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夜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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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打到通天苑去,暗卫府的人都让你们丢光了!”
“大人,他们只知道子苏是暗卫府的人,不知道我,所以和我没关系。”殷世遥淡淡地说。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打架还不是因为你!”
“是和他打架,不是因为他!”郁子苏马上分辩。
王阁领只好又来了一遍:“世遥,不是你去通天苑,子苏和谁动手?!对了,你去那里干什么?怎么进去的?”王阁领发现了疑点。
“许公子要去查阅文献,让我陪他去。”殷世遥不想说实话。
“他怎么能进去?”
“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许纪昌。”
“原来搭上了高官世子,难怪……”
“子苏,你别说话!”王阁领急忙喝止。如果不及时制止,恐怕一会自己也得动手劝架。
“大人,子苏去通天苑干什么?”殷世遥问。
“下午陆离让人送来一封信,说暗器上有苏芳木的成份,让查看哪里有染坊。”
苏芳木是一种染料,微香,但有毒性,民间除染坊以外任何私人或机构不得购入。也就是说,暗器上的毒有一部分出自染坊。
“查到了?”
郁子苏瞥了殷世遥一眼,转身对王阁领说:“只有两处。”
“明日开始派人昼夜监视动向。”王阁领吩咐。
☆、十二
郁子苏带着人去染坊附近监视,但是染坊有两处,王阁领不得不恢复了殷世遥的职务。
殷世遥很少去人多的地方,但现在经常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出了神,总想从里面找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这种时候手下不敢上前说话,都知道自从三年前开始这位殷大人的性格就彻底变得难以接近,但愿意跟着殷世遥的人反而最多,因为自南宫楚之后暗卫府依然维持着让朝中百官闻风丧胆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的声威,这份功劳主要来自于殷世遥,所以王阁领对殷世遥的滥杀既担忧责斥,又不能矫枉过正。
这些殷世遥从来也不关心,就像不关心自己该如何生活一样,知道自己的名字令人害怕最多只是冷冷一笑,心思就已经不在了。周遭的世界清晰而又模糊,白天和黑夜充斥着焦躁不安,殷世遥觉得时间并不是什么医治创伤的灵药,反而是毒藥,一点一点啃噬着自己的心,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楚总是对着自己微笑,而那个微笑自己却无法碰触,无法报以相同的笑容。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已经和楚极为近似—喝酒、杀人,但殊不知那时楚喝的是酒,而现在自己喝的,也是酒,鸩酒。
以前四个人在一起谈到过将来,好笑的是四个人都没有明确的答案。陆离说这样下去就好,和大家一直在一起,郁子苏说如果其余三个人不走自己也不走,楚说只要能有一起喝酒的人,将来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自己说,南宫这么能喝,不如教一下自己……那时候的将来是一个忐忑的梦,而现在这个梦变成了一个蒙着脸拿着刀的人,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结束。
一连盯了几天,殷世遥让人去郁子苏那边问问情况,得到的消息是毫无异常,虽然两个人都不入对方法眼,但在公事上没出过纰漏,这也是让王阁领深感安慰的地方。殷世遥提出查抄染坊的时候郁子苏也没有不同意见,但王阁领不认可这个提议,染坊没有触犯刑律,冒然进去于理不合。
“暗器不是打仗用的兵器,不会大量制造,毒也用不了太多,这样盯下去什么也发现不了。”
王阁领看了看殷世遥,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并且暗卫府三个字向来让人噤若寒蝉,现在竟然遭到暗算,不要说自己的面子,就是圣上的面子也不好看,可是,总要有个借口。
“染坊破坏了附近的水源,仅凭这一点就该查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离?!”
陆离不仅恢复了声音,嘴边的伤痕也消退了,殷世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有了想法却表达不出来,郁子苏说:“恩国寺是个不错的地方,看上去脸色好多了。”
王阁领说:“身体恢复了就好,陆离,刚才你说水源怎么了?”
陆离说:“染坊排出的水不能饮用,对附近民居不利,大人可以派人去查访民意,以此作为查封的理由。”
王阁领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但你说的是查封?不是查抄?”
“对,无论能不能查出结果,都要封了染坊,让他们搬迁到远离民居的地方,也是为百姓做一件好事。”陆离不容置疑地说。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郁子苏问。
陆离一笑:“暗卫府也得做点安抚民心的事吧?”
王阁领也笑了:“就按你说的办!”
从王阁领那里出来陆离问殷世遥:“药有没有按时吃?”
殷世遥已经没再服药了,就说:“最近一直监视染坊,晚上没去别的地方。”
陆离眨了一下眼睛:“世遥,要不然让王阁领派你晚上在门口守夜吧?”
殷世遥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不过陆离一回来心里感到莫名其妙的轻松,也就难得地笑了一下。
从第一间染坊查出的苏芳木数量不多,属于正常使用范围,而且顺利封掉了,掌柜也很合作,说几日内就搬走,另觅他处。
查封第二间的时候出了问题,就在殷世遥和陆离郁子苏对额外存储的苏芳木都表示怀疑的时候,李中丞大笑着走了进来:“几位大人,这太巧了!”
的确,李中丞的侄子正巧和南宫楚容貌酷似,而这间染坊又偏巧是李中丞的私人产业。
但凡有营生的官员多数品级不高,拿着一点俸禄还要自己想办法补贴府里用人的开支,但李中丞是个例外,官职不小俸禄也不低,却要补贴远在家乡的几个兄弟。
“唉,王大人,那地方太穷,没办法!”李中丞长吁短叹。
王阁领不明白严重超过律法规定储存剂量的染料和穷有什么关系。
“王大人只知道我是个中丞,哪里知道生意的难处,苏芳木的价格起伏不定,向来都是趁便宜多买进储存。”李中丞擦着汗说。
“那朝廷的律法李大人就可以罔顾了?”王阁领说。
李中丞只好问道:“王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王阁领道:“染坊要搬到偏远之处,超过规定剂量的苏芳木交由暗卫府销毁,李大人以后的生意,暗卫府会派人监督。”
李中丞走的时候很不情愿,说那样的话生意就没法做了。
虽然没收了大量苏芳木,但也无法证明这就是暗器上毒藥的来源,殷世遥原本想带人直接捣毁染坊,王阁领不同意,陆离也不同意,因为李中丞毕竟是朝廷的高级官员,不能不给他几分薄面。
接下来王阁领着手安排另一件事。每年夏秋交接的时候有一个集训,几百名暗卫轮流到军营接受训练,以便体能和行动力每年保持在稳定的水准。
去年负责训练的都尉派去戍边,今年朝廷另指派了官员,殷世遥听见“奉昌都尉丁泽安”几个字微微愣了一下。王阁领吩咐手下准备好茶水,因为丁大人要来暗卫府办理交接事宜,话没说多久奉昌都尉丁泽安以及随行侍从就到了。
殷世遥觉得凌若辰一定长得像生父,因为和丁泽安这个舅父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倒是丁泽安走起路来步伐稳健虎虎生威,一副武将作派,很有可能凌若辰的身手是跟着这个舅父练出来的。
王阁领和丁泽安客套一番后,必要的手续开始办理,文书上写明第一批去军营的有一百多人,还密密麻麻列出了姓名,王阁领当场盖下暗卫府的鲜红大印,轮到丁泽安,印拿不出来。
“王大人,我以为这是要带回去办理的文书,印没有随身。”丁泽安解释说。
丁泽安今年才接手负责,想必不熟流程,况且无论哪个官员都不会在出近门的时候把官印装在身上,王阁领明白,但是犯了难,按照日程这一百多暗卫明天就要去军营,手续必须提前办好。
“不如这样,丁大人暂坐,我派几个人到贵府上把印取来?”王阁领和颜悦色地问。
“哦不不不不!这个……这怎么能劳烦王大人的属下呢?”丁泽安也客气地笑道,笑出了一头汗。
几个“不”字响亮地连着出口,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丁大人从进门到落座寒暄一直稳重有度,怎么突然慌张起来?
王阁领也不勉强,因为按照常理丁泽安接下来应该说:让我的手下走一趟便可。
可这句话就是没等到,丁泽安拿出手巾擦了擦汗,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放下茶杯又擦了擦汗,才道:“已近立秋,想不到天气还是如此闷热。”
王阁领看着摊在两人面前的文书上自己盖的印记尚未干透,又听着丁泽安关于节气的感慨,觉得有点恍惚,不知道是该让话题回到当务之急的公务上,还是该让手下把后厨的冰镇解暑汤拿来。
“丁大人的官印在城南靖寺坊吧?”殷世遥终于忍不住问道。
丁泽安差点没跳起来,表情极之复杂:“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对凌若辰的厌恶,厌乌及屋,也就对丁泽安和那个用来喝退许公子的官印也一起厌恶起来,殷世遥说:“丁大人身为朝廷重臣,官印怎么能借给旁人?”
王阁领本想大咳一声制止殷世遥这种以下犯上的无礼,可看到丁泽安的反应心里却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再一看陆离和郁子苏也是满脸惊异,便没有咳出来。
“你……认识他?”丁泽安的脸上走马灯一样换了七八个表情,半晌才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十三
殷世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凌若辰之间的关系难以形容,要说认识,自己对他并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要说不认识,发生过的事已经有点混乱不清。
所以殷世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以为有丁大人做靠山就在外面仗势欺人,丁大人是不是应该严加管束?”
“你说的是谁?”丁泽安原本已经有点明白的表情又变得迷糊了。
“凌若辰。”
凌若辰来找过殷世遥,所以这个名字暗卫府的人都不陌生,但怎么和丁大人扯在了一起,连王阁领都在等着下文。
“哦,你是说若、若、凌……若辰?”丁泽安忽然口吃了。
殷世遥也不明白丁泽安是怎么了,好像这个名字念起来十分拗口,索性问道:“丁大人不是他的舅父吗?难道不该约束他?”
丁泽安又擦了把汗,神态终于恢复正常:“若辰从小就有些任性,我也是疏忽了,只知道指点他功夫没教过他别的,不过他虽然霸道了些,心性却不坏。”
殷世遥知道丁泽安自然会袒护凌若辰,也不觉得意外,而且看着身为奉昌都尉的丁大人被自己问得狼狈了半天,也就不想再提。
王阁领忽然问道:“丁大人是凌公子的舅父?”
“对对,正是!”丁泽安忙道。
“哦……”王阁领和陆离郁子苏几个交换了一下眼色,没再说什么。
“我这个外甥心高气傲,平时也少有人管,要是得罪了王大人的手下,我在这里先赔礼了!”丁泽安说罢站起来躬身作揖。
王阁领当然立刻扶住,客套地说:“丁大人客气了,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过丁大人,你看这印……”
王阁领看看天色不早,盖印的事必须尽快解决。
丁泽安道:“不瞒王大人说,我那官印被外甥借去玩到现在没有归还,他脾气大,别人去不行,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
丁泽安说完便急匆匆告辞,一个时辰之后果然带了印来盖在文书上。
殷世遥走出暗卫府的时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丁泽安说凌若辰心高气傲一点也不错,可就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憋屈地委身,似乎有些不值。当时报复的冲动放在现在想来不过如此,对丁泽安的质问也很多余,以凌若辰那种性格原本就不该和自己搅在一起,现在算是两清了,以后最好各走各路。
但是想法归想法,殷世遥一进酒家就看到了凌若辰。
“世遥,你今天见到我舅父了?”
一定是丁泽安去拿印的时候提到了。
“嗯。”殷世遥不想理这个人,就冷漠地应了一声。
正是酒家人最多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几张熟脸,姓方的公子竟然把书僮也带来了。十四五的样子,相貌肯定是挑选过的,乖巧伶俐,天生一副媚态,上次自己醉得不清好像在这张脸上还捏过几把,当时方公子就要脱书僮的衣服,被自己拉住了。
“殷公子,几天没见,还以为今天又要白等了!”方公子满面笑容站起来招呼殷世遥过去。
“世遥!”凌若辰想抓住殷世遥,迟疑片刻手又放下了。
本来殷世遥还在考虑,一看凌若辰的样子,立刻就往方公子那边走。
“叫什么名字?”殷世遥捏着书僮的脸问道。
书僮没说话,只是和方公子一起看着殷世遥身后,不用说,凌若辰也跟来了。
“滚!”殷世遥转过身说。
“世遥,我……我没什么恶意,就是想见见你,一起喝酒。”凌若辰说。
“我没时间,也不想见你,快滚!”殷世遥已经不耐烦了。
“这位公子,最近倒是常见你,难道也是在等殷公子?不过我与殷公子是旧识,这位公子还是另找别人吧!”方公子说着就伸手拉殷世遥。
“旧识?你算个什么……”凌若辰刚要发作忽然语气又婉转了,“不错,我就是来等他的,他去哪我都会跟着,大家不要客气,一起坐吧。”说罢直接坐下了。
方公子立刻语塞,殷世遥说:“方公子,不如换个地方。”
“对对,这几天我在青韵阁一直包了厢房等你,不如现在就去!”方公子拉着殷世遥便走。
凌若辰还是跟在后面,一直跟到青韵阁,掌柜一看是四个人,一时不敢相信,忐忑地问:“几位客官……要一间房?”
方公子道:“我有包房,麻烦你们找几个人把他打发走!”说罢指了指凌若辰,又在柜台丢下一锭大银。
掌柜的看了一眼银子,一边拿起来一边笑道:“好说好说!”回过头正要喊人,凌若辰突然说道:“看来方公子是个有钱人,不用麻烦了,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