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门外-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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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旁边已经来了人,有的上前通报,在她耳边私语了几句。她这才收敛了怒气,但还是恶狠狠的吩咐旁边,“既然不让他进来,那还不赶快给我请出去。”
龟公对他倒是客气,陪着笑说,“小公子,咱们还是出去吧。楼上也守着人呢,你进不去,还不如去门口等着,你说呢?”
他不愿意,但抵不过几个大人的力气,三下两下就架出去了。
后面又传来那婆子骂人的声音,“再让我抓一回,你们娘俩就给我一块儿滚蛋!老娘不伺候你们这些乌龟小王八蛋。”
他被赶出去后,就在门口徘徊,马上看到那个小男孩也跑出来了。一时高兴,忘了自己是过来找爹的,两个人一道玩了起来。
男孩告诉他,这个婆子是小春楼的老板娘。可他不关心别人,他说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问男孩叫什么。男孩说他叫杨满。
于是,他记下了杨满这个名字。
那个时候,他还叫廖兵。因为他父亲欲效仿曾文正公,文臣带兵,建功立业的想法很重。所以他父亲叫廖思武,他就叫廖兵。
第17章
电炉拿回来后,杨满就去找乔正僧,请求辞去仙月林经理的职位。
乔正僧听了颇烦躁,“冶炼厂都停了,你还要干什么?”
杨满回答说,“乔纳森先生要在中国呆半年。他答应帮忙调设备,还会指导我其他方面的起步工作。”
似乎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乔正僧只好说,“舞厅没人手,能不能缓一缓?等我找到人之后你再走。”
“一个月?”
这是之前给杨满买下设备的期限,乔正僧想不到他会以牙还牙。瞬间,老板的火被撩了起来,他整个人往后一靠,盯着杨满说,“要是我不同意呢?”
这倒是乔正僧的作风,以前他们稍有争执,最后都是他一锤定音。但这次杨满不想让步,他放低了眼神,不言不语,保持无声的抗议。
这种情况乔正僧亦不知该如何收场,他不停地吸烟,雪茄就没离开过嘴边。没多久,整个办公室便烟雾弥漫了。
看他焦躁的样子,杨满有点难过,但是他知道这一次不能放弃。他只能过去帮他打开窗户。
或许是错觉,新鲜空气进来后,僵持的尴尬消失了一点。
没有了玻璃窗的阻挡,阳光无碍的投射进来,房间里透亮了很多。乔正僧这才发现,眼前这个人似乎清瘦了许多。
杨满的眼窝有点深陷,眼下淡淡阴影,显得睫毛更纤长。他的下巴尖了一些,就连身上的衣服,腰身那里也显得空了少许。
终于,史无前例的,乔正僧松了口。
“那就先这样吧。如果没有意外,一个月后你可以走。”
说起来很奇怪,虽然煤矿公司和钢铁厂都是他的产业,但乔正僧从来没有想过让杨满离开仙月林。仙月林离他办公的丽华大楼一街之隔,平常他过去一趟非常方便。当然,最近他去的少了。
门口辉煌的霓虹,大厅璀璨的灯光,耀眼的舞台,音乐,美酒还有鲜花……衣香鬓影,纸醉金迷。但这些如果没有杨满,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想法是不合理的,但乔正僧掩盖不了心里的失落。他紧紧的拥抱岚熙,好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他必须把这些无用的情绪发泄出去,同时再收获一些美好情感,来填补自己内心缺失的地方。
岚熙已经习惯了乔正僧。就算他进门不说一句话,上来就脱衣服,他也会乖乖的,无比温顺的任他摆弄。
在床上,乔正僧不喜欢岚熙说话,有时候甚至用吻来堵着他的呻吟。但如果乔正僧的动作太猛,实在被插得受不了了,他就会愤恨的咬对方的舌头。有一次咬的满口血,他自己也慌了,一边哭一边叫。
乔正僧喜欢看他失控的样子,换了个姿势玩命的干他。岚熙最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瘫在床上像死了一样,他觉得自己被捅坏了。
这是他们最疯最糟糕的一次。
事后贝子爷整整一个礼拜没有搭理乔正僧。
而此刻乔正僧心里却想,再这么来一次他也不怕。
门外的合欢花已经开的如火如荼了,而有个年轻人并不知道。
杨满知道的是,项宝通回来了。天字会现在群龙无首,谁都不服谁,他这个时候回来正好。还有一小撮赵金盘的死忠,能用的就用,太嚣张的就灭掉。经历过这一次变故,他的手段也高明了许多。
吴丽环已经不能回仙月林了,都知道她天子会当家的女人,没人敢碰她。不过杨满想到一个好主意,他想让吴丽环来代替自己,当仙月林的经理。她的身份刚好,镇得住场面。
“不行不行。”吴丽环一听这个提议,马上摇头。“让我喝酒陪客人可以,要我做你的那些个事情,我没这个能耐。”
杨满连忙解释,“勤杂,账目都不用你管,你就帮着带带新人,应酬一下熟客。”
吴丽环考虑了一下,似乎可行。但她又有点担心,“这样可以么?你说的那些……那些东西谁来管?”
杨满笑了,要她放宽心。“我会找别人来做。不过你可以慢慢学,我不会看错的,你将来肯定能独当一面。”
吴丽环也被逗笑了。直到现在她还是喜欢眼前这个男人,情爱消退了,留下的是单纯的喜欢。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他温柔而又真实。就算不为自己,她也愿意帮他支撑一下仙月林。
让人惊喜的是,杨满将这个提议说给乔正僧听,他竟然没有反对,反倒附和说,“这个主意不错,改天把吴丽环带过来,我跟她谈一谈。”
杨满心头大石落地,他实在受够了跟老板对峙的煎熬。目前的局面,他来找乔正僧一次,都要鼓起十分的勇气。
对方这种心态,乔正僧也注意到了,所以他蹙起眉头问,“站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杨满向前挪了一步,但他马上想到,事情都说完了,干嘛还留在这里呢?
“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
“等一下。”
杨满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看到乔正僧和颜悦色的说,“不管怎么说,你在仙月林干了这么久,我这个老板是应该有所表示的。”
“真的不用,我……”杨满连忙推辞,但看到对方的脸色,立即住了口。
于是乔正僧继续,“我想请你吃顿饭,明天晚上大华饭店吧,我来定位置。”
听到他这个决定,杨满立即局促起来。大华饭店在法租界,号称全津第一华贵之西餐厅,去那里的洋人居多,华人也是非富即贵。请他去那里吃饭,似乎太隆重了一点。
但乔正僧打定主意的意思,他立即拨出电话让秘书定了位,放下电话后看着杨满说,“没事了,你可以走了。明天早点来。”
第二天到了下午天就阴了,风大起来,这是要下雨的前兆。
按照约定时间,杨满达到大华饭店的时候,发现乔正僧已经先到了。从进门到落座,看到对方放松下来的表情,杨满心里诧异:难道你怕我不来?
乔正僧很有待客之道,不为难杨满,很熟练的点了餐。穿着制服的侍应收起菜单走了,两人沉默的等待。
杨满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饭店的环境,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跟乔正僧这么对等的相处过。他们在办公室是上下级,可以很自然的谈公事。但现在呢?杨满有点糊涂。
所以等到下一刻乔正僧掏出一个锦盒,递到他面前,他就更加手足无措了。
盒子不大,深红色丝绒包裹,很漂亮。旁边桌子的客人纷纷侧目,西方人的礼仪本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八卦,但不知怎么的,到了中国就原形毕露。
“打开看。”乔正僧说。
杨满心跳如鼓,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钥匙,压着一张纸。他抬头看对方,乔正僧示意他拿出来看。
那张纸是一张房契,房子坐落在第四区的红桥北街,离他们正在筹办的冶炼厂不远。
“房子是旧的,不过我已经找人修缮过了,家具也全换了。”
“地方挺偏,不过离矿上近,以后你可以少跑点路。”
“其实也没多少钱……”
“你这个月的薪俸不发了,就当补我的装修费吧。”
很明显,他怕他不收。
但怎么会呢?
杨满小心翼翼的将房契折好,连着钥匙一起放入衣兜内。但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平常一样,由衷的道一声谢。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在菜上来了,漂亮的白色瓷器上,摆着精心制作的菜品。杨满食不知味的吃,他不知道对面的乔正僧是什么心情,而他,是只想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西餐厅的环境幽静,不说话也显不出突兀。就这样,两个人安静的吃完了这一顿晚餐。
签单的时候,侍应说外面下着雨,要不要叫人把车开过来。乔正僧将钥匙丢给他,然后对杨满说,“我送你回家吧。”
杨满坚决的推辞掉了,他怕自己上了车,会忍不住。
外面的雨很大,门卫将车子开到门口,再撑一把伞接乔正僧出来。乔正僧上了车,隔着玻璃窗,在滂沱的雨水中看了他一眼,然后开车走了。
第18章
从早上的报纸看,国民革命军已经打到南京了。所以今年的秋,对天津的租界来说,就更显寥落了。
当权派的急是理所当然的,而那些躲在租界,在乱世里安享荣华的权贵们,终于也惶惶然起来。
前朝旧人里头甚至出来一种传言,说政府打算牺牲掉皇上,来跟国民政府求和。至于怎么个牺牲法,大家讳莫如深,但不可否认,肯定有人想到了法兰西的路易十六。
这时候日本的援助就显得弥足珍贵了。就连卫耕思这样的中立派都在积极促成,而日本方面也加大了筹码,答应给北洋政府更多的军事援助。
总之一句话,满洲国促成在即了。
跟乔正僧这一阵子的低迷相反,乌雅岚熙的心情不错。他打电话让绸缎庄送样品过来,打算定制几件冬衣。他还问乔正僧,“你说这次皇上登基,以前大清的朝服还能穿么?”
乔正僧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这件事的确不该问他,该去问卫大人,但岚熙觉得不舒服。自从那天下大雨,他三更半夜来敲门,折腾了自己半宿,第二天早上竟然招呼也不打就走了。本来不打算再理他,但想不到这次对方比他还能捱,两个人整整冷了有一个多月。
也说不上是谁先低头,但这次复合后,乔正僧整个人有点不在状态了。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仙乐林的经理不干了,舞厅缺人手;还有就是联合公司没办成,冶炼厂开不了工。总之,烦心事一大堆。
一开始岚熙还出主意帮忙排忧解难,“仙月林的经理……是不是那个杨经理?我见过的。”
乔正僧承认,“就是他。”
“他很能干么?那你得给他加薪俸。上次有家酒楼来请老莫,我也是涨了工钱才把他留下来的。”老莫是他家的厨子。
“不是薪俸的问题。”
“怎么不是?肯定是!”
看他说的铁板钉钉,乔正僧倒好笑了。他很想说,我连房子和车都送了,还能怎么样?
乔正僧不以为然的样子,让岚熙有些不服。“你以为我只会吃喝玩乐,不懂你的那些生意,其实能有多难。你的那位杨经理,八成是嫌你给的钱少,另攀高枝去了。”
“好吧,说的有道理。”乔正僧不想跟他做无谓的争执,就顺着他的话讲,“他在仙月林进出,认识的人也不少。”
这下岚熙来了劲,他得意洋洋的卖关子,“那你知不知道,他攀上的高枝是哪一根?”
“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贝子爷的八卦向来多,他交朋友没架子,又喜欢到处走动,所以那些街头巷尾真真假假的消息,总能传到他手里。
只是乔正僧向来不当真,这次他也是姑且问之,“是谁,能告诉我么?”
“如今的廖少帅。”
“廖枯人?”
“对。”
空穴来风,乔正僧还是持一贯态度,“这个说法倒新奇,不知道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说到这里,岚熙凑过来两眼放光,他背后议论人的时候经常这样,“但是江大少爷亲口跟我说,他在海边看到杨经理跟一个穿短袖衫的男人在一起,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竟然是廖少帅。”
“什么时候?”乔正僧问。
见岚熙不明白,他又问了一遍,“就是……你说的江家少爷,看到杨经理在海边,是什么时候?”
岚熙回忆了一下,说了个大概日期。就在杨满请辞的前几天。
说杨满要傍靠廖枯人,乔正僧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但这是个线头,串起来一些本来不连贯的事情,让他难免有所惊觉。
神使鬼差的,后来乔正僧去杨满家,正好看到廖枯人从里面出来。他就没有进门,远远的在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开车回来了。
而就在这一天,廖枯人走后,秋雁满大街找杨满。跑到仙月林,吴丽环告诉她杨满不在,去宝坻县了,估计要晚上才能赶回来了。她就着急忙慌的交代,要吴丽环看到杨满就第一时间让他回家。
吴丽环心里就诧异,看秋雁身体好好的,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那天杨满在工厂熬了一晚上,清早回家,看到秋雁和衣靠在床边睡,家里乱糟糟的。他轻手轻脚的,想伺候干娘脱了衣服躺好,结果惊动了她。
秋雁一睁开眼睛就坐起来,同时抓紧了干儿子,“小满儿,快快,把东西收拾一下,咱们得走了。”
杨满觉得古怪,“走,去哪儿?”
这倒问住了秋雁,她想了想说,“咱们回南京吧。”
“可是……可是那边打仗呢。”杨满也有些懵,其实他想问的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打仗?那我们找个不打仗的地儿。”
“到底为什么要走?”
说到这个秋雁更慌了,她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把大门关死。回到里屋,紧张兮兮的说,“你知不知道,前一阵子给我们送东西的那个老爷,姓廖的,你知道他是谁么?”
杨满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