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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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凌景拆开信很快便读完了,寥寥不过一页纸的信里却尽是令人震惊的消息:他的未婚妻子含冤而逝,双亲为抱不平,进京告御状,出门已有月余。
苏凌景的未婚妻惠儿自小便养在他们家,与双亲甚是亲厚,苏凌景待她如妹妹,很小的时候父母便给他们定下了亲事,苏凌景想有一个人能同自己照顾双亲也不算件坏事,便就同意了,可谁知离家五年,竟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震惊之余是不解也是忧心:惠儿怎会无故死去,竟惹得父母进京告御状去?再则官场昏暗,他为官这几年深谙于心,双亲这一番进京,只怕御状没有告成,反倒给自身招来灾祸,也不知平安与否?苏凌景想到这里,当下不敢再多耽搁,直往盛京奔去。
苏凌景快马加鞭地赶至盛京,多方打听才寻得双亲下落,只是再见时,已然晚了。
他从监牢里见到被酷刑折磨地奄奄一息的双亲,只来得及听他们说:“为惠儿报仇。”便天人永隔。
苏凌景悲恸难当,辗转才得知惠儿的死因,她进京寻他,却被晋王看中,要纳入府中为妾,惠儿不依,晋王竟当众羞辱她,惠儿含恨而逝,传入双亲耳中,亦另他们悲愤不已,堂堂王爷非但强抢民女还将人羞辱至死,当真是豺狼虺蜮,人畜不如,奈何他们只是一介草民,无力与晋王抗衡,才致使他们想到进京告御状。
苏凌景悲愤交加,只恨不得擢发抽肠,至亲三人皆因他含恨客死异乡,当年自己若是没有入朝为官或许便不是这番境地,这茫茫人海只余自己孑然一身,空茫无依。苏凌景想,彼时许下那济世安民的愿望如今看来真是个笑话,他连自己都渡不过,拿什么去渡这天下?
说到这里苏凌景顿了顿,翟风听闻也是一径沉默,至亲离去,确然是个很沉重的打击,无怪乎此次再见他不复当年的风华,翟风以为是年岁的消长致使他默然,原来还有这番因由在里面。
翟风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后来呢?”
苏凌景自嘲笑笑:“我那时昏了头,一心只想报仇,我知道单凭一己之力扳不倒他,便化名易容去他府中做了一名幕僚,我与他虚与委蛇,知他有豺狼之心便怂恿他谋反,晋王此人生性多疑,为防我叛他便逼我服下毒药,我彼时万念俱灰,觉得此前坚持的事看来都可笑,又恨我的所作所为愧于苍生,于天下所不耻,于是服了毒也没有上心去解,所以才教毒根深中,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翟风听完苏凌景的叙述,很是唏嘘:“你竟然怂恿晋王谋反,你小子不要命了!”
苏凌景笑笑:“那个时候还真是不要命了,不过我知道晋王这个人空有胆识胸无点墨,是难成大事之人,怂恿他谋反不过是想借皇上之手将他除去。”
翟风叹道:“怪不得晋王会被流放荆州,原来是你一手造成的。”
苏凌景意外:“你不是不问世事么?怎地也知道这个?”
翟风笑道:“不问世事都是个幌子,观雾山闲居太久,偶尔管管闲事也不错,你看要不是老头子我管你的闲事你哪能活到现在?”
苏凌景道:“你知道了?”
翟风瞪他,白胡子吹了吹:“哼,你也太小瞧我的医术了,第一天给你把脉便就知道了,你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才约子恪出来的吧,啧啧,我以为你小子到死都不会出现呢!”
苏凌景叹口气:“是啊,终究还是舍不得,也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是错?”
翟风拍了拍苏凌景的肩,慨然道:“小子,你也有踟蹰不定的时候啊,实话告诉你吧,即算你不找子恪,他也会找你的,失踪四年不说,还搞得一身病痛,真会给我添麻烦。”
“是是,前辈,晚辈给您添麻烦了。”苏凌景笑说,方才的沉重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所谓荣荣孑立,只是彼时所想,现今有友如此,人生也没什么缺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胡天飞雪故人来
晌午,深宫内一片安和,日光穿过东侧的雕花窗棂透洒进屋内,映在书房的水磨青砖上,明媚的光线有些耀眼。
子恪此时正坐在龙案前翻看阿桓带给他的卷宗,微抬了头淡道:“都查到些什么?”
阿桓回禀道:“正德三十三年四月,苏凌景化名为林毅,入晋王府,为府中一名幕僚;正德三十三年四月中旬,苏凌景在春猎中因搭救世子引起了晋王注意,此后又因其才思卓著、见解独到日渐受晋王倚重;正德三十三年八月,晋王开始策划谋反之事,苏凌景为其出谋划策,并在此间与御林军统领卫国秉往从过甚;正德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七,晋王起兵谋反,苏凌景于举事前夜密告晋王谋反之事,第二日晋王兵败,获罪流放荆州,府中亲眷幕僚一并随往,苏凌景在流放荆州的途中易容逃脱,后在祁门关遇到主上您,此后的事情您便都知道了。”
子恪听完阿桓的回禀,指尖在龙案上轻叩,思索了一阵方道:“他在晋王府中可曾受刑或遭人暗害?”
阿桓道:“没有,晋王府上下对他都颇为敬重,要说暗害……晋王决定起事之时曾给所有知情人下过一种名叫流丝的慢性毒,主上说的可是这个?”
子恪叩桌的手指一顿,厉眸闪过一锐浮光:“流丝?此毒可有解?”
阿桓道:“属下不知,但听说此毒并不霸道,沉积体内一年之后才会发作,当时晋王曾许诺事成之后便给他们解药,但后来兵败被捕,此事多半也就不了了之。”
“恩,”子恪沉吟了一会又道:“可知苏凌景入晋王府的原因?”
阿桓回道:“这个属下没有查到,不过正德三十三年二月,苏凌景的双亲曾被关在盛京晋王府的私牢中,后因酷刑折磨至死,属下猜测与这个有关。”
“恩。”子恪淡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卷宗掷于火盆之中,宣纸遇火顷刻便燃为灰烬,他抬头目视阿桓,眸色深沉:“此事还有谁知道?”
阿桓凛然道:“除属下外并无第二人知晓。”
“很好,下去吧。”子恪起身踱步至窗前,思绪还未从方才的卷宗中回来,那上面详述了晋王在密谋时与各级官员的通信手札,其中有几封信的字迹颇为熟悉,似是苏凌景所拟。
能为晋王草拟密函,看来晋王视逸之为心腹啊,只是逸之未必这样想罢?借圣上之手除去晋王么?子恪勾唇笑笑,深眸中透出点点赞许,果真不愧是逸之,真是艺高胆大,只是……不知道他的毒解了吗?
子恪抬眼看了看窗外,新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如细盐飘洒,簌簌而落,他闭目回想起祁门关再见逸之时也是这样一个晴雪的冬日,他见他跋山涉水而来,满身风雪、风尘仆仆,眉目间似有隐忧,可即算如此,也丝毫不减当年的风采。对于驻军近半年的自己而言,他的到来似如春回日暖般熨帖人心,是啊,彼时的子恪从未想到,在这边关苦寒之地,竟还能与他相遇,这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他感怀欣喜,却忽略了逸之的改变,以致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注意到逸之和从前不一样了。
再后来便是临洮之战了吧?那一战相当惨烈,驻军的将士折损过半,无怪乎他没有注意到逸之的改变。
正德三十五年十一月,北疆三郡起兵叛乱,叛军分三路直取叠州、瓜州和鄯城,三军于鄯城汇合南下直攻临州,临州守将刘定方率军迎击,并八百里急报盛京。
正德帝出兵平叛,命常胜将军冯巳领军十六万星夜前往临州支援,又命威武将军唐万年率三十万大军即刻前往幽州作西面防护,天子为历练太子,命其同随中军前往幽州镇守。
北地苦寒,大颛将士不惯北地干冷的天气,加之北疆三郡诸侯蓄谋已久、准备充足,临州、洮州相继失守,叛军声势夺人,兵锋大胜,正德三十六年二月,叛军破雁门关,直逼幽州。
两军在幽州以南的百里坡短兵相接,伤亡惨重,同年三月叛军攻打幽州城,幽州驻守将领杨措并唐万年率军抵抗,战事连绵月余,叛军久攻不下,于城外百里坡驻军,整装休憩,静待下一次攻城。
三月的盛京已是草长莺飞、万物催发,可对于幽州北地的祁门关而言却仍是苦寒难耐,旧雪尚未消融,新雪又起,这一日的风雪格外大,帐中的暖炉烧很正旺,时而发出吡剥的声响,室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
子恪在帐中听唐老将军分析叛军下一次攻城的时间和路线,却听见帐外一片嘈杂。
须臾一名将士来报,说有人闯入军中,想要见太子。
子恪从军机图中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随军出战的虽多为名将,与他却并不熟络,知他在军中的人更是为数不多,却有人指名要见他,倒真是稀奇。
方想到此,便见军帐被人掀开,两名将士押着一人入账,只见那人布衣长衫,风尘满面,却眉目清朗,他从容站定,见帐中不止子恪一人,当先对唐老将军恭敬一揖,慨然道:“久闻唐将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非凡,在下苏凌景,贸然闯入军营还望恕罪!”
然后对子恪温和地笑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风雪灌入帐中,子恪有一瞬间被灌入帐中的风雪迷了眼,直到听到苏凌景那句别来无恙,才回过神来,他惊喜地从案前跑下,走至近前又忽然定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确认:“逸之?真的是你?”
苏凌景笑答:“是我。”
唐万年在盛京时便早有耳闻这位前任太子太傅,见其行事落拓磊落,应对从容慨然,心下生出几分赞赏来,虽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此地出现,倒也平了方才听说有人闯军营时的愠怒。
唐万年笑道:“哈哈,原来是苏太傅,即是太子的贵客,那唐某便不便打扰二位叙旧了,只是还望太傅叙完旧早些离去,军营重地,不相干人等不便久留。”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苏凌景却也不恼,只恭敬道:“是,苏某明白。”
待唐万年走后,子恪忙将他请上座,问及他为何会在此地时,苏凌景避而不答,只道:“我离任之后随处游历,听说你随军驻守在幽州,便想过来看看,不过擅闯军事重地,倒是有些鲁莽了。”
子恪却不以为意,期待道:“既然来了便留在这里吧?”
苏凌景迟疑道:“我并无官职,军事重地不留等闲之人,怕是不好吧?”
子恪道:“那有什么关系,留与不留不过主帅一句话的事,这样吧,我来跟唐将军说,就说让你留下来做我的军师如何?”
苏凌景笑笑看着这个眼前几乎要和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笑意未达眼底,他抬手揉了揉子恪的头,轻道:“好。”
子恪有些讶然,今日的苏凌景格外温和,似乎和往常不一样,却说不出哪里不同,可他沉浸在重逢的欣喜里没太在意,忙出去和唐万年商量了。
未曾留意苏凌景眸底的一片黯然。
苏凌景低头暗想:子恪,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利用你,追查叛逃的军士查得太紧,我若不设法留下来,只怕真要和晋王一起发配到荆州了。
有太子的一力担保,唐万年虽有不愿,但还是让苏凌景留在了军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五日之后叛军第四次攻城,与前几次不同,此次攻城虽然声势浩大,却并不采取强攻,只用火攻造势,冲杀的将士也不及前几次勇猛。
唐万年站在墙头看攻城的叛军已现颓势,自信道:“夫战,勇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狄肃此人素来高傲,幽州城久攻不下,难免心浮气躁,谅他此次也撑不了多久。传令下去,准备弓弩,我要将这些叛军一网打尽。”
此时苏凌景和子恪也站在墙头看城墙下浓烟滚滚,将士们喊杀声冲天,备好的箭弩射程虽短却劲力十足,有不少叛军已到城墙下却被无情的弓弩射杀至死。
苏凌景凝目看着城墙下的战火连天,不易察觉的微蹙了眉,他侧头看了看子恪,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须臾,叛军见攻城不下准备撤退,可唐万年此次却不想这么便宜了他们,之前攻城折损了不少将士,此刻士气正旺,说什么也得追讨回来,他点了两名副将趁胜追击,自己则仍留在城墙上观望。
苏凌景见唐万年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眉心蹙得更深,果不其然,副将刚出城门,便有将士来报,临洮城遭叛军偷袭,战况吃紧,请求支援。
声东击西,真是应了苏凌景方才所想。
唐万年脸色一沉,问及临洮有多少守城的将士,答曰不过三万,唐万年蹙首沉吟:对方有十五万兵力,敌我力量相当悬殊,若非仗着临洮易守难攻,此刻恐怕早已失守,情况当是十分危急。他一咬牙对身边的参将道:“点八万精兵随我即刻出城!”
“不可!”苏凌景和子恪同时出声。
唐万年自知此举甚为冒险,叛军久攻幽州不下,转而攻占离幽州城不过百里的临洮,一看便是声东击西的战术,此刻唐万年若是领兵支援,主城空虚,正是给了叛军一举拿下幽州城的好机会。
唐万年沉声喝道:“幽州守将杨措何在?”
很快一名不过三十岁的年轻将领应道:“杨措在。”
唐万年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将领,目光凝在他左臂的绷带上,眉心一蹙,尚未发话,杨措先道:“一点小伤,已养得差不多了。”
唐万年眉心稍展,肃然道:“好,着杨措领八万精兵即刻前往临洮支援,其余将士随我布防。”
各人领命而去,苏凌景和子恪相视一眼,子恪对唐万年道:“唐将军,请让我和苏凌景随杨将军一并前往临洮吧!”
唐万年很是诧异,不过当下便否定了这个提议:“不可,临洮战事十分凶险,太子还是随我驻守幽州城罢。”
子恪道:“杨将军有伤在身,我和苏凌景同去,也可帮衬一二,唐将军放心吧,有苏凌景在,我不会有事的。”
唐万年越过太子看了眼他身后的苏凌景,见他虽然眸色深沉,却潜静安然,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唐万年略一思索,对苏凌景道:“好,太子便托付于你了!”
苏凌景正色道:“唐将军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