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同人)[天下3][鬼墨x无寐侯]不见天-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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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传到蜀州驻军手上。等到那时,怕是整个巴蜀都被妖魔夷平了。故而思索再三,千竹辞别了母亲,自己牵了匹马独自上路,决定亲手将信报送去蜀州。
☆、千竹(中)
第三十八章千竹(中)
从江南桃李花林到巴蜀剑门关的路程,极远。千竹原本只爱在屋子里吟诗作画,觉得每隔数月陪母亲去灵隐寺上香的路程就能耗掉他半条命,而这一趟几乎穿过半个大荒的旅程更是从未经历。好在他虽带的盘缠不多,但省着也足够,外出行事又足够聪明机警,终是一路急赶,来到了蜀州城门之下。
彼时蜀州城为王朝军定志将军所辖,麾下两名副将,一名为古兽夫,乃当地农人参军,因屡立军功而被一路提拔,另一名副将名为定天烈,出身将门世家,便是千竹的兄长。千竹带来的军报极为重要,加之其中提及的进攻日期又已迫在眉睫,定志将千竹安顿在城里,便带着两名副将和一众幕僚日日议事,商量对策。很快便调了重兵把守住望川镇,防得铁桶一般,等闲决不能犯。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到了预计的日期,王朝军严阵以待,妖魔军却毫无动向,平静一如往常。直到三日之后,有传令兵身负重伤,从南一路疾驰而至,定志才知敌人根本没有打算攻打望川镇,而是不知如何竟能绕过这处交通要塞,直接突袭了南边盐泉村,屠尽村人,并一路开到了天合关下。天合关乃守卫王朝陪都九黎城的最后一道关隘,倘若失守,整个华夏王室便危在旦夕。
定志来不及犹豫,连忙嘱托天烈留守蜀州城,又命古兽夫从旁相辅,自己领兵千里驰援天合关去了。
天烈送走定志大军,转头便去行馆找来了千竹。书生亦对当下的局势变化困惑不已,不明白妖魔军如何便更改了计划,抬眼望见天烈严肃的神情,心下一颤,道:“……你不信我?”
天烈盯着他双眼半晌,忽叹了口气,道:“不,我信。只是世事波谲云诡,阿竹,你是读书人,整日里都只念诵那些毫无助益的之乎者也,不识人心险恶,若被谁欺瞒也是极有可能。”
千竹睁大了眼睛,方才明白天烈骨子里竟是极轻视读书人的。不过习武之人大多如此,只有能执刀握剑才能得到他们的尊敬,这类言语平时也不是没听过,当下倒也没有十分恼怒。
天烈继续道:“你是不知道……五日前那一战,盐泉村村民尽被妖魔屠戮殆尽,连不到车轱辘高的垂髫幼童都没放过,鲜血将整片河滩都染红了。我在军中的一位好兄弟当时正驻守在那里,他独身与妖魔战斗,浑身上下中了几十刀,最后是站着死去的……可是到死,他都没能等来援军!我们的人,那时候尽皆守在了望川镇!没有人知道盐泉村更需要人!他就那样死了!!你知道吗,我当时是送他离开蜀州的,他却再也回不来……我……”
说着说着,高大的将军眼圈隐约发红,声音几近哽咽。千竹神色黯然,知道哥哥是责怪自己了,半晌才道:“……我没有骗过你。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战报原件你也看过了,上面妖魔军留下的暗号绝非伪造。”
天烈点点头,道:“我明白,但如今你也看到了,军中之事,半分也马虎不得。我已经听到些风声,正因为那战报是真的,故而有人怀疑你是妖魔军派来的奸细,故意传递假消息来扰乱军心。”
千竹一惊,立刻道:“谁?谁说的?!”
天烈笑笑道:“这种事,我又如何能告知于你?”
千竹抬眼看他,摇头道:“……你果然还是不信我。”
天烈辩解道:“不是,我知你从不会骗人,但你为人所骗却有可能。我……唉,阿竹,你回去罢,不要再参与蜀州战事了。回到家乡去,好好地做你的教书先生,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怎样都比留在这战乱之地,时刻有性命之虞强。”
千竹咬着嘴唇思虑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阿竹……!”
天烈还要再劝,千竹却道:“你不信我,故而我一定要向你证明,我是清白的。更何况……更何况,你刚刚所说的提醒了我,为何那妖魔大军忽然改变了作战计划?除非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军报被泄露了,你不觉得蜀州驻军中倒是极有可能真地有奸细吗?”
天烈一怔:“你说奸细……?你是怀疑我这些军中弟兄……?可是他们当中的每一个,当初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走过来的——”
“然而人心易变,哥哥。你可听说过‘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还未说完,天烈立刻打断了千竹,神色已几近恼怒:“不,我手下的弟兄,每一个我都信得过。你再别说了,回去,现在就回去,不要再来蜀州了!”
千竹站在原地,看着天烈拂袖而去,双手握紧了拳。
“……不,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更因为那个很有可能存在的奸细。如今他已看出,天烈虽在战场上勇猛无匹,但平素行事却粗枝大叶、偏于武断,更十分不擅心计。现在定志离去,由天烈担任守将,恐怕一个不小心,蜀州城便要面临灭顶之灾。
十几日后,千竹盘缠用完,天烈又为了赶他回去,不肯出资支援。千竹无法,便寄宿在了城中一处书馆,倒与书馆主人司空墨成了知音。两人常常促膝长谈,议论政事,时而击掌相贺,时而慨叹连连,颇有相见恨晚之感。随后谈到蜀州城近日军报,司空墨亦得出与千竹相似的结论,忧心忡忡道:“如今我们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动到天合关,城内守备空虚。若是妖魔军趁此机会来袭,又有内应从内部扰乱,情势便棘手之极。”
千竹道:“我只还不明白一点,当日那些妖魔究竟是如何绕过蜀州城,直接袭击至盐泉村的?”
司空墨蹙眉思索,半晌道:“蜀道之难,难于青天。巴蜀地势险要,除非那些妖魔一个个都能飞,或者……或者……或者……”一连说了三个“或者”,忽地停住。
千竹睁大了眼睛,道:“或者什么?”
司空墨道:“我只是想起来,我从小在蜀州长大,几十年来城池四周河流环绕,惊涛拍岸,水势急湍,从未间断。然而半月前,却听我的书童幽弥偶尔提到,天无大旱,那些河流里的水却忽然少了不少。”
千竹道:“你是说……走水路?”
司空墨点点头,道:“我也只是猜测。”
千竹忽地拍掌,恍然大悟道:“极有可能!那盐泉村可不就紧邻在水边上吗!!——我去瞧瞧!”
“诶,等等,千竹,你一个人——”
还未听他说完,千竹便立刻起身,推门快步出去了。
☆、千竹(下)
第三十九章千竹(下)
蜀州城外,有江名文井。数百年来,此江流水湍湍,绕城半周,一路南下,汇入岷水。
千竹沿江边逆流而上,行得约莫三十余里,便于一处极隐蔽的山谷中寻到端倪。他小心翼翼地爬上附近一棵榕树的树顶,低头看到数百妖魔与匪军于山岩附近穿梭来去,竟是拦江建起了一座堤坝,阻断水流,硬生生在半山腰储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与此同时,在大坝另一侧,新河道已经开辟一半,不日便要完工。
千竹见此情景,不由心惊。妖魔军的这个计策极为险恶,建起大坝之后,原本凶险湍急的河道流势大为减缓,不能行船的地段成为了极好的交通要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它们与众匪徒能够直接从剑阁旧址绕去了天合关——另一方面,新修的河道竟是直指蜀州城而去,等到时蓄够了水,直接引水攻城,滔滔巨浪沿山坡冲下来,守军根本不可能抵敌得住,不知又要多出多少水下亡魂。
千竹虽然心下震撼,却也没乱了分寸,当下又将谷中情景扫视一遍,仔细记入心底,随即轻手轻脚下树,潜回了蜀州。
司空墨闻讯,脸色一白,当即站起,道:“此事重大,须得报与天烈将军知晓才是。”
千竹摇头道:“不成,倘若真有奸细,想必位份极高,军中有所部署,他必然也会觉察——而哥哥又对他的弟兄们深信不疑,要他施计捉奸决不可能,这一次怕是得我们自己处理。”
司空墨旋即又坐回他身旁,蹙眉担忧道:“你们兄弟……唉,真是。世人皆言百无一用是书生,成见之深,连你的兄长亦不能幸免。当今乱世重武轻文,我等士子总不能一展志向,处处掣肘,当真心冷。”
千竹摇头,淡然道:“我自做我认为对的,世人如何评价又有何干?——司空,凭你本事,弄些硫磺硝石之类,应当不难吧?”
司空墨讶道:“你要去炸那堤坝?但你可知应在何处埋藏火药?倘若顺利,湖中积蓄之水可沿着文井江旧道绕城而去,自然危机解除。但是若你一个不慎炸错了位置,大水冲下来,便是灭顶之灾。”
千竹笑道:“我擅数术,以前为了挣点饭钱,也经常帮着乡民凿山开路,于火药一道多少有些经验。”
司空墨见他神态之间把握十足,点头道:“好!我信你!此事仅一人必然不够,我便召集门生,与你一同进退。”
***
幽篁说到这里,顿住不言,似在回忆当日种种细节。
酋坐在一旁侧头看他,彷如重新认识一般,声音里带着惊讶:“这可是大荒历533年的事?……我当时在北溟也曾有所听闻,幽都军筹划月余的水攻之计,被凡人区区几包炸药就毁得一干二净,淹死了不少低等妖魔。我还因此嘲笑过罗睺好几回,不想竟是你……如此看来,你于军事之上亦有十分天赋。”
幽篁笑笑道:“不过是些小聪明而已。”转头见酋虽化形作凡人模样,但一双血色瞳眸却没有隐去,惘然一叹:“那时候的我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会与一个幽都魔侯坐在乱葬岗塌了一半的小亭子里,谈论这些陈年往事。”
酋摇摇头道:“世事难料。我亦从未想过自己会——”忽地停住,转了话题道,“……后来呢?”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因为知道接下来的结局定然不好。
“后来……”幽篁歪了歪脑袋,简明扼要地道,“那次行动是在晚上,我没能及时逃走,被张宪忠抓了。——嗯,他很生气。”语调轻松,混不像自己的事。
酋专注地盯着他,神色却愈发凝重。
***
夜色下水声震天,数丈高的巨浪映着苍白月光,翻翻滚滚越过破碎的堤坝,沿着几近干涸的河道轰鸣而下,卷走了下游不少来不及逃走的蜀匪和妖魔。不想此行如此顺利,千竹一时颇感意外。本该得手后即刻离去,却为了保护两个误入此地的孩童而不小心被四处逃窜的乱匪给发现了,一路绑到巴蜀匪首张宪忠面前。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那张宪忠是出了名地重武轻文,对待武勇之人礼遇有加,面对文人士子却是极端地厌恶。
高大的男人将书生一脚掀翻在地面,又狠跺几脚,直到踢断肋骨呕出了血,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可恨,一个个长得白白净净大姑娘似的,仿佛人畜无害的模样,可做起事来却比谁都阴险狠辣,坏人大计。今日你将我手下一众兄弟月余之功摧毁殆尽,更害他们不少人丢了性命,可有想过会如何下场?”
千竹被他捏得疼痛,挣扎喘息道:“若非你与妖魔勾结,欲谋害蜀州城数十万百姓,我又何须开此杀孽?事情便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宪忠眉头紧锁,似乎这书生宁死不屈的姿态令他更添厌烦,道:“你这小子倒是装得一身傲骨。只不过真傲假傲,一会儿便能见分晓。我平生最讨厌你这种自命清高、故作不凡之人,读书识得几个字又什么了不起!翻覆之间便能叫你尊严尽失、摇尾乞怜!”顿了一顿,似乎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嘴巴咧出个极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在千竹眼里,忽觉心惊,只听张宪忠续道:“你知道折辱你这类人最好的法子是什么吗?便是叫你以男儿之身,行女子之事。我自个儿只爱柔软白嫩的美娇娘,但手下的兄弟们喜好漂亮相公的却也不少。——你说,你令我损失惨重,却只用身子来赔,是不是反倒赚了?”
千竹睁大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终明白是什么意思,慌忙往后退去,却被死死按住,不由拼命挣扎,一面惊道:“你若要我性命尽管拿去!用这等法子折磨人,岂能算是大丈夫行径!”
张宪忠只是冷笑,道:“是不是大丈夫,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事到如今,我倒得劝劝你乖乖听话,或许弟兄们能体谅些,让你少吃点苦头。”
***
天烈站在文井江边,望着轰鸣而逝的滔滔白浪惊愕不已,不明白如何一夜之间,本已干涸的江水竟然暴涨至如此。正在这时,有一名书生匆匆忙忙求见,鬓发散乱,狼狈不堪,正是司空墨。司空墨告知天烈前因后果,又言道天亮时清点人数,唯有千竹不见人影,担心他遭遇危险,故而前来请求援助。
天烈一听,自然心焦,正要调兵遣将去寻找弟弟,忽地又一人匆匆赶来,乃是与天烈同为蜀州守将的古兽夫。古兽夫神色古怪,悄悄将天烈拉至一旁,呈给他一封信件,内容是写给匪首张宪忠的,其中谈及水攻蜀州,列出条条论据言明此计并不可行,落款人未留名称,却草草画了几束竹枝。
如此一出,事情便又扑朔迷离起来。若说那堤坝是妖魔乱匪认为不可能成功而自己主动炸毁,亦不是不可能,而信件末尾画的竹枝更增添几分疑窦。
天烈手中握着信,不由皱紧了眉头,他素来不擅心计,一时间竟不知谁是谁非,更不知如何是好。古兽夫在一旁劝道:“我知令弟下落不明,天烈兄必然关心则乱。然而现今城内守备空虚,若擅动兵力,恐怕大为不妥。更何况,我虽无怀疑令弟之意,只是万一……万一这是个圈套,让那些妖魔乱匪得知了城内动向,趁我们外出之时趁虚而入,则满城百姓危殆矣。”
天烈听他如此说,不觉心下一痛,道:“是……我乃守将,不可为我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