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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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贸然慢慢的往浴缸里放着水,那水是从金色的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哗啦啦的水柱不断的冲在雪白的瓷壁上,碰碎了,撞化了,然后沿着程将军的身体,缓缓的落向底部黑洞洞的漩涡。
程将军伤了胳膊,医生说伤口不能浸水,他就只能叫个小子往自己身上浇水。
“白小子。”他的嗓子有点哑,不知道是因为连日无休的工作,还是因为刚刚喝下肚的白酒。“你多大了?”
吸了口气略作停顿,他把半闭的眼睛睁开来,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居高临下的用目光布施似的扫在小男佣身上。
“报、报告军座,我今年十六了。”李贸然答得有点犹豫,眼睛游来游去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程将军没穿衣服,赤。条条的一身精肉。那肉让水流浇湿了淋透了,发亮的同时,愈发显出一种狰狞。
狰狞的程将军就么动也不动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细不可闻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
哗哗的水流中,那笑也变得狰狞了。
李贸然有段时间总是魂不守舍,走路不看路,吃饭不夹菜,就连平常做惯了的事情都能做的丢三落四。
黄宝山来家里办事,抽空了照样的把他叫到门口去聊天,聊了两句忽然神秘兮兮的说:“好小子,机会来了?”
李贸然眨眨眼睛问什么机会来了,黄宝山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就你那个小主子,等过完年,将军就要送他去美利坚留洋呢,你不知道?”
李贸然摇摇头:“人家留洋跟我有什么关系?”
黄宝山锤了他一把:“我说你小子,好吃好喝的养着怎么还越来越傻了!他留洋,你得跟着去啊!”
李贸然一耸肩,使劲摆手:“不不不,我不去,我又不认洋文,去了能干什么?”
听他这样讲,黄宝山眯起眼睛嘿嘿一笑,笑完之后把嘴往他耳朵边一凑,低声道:“傻小子,去了是不干嘛,可回来就有你干的了。”
“干什么?”
黄宝山慢吞吞,吐出三个字:“当参谋。”
晚上去到程白屋里,李贸然忘了蹭时间,进门见了桌上另备的课本,才知道自己又来早了。
到了人眼皮子底下,再想溜自然没那么容易,于是他只好灰溜溜的硬着头皮往里面去,刚站下就听见程白问:“花呢?”
李贸然嗯了一声,马上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没去。”
程白说:“你胆子也真大,总这么偷着裁爸爸花圃里的花,就不怕被他发现了找人打你一顿?”
李贸然说:“发现不了,将军自己也没事总用剪子裁呢,我都等他裁完了才去,少一两朵他不会发现的。”
两个人一递一句的说着话,李贸然心里却有个事情一直团着窝着,棉花似的堵得他胸口闷得慌,快喘不上气了。
“二爷。”他问程白,“将军以前当过老师么?”
程白说:“没有啊。”答完这句,他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继续道,“反正我生出来之后应该是没有。怎么了,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李贸然咂咂嘴:“没,没事儿,我就随便问问。”
程白低头写了几个字,觉得小男佣有点不大对劲,便皱着眉头狐疑道:“你最近又去给爸爸刷浴缸了?”
李贸然结结巴巴一点头:“哦,哦,去了去了。”
程白咬咬嘴唇,手里攥着钢笔拧了好几圈,问道:“那他……他……他摸你了么?”
听着对方惊奇的啊了一声,程白紧跟着又加上一句:“你不要骗我,说实话。”
李贸然说:“没有啊,我有什么好摸的。”
程白说你不要骗我,李贸然也的确是说了实话。
程将军并没有摸他,只是让他摸了自己,摸的时候还要李贸然叫他老师。
又过了一阵子,黄宝山来家里办事,这次李贸然做了回跟屁虫,黄家阿哥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越缠越紧,越绕越密。黄宝山被他弄得浑身不舒服,扯住他就在门边问,你到底要干嘛。
李贸然说,你跟我说当参谋是怎么回事?
黄宝山了然的一拍他的脑袋:“怎么了,开窍了?”
李贸然说:“你先讲清楚。”
黄宝山看看四周,脸上的表情慢慢丰富起来,好像在嘴里添油加醋的编了个好故事,要一丝丝一点点藏着边掖着角的讲出来。
“啧,这个事情啊……”他掰过李贸然的肩膀,张张嘴,瞬间又犹豫了。脸上翻花似的变了表情,猛地推开好奇的李贸然道,“混小子,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嚼舌根子,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正说着,门里出来个人,走到他们身边微微一点头,黄宝山跟李贸然立马都站直了。两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口中齐声道:“苏参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就像黄宝山说的一样,程白读完中学,程将军就给了他一张北上的船票,要他北上搭了军用飞机,隔海过洋飘去美利坚镀洋金。
计划是这样的,这是程将军的计划。
他给儿子备好了钱,按好了人,只等儿子乖乖的提上行李走人。但是程白不肯,他非要带着李贸然,说是用惯了这个小佣人,换了别人不放心。
程将军拗不过他,说了两句懒得继续,便用沉默做了回应。
这之后便成了程白的计划。
他要带着李贸然去美利坚,住独栋的白房子,顾两个能干的女佣,然后天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过他们的小日子,这是极其惬意的。
李贸然不识字,也不会讲英文,到了那边就只能依靠自己,听自己的话,服自己的管,也不会有绕来绕去的花花肠子,更不会有大把大把的闲时间无所事事。他就是要把李贸然捆在身边,好像那些捆住螃蟹脚的黄草绳,除非绳子开了断了,要不然就永远跟螃蟹缠在一起。
没人的时候,他也会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李贸然可爱么,他有时候也是可恨的。他全然只是可恨么,不,他偶尔也有很多可爱的。总之他就是不好不坏,不美不丑,是个刚刚好的,他喜欢的存在。
他想他偷偷的给自己裁花,想他忍无可忍了抱着自己大吼,又想他蹲在地上吭哧吭哧的给自己洗脚,想着想着,钢笔尖在纸上便推不动了。由着深蓝的墨水在购物清单上绽开一朵圆形的花,花盖了他写的字——给我亲爱的密斯特李。
清单被人揉做一团成了废纸,往垃圾桶里丢的时候,程白脸上却带着笑意。
他走到外面去喊小男佣的名字,喊他跟自己去浴室,喊他在雾气腾腾的浴室里给自己搓澡倒水。
“你以后想干什么?”他问小男佣。
小男佣不轻不重的推着毛巾在他后背上来回搓,想了想说:“干活,挣钱。”
“还有呢?”他觉得这个以后里面也应该有自己的部分。
小男佣往前探了探脖子,两只眼睛偷偷的瞄他,然后试探一样吐出几个字:“讨老婆。”
程白的嘴角正往上翘,翘到一半让这几个字给绊住了。
对啊,小男佣也是要讨老婆的。讨老婆生孩子,给他们李家续香火,这都是应该做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腔子里突突直跳的心也渐渐冷下来,垂着脑袋看着地下,程白说:“还有呢?”
李贸然默了默,这回真的不大好意思了,支支吾吾道:“生……生孩子。”
话还没说完全,面前的程白忽然站起来,吓得小男佣脚底打滑,哐当一下摔在湿哒哒的瓷砖地面上。
“二……二爷……”
程白抹了把脸,继续又坐回去,然后不屑的扭头看了看一脸惊恐的李贸然,鄙夷道:“庸俗!”
李贸然又笑了,红嘴唇里露出白牙,他笑得有点腼腆,有点憨。程白不忍看,硬拧着脖子转回个后脑勺。
他有点拿不准自己了。
程将军那样的,叫心术不正,那他自己呢,是不是也有点心术不正了?
背对着小男佣,他苦恼而沮丧的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在寻找答案的这段日子里,他谁也不理,爸爸不理,大哥不理,就连想要讨好他的李贸然也爱搭不理。但他没忘记自己对小男佣的好。
他给李贸然买了新的鞋子帽子,做了新的衣服裤子,连书包文具都买成双份。李贸然看他在屋里收拾那些行李,还好奇的说,二爷,你这是要搬家呀?那个美利坚就这么缺东西嘛,你看你,什么都带双份,可别到时候箱子太重,那些当兵的不让你上飞机呀?
程白埋头狂收拾,一抬脸丢来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见识?”
李贸然抓抓头:“嘿嘿,那我不是跟着你么,跟着你长见识呢。”
程白揪住这句话头,顺势追问道:“你说你跟着我,要跟多久?”
这次小男佣没说话,笑眯眯的冲他飞了一眼,程白怕了,怕他嘴里讲的答案不是自己想听的,于是举起手来对他嫌弃的摆了摆说:“算了,你走吧,别在这里妨碍我干正经事。”
李贸然不听话,一门心思要把这时日无多的马屁拍得顶响顶亮,一把抓了程白的手摁在行李上,软着声音说:“我伺候你。”
程白也不知道怎么了,听着这话就感觉鼻梁里一股酸。扭身走到外面去,他是一副骄傲的表情,可一离开小男佣的视线,他的眼圈就红了。
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眼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混账东西!他吸着鼻子想,你要害得我也心术不正了。
程白的心里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当然不是李贸然,而是另外一个可以在将军府里随意出入的人,这个人是苏参谋。
有传言说程家续弦和这个柔软白净的南方参谋有私情,也有传言说程家老二其实根本是个偷来的种,还没出月子就让程将军发现了破绽,于是女人羞恼不已,一条绸子把自己吊死在了卧室里。
尽管有悖常理,但在母亲的死这件事情上,程白是觉得有一种欣慰。要是她还活着,这些流言也并不会使她快乐,如果程夫人的身份是一顶华丽的冕冠,那么那些流言就是暗藏于冕冠中尖刻的刀片,它们会悄悄的刺激她,拨弄她,直至悄无声息的刮得她流尽每一滴血,流干每一滴泪。
这也使得程白认清了一个事实,原来很多时候,真相往往并不重要,大多数人只要结果。
他姓程,这就是结果。他要李贸然永远记着他想着他,这也是结果。
为了让程白高兴,李贸然那阵子常去偷花,偷着偷着就让花圃主人抓了现行。他见过程将军发脾气,也知道程将军宝贝那些花,于是当即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边磕一边讨饶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怎么了,我这么可怕么,要你这么怕我?”程将军捡了他丢在地上的剪子,拿在手里来回的把玩,样子看起来并不怎么生气,可那种冷冰冰的口吻却听得李贸然心惊胆战,“白小子,做人做事向来都有个最基本的道理,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李贸然挤挤眼睛,使劲摇头,光溜溜的脑门杵在地上蹭了两下,忽然被几枚手指制止了动作。
程将军的手劲很大,大得李贸然后颈里直起鸡皮疙瘩,他吓死了,仿佛那几根手指已经握了枪抵了扳机,就差一个轻而易举的勾拉。
“知足常乐。”指肚在剃得刚冒头的发根里来回摩挲,程将军说,“白小子,这不是你第一次来我这里偷花了吧。”
李贸然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将军又说:“你偷的花呢,花都送给谁了?”
小男佣结结巴巴:“二……二少爷。”
程将军笑笑,声音缓下来:“二少爷对你好么?”
李贸然:“好。”
程将军:“他不会永远对你好的。”
李贸然听不懂这话有什么意思,只觉得后脑上一轻,然后连人带领子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这次他看到了程将军的脸,表情严肃,嘴角却微微的向一边翘着——这是程将军的笑。
这种笑他在程白脸上也见过,那时候他们刚从外边看展览回来,在大门口遇到了苏参谋。
程将军说:“白小子,你想要什么?”
李贸然张张嘴,紧张得整张脸孔都红起来:“将、将军……”
程将军动作轻柔的摸摸他的脸:“叫老师。”
小男佣抖着声音改了口:“老师……”
“你想要什么?”
他终于说了实话:“老、老师,我……我想当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差不多过一半多了,然后我来手贱的破坏下气氛:
你想要什么?
教练,我想打篮球
QAQ【鼻青脸肿ING
☆、第 9 章
程白去码头的那天,李贸然正发着高烧,头天夜里忽然来了场急病,病得他整个人火烧似的烫。
程白守着火炉似的小男佣一晚上不肯合眼,第二天一早就脸色发青的跟老爷子说,我不去了,不要去了。
程将军正在屋里叫副官伺候着穿衣服,听他这样讲,也只是笑,笑着笑着,走到他面前忽然翻了脸。厉声喊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卫士捉了他,二话不说,直接连人带箱子,给他捆到了汽车里。
贴着车玻璃,程白变了小螃蟹,犟头倔脑的要把手脚抻到外面去,一边抻一边喊:放开我!我是个人,有自己的权利!你不能硬绑着我!你不能!
程将军坐在前面,此时摇起半扇汽车玻璃,正了正帽子道:“是啊,我不能绑你,可你就能绑人家了?”
程白不服:“我绑谁了!”
程将军说:“绑了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砰咚一声,是外面的副官关了汽车门,这声音仿佛一道暗闸,忽的拉灭了程白心里火。
他不动了,皱着眉头躺在那里想事情。
程将军说:“药是我前几天就给他的,吃不吃全凭他自己拿主意,他要是愿意,昨天也就不会病,你说是不是?”
程白说:“你给他吃什么了?”
程将军笑笑:“没什么,不过是点心想事成的东西。”
程白两眼通红:“是不是你逼他吃的?”
程将军摇摇头:“我逼他干什么,他有什么值得我逼的么?”
程白当然不信,他想他的小男佣是如此的忠心耿耿,怎么会私藏了要离开他的念头。
纵身扑向前方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