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城事-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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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彻接过,剥了把瓜子仁,一口吞下,说:“嗯,戒了吧。”
天色不早,得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去李成庆家,帮林柏月料理后事。人说没就没了,太过突然,想一想,好像前一刻还在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莫失莫忘
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东邪西毒》
已经很久没有骑车走这么远了。
这两年县城的发展速度加快,城东修了新的路,周边都是陌生的风景。程锐脚下飞快地骑着自行车,风迎面刮来,眼睛酸涩难忍,脑袋昏沉。直到暮色四合,暗沉的夜空坠下,他停下来揉眼,一抬头,来向的汽车打了远灯,让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他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了家,打开门,听到母亲在里屋问:“锐锐?”
程锐晃过神,应了一声。
程湘婷披衣出来,问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去姜彻家吗?”
程锐抬眼,循声看去,见是她,点了点头说:“妈。”
程湘婷吓了一跳,忙过来问:“怎么了?”
程锐低下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虚虚握了握,有些发抖。
“锐锐?”
身上没有力气,程锐感到疲惫,只是四下望了望,看到自己的房间,推开她走过去。
程湘婷呆立在原地,登时想起之前程锐生病的样子,徐正秋也出来了,问她怎样,甫一开口,她便抽泣起来。徐正秋赶忙轻声安慰,说先去睡觉。程湘婷不肯,擦了泪去敲程锐房门,问他怎样,隔了半晌,听到里头低低一声“没事”,才只得作罢,随丈夫回房。她一夜都没有睡好,清早起来草草收拾一番,做了饭,又去敲程锐房门,要他起来吃饭。
敲了好久,都没人吭声。她有些慌了,忙拧门把手,不想程锐并没锁门,一拧便开了。她进来,看孩子缩在被窝里睡觉,露出半个后脑勺,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下,柔声道:“锐锐,起来吧,吃饭了。”
程锐背对着她,缩了缩身子,没说话。
“那妈给你在锅上热着,你起来吃?”
见人不动,她叹了口气,又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不是去姜彻家了吗?”说到这里,忽想到之前求姜彻的事,明白过来,兴许是姜彻劝他,他不听,两人吵了架,便问:“和他吵架了吗?”
程锐拉高被子,轻轻说了一句:“没事。”
程湘婷一喜,知道和从前不同,这次还是在听她说话的,悬着的心放了一半,想来真的只是和姜彻吵架而已,并不严重,便说:“是他劝你什么了?锐锐,那……那件事,你别生他气,不怪他。我也知道的,我不敢说,就要他跟你说。”
程锐忽地坐起,看着她问:“你要他说什么了?”
程湘婷这才发现他双眼泛红,听他话里意思,确实是那件事了,便不再隐瞒,安慰道:“锐锐,你别怪我们,我们是为你好。妈知道,你心里有话,不爱跟我说。我怕说了你不听,才去跟姜彻说的,要他劝劝你。你回来这一个多月,老是躲着我,我,我只好找他了,你能理解吗?不要怪我,也不要因为这个,和姜彻生气。”
程锐心里一惊,又蓦地腾起一股喜悦来:都是因为妈妈求他,才会那样的,一定是吧,那只要她点了头,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吧?只要求求妈的话,她会同意吧?想到这里,他当即便想央求母亲,欲张口方觉不对,略一迟疑,咬咬嘴唇,转而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程湘婷不解,说:“说你在学校里……”
像是一盆冰水蓦地浇了下来,并没有听她又说些什么,程锐这才明白,过去的一个多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并不知道他和姜彻的事,也没有劝他们分手,她跟姜彻说的,是他在学校的事——和同寝的男生厮混,大庭广众之下吵架,惹得人尽皆知,他程锐,是个变态的同性恋。
“他知道了。”程锐喃喃道。
“什么?”
“都知道了。”嘴唇被咬破了,口腔里尽是血腥味。
程湘婷又问,到底怎么了。
程锐双目失神,呆呆看着她,说:“妈,我没有。”
姜彻一直耐心等着,等他遇到更为广大的世界,遇到更好的人,等他说分手,他两人对此心照不宣。眼下姜彻以为等到了,以为他已经不需要他,也不再爱着他了。
没有挽回的余地。
因为姜彻已经不相信,他还在爱着他了。
是比姜彻不爱他,更为可怕的事情。
程锐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我没有。真的没有。”自始至终,都只看到你啊。
“锐锐?锐锐!”
“我没变过,没变的,没。”自始至终,都在深深地、遥遥地看着你,即使身处不安之中,也从未改变过。
程湘婷不住唤他名字,哭喊着要徐正秋过来。
程锐抱着脑袋,将嘴唇咬得斑驳,蜷起了身体。
身边很吵,有人高声说话,声音和影像都隔着毛玻璃,有什么东西死死按着他。想要控制住身体的痉挛,却克制不住。沉积许久的经历浮了上来,周遭一片死寂。他睁开眼睛,看到年少的自己。
他和母亲在家,父亲出门喝酒。母亲在哭,滔滔不绝地说着,嘴唇一翕一合,听不到声音。还好听不到,他并不想听,那些都是一样的话。他翻了身,想睡觉,耳边忽响起重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在幽深的楼道里响起来了。母亲立刻噤声,死死抱住他,拉了灯,黑暗里,有眼泪一滴滴砸落在他脸上。
他开始发抖。
之后是熟悉的声音。尖叫,争吵,哭泣,咒骂,玻璃摔碎时尖锐的声音,皮鞋踢打在身体上沉闷的声音,混杂交织。他太弱小了,什么都保护不了,只好抱着自己,无声地哭,眼泪滑下来。
过了很久,又听到人声。秋天的阳光,镀在一望无际的农田之上,和风纠缠在一起——那是那个人的声音。
“好了,别哭,没事了。”他说。
要抓住他。程锐伸出手去,死死抓住了。
“轻点,抓疼了。”
程锐动动手指,仍旧攥得紧紧的。
“再不轻点,我就走了啊!”
不能,绝对不能。他抓紧了,想把人拽到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去,锁起来,只有他们两个,谁都出不去,谁也都进不来。
程锐找到了那座房子,抓着他进去,上了锁,一回头,这才松手,笑着说:“好了,你是我的了,我不哭,你留在这里。”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看着空空的掌心,不明白为什么,抓得这么紧,还是弄丢了。
“笨,你能抓住阳光和风吗?”
他沉默许久,低下头轻轻笑了:“抓不住的。”
医生说只是压力太大,又喝了酒,太过疲惫,好好休息就好。程湘婷不放心,坐在床边,满目哀戚,静静守着睡着的程锐,过了片刻,忽听他说什么“抓不住”,忙探过身子,轻声唤他。
眼皮太沉,程锐睁眼,合上,又睁开,才看清是她,道了声妈。
“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再睡一会儿?”
程锐摇头。
“那坐起来吧,睡了一个上午。”
程锐依言坐起,回想起那个梦。
程湘婷看他神态平静,试探着柔声问道:“锐锐,你之前……到底怎么了?”
程锐想了一会儿,说:“没什么大事。”
“那……”程湘婷叹气,“你要不肯跟我说,我去找姜彻过来?”
“不用。”程锐答得很快。
“到底你们关系好,我找他来,你们好好说说话。”
“跟他没关系。”
程湘婷见他态度坚决,只得作罢,叹了口气,起身给他倒水。过了片刻,她又听程锐开口道:“妈,我在学校的事,你不用担心。”
程湘婷一愣,想不到他就这样直接说了出来。
程锐低下头玩手指,淡淡地说:“我会处理好的,没事。一开学就换了新的寝室,我们会分手。”
程湘婷喃喃道:“你真的,真的跟你室友……”
“嗯,”程锐承认得很干脆,“你不用担心,也不用去找姜彻,没事的。”
程湘婷长叹一声,哑声道:“锐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别怪妈。”
“没事,”程锐看着她,浅浅一笑,“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处理就好。”
程湘婷握住他手:“真的没事吗?有什么都可以跟家里说的,妈会一直在的。”程锐再三应了,她才放心,到厨房热饭,等他起来吃。
之后程锐在家的日子,并没有任何异常,一日三餐都按时吃,不时出门和同学打球,在家里的时候就看看书,照顾妹妹,还会到店里帮忙,依旧沉默寡言的,笑容甚浅,但家人都习惯了。
真要有不同,大概是他不再去姜彻家了,对电影的兴趣也所剩无几,偶尔陪家人坐在一起看些好玩的喜剧片,顺带削些水果喂给妹妹。
程湘婷不敢问,见他无恙,渐渐也放下心来。
她不知道的是,程锐夜里合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同一个声音:忘掉他、忘掉他、忘掉他。他开始失眠,夜里数次醒来,强行克制穿上衣服跑去姜彻家的冲动,要忍着不再拿什么东西弄伤自己。不能咬嘴唇,不能哭,要好好吃饭,要像个大人一样,不要让任何人担心,要学会自己调整,他一遍又一遍念叨着,告诉自己不要给姜彻添麻烦。
姜彻自由了,不能打扰他。
他终于可以接近那个他沉默着爱了很多很多年的人了。
那是姜彻选择的生活。不能阻拦。绝对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忘掉他吧,忘掉他。
——程锐一想到这里,就觉心痛难忍。多年来所有的感情都无所寄托,太沉了,从身体里掉了出去,整个人空落落的。
他正常了十三天。
第十四天,他将打包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行李箱,婉君在旁边拉着他,说话带了哭腔:“哥哥要上学,不回家,不要不要!”
程锐摸摸她,安抚道:“别哭,我还会回来的。”
婉君扁扁嘴,嘟囔道:“婉婉想哥哥。”
程湘婷在一旁絮道:“是啊,再回来可就又是过年了,半年都不能见面。”
“也不是很长。”
“怎么不长?你看,你每次回来,婉婉一时都想不起来你是谁,不容易认得哥哥了,正黏你的时候,你又走了。”
程锐没说话,那个人又从脑袋里蹦了出来。
一走就是半年,再回来,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吧?
也不是想要打扰他,阻碍他,程锐自我安慰地想,只是想再见见他,毕竟要走了,一走就是半年。
他没有骑车,沿着河滨路慢慢走过去。前些天一直在下雨,河面升高,看起来宽了不少——上次从河边走,还是和姜彻一起,那时候水还没这么宽。
酒吧卷帘门已经开了。程锐遥遥看见酒吧招牌,停了下来,竟不敢再走。
然而都走到这里了,终究要见一面的。
他站了好久,才朝那里走去。
大厅里只有魏宁一个,低着头坐在吧台里,边嗑瓜子边看书。开了音响,是首不知道名字的日文歌,悠悠扬扬的,是很低沉的女声。听到有人进来,魏宁抬头,见是他,先是一愣,继而轻巧地笑了,问:“来了?”
程锐进来坐下,说:“嗯。”
魏宁揉揉他头发,笑道:“可算来了。”
程锐问:“在楼上?”
“没,”魏宁看着他,“白天都在李成庆家。”
程锐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人走得太突然,从东城回来还好好的,哪知道夜里突然就去了。嫂子倒是还好,她是大夫,比咱们心里清楚。就是李望不太好,得他妈寸步不离守着。之后的事情太多,他和毛子去帮忙,这两天可能差不多了。”
程锐点点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定。”
程锐哦了一声,停了片刻,看看时间,起身道:“那我走了。”
“不等等?”
程锐摇头:“还是不了。”
魏宁挑眉:“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程锐神情平静,垂眼看他,忽问:“你为什么想我们俩在一起?”
魏宁笑着说:“我看人挺准,你俩在一起了,才不会祸害别人去。”
程锐又问:“为什么他不想?”
魏宁摸着胡子想了想,说:“这你得问他。要我说,大概他觉得不在一起,你会过得更好。”
程锐点头:“就是那样吧,所以我得试试。”
“你觉得能?”
程锐笑笑:“他觉得能。”
魏宁乐了,也站起来,揽过他狠狠一拍,笑道:“要是不能,回来找他负责。”
程锐说:“其实我希望可以,我过得好了,哥会放心吧,那就够了。”
魏宁斜眼看他,嗤了一声,不再搭话。
夜里姜彻回来,已是九点钟。魏宁正在和客人聊天,见他揉着肩膀进来,便高声道:“今天那谁过来找你来着!”
姜彻挥挥手,并不言语,过来坐下,要他倒杯酒。魏宁当没看见,眉飞色舞地跟吧台边的姑娘讲荤段子。姜彻看他一眼,自己起来倒,闷头喝了两杯,起身上楼。魏宁又说:“我给你发着工资呢,来陪陪客人啊!”
姜彻揉着太阳穴,疲倦道:“累。”
魏宁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那也不能耽误这边工作,是吧?”
话都这样说了,姜彻只得重新坐下,跟这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时谈笑两句,神色并不因魏宁的话有何波动。魏宁拿眼瞟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收了回去。直到店里打烊,人都散了,两人一同收拾大厅,魏宁看他默不作声,弯着腰细细致致地干活,真打算装聋子,才忍不住说:“矮瓜明天就走了,你不去送送?”
姜彻将地上的瓜子壳扫出来,有的掉进了地板缝隙里,就拿扫帚尖拨出来,他颇为专注地做着这件事,随口道:“送什么,都这样了。”
魏宁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抱起手臂看着他干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