉头紧了紧,半响才哑声道:“……我儿子在哪里。”
  男人俊秀的脸冰雪一般拒人千里,没有颜色,令人捉摸不透。他闻言不紧不慢道:“儿子?”
  刁鱼胸口怦怦跳,紧张充斥着胸腔。他到这里只想问一问他儿子还在吗,这些人将他带回来后有悉心教养吗?还是震怒之下……这是刁鱼一辈子最后的念想,他要问个清楚。于是他咬紧了牙关,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挺起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道:“没错,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雱明奇怪的回扫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的儿子,都在海里。”
  刁鱼面色一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他艰难道:“那是哥哥们,我是说,我,我是来找我小儿子。你们带走了他,他叫承影。”
  雱明低低地哦了一声,将掌心的碗莲随意的把玩在指尖,道:“这里没有你儿子。”
  “承影,承影他是——”
  “这里也没有承影。”雱明看也未看禅景和潺渊,只将碗莲看了个通透,道:“你跑错了地方。”
  刁鱼几乎要被逼到红眼眶。老头虽然脾气不好,但是雱明是他半个师父。况且如今胆敢对雱明横的人,没有一个还在喘气。所以他眼眶红了又红,声音哑了又哑,几近哀求道:“我只问一句,你们带走他之后做了什么?列剑教养,还是回炉重造?我只想知道这一件,便是死也瞑目。”
  雱明指尖的碗莲被无趣的丢回缸中,在水面动荡了一番,不敢造次。雱明道:“那你尽管死不瞑目。”
  刁鱼噗通一声跪下去,吓了一旁禅景一跳,紧接着咬牙嗑在地板上,道:“求你给句准话,求你……师父。”
  雱明转头看着他,像是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道:“我不是你师父。”又道:“你归去吧。”
  刁鱼一头嗑在地板上不动,大有不得句话就不起身的架势。禅景在一边看得额头疼,将雱明打量着,便被对方一眼看了个正好。
  “你。”雱明皱眉,道:“你的刀好丑。”
  潺渊的额角突突的跳起来,难怪一路觉着不舒服!

  章二十三

  禅景赶忙将自己的重刀呈到高人面前,猫眼充满期待道:“能救吗?”雱明皱着眉看他将丑刀直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偏偏禅小七还眨巴着眼睛又问道:“能给刁哥句话吗?”
  雱明推开些刀,道:“你只能问一句,你要哪一句?”
  “刁哥的那句。”
  “能救。”
  “你不是问我要哪句吗!”禅景被骗的一脸吃惊加悲愤,道:“我说选刁哥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选他的问题?”像是不赞同,雱明垂眸道:“不该问的就不言语,你父辈没有教过吗?”
  “我三哥说不该问的一定要套着问。”
  “那也无法。”雱明目光转向潺渊,道:“已经没有机会了。你来干什么?”
  潺渊觉得既然来了总得问个什么,于是他思忖了片刻就道:“我来见晖殊道长。”
  雱明有些感兴趣的样子,他道:“你见晖殊道长做什么,他人在北陵园里边最进里数三的地方埋着。你若是真想见,也只能挖开后见白骨。你和他是旧相识吗?”
  “算是。”潺渊拎住一直想打岔的禅景,道:“恐怕要叨扰几日,客房在哪?刁叔是我们的同路,所以无法单独离开。你给他一句话,今日就不必再纠缠如何?”
  这话说的直白且不客气,普通人家也没有这么自作主张去做客的。偏偏雱明不同于旁人,他吃这套,当下颔首,对刁鱼道:“没死。”刁鱼还没来得及惊喜,他就已经掐断了他的念想,继续道:“他不会再是你儿子了。”
  “可我们——”
  雱明平静道:“我给了一句话。”
  刁鱼只得颓然垂首,不过得知小儿子没被回炉重铸,为人父亲的又活跃起来。他想说见一见承影,又知道今日是不可能了,于是只得作罢,被禅景一并拎走。
  入了房后禅景便拉着潺渊上上下下摸索个遍,紧张道:“可还好?先前脸色瞧着特别不好。”他生怕是自己不知怎么又反噬了。
  潺渊将他拉到膝头,摇头道:“无碍。”又怕他多心,便岔了话题,道:“这个剑冢长老虽然看似不好相处,却并非寒心狠辣的人,你不必太担心刁鱼。”
  “刁哥能见到儿子吗?”
  潺渊眼略眯,摸了摸他的脑袋,道:“看机缘。”
  也许是刁鱼的机缘不对付,接下来的几日他非但没有见到儿子,甚至连雱明的人也没有见到。刁鱼在阁前愁眉苦脸的叼着烟枪,就看见禅景一个人,赶忙叫住人。
  “这几日都没能见到人。”老头有些心烦意乱,又有些颓唐失败般的拨拉着头发,道:“你那边的事处理的如何?好歹来了一趟,起码得办成一件事。”
  “见到了两次。”禅景也有些失落,道:“却并不和我详谈。”雱明显然对潺渊感兴趣,又知晓是剑冢动手封的魂,便更感兴趣,将重刀也要了去。他只在意潺渊会不会如逐欢说得那般,其他倒不放在心上。可潺渊这几日也像是忙起来,并未多说什么。
  两个人蹲在阁前,一齐叹气,同病相怜的痛感。
  却说潺渊,这几日一直随雱明待在剑冢列刃处。这里各种兵器琳琅排列,都是还未开刃内孕新魂的利器,是剑冢不外放的禁地。
  潺渊在这里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完整,甚至栩栩如生。就陈放在众器之中,让潺渊一眼就看见了,迷濛的眼哪怕只是恍惚,也立刻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的身体。他说不清意味的笑了,指着身体道:“当作吉祥物摆着么?”
  “晖殊道长嘱咐的。”雱明略歪头,回想道:“死前嘱咐的。”
  是料到自己会来吗?
  “你是剑冢唯一一个外封魂。”雱明用指尖摩挲过这些兵器,道:“剑冢的器生魂,是密不外传的本事。但你实属特别。魂封器中多年不耗这是其一,重见天日又保心性这是其二,噬主遭反却能自行调补这是其三。这些厉害寻常器魂都没有,你是剑冢创造的特别。”
  潺渊俯身伸手触摸到自己的身体,不出所料的冰凉。他问雱明:“这具身体还能用吗?”
  雱明略动眉梢,道:“你想回到这具身体里?”潺渊没说话,雱明不解道:“你如今就像是重塑人身,已经不必再栖息刀中。况且又与饲主交好,何必挂念故体。”
  “不是挂念。”潺渊收回手,道:“这身体放了多久?”
  “自晖殊死后就在此处。”
  “那么剑冢留他何意,恐怕不是为了我而准备的。”潺渊笑笑,有几分慵散,道:“想来也是,既是特别,自然要慎重对待。你们留着这具身体,是想来日试一试躯体授魂,过一把起死回生的瘾。”
  雱明沉默半响,道:“你说的不错。”
  “那你又为何不动手?”
  “因为没必要。”雱明指尖触及的锋利,他收了收,道:“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潺渊心下一动,侧过头去看他。
  ——*——*——*——
  “爹爹。”竹音站在榻上,从后踮脚拢抱在雱明肩上,在他肩头蹭了蹭,道:“今天我能出去玩吗?”
  “今天?”竹音将他抱进怀里,低声问他:“很想出去玩吗,不想陪我吗?”
  “我想和爹爹一起出去。”竹音乖巧的用小手抱着他的脸,亲了脸颊好几下,才有几分羞怯道:“想陪爹爹。”
  雱明捉着他的小手在颊边轻轻摩挲,眼睛望着他像是看见生命全途。雱明抱着他温和道:“好,那就陪着。等过段日子,我带你去海边。”
  竹音大眼清澈,他点点头,腻在雱明身边撒娇卖乖,雱明一点儿也不抗拒。实际上这是他唯一的亲近,曾经一度让剑冢弟子惊呆了眼。
  竹音趴在他膝头睡着,雱明手指抚过小孩的发。心里却想到了刁鱼,越想心越沉,最终将竹音抱起来,看他睡梦中呢喃爹爹,不禁没有放心,反倒皱起了眉头。
  逐欢本就是吓唬禅景的,禅景如今知道了缘由,又得了潺渊的保证,自然将心进肚子里。只是他对潺渊的身体又来了兴趣,眨着猫眼询问:“我们不带他走吗?”
  潺渊失笑,反问道:“带到哪里去?”
  这倒将禅景问住了,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回家……”
  潺渊恨铁不成钢,道:“带回去给道士当装饰?还是碍你长兄的眼,嗯?”他说着将禅景按在怀中好生揉捏一番,道:“就在这里烧了。”
  “烧了?”禅景一惊,道:“就这么烧了?那、那怎么行!”
  “早该烧了。”潺渊平静着道:“如今我是魂是体都不重要,能行动如常已然是意外之喜。这是晖殊道长给的恩,我承他的情,自不会为拿回身体大开杀戒。况且带着一个你是心满意足,既然没有反噬隐患,便无碍。”
  “可、可是——”禅景还想说什么,潺渊俯首在他唇边啄了啄,低声道:“这样也好……看得住你。”
  禅景哭笑不得,道:“好歹是你的身体,就这么烧了,左右让人心里难受。”
  “已经死了。”潺渊翻身压住他,握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袍,放在胸口,在他耳边轻轻道:“如今这里的这个才是你的。”
  禅景在他胸口轻挠了挠,红了脸,才小心问道:“真……真是我的吗?”
  潺渊见他红着脸猫眼水色,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子里,越发缠绵的含住他耳垂,不断重复道:“你的,全是你的,只是你的。”

  章二十四

  禅景这边解决了一直悬在心头的问题,自然轻松舒坦了。可是刁鱼还念着他儿子,愈发佝偻在高台延边坐着看海。
  身后风声一响,刁鱼没回头就知道是谁。
  雱明在一旁坐了,两个人直面极东之海,仿佛很多年前的青葱少年。只不过刁鱼如今发已斑白,老态横生。
  刁鱼的烟斗冒着烟,他盯着海,口中却问着雱明,道:“这么多年我也时常埋怨,你们有那么多的神兵利器,为何一定要夺走我的儿子。”
  “天经地义。”
  “你说得对。”刁鱼苦笑了几下,被烟呛到咳嗽,他一边掩着咳嗽一边道:“本就是你们的,是我偷了去。只是于你们而言,他不过是万器之一,算不得什么。可对我们而言,他却是家中唯一,是命根心肝。”
  雱明沉默。
  刁鱼缓过气后才渐渐道:“……我不知你们是怎么对他说,怎么待他这么久。他本就是最纯善不过的好孩子,是我私自如此,本该是我偿还,却耽搁了我生命中其他的人。雱明,你说这是孽么?”像是知道不会有回应,刁鱼也没有继续,两个人沉默在海边,看浪来浪去,花白和蔚蓝相接眼底。
  “你也偿过当年的罪,此后归去,安心生活吧。”雱明起身退去。高台人忽然起了风,刁鱼的发和烟都被吹拂着掠动。
  檐下无数的铜铃摇晃,摇晃着刁鱼曾经过往的一切,摇晃着他佝偻垂老,摇晃着摇晃着,雾气湿凉。刁鱼襟口上渐渐斑驳湿痕,烟枪被丢在身侧,他抬手掩着眼,无言哽咽。
  “爹爹。”
  欢快的奶声忽然穿破风雾,让刁鱼浑身僵硬,胸口却倏地复活一般滚烫起来。他猛然回头,看雱明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抹小巧的身影麻利的扑进雱明怀里。
  “爹爹。”风雾中模糊脸庞的孩子亲昵的对雱明道:“我雕了新的鸟,会飞的鸟,你看。”
  雱明回头看了高台边沿的人一眼,对竹音温柔道:“再叫一声。”
  竹音好奇的看向边沿,口中爹爹爹爹叫个不停。
  酸涩和慰藉一齐翻滚在眼眶,令刁鱼不堪重负,终于潸然泪下。他喉中有万千的话想要回应那声爹爹,最终却干干净净的消失在口中。
  知儿甚好,心便安。
  那一年他从剑冢偷走了一把剑,取名叫做承影。他带承影回家的时候承影还是一二岁孩童的模样,他用不下手,将承影当作儿子养。承影聪慧非常,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爹爹,叫软了刁鱼的心。
  篱笆院里的男人蹲下身在承影面前,摸着他的脑袋对他道:“对,我就是你的爹爹。”
  后来承影被剑冢收回,那个叫做承影的男孩子固执的认定自己是人,有血有肉有亲眷,剑身抛弃了这个灵魂,他最终泯灭在极东的大海上。
  承影没有了,雱明身边却多了竹音。这算是还给刁鱼当年陪他看海诸日的情,让刁鱼最终没有绝望。
  他们该离开了。
  雱明没有送人,只在高台上看着船只离开。竹音牵着他的手,忽然问道:“他们从哪里来?”
  “海的那边。”
  “爹爹去过吗?”
  “没有。”
  竹音摇了摇他的手,咯咯笑道:“正好我也没去过,我和爹爹一起去好不好?”
  雱明垂头看他,半响道:“你想去吗。”
  竹音仰头看他,觉得爹爹他俯瞰的眼中满是寂寞和失落,让人心底动荡柔软。竹音道:“我只陪着爹爹,爹爹去我便去,爹爹不去我就哪里也不去。”
  雱明握紧了他的小手,低声道:“要拉钩,不反悔。”
  竹音抱紧他大腿,一个劲点头。
  归途总是极快的,极东之海在回去时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宽广。大概是心上轻松了,禅景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风景便到港口了。
  作为答谢,一路好心情的刁鱼邀请禅景桥头垂钓。禅景冷笑着把草鞋给他塞回怀里,头也不回的就拒了。三人改在极东最大的酒楼里吃了一顿,大多都入了禅景的肚子。
  又小住几日,禅景和潺渊便向刁鱼告了辞。刁鱼在钓竿前稳如泰山,只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禅景本来是要依依惜别的,见状也不便打扰。谁知走了没两三步,便听后边的老头道。
  “老子的船就在原处,以后你若再来,老子可不带你玩了。”
  禅景回头喊了声什么,可惜风大老头没听见。
  就这样离了极东,再往回去,一路都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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