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君-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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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如今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罗重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抚过刀柄末端的雕饰。
“是。”将捂在心里十多年的话都说出来之后,周显脸上平静了很多,他拢好衣襟,抿嘴笑了笑,“幸而还活着,才能站在这里。”
周显的位置在金章殿的台阶上,他的背后就是那把昭示了帝王之下最为显赫权柄的座椅。
——尽管罗重自己很清楚,那把坚硬的靠背坐起来一点儿也不舒服。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我无话可说。”
周显笑了笑:“你现在又能说什么呢,自古便是成王败寇,胜者享有人间的一切。”
“可我不明白你现在又享有了什么?当初你在内,家中有姨母,在外,至少有把你当做挚交的我,更有身体康泰,聪慧豁达,而如今我却真的看不到你还有什么了。”
罗重的话语让周显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去,提起手中的长刀指向对方:“你从来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与其继续这些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无意义争辩,不如就让我们痛痛快快把事情都解决了——”
“好。”
罗重应战,伸手抽出腰间的佩刀,弧形的刀刃一时如冷月出云,寒光照亮殿内众人的视线。
身后的十二亲卫亦是摆出迎战姿态。
周显笑了笑,握着刀却向后退去。
如今殿内双方,分明是他的实力更强,只要拿住了这钟昭公,等到锦湘城诸人抵达京城,何愁大事不成,没有必要亲自与这战将厮杀。
只见得周显手中刀刃一挥,金章殿内埋伏下的那无数蒙面武士如蝗虫般涌出,皆径直朝中间的罗重一人袭去。
罗重凭着手中宝刀利刃,直接劈开了第一批武士的头颅,紧接着第二拨人的刀尖就戳到了眼前,他身边的十二亲卫纷纷将他围拢在中间,聚成一个尖刺朝外的守护阵型。
“不必管我,先拿住周显——”
亲卫与周围武士厮杀的动作一顿,然而密集的绞杀漩涡让他们根本腾不出手向远处的周显发难。
周显坐在监国公的专属座椅上,闲适地看着罗重与那十二亲卫在武士们的围杀下渐露疲态,时不时出声调侃两句:“罗公似乎有些气力不济,莫非是在女子的肚皮上消耗了太多精气?”
“纱娘宁死也不肯把你供出来,你竟也能心安理得地看着她含恨自戮。”
周显顿时笑了:“罗公身边难道还缺这样投怀送抱的女人吗?”
罗重没有在说话,也是因为金章殿内武士的压力对他越来越大,十二亲卫已经有一大半负了重伤。
正在这时,金章殿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破开,如潮水一般的北郊军士兵疯狂涌了进来,将蒙面武士一下子吞噬在了杀戮的潮水中。
周显惨白了脸跌坐在地上。
罗重接受了北郊军的参拜,伸手擦去脸上的血迹,提刀走到周显面前:“如今,你到底还剩下什么?”
周显手里的长刀顿时滑落在地,痴痴笑了两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禁宫中忽然又响起了洪亮深远的钟声。
罗重疑惑地皱起眉。
“主上——”
北郊军的首领跪在台阶下,将他的手里的一件十二纹章冕服托举到罗重面前。
“哈哈……”
本如丧家之犬的周显忽然肆意笑道。
“罗重,你也做不了忠臣——”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3 章
禁宫中忽然又响起了洪亮深远的钟声。
罗重疑惑地皱起眉。
“主上——”
北郊军的首领跪在台阶下,将他的手里的一件十二纹章冕服托举到罗重面前。
“哈哈……”
本如丧家之犬的周显忽然肆意笑道。
“罗重,你也做不了忠臣——”
罗重拧眉看着北郊军首领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北郊军首领只举高了手中的天子服,低头不语。
罗重看着满地跪着的北郊军士卒,忍不住叱道:“你们这都是什么意思,说话——”
“主上。”
一个罗重绝对想不到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传来,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脸——
“主上乃是众望所归。”
陆礼双手举着一个紫黑的托盘从后面走到罗重跟前,跪了下来。
托盘里只有三件事物:青铜短剑、玉冕冠以及,刻有“天授君命,昌寿绵延”八字的盘龙纽翠方玉。
罗重闭上眼睛,仰起头。
“陆嘉仪,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
陆礼举着托盘一动不动地跪在罗重面前。
“请主上顺应民意,登楼上殿。”
罗重猛地抽出腰间的弧形刃劈开陆礼手中的托盘:
“你以为你们这么逼我我就会坐上那张位子吗——”
青铜剑摔在地上发出悲泣般的颤鸣,破碎的玉冠撒了一地,盘龙纽被翻转过来,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砸碎了一个角。
陆礼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罗重的双眼:“北郊军进入禁城,不论主上是否愿意,在天下人眼中,那张座位已经在主上□□。”
“陆礼,你好,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罗重点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
“你们想的再好,我都不会坐……”
“主上——”
北郊军的首领忽然站起来,他手中刀刃上的血还未干。
“怎么?”罗重扬起下巴,嗤笑着看向他,“你们还想用刀子压着我坐上金椅?”
“主上——将军——”
陆礼拦在两人之间,与北郊军首领低语道:
“将军请给陆礼一些时间,将此中的厉害关系与主上阐明……”
北郊军的首领丢下手中的刀刃,昂首对着罗重,然后双膝叩地跪拜了下去:
“请主上顺应民意!”
说完,他看了陆礼一眼,带着北郊军和周显等人从殿内撤了出去。
此刻殿内只留下罗重、陆礼主属二人。
罗重蹲在台阶上看向别处,神情有些阴郁。
陆礼低下头,提着官服的下摆走到罗重跟前,跪了下去:
“主上——”
“陆礼,你不必再劝……”
一声轻响打断了罗重的话语。
陆礼将一枚掌心大小的护心镜递到罗重面前,上面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罗重猛然揪起陆礼的衣襟,双目通红,如同被触怒的狮子,将陆礼整个人提了起来。
陆礼侧着头,脸色因为呼吸困难被憋得通红。
当陆礼以为自己就要这么直接被衣襟勒死的时候,却被重重地砸在地上。
陆礼捂住胀痛的肋骨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当他终于顺过气抬头望向罗重的时候却愣住了——
罗重本应还是那个罗重,却一瞬间明显不一样了。
原本那个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的罗重不见了。
他佝偻着背,垂首坐在地上,脸上老态横生,呆滞的眼中如同一片废墟。
就像是什么东西突然从钟昭公的生命中抽走了。
“主……主上……”
陆礼不敢置信地开口喊道。
“陆礼。”
罗重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他低着头,紧紧握着手中的弧形刀刃,如同那是他生命中仅剩的支撑。
“那盘点心也是你下的毒吧,在父亲走后,你就有了这门心思。”
骠勇神武王的葬礼上,甜腻而惹人喜爱的专供小点心,原本是为小皇帝特别准备的,却没想到会让罗重误食。
陆礼低下头,没有否认,也没有任何解释。
“我离开大与对你来说不单单是巩固在军中的威信,更多的是能够疏远我和……那个傻瓜之间的感情,日后我若为王,心中就不会对他有任何不安……”
“甚至于周郎,你总是言语之间时不时暗示他的不可信任……”
“还有那个姜州来的秘药师……这一次幕后真正的推手是你陆礼而不是他周显,对吗?”
陆礼依然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说服北郊军?”
陆礼抱袖,将脸藏进衣袖之间:“兵藏则锈,人困则殆,猛虎有利齿,岂能安于室。”
“猛虎有利齿,岂能安于室……”
罗重将脸埋在掌心,重复念着陆礼的话,发出哭一般的笑声:
“呵呵……是我的错……是我困住了你们……”
“不是主上困住我们,而是在臣下眼中,世上没有任何能比主上更适合坐那把椅子——”
“住口。”
罗重举起手中的刀,刀尖指着陆礼:
“你们口口声声奉我为主,却一个个违背我的意志,背叛我,逼迫我,口中越是忠诚的人在我心上的那柄刀就插得越深——”
陆礼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罗重面前,用自己的胸膛抵住弧形刃锋利的刀尖。
“腐朽堕落的三姓王朝凭什么要别人乖乖地蛰伏在他们脚下?主上您天性仁慈,却被罗家永世忠诚的誓言捆绑了一生,我不甘心,不仅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自己。凭什么一个人的命运由出身决定?凭什么一个傻瓜能够安坐龙椅?凭什么……”
最后一句话被陆礼咽进了喉咙里。
罗重看着殷红的鲜血从陆礼胸前的衣服上沁出来,浸染了一片。
“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你们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陛下不死,主上登基名不正言不顺——”
陆礼伸手握住罗重的刀,锋利的刀刃一下破开了他掌心的肉,更多的鲜血淌落下来,在地毯上集聚了一小滩暗红色的痕迹。
“如果主上不能平恨,请杀了陆礼为陛下报仇。”
他闭上眼睛摊开双手,将胸膛展露在罗重刀下。
“我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为自己留一点余地……你们却不肯允许。”
陆礼只感到胸前一痛,睁开眼睛,却是罗重抽回了刀刃。
“我不会登基。”
罗重将手里的刀丢在了地上,如同放弃最后的支撑。
“既然如此……”
陆礼捂住胸前的伤口站起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狠辣决绝:
“那么……请您为愿意登基的人让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4 章
金章殿外的北郊军以军阵的排布在台阶下的空地上耐心地等候着。
“将军,你说主上会答应吗?”
“蠢犊子——”
北郊军首领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问话的小兵。
“那是当皇帝,这样的好事能不答应吗?”
“可是刚刚主上……”
“这叫三辞乃后受,是尧舜之德,你懂什么……”
正当北郊军首领说话间,环绕金章殿的护城河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怎么回事?”
北郊军刚想前去查看,冷不丁却听到金章殿内忽然传来陆礼的一声嘶吼——
“主上——”
北郊军首领立刻带人向殿内冲去,谁知等他们破开宫门一看,竟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炽焰逼人,靠近不得——
“快,快灭火——”
“让他们开闸放水,找些水桶过来——”
一瞬间,金章殿前混乱不堪。
周显趁乱从北郊军的看管之下逃了出来。
当他好不容易走到金章殿外,却撞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男人。
“你这是要去哪儿?”
男人笑的时候眼角的细痣抿成一线。
“我……我可都按你说的办了,解药什么时候能给我?”
“这可不是当初我们说好的那个结果。”姜州秘药师笑了笑。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照你们说的做了……”
周显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裂开的眉心淌了下来,然后整个人“嘭”一声摔在地上,不动了。
姜州秘药师看也不看死去的周显一眼,取出一块白色的锦帕擦了擦手,丢在地上。
他回过头,看着浓烟未熄的金章殿,忍不住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罗重会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呢……”
京郊有一条小河,河面宽而河水浅,两边的风景很好,不过却没几个人知道这条河的上游其实是源自皇城。
一个男人牵着坐骑在河边饮水食草。
在浓密的青草丛中还有一个穿着褐色纱衣的男子蹲坐在地上。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水流湍急的河面。
河中央拉了一张宽大的渔网,有几尾肥大的河鱼因为穿不过网眼在水中不停地跳跃,迎着阳光闪耀出雪亮的银色。
“虫虫……虫虫……”
小皇帝手里捏着一根草茎,那已经兜了不少大鱼的网却始终没有兜到他想要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焦急烦躁的神色。
“傻瓜——”
蹲坐在草丛中的小皇帝猛然回头扬起笑脸,顾不得对方浑身湿淋淋还滴着水的狼狈模样,伸手紧紧抱住了来人。
“傻瓜……”
罗重笑着抱住小皇帝,将他紧紧地扣在怀里。
哑巴近侍走过来,将坐骑的缰绳递给罗重:
“钟昭公,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已经完成了。”
哑巴说道。
罗重一手搂着小皇帝,一手接过缰绳:
“有人要我问少将军,你什么时候回北夷?”
哑巴近侍的脚步顿了一下。
“等一切结束之后。”
罗重看着哑巴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在金章殿内的最后一刻,陆礼对他说的话:
“若是主上能够狠下心杀了陆礼,那么臣下也就放心了——您终于能够斩断对这人世最后的温情和仁慈,成为一个真正能够掌控天下的无情帝王。可是……”
陆礼不懂罗重不愿登位的坚持,不懂他可以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却独独放过背叛者的仁慈。
正如罗重也同样不懂得陆礼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他推上宝座的信念。
然而,人心作为世上最残酷和最美好的存在,总是会给自己或别人留下最后一丝余地——
“虫虫……”
小皇帝摘了一朵蓝白色的野花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如同举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般,慎重地将之别在了罗重的衣襟上。
“虫虫,我的。”
罗重看着小皇帝那早被刻在自己心头的笑脸,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定与舒畅。
他没有屈服于罗氏无力扭转的困境,他不相信一切宿命没有例外,他终于在所有不可融合的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