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城事-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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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宁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抱起手臂看着他干活,问:“这一走,可又小半年了。”
“嗯。”
“不想?”
姜彻不理他,扫完地,又去涮拖把。
魏宁撇撇嘴,对着他背影扬声道:“真舍得?”自从知道姜彻打算分手,就一直想这样问他。当中有多少是八卦的心思,魏宁自己也说不清楚,生活太无趣,不容易遇着两个有趣的人,偏偏把有意思的事情办得索然无味了,他有些惋惜,只好一边骂自己皇上不急太监急,一边着急忙慌地凑上去贴贴冷屁股。
姜彻顿了顿,摇摇头。
“我听人说,”魏宁笑着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爱到深处,就会变得越来越像对方。一旦分开了,也还是像。你不知道,你现在,活脱脱一个长大的矮瓜。”
姜彻抓抓头发,也不回头,轻飘飘来了一句:“那又怎样啊?”
魏宁吃瘪,摸摸鼻子:“也没怎么样。”
姜彻笑笑,再没说什么。
就这样,到走,程锐都没有再见过姜彻。
开学,程锐最后一个回来,张明宇搬了出去,新室友和周子文关系很好,知道一些闲言碎语,并不过问。四人一起吃饭,席间周子文把他拽到一边,说老师不管他们恋爱与否,只要注意影响就好。程锐看看他,直言绝不可能。周子文笑得轻松,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又不是太长性的人。程锐还欠着他人情,又懒得再折腾,便随他去了,至于这人偶尔说些暧昧的玩笑话,直接无视就好。
之后,周子文交了新的女朋友,程锐惊讶于他恢复的速度,与此同时,又无可避免地,想到姜彻。
在学校很忙,课业繁重,又要在实验室搬砖,一周倒有六天都在忙,程锐一头扎进学习里,成绩渐渐升上去的时候,性子也愈发沉默。周子文却笑呵呵地说,这是更加沉稳了,提前告别青春期,步入成熟男人的行列,说话末了,一手搭在他肩上,又讲什么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性感,especially脸还帅。
程锐并不理他,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想要再忙碌一点。
纵使把日子过得连轴转,也仍有闲暇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匆匆而行,不过一两分钟的路上,都会想到那个人。
忘不掉,忘不掉。
姜彻是一道光,自幼年起就照进他的生命,灼下一道痕迹来。此后漫长的日子里,一点点侵入骨肉,将他笼罩其中,再无法逃开。
程锐知道自己过得并不好。
夜里常常梦到姜彻,不论是宽大的电影幕布后漆黑的夜空,还是盛夏里到处都弥漫着蝉鸣的锦川,场景变化万千,却到处都有他。梦里看不清模样,却知道一定是他。白天很多时候不会想到他——一开始兴许常常想念,后来却渐渐淡薄了——然而一旦想起,就会焦躁得无法做任何事,有什么东西扯得他生疼,扯出一个洞,风呼呼啦啦地劈面而来。
想打电话给他,想要认输。只要好好求求他的话,就还有机会吧?
程锐强迫自己不要。
不能打。见不到也听不到,就不会太想念,就还能撑起架子。他害怕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哭出来。
很快又是末考。程锐一雪前耻,辅导员又找他说了一番话,珍惜前程,好好学习云云。考完试又是聚餐,都没敢喝太多,平平安安回来。程锐睡到半夜,又梦到小时候,惊醒过来,看到周子文在阳台抽烟。
他披衣起来,过去问他怎么了。
周子文仰头,说看星星。
程锐看看被灯光映成暗红色的天空,说哪里有。
周子文笑,说:“不是幡动,不是风动,仁者心动。”
程锐仰头看了一会儿,也要了支烟,说:“我家那边环境好,夜里能看到很多星星。特别是夏天。”他曾见过那样的星空,便一直记得。
周子文说:“有时间,让我去你那边看看呗?”
“自己去。”
“太冷淡了。”
程锐不做回应,低头抽烟。他并不反感这种味道,这让他想到姜彻。半年不见,他都有点想不起姜彻什么模样了。
周子文看看他,问:“早就想问你了,这学期怎么不跟你家那位打电话了?”
“你管得不少。”
“分手了?”看他默然,周子文笑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吧,我能猜到别人心里想什么。”
他贴得太近,炙热的呼吸拂来。
程锐没有躲开,平静地说:“有时候我想,干脆和你试试吧,把他忘掉就好了。”
周子文退开,笑吟吟地望着他。
“我觉得我能重新开始。”程锐说,他闭上眼,又睁开,“说不定我能喜欢你呢。”
“这话说得,是有多嫌弃我啊?”
程锐笑笑,说:“但又一想,没可能的。”鼻间是烟草的味道,如同在姜彻身边似的。他终于能将一直以来不肯承认的事实,淡然讲出了:“在他身边那么久,他都没有爱上我,我又怎么可能跟你好呢?”
周子文捧着胸口说:“有点伤心。”
分开这半年,程锐终于明白了。
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再怎样努力,都是没有办法的。
天气预报说,东城是大晴天。
姜彻坐在林柏月家的客厅里,看看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关了电视。李望前些天发烧,本以为没有大碍,不想却成了肺炎,林柏月关心则乱,慌得半夜打电话找他,两人一起将孩子送进医院,守了一夜,情况才有好转。
林柏月是医生,本不至于这样疏忽,然而丈夫去世后,她里里外外要打点许多事情,劳累过度,精神又不好,身体便大不如前,对李望也力不从心。李成庆的姐姐已经出门,林柏月是独生,两人的父母都年事已高,能帮上忙的,竟只有姜彻和毛子夫妻而已。姜彻知道毛子店里也忙,独他自己是个闲人,便常常过来,或是将李望接到酒吧去,初冬又给她装煤炉,跑上跑下买了煤球给她放好。他来得殷勤,不多说话,只是帮忙干活,林柏月做饭,也不怎么留下吃。
家里没个男人,很多事没法做,林柏月虽过意不去,日子久了,便习惯了他的照顾。她向来很有主意,对于邻居的闲言碎语,身正不怕影子歪,全听而不闻。
眼下姜彻在外头看电视,她坐在屋里哄孩子睡觉,看着李望红彤彤的脸,一时悲从中来,想到两人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姜彻挂号、找医生、取药、守着李望打针,能做的都帮她做了,在别人看来,他俩定是孩子父母了。丈夫去世后,姜彻尽心尽力照顾她母子,她都瞧在眼里。邹灵私下里跟她说,也许姜彻对她,还有那样的心思,父母亦劝她早作打算,不要耽误,她想想姜彻,又想想李成庆,不免心酸异常。
看李望睡安稳了,她便出来,见姜彻躺在客厅沙发上打盹,两只黑眼圈分外明显。她看看窗外大雪,走过去推推他,说:“到屋里睡吧。”
姜彻揉揉眼睛,慌忙站起,低头找围巾,说:“不小心睡着了,我得回去了。”
林柏月叹气道:“雪那么大,在家里住吧,我给你收拾房间。”
姜彻连连摆手,说不用,拍拍太阳穴,将外套穿好,戴上帽子,又系围巾。
林柏月静静看着他,见他将围巾缠到颈后,便上前替他打了个结,说:“我给你找把伞。”他来得匆忙,雪下得也匆忙,并没有带雨具。
姜彻忙说:“不用了,不远,我走着就回去了。”
“那怎么行?回头你感冒了,还要我照顾你去?”
姜彻闻言,只得作罢,重新坐了下来。
林柏月花了些时间,从屋里取出一把灰色的伞,递到他手里,将人送到门口。
姜彻一开门,裹挟着雪花的风迎面劈来,前头什么也看不清楚。冷气灌进屋里,林柏月穿得少,登时打了个喷嚏,姜彻忙又将门合上。
林柏月苦笑道:“这么大的雪。”
“是啊。”姜彻说。
“还是等等吧,要是下小了,你再回去。”
姜彻又看看窗外,犹豫不决。
林柏月倒了热水,捧着在桌边坐下,看着他说:“别站着了,坐下吧,我给你倒点水。”
姜彻过来,和她隔了一段距离坐下。
林柏月将电视打开,春节将至,尽是些热闹聒噪的节目。怕吵醒李望,她将声音调小,把遥控器递给姜彻,起身给他倒水。
两人都不说话,坐着看电视。
窗外的风啪啪打着窗户,雪团砸在玻璃上,笃笃作响。
姜彻问她要不要换煤球,她拉开煤炉看看,说火还旺。他又问要不要搬些煤球上来,然而厨房还有。隔了一会儿,姜彻又问她望望睡着了没,她起来进屋看看,出来说,睡得很好,烧也退了。
雪越下越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到了夜深,姜彻再坐不住,起身说还是走吧,不用担心。
林柏月咬咬牙,坐着没动,沉声道:“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咱俩又认识这么多年,怎么就越来越生分了呢?”
姜彻一愣,回头看她,笑着说哪有。
林柏月叹气,弯下腰,将脸埋在腿上,轻声说:“成庆还在的时候,跟我说过。”
姜彻站在门口,并不问她说了什么。
林柏月哽咽道:“他说,要是他没了,要我找个对我好的,对孩子好的,别想着一个人过,太辛苦。”
姜彻说:“庆哥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抹抹眼泪,坐直了,也不看他,舒了口气,继续说,“阿彻你看,我也没多老,怎么就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了。”
姜彻说:“你还有望望。”
林柏月笑笑,说:“是啊,还有望望,没男人又怎么样,我们娘俩照样过。”
姜彻不说话。
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抽抽鼻子,闭上眼,轻声说:“阿彻,咱们就不说那么多客套话了,认识这么久,想什么,彼此都知道。姐今天……熬了这半年,总是该说了。”
姜彻感到喉咙发紧,胸口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她说:“你今天,要么回去,要么留下,给我个准吧,以后,我也好做人。”
姜彻站着不动,静静看着她。
北风呼啸,只听声音,也感到冷得厉害,直钻进骨头里去。
林柏月挺直了腰坐着,脸上泪痕未干,也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姜彻咬牙,松开了放在门把上的手,走到她身边蹲下,给她擦眼泪。
“阿彻……”林柏月哭了出来。
姜彻应了,伸手,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再睡一会儿?”
程锐摇头。
“那坐起来吧,睡了一个上午。”
程锐看着她,半晌,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程湘婷哑然,迟疑道:“锐锐,你……你穿越了?”
全文完,BE
写文的时候听豆瓣电台,刚好听到一首很好听的日文歌,就写了下来,叫作《温柔的忘却》,莫名地应景啊。
☆、一期一会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春光乍泄》
姜彻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柏月的,回过神来,就已经将人放在心里了。
她小时候爱笑,性子活泼,整天男孩子似的上蹿下跳,和他们兄弟三个一起,毫不含糊地在泥地里打滚;不知到了哪天,忽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被他不小心碰了手,便红着脸骂人。姜彻和她一同长大,又从她的生活中一点点剥离出来,看着她嫁人,生子,再到如今。
记忆里一面骂他,一面给他上药的女孩子,竟已三十多岁了。拥在怀中的人,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
姜彻从没抱过她,喜欢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嗅到她发间的香气。他又想到少年时期,吃过晚饭偷偷摸摸跑到她家院里,站在窗边叫她出来玩,她刚洗过头,推开窗子,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同他说话。
那时候,真想把人拽进怀里啊。
然而,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姜彻心想,毕竟过得太久了。
他松手,退开,迎上林柏月错愕的神情,苦笑道:“姐,我没办法。”
林柏月嘴唇颤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姜彻顺势坐在地上,靠在她腿边,垂着头喃喃道:“没办法,真没。”林柏月一言不发,低头望着他的发顶,伸手按在他肩上,倒像是母亲在安慰孩子。姜彻略一停顿,又说:“真的没办法。我整天过来给你帮忙,回店里也不想歇着,不能闲下来,一定要找点事情做,但还是没办法。姐,我刚才抱着你,我还跟自己说,说‘姜彻,这不挺好,就这样吧,这样下去,安安生生过日子吧’,但真的不行。”
他抬头,无助地看着林柏月,哑声道:“我抱着你,满脑子都是程锐。”
林柏月不知该说什么,她从未见过姜彻这副样子,眼里滚着泪,神态凄惶。她起身,拿了几瓶啤酒放在桌上。
“谢谢,”姜彻说,他开了酒慢慢喝着,继续道,“姐,你知道不,我跟程锐,一开始不是那样的。我没想跟他好,真没。”
林柏月叹气:“我知道的。”
“他爱哭,心眼小,又讨人厌,我以前老想着,他是小孩子,让让就算了。他还要上大学,以后日子还长呢,等他长大了,兴致淡了,我们俩成不了,还能做兄弟,多好。就是……”他仰头灌完一瓶,才说下去,“后来,我才觉得出了问题。”
他是长辈,总不能跟着胡闹,姜彻总是想,小孩子会长大,会看到更大的世界,早晚会说分手吧?到时候,也不会耽误了程锐;至于他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无所谓,日子总要过,一个人是过,两个人也是过,没区别。
哪知道感情不只是“不喜欢”和“喜欢”的区分,从前者变成后者,还会继续往更深的地方延伸,不知不觉,控制不住,慢慢变成更可怕的喜欢,连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发自内心的自卑,卑微的期盼,变成惶恐不安。只是听见那小子打电话哭,他就觉得心疼。
姜彻借着酒精,笑笑说:“一想到我配不上他,就怪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