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归舟-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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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歇够了我自去找你说话。”
“好哇!我今儿不出门,就在家等着你。”老三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老五,又说了一通刺话,这才放他走。
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晚上,天昏地暗的一觉,醒来也不觉得有半点舒爽,还是困乏,还是想睡,但好歹脑子里明白了一些,正坐在床边醒瞌睡,一只三花猫儿从窗外跳进来,在他脚边打转撒娇。这猫长得有特点,眼圈那儿一边黑一边橘黄,对应着屁股上一边一块的黑黄斑点,再瞧瞧那股牛逼烘烘的傲气,再瞧瞧身上那几块因为争地盘抢母猫咬出来的秃斑,怎么看怎么像天桥上收保护费的地痞……
“豆豆,又出去混去了?”廖秋离看它身上又被咬秃了两片毛,拍了拍床沿要它跳上来坐好。“给,小鱼干,吃了就回窝,别让三哥看见你这副样子,当心他又揪你胡子!”,这猫都成精了,听得懂人话,让它上座它就上座,给它鱼干它一点不客气地吃光了,慢条斯理地舔爪子舔身子洗脸,从容不迫得很,有大将风度。
豆豆的奶奶是萧煜的猫,白猫,特别贵气的那种白,眼珠子一边蓝一边绿,一身的毛蓬蓬松松,说它是猫里边的公主都不过分。
那都是十好几年前的事了,早在萧煜被他爹硬带回肃王府认祖归宗之前。猫公主一开始养得太娇,萧煜走了以后无人照管,转眼就被三条街外的猫痞子用几条小鱼拐走了。后来猫公主有了豆豆的爹,找不着吃的了,居然寻到了廖秋离这儿,生了三只猫崽子,一只纯白的,一只纯黑的,还有一只三花的,生下崽子没多久,那只猫公主就给人药死了,三只猫崽子只活了一只,就是豆豆的爹。再后来豆豆的爹拐来了豆豆的妈,在廖家搭了个窝棚住下了,生了豆豆。对,一胎就生了豆豆一只猫。人都说这样的猫是猫王,只要有它在,鼠儿们不敢作孽。王不王的不知道,总之只要它路过,三条街面上的老鼠都敬而远之,从来不见这家伙捉老鼠,从来只见它见天到晚的睡大觉,到了夜里就外出“风流”,然而家里再也没见过鼠的影子。
第33章 情丝是剪还是理
看看这满身地痞流氓气的家伙,再想想十好几年前那位猫公主,廖秋离忽然有点儿感慨——多贵气的种都没用,若是没有好吃好喝,三代以后就串了秧子了。
说到底,猫儿某些地方是比人强,吃惯了好食,一下没得吃了,它换种糙食一样活得下去,一样该生崽子生崽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就不行,从天上摔到地上得埋怨,说不定受不了了就自己寻了断,从地上到了天上又把持不住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起得快摔得更快,还是得埋怨,一辈子唠里唠叨的,大半都是牢骚。自己也是万千凡人当中的一个,自然也有牢骚,有一段日子,牢骚的内容多数和萧煜有关,就是埋怨他擅自撕了他们之间原本的那层关系,两人之间空荡荡摸不着边,他不知拿哪副脸面去面对他。
如今看来,他自己也不那么坦荡,做不到不管不理不近不言不动,说到底就是拿不出真正的冷脸来对萧煜,还是对他有牵挂,像是生辰之类的琐碎小事他都记得,若两人都聚头他也不忘替他过。萧煜会把他送的东西仔细收好,他又何尝不是呢,当然,也不单是把萧煜送的收好,亲朋送的他都会一一分列,按门类收藏。这种说特别又不特别,说不特别又特别的关系,他被困在当中,如同被蛛网扑住的飞蛾,出脱不得,半生不死,真想找个人说说。
廖家老三来的好,刚想到人就来了,不白来,手上还拿了一个托盘,端着一碗菜肉猪肝粥,礼节性的敲一声门,没等到应答就推门进去了。一怕他饿着,二怕他屈心,还是当哥的,嘴上挖苦,心里关照。
“娘亲手给你做的,趁热吃。”
自家娘亲手做的,没胃口也要吃,廖秋离接过来,了一口吃下去,停了一会儿又一口,这就吃不下了。
“三哥,问你个事儿……”
“说。”
“大哥原先不是不愿娶大嫂的么,后来怎么又肯了?”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吧。大哥的不愿不是不喜欢的那种不愿,这条最主要,若他不喜欢,谁也不能强着他娶。是他自己跨不过那道坎,老觉着配不上大嫂,后来出了一件事儿,这事儿你也知道的,大哥他总算是想清楚了,这才没错过一段好姻缘。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廖家老三擅长用一件事扯出另一件事,自然而然的引人打开话匣子。
“……我也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也就是实话实说。
“心里五脊六兽的说不清?”老三笑笑,他是太知道老幺的脾性了——他对那位将军王有几分心思,这个不好说,但有一条,他不恨他,即便是在那位做了霸王的行径之后,也还是恨不起来。他这兄弟品性温和,“恨”这样浓烈的情感他应付不来,他和风细雨惯了,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去“恨”一个人。“恨”是消耗的,过不多久人就给烧成灰烬,从今以后就以灰烬的形态活下去,靠“恨”凝合成一个人,恨让人强大、无坚不摧甚至无恶不作,但这样的人最好一辈子别失掉恨着的对象,一旦恨着的人或物没了,这人也就散了,一夜散尽,或是一夜老去,没有例外。所以,他还宁愿他家老幺别去“恨”,爱与不爱的另说,但千万别轻易去“恨”,那样代价太大了,以一己之身、以余下岁月去“恨”一个人,燃尽自己去换一个永远不可能快乐的结局,不值当的。
“嗯。说不清。越想越乱,不知该怎么对他才好。”
“那你愿不愿从此远离庆朝到大秦去,与那位老死不相见?”
“……那他还是会找过去的吧……”。他知道他必定会找过去,千里风尘,万里关山都别想拦住他。那人就是这么死心眼。
“找过去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你一样说不清楚。剪不断理还乱的,通常就是一份情的开端。只是你还不知道。只是你还不把“情”当“情”。
“……不一样。我躲不掉的。”
“唔,你当自个儿是啥?普度众生的活菩萨,给谁都能匀出一份‘爱’来?”老三叹口气,把碗端起来,了一勺子喂过去,老幺是他一手带大的,喂饭都熟门熟路、自然而然。有时候真想凿老幺一个爆栗!脑壳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好,这是本性的事儿,江山易移本性难改,他家老幺若是不做画匠了,大约可以出家做和尚或是做道士,他“爱”的界线比较模糊,说白了就是种“大爱”,最适合“悲悯苍生,救世普度”。均分之后的结果,分到萧煜那儿的也有一份,不算稀薄,但也不够浓厚,不是一对一的全面独占,所以说萧将军也是个等他爱的小可怜儿。
“三哥……我得再理一理。”
“多久?若是一辈子理不清呢?”。若是一辈子都是这么不浓不淡的呢,你要不要和他一起?
“要真是那样,那就只能和他耗一辈子了。”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今后你们的事,廖家不管了,你若愿意带他回家就带吧。”反正事到如今你们俩都有名有实了,要是再像萧将军说的那样“请皇命赐婚”,那就连过场都走完了,还要如何?
“嗯。”
“……老五,我还要多一句嘴,现在是没有,可要是日后你遇上了让你心动的人呢,怎么处?”虽说你活了近三十年没对谁认真动过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真有那么一天,你夹在中间就要被夹死!
“三哥……不是那么容易的。不是说动心就能动心的。我不是个滥情的人。和他认识也有十来年了,你见过我对谁像是对他一样么?”
“我算是明白了,大哥越不过去的是‘门户’,你呢,你越不过去的除了‘门户’,还有‘男女人伦’,你比大哥难受!行了,顺着自己的心走,别勉强,也别想太多,是这么的,话给你说开了,粥你得给我喝了,别浪费了家里人的一份心!”廖家老三说完,把粥放回老五手上,拍拍他肩膀,出门去了。
画匠没活计做的时候空闲多,胡思乱想多久都有富余,将军王不同,情场上刚败下阵来,沙场那边又有事。
黑川口自从几月前陷过一回之后一直不算太平,虎牢关那头有陆弘景坐镇,暂时不会有大事,大事出在了西域,西域原本有一串小国,庆朝开国之时把这串小国收了进来,在肃州设了府衙,派了官吏,正式列入庆朝版图内,定名西疆,说惯了,人们说起来还是叫“西域”。
毕竟是天高皇帝远,庆朝立国好几十年了,西域一直有零星反叛,但还不成气候,最终都被镇了下去,这回不同,西疆那些小国串联起来一番嘀咕,商量如何才能从庆朝脱出去,自立山头,嘀咕了一阵,得了结论——一帮小国无论如何敌不过庆朝的铁骑,还不如请外来的和尚进来念经,万一事情败露了,也捉不到他们头上去,这就由小国当中最大的一个领头,从大食那头引进来一伙匪帮,匪帮的头头名叫阿古柏,与景非然乃是八拜之交,两边臭味相投的,密谋你占南海,我割西疆,为了这个,阿古柏一入西域就将请他过来的小国头头们诱入网中一网打尽,而后以天山为界,先占了山南的府衙,杀了官吏,另立门户,短短数十日内就把山南吞下肚内。这么个结果是小国贵族们想不到的,这就叫机关算尽,赔了老底。这时候又想起庆朝来了,觉着还是庆朝管着的时候日子好过,又调转了头急求庆朝出兵碾平匪帮。
急信传来,又把庆朝的朝堂炸成了两派,一派说不如弃掉西域,反正那也是块鸡肋,每年净贴银子不挣钱,顶多挣来一点屁事不顶的名声,有什么用!另一派说西域是入川陕的门户,川陕又是入中原的门户,一旦弃掉,匪帮们从西域长驱直入,再加上一直有心东来的大食,那就等于开门引贼,江山社稷,岂容儿戏!
与开边市不同,户部尚书廖之信这回站到了主战的一方,而且是当场表态:西域不能丢,寸寸国土寸寸金,国库虽然不富裕,但西域这场战事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打!
户部管钱粮,等于是国朝的财神爷,财神爷愿意鼎力支持,萧煜松了一口大气。接下来就是说服财神爷配合开边市的事儿了,散朝以后,皇帝留下几位股肱,就在御书房内聊了一会儿,本以为还要非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廖之信,不料这位倒转得快,一听说西域那边倒了架子,立马就跟上了大局——先开边市,稳住北戎,最好能与之相盟,至于西域之战,远途深入,急不得,得备齐了才好开打。
第34章 半个两情相悦
宰辅、户部、兵部、工部这几位股肱心能往一处想那就容易多了,皇帝先问萧煜,“卿预估西域一战所费几何?”,萧煜禀道:“西出肃州,进入西域之后地远人稀,筹粮不易,且山南又被匪帮所占,运粮更不易,需从川陕筹粮,先运到肃州,再从肃州绕道天山北麓,运到板城,上千里的路,靠马驮人扛,运费比粮草还要贵得多。”。
“多多少?”皇帝不是“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的软柿子,他十岁之前一直在宫外生长,身份暧昧不明,登大宝前受过无数的苦难磨折,知道行军打仗的关窍在于钱粮,兵多将广钱粮足,这才有打胜仗的可能。
“九至十倍!”
也即是说,假如筹措粮草花费八十万两白银,把粮草运到西域就得花费七百二十万两到八百万两白银!这是天价呀!还不算中途情况有变多出来的那些临时款项呢,一场仗打下来少说也得耗费一千多万两白银!
饶是廖之信事先做了预备,还是被这数目激出了一口凉气!
“……户部累年盈余也仅只是刚刚凑手。”廖之信说的是大实话,这几年轻徭薄赋,减了不少的税赋,又一直对北戎用兵,加上周边那个不安分的属国新罗,开支出去就没了边,攒不下什么钱。打个仗把国库掏空了,遇上水患灾荒可怎么办?
“廖卿可有他法筹银?”皇帝摆过头来对着廖之信,问他有什么法子可想没有。
“……臣一年前给您上过一份奏章,上边提到开征商户税赋的事,那时候您没准,如今别无他法,只好从这上头来了。”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等,一旦有事,不论是战事还是其他事,前朝的帝王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从商贾身上榨出二两油来,到了庆朝,尤其是到了现任帝王萧煌这儿,他就不大愿意循旧例,在他看来,商贾沟通内外,联络他方,把庆朝没有的东西带进来,又把外邦没有的东西带出去,互通有无,这才是大国应有的气象胸襟。然而打仗是要烧钱的,远途奔袭更是烧钱,没钱哪来的粮,没粮哪来的胆,这税不征也得征了。
“那依廖卿之见,税赋当如何计率?”
“二十而税一。”不算非常重,本想定三十税一的,廖之信粗略一算,还得把那些遭了灾的州县排出去,再说了,什么东西一旦给出去了,想再拿回来,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富商巨贾当中也有花费重金结识朝堂重臣的,消息不能说不灵通,这些人一早听到些风声了,心里自然也会对税赋计率有所估计,大部分人都估在十而税一,廖之信退一步,二十税一,想来不会引起过大反弹。
“嗯。”皇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沉吟一会儿,又问萧煜,“这战该如何打,卿心中可有数么?”
“缓备急攻,一鼓作气。”
孤军深入,道路险远,粮草必得备足,这层急不得,所以得缓备,一旦备齐开打,定要死咬不放的一棍子打死,快刀斩乱麻,一定得快。
“有数就好,放开手干,朝堂这儿有朕呢。”这就是定了主帅了,给运筹帷幄的这位吃定心丸呢。
战前筹粮是大事,将军王得亲自出马督办,明儿就走。反正菊儿胡同的小院落就是个歇脚的下处,又没有人要等他,还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没啥可准备的,转天起来打马就走,顶多让底下人给廖秋离带句话,说他要出趟远门,这回就不带着他了,兵事凶险,没必要带着他去涉险。
萧煜从御书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