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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石生彼岸-第6部分

小说: 石生彼岸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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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讲这些的时候吾辈就靠在他身边,静静的听,好像在听另一个人。陆臻的手慢慢抚过吾辈银白色的长发,再在吾辈下垂的眼角落下清浅的吻。“可是我找不到他了,石生,天上地下我找了这么些年,他们都说他被关在降魔塔百万年,早就化成了灰,什么都不剩了,但我是不信的。”
  “他是鸿钧老祖,是上古尊神,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这世道日渐太平,那些九重天的老东西便忘了当年是谁开天辟地,又是谁在天魔大战的时候死守南天门,寸步不让的。”
  吾辈有些吃惊,又有些心虚,千万年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他竟知道的这样清楚,好歹他也是魔尊,吾辈现下寄居在这里,被他知道当年吾辈一锅端了魔道老巢,害的冥界没落多年,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我一直记得,当年三天三夜不熄不灭的红莲浴火里,他是如何悲悯得普救众生,即便那一战魔界惨败,被天界压制千百年,我都不曾怪过他。”
  即便你被他一剑穿过胸口,冷冷坠入忘川水,从一粒种子开始长起吗?
  吾辈那一瞬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他,“你是红莲?”
  “我是魔尊,重生之前,自然还是魔尊。”
  六百万年的那一战,太过惨烈,吾辈几乎都记不真切。天魔大战,殃及三界,龙神不得不出世护佑凡尘,吾辈披上战甲与魔尊红莲从西天战到东海,杀得满目赤红,其实那一战没有孰对孰错,若魔界不反击,天界便会全部将其绞杀,天界若无吞并的心思,魔界便会极速扩张势力,搅得三界不得安生。吾辈只觉得闹心,女娲消弭前拉着吾辈的手嘱托,要护她造出的这些孩子安好,他们也许会犯错,会做下让别人也让自己后悔的事,但这个世间,正因为有了光影交错,有了人心叵测,有了爱恨离别,才这般多彩,让她舍不得。
  最后女娲说,鸿钧啊,你就是心太冷,不过这也是好事,记住,要活的长久,切莫动情。
  后来吾辈一把剑生生穿过红莲的胸口,那个仰身落下去的男人望着吾辈的眼睛,松开手里染血的刀刃,释然一般笑开。吾辈累极,立在云端对他浅声,对不住。
  不出门的时候,陆臻会带着吾辈一同擦拭厅堂的画像,动作轻柔,点上禅香,吾辈便在一旁安静煮茶。陆臻喜欢泽兰的苦,温度要稍微烫些的翻滚。他有时也带吾辈去往生桥边坐一坐,有心愿未了的女子哭哭啼啼被鬼差押着不肯投胎,也有喝了孟婆汤欢天喜地赶往下一世的男人,路过垂首等在桥头衣衫褴褛叫花子般的人时,浅浅望了一眼,便匆匆路过了,陆臻说,那女子已经等在这里几百年了,守着一份没有兑现的诺言,死活不肯投胎,当初跟她举指结下誓言的男子已经荣华富贵托生了三世,不知喝过几回孟婆汤,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女子怎么可能等得来他。
  吾辈听他说这些的时候,会不知不觉睡着,暖暖的夕阳打在脸上,好似陆臻手指抚过的温暖触感。“你这块石头也算贴心,但成了气候终究要走,一个两个本座都留不住。”
  “我心悦魔尊大人,想一直陪在大人身边,直到你厌烦的那一天。”
  陆臻没有说话,捧着温热的泽兰茶,狭长嫣红的眼睛噙笑,一点也不信的样子。大约这样的话他听过无数回,却没有哪回当真。他拥着吾辈坐在桥头,在银色长发上落下细密的吻。
  吾辈觉得,就算是此刻被玉帝发觉,捉回天庭扒皮拆骨重新发落,也值了。从前吾辈觉得生命太过长久也是一种折磨,但此刻,吾辈忽然想在这凉薄的世间多呆一会了。
  陆臻是在百日后的一天清晨忽然走掉的。地府上下一片嘘声,吾辈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被飞奔而至的嘉禾一把扑倒,随后拉起来扶肩一阵猛摇,一身老骨头差点被摇得散架,嘉禾老狐狸痛心疾首道,“你这个不上进的!还有心思在这里睡觉?本殿一直很看好你,本以为你能多撑几日,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回本殿连棺材本都赔进去了!赌坊那边炸开了锅,当初押你得宠不过百日的人都偷着乐呢。”
  百日也够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放在凡间,吾辈都跟陆臻白头了。
  一旁的骨姬听见了也从土里爬出来,有些可怜的望了吾辈一眼,口气还是硬邦邦的,“不过你是一块石头,这么冷的性子,捂不热最好。一旦捂热,受凉的时候可不好受呢。”
  吾辈打着哈欠谢过她的好意,转了转脖子,眯起眼睛。吾辈最近不知怎的,越来越嗜睡,心里隐约知道,是大限将至。当初女娲便是如此彻底消弭于天地间的。但现在,吾辈竟有点在意起来。大概是因为有了牵挂的东西,也大概是忽然生出私心,想要告诉陆臻,吾辈就是那个他一直寻的鸿钧。
  之后会怎样呢?最坏不过是玉帝找来的时候,拖他一起下水。
  吾辈问,“魔尊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约,可能,在后面,会写红莲和鸿钧的这段渊源前尘~~~~

  ☆、鸿钧

  “说不准,有时候是一两日,有时候是三四年,也可能更久。”骨姬上下抛着那块雨花石,“等魔尊回来我想离开一段时间,你说把我姐姐埋在长白雪山好不好?那里安静些。”
  陆臻走得悄无声息,嘉禾告诉吾辈,每回魔尊大人都是这么走掉的,不知这次又会带什么人回来。
  吾辈算了算,仅存的微弱灵力竟感应不到陆臻的去处。只得转回厅堂,望着那副画发了会呆。外面鸡飞狗跳据说是瑶华天君大驾光临,说他心心念念婚宴上见到的那条太攀蛇,特此前来探望,一解相思之苦。嘉禾立在一旁如丧考妣的拉着脸接驾,又托毛团给河晏带话,要他趁早去寒潭底下藏着,千万别出来。又让骨姬赶紧给他端三碗孟婆汤回来,很急。
  吾辈慢慢转到屋后,不生不败的彼岸花海没有风,也没有陆臻,寂寞得好像一个黑洞。
  青楸板板正正立在身后,说话很规矩,“你也不要怨大人,老身跟了大人这么多年,大人对老身一直都很好。他从前带回的那些鸟啊鱼啊草啊的,只要想走,大人从不拦着,都是找到好的去处才送走的,老身和河晏是自愿留在府上,毛团和骨姬成了气候八成都要离开。你别看大人三心二意经常带人回来,其实这个府上,来来去去留不住什么人的。”
  顿了顿,又补充,“你要是不愿走,可以一直留着,大人不会赶人的。”
  吾辈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有气无力道,“我是鸿钧,你信不信?”
  青楸便笑了,“嗯,那我该是龙宫三太子了。”
  陆臻这一走,走了两年。擦拭画像的活便落到吾辈身上,有时候吾辈去往生桥边坐一坐,跟等在桥头衣衫褴褛的女子说一会话,成了朋友。吾辈还是会煮泽兰茶,煮得越来越好,连嘉禾那个挑嘴的一次都能牛饮一大壶,金灿灿的瑶华天君往府上跑得越来越勤勉,见不到河晏就赖着不走,嘉禾知道忘不了,索性不再喝汤,冷眼迎来送往,被调戏了也不炸毛,硬生生憋着。倒是据闻九重天上的浮黎仙帝整日乐开了花,魂灯的残魄慢慢补全,可以化出浅淡的人形。
  吾辈在和嘉禾第三百九十八次下棋睡着的时候,终于等来陆臻。
  陆臻垂手立在门口,依旧着绯红的广袖细纹罗衫,泼墨长发,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都是喜色和盎然。
  吾辈的困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嘉禾老狐狸肘着下巴眯起眼睛浅笑,“哎呀呀,瞧瞧是谁回来了?本殿还以为你又被人打成一颗种子,埋在哪里等着开花呢。”
  “嘉禾老狐狸,这么些年,你的毒舌真是一点都没长进。”陆臻的身后响起带笑的声音,慢慢踱出一个人来,那人着素白锦衣,眉如远山,眼如星湖,微微下垂的眼角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揶揄和薄情。
  吾辈指间的黑子便直直落到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恍然间听到嘉禾讶异颤抖的声音,“鸿钧?!”
  “嗯,吾辈回来了,这朵彼岸花真是赏心悦目,难为还一心惦念着带吾辈出塔,哎,想当初吾辈年幼不懂事,九重天上还揪了你两片叶子泄愤,魔尊大人不怪我吧?”白衣的男人丝毫不客气,老神在在坐下,先摸起一碗茶饮下去,看了看吾辈,皱眉道,“这泽兰太苦,倒不如金盏来得可口。”
  “应该说那时候是我耍性子,迟迟不愿开花,辜负了鸿钧的一片心意才对。”陆臻把茶递给杆在一旁的吾辈,“石生,去换成金盏茶。”
  吾辈只得端着茶盏木然转身,手颤得差点端不稳托盘,陆臻奇怪得看了吾辈一眼,“石生,你没事吧?怎的如此紧张?”
  “哟,这就是你给吾辈说的石妖吧?啧啧,头发颜色真好看,嗯,眼睛确实跟吾辈九分相像。”
  “最近有些困乏,大约是没有休息好。”吾辈低头胡乱答完,一路恍惚回到内厅,猛地摔进椅背,一时心乱如麻。鸿钧……鸿钧……吾辈猛地抬头,画上男子低头抚慰着那朵鲜红诡艳的彼岸花,低垂的眼睑下目光柔和,是与屋外男子一模一样的脸。
  吾辈感觉不到与屋外那人一丝一毫相似的气息,但却能感应到他身上蕴藏着的洪荒之初无穷无尽的强大力量,令三界生畏。那才是开天辟地的鸿钧老祖该有的气魄,而不是如今连一把戾剑都躲不开的吾辈。
  “石呆子,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发呆打瞌睡?还不快去看茶!鸿钧老祖出塔,玉帝派人即刻下来查探,浮黎仙帝和瑶华天君也马不停蹄赶过来呢,冥界要乱了!”骨姬忙不迭从外厅跑来,声音与嘉禾一样带着惊惧的颤意和恐慌。
  吾辈慢慢转过头看她,一脸的迷茫之色。
  鸿钧回来了,那吾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些短啦,原谅我不怎么擅长写甜文,没怎么甜就开虐了【内牛满面】但会有温暖的结局哒,看过末世日记的盆友都知道嘛(^o^)/~

  ☆、赦免

  “咳咳,你还活着就好,这些年我一直深深自责,当初若不受你一半的灵魄,是不是你也不至于逃不出降魔塔的碎石巨震,也不会在那里遭这么多年罪。”没想到浮黎是第一个来,一向傲然的脸上难得露出动容的神色,手里的那盏魂灯静静燃着,透亮又充满希望的样子。
  “哟,杜衡这是快回来了吧?吾辈当初要不是看你在浮黎殿哭得太难看,哪想的起白白给你一半的灵魄。哎,吾辈就是心太软。”
  白衣的鸿钧端起吾辈递过去的金盏,看着陆臻笑得很好看,“魔尊大人啊,我在降魔塔呆了太久,不大了解当今形势,可怎么说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这么堂而皇之跟你出来,恐怕会给魔尊和冥界带来不少麻烦。”
  “你既然已经成魔,怎么处置你便理应由本座说了算。”陆臻坐在桌边,笑眯眯支头看他,眼里好似盛开十里桃花,“你放心,这次,本座自然会护你。”
  话刚落便听见鬼差通报,为首走进来一个穿花里胡哨锦衣的仙君,长得很是好看,就像是画里才有的人物,一进门就冲着陆臻朗声笑,“哎呀那天没事看观天镜,一不小心就瞧见魔尊大人在跟一个石妖逛窑子,不知是否体味到我曾告诉大人的那般意趣呢?”
  他身后跟着与吾辈一样一头银白长发的男人,面容冷峻些,看他的目光却颇为柔和,“闭嘴,先说正事。”
  “啊呀,蒲昌仙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本座上回见你,你不还是石头缝里一跟黄不拉几的草么?嘿,也不知当初是谁说自己原身是东瀛美艳不可方物的蒲昌花的,害的本座当时差点没认出来你。”陆臻一点也不含糊的回过去,鸿钧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吹着金盏茶。倒是那一头银白长发的仙君颇为好奇的看了看吾辈,这位仙君吾辈甚为面生,之前并没有见过,想来是新近才生的,但他身上的气味很独特,无根无性,纯净至极,倒像一只鬼。
  “書卿書卿,你快看,这个石头跟你的毛色是一样的呢!”蒲昌声音极响亮,拉着書卿雪白的袖子乐开了花。
  “是发色,发色!”書卿干咳了一声,一脸肃然看向一旁老神在在饮茶的鸿钧,对陆臻道,“玉帝今日看到降魔塔红光万顷,随后就接到鸿钧老祖出塔的消息,恐有不测,特命小仙下来查探一趟。”
  “衡文仙君,嗯,头衔不大不小,正好表明了他玉帝老人家的意思呢。”陆臻招待两位仙君落座,不大不小,便是此事可大可小。
  衡文仙君啜了一口茶,“鸿钧老祖怎么说曾经也是开天辟地的功臣,此刻又成了魔,他的事玉帝自然不便干涉,但五百万年前他因私情镇垮降魔塔,多少魔头趁乱逃出,这个事恐怕不是这么容易了结的。”
  骨姬从土里慢慢爬出来,蒲昌在一旁看得甚为稀奇差点一脚丫子下去又给她踹进土里,陆臻好整以暇伸了伸手,雨花石被他扔在衡文仙君面前的桌子上,“这是画女,最后一个。”陆臻整了整衣袖,“当年逃出去的魔头,已经悉数被吾辈一个一个捉了回去,算是将功补过。要论惩罚,五百万年的囚禁也够了,如今他又失了一半灵魄,自然对你们仙界不再构成什么威胁。他如今是魔,要罚也该是本座来罚,若玉帝那边能够网开一面,不计前嫌放他安然出塔,本座在这里许诺,永不与天界为敌。”
  这句话没说完,若反之,自然不罢不休,兵刃相见。
  衡文仙君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看了看鸿钧,恭恭敬敬问道,“那依鸿钧老祖的意思呢?”
  “嗯,我看这朵花甚为顺眼,想在这里多呆呆。”鸿钧笑吟吟望着陆臻,眨了眨眼睛。
  “他既然成了魔,自然是待在冥府更合适些。”瑶华天君扎眼又欢喜的走进来,特别自来熟的往榻上一坐,嘉禾几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往远处移了移。吾辈知道他这是马不停蹄跑过来看热闹了。其实吾辈杆在这里,何尝不是个看热闹的呢?
  “既然鸿钧老祖都这么说了,也有瑶华天君和浮黎仙帝在此作证,那从今日起,鸿钧老祖便削去仙籍,与天界再无瓜葛,也请魔尊大人记得今日在此的许诺,与天界永不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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