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懒鬼的冒险-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说了啊!我说了!可是谁也不相信啊!算了,也难怪大家不相信……」
「什么叫『也难怪』?你干嘛就这样逆来顺受地认命了啊?」
「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你这个懒鬼……」
浦本侦探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所以接下来就只听见咿咿唔唔的声音。侦探将应酬的笑容堆在脸上,连拖带拉地扯着玉川小姐往后退,从屋顶上消失了踪影。
只剩下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和小和田君、五代目。
「狸猫假面,欢迎你来。」
五代目坐在桌子的对面说道。
※
得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狸猫假面才行。
小和田君思索着「该怎么办才好?」
「请坐。」五代目说。
小和田君就座,才刚开口:「那个……」就被五代目打断了:「求求您,不要生气,求求您……」那语气活像是养在深闺里的黄花大闺女的苦苦哀求。
五代目指着桌子正中央那个神秘的装置。
「我现在就为您斟上天狗白兰。」
根据五代目的说明,那是一台既有历史、又有价值的旧型酿造机,在酿造天狗白兰的历史中,算是开天辟地的划时代发明,从昭和十一年到太平洋战争结束的期间使用于酿造厂。初期的机型是电信局的镇店员工在大正时代利用闲暇时间开发出来的,如今已有长足的进步。「现在已臻成熟的天狗白兰酿造法,说是奠基于这款昭和十一年的机型也不为过。」五代目边说边拉下手摇杆,只见警告灯闪烁、火花四溅,安装在装置下方的黑底名牌闪闪发光,上头以烫金的文字印着「夷川工厂」。
五代目将天狗白兰倒进玻璃杯里,递给小和田君。
「因为这是旧的机型,所以味道可能不若现代的洗练。不过,也有人会爱上这种粗犷的味道,因为现代的天狗白兰口感太滑顺了。」
小和田君接过来,喝了一口,
「这是昭和的味道,意外地好喝吧!」
五代目以戒慎恐惧的口吻问他。隔着鸭川,在他的背后可以看见四条通上万家灯火的高楼大厦,左手边则是矗立于南方尽头的京都塔。大楼底下传来警官们管制交通的哨声和四条大桥上熙来攘往的游客们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此时此刻,天狗白兰应该正要流通街上的各个角落。」
五代目回过头去,把手伸向夜晚的街道。
「酒精的大河滋润了夜晚的大街小巷,我们是水库的守门人。丰富了几百、几千个夜晚的天狗白兰流经我的面前。如何?请尽情畅饮吧!不要客气。要多少有多少,请用。」
五代目以羊驼般面无表情的表情啜饮着天狗白兰。
「我为部下们多所冒犯的地方向你道歉,粗鲁的家伙委实多了点。只不过,请您务必谅解,我们与您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不好意思,叫我『五代目』就好了,大家都是这样叫我的。我是负责掌管天狗白兰流通机构的人,同时也是『星期六俱乐部』的一员。有件事想同您商量……」
五代目举起手来。
只见他的一个部下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弯下身子。五代目压低声音说:「请让我们两个单独相处一下。」部下点点头,对其他部下使了一个眼色。小和田君还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部下已经自屋顶上退下,就连捧着银色托盘的服务生也消失了。屋顶上只剩下五代目和小和田君两人还留在红色灯笼的照明范围内。
小和田君还打算申辩:「我不是狸猫假面……」
可惜被五代目先声夺人。
五代目站起来,跪倒在地板上,半点犹豫也无地深深低下头去,将额头贴在地板上。这一跪实在太铿锵有力!屋顶上充满了压倒性的迫力,仿佛有股热气从地底喷射出来,害小和田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
「拜托您。……请让我休息吧!」
五代目把声音从肺腑里挤出来。
「我向天借胆也不敢有要干扰您的意思。助人是一件好事,我为什么要阻止这种好事呢?如同我将天狗白兰送到每位居民手中一样,您也帮助着每一个人。我从以前就对您的活动很有共鸣,我们同样都在鸭子划水,我一直是您的支持者。……所以,这次这件事并不是我的责任,错不在我。」
※
五代目滔滔不绝地发表着长篇大论。
天狗白兰流通机构透过旗下的支配网,企图捕捉狸猫假面。当这个命令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时,棋盘状的街道就成了活捉狸猫假面的天罗地网。反倒是狸猫假面居然能撑到现在才落网这点比较令人惊讶,他的脱逃身手着实有目共睹。
但是五代目为什么非得这么做不可呢?
因为是星期六俱乐部的命令。所谓的星期六俱乐部,指的是由七个人所组成的集会,每个月一次,为了大啖山猪火锅,定期在星期六晚上举行的众会。五代目是里头地位最低的。天狗白兰流通机构说穿了就隶属于星期六俱乐部的旗下,五代目说穿了也只不过是接受其他成员的委托,负责扮演「头目」这个角色。只要他们一个不高兴,自己的项上人头很有可能就会不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星期六俱乐部里资历最久的长老地位之高,连五代目也不敢抬起头来直视他的脸。若说住在京都市内的所有人都被星期六俱乐部玩弄于股掌之间也不为过。
为何星期六俱乐部要他将狸猫假面带到今晚的宴会上呢?以五代目的立场是没有资格知道答案的。他只能小心谨慎地试着想像一下,该不会是地位比星期六俱乐部还高的星期天俱乐部下的命令吧?只不过,他也不敢说得太肯定。毕竟从星期六俱乐部的排序来看,吊车尾的他和第六把交椅可以说是有如云泥之别,就算可以揣测到第六把交椅在想什么,也很难揣测出第五把交椅的心思。然后在第五把交椅和第四把交椅之间,又隔着怎么也无法跨越的鸿沟。换句话说,第一把交椅的心思绝对出乎他的想像。所以第一把交椅和星期天俱乐部的关系什么的,对他而言是发生在世界尽头对面的事。
然而,他们毕竟是一个组织,还是有可能仗着人多势众,以蛮力将狸猫假面带去星期六俱乐部。但是他本身和狸猫假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想留下祸根,所以才想利用两人独处的机会,把自己的苦衷说清楚、讲明白,看能不能打动狸猫假面。他已经累了,光凭这种不顾人情义理的目的,是无法带领整个组织的。所以组织在各种地方都出现了反对的声浪,自己的身心也对他发出了抗议。今天依旧假借「净身」的名义,去北白川镭温泉洗去一身的疲惫,自从星期六俱乐部赋予他这个任务以后,因为紧张,他几乎夜不成眠,肩膀和背部都硬邦邦的,有时就连呼吸也变成一件苦差事,全身上下都出现各种症状。因为长了一张羊驼的脸,所以大家都以为他天塌下来也可以当被子盖,但是他在私底下却是长吁短叹不断。台面上的工作是古董店老板,但是如今他已没有余力打理台面上的生意,这真是本末倒置。他已经精疲力尽了。他现在只想卸下这个重担,去南国度假。他等那一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在加长型礼车里无时无刻地播放着夏威夷民谣……
「那两个侦探告诉我,狸猫假面是个兼差的怪人。」
自我剖白到一个段落,五代目接着说。
「很不容易吧!台面上的工作一结束,台面下的工作马上又要开始。才突破一道关卡,马上又有下一道关卡待突破……如此周而复始,没完没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角色还可以转换得过来。然而,这是条变身怪医【※改编自小说的音乐剧,描述体面的绅士杰克博士(Jekyll)喝了自己调配的药剂,化身为恶棍海德(Hyde)的故事。内容讲述人性内心善与恶的挣扎。后来「Jekyll and Hyde」一词成为心理学「双重人格」的代名词。】的漫漫长路,总有一天会追不上角色的切换。你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我就没你那么厉害了。只要将你带到星期六俱乐部,我就可以卸下肩膀上的重担了。」
五代目盛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偷懒,我想偷懒,我想偷懒。」
这时,小和田君几乎可以听见五代目内心深处那个懒鬼的咆哮。啊……这里也有一个懒鬼。一思及此,小和田君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个杀风景的秘密基地,还有此时此刻想必还在薄得可怜的被窝里睡得既香又甜的所长侧脸。
要是在这里跨出那一步,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收拾喔!他很清楚这一点。一点也没错,只要跨出那一步,他就会像噗通一声掉进泥沼的地藏菩萨,一路往下沉。
虽然他明知道,但小和田君还是伸出右手。
「总而言之,请你先起来吧!」
这也是他讨人喜欢的地方。
※
此时此刻,后藤所长还在鸦雀无声的秘密基地里沉睡着。
他睡得像块木头,八风吹不动。日光灯凄冷的光线怱明怱灭,照在他正朝向天花板的脸上。从他闭得紧紧的眼皮,仿佛可以听见他对全世界下的战书:「胆敢叫醒我的人肯定会后悔。」
后藤所长做着梦。
在那个风光的梦里,歌颂狸猫假面的大游行还在持续着。
在蓝得望不见一片云的夏日晴空下,扛着所长的「狸山」正缓缓地沿着御池通往西前进。人们众集在京都市公所前的广场上,高举以特大号字体写着「谢谢狸猫假面」的布条。「由衷致上对狸猫假面的感激」的布幕从朝日新闻京都总局的屋顶上垂下来。放眼望去,御池通的两侧都是人,为了表达对狸猫假面的感谢之意,全都拼了老命,一副推别人去吃屎也在所不惜的狠劲。浑然一体的欢呼声中,响起一把夹杂着哽咽的声音:「狸猫假面,请不要退休!」宛如在雪白的面线中夹杂着一根红色的面条。
「终于来到这一天了。」
所长闭上眼睛。
每当他想起自己当时想踏出新的一步时,内心的矛盾纠葛,都会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不顾一切地跨出那一步呢?话虽如此,也有他误判的地方。自己的品味和世人的品味之间的差距比他预期的还要大,为了呈现出亲切的感觉,特地制作的狸猫面具,反倒令人退避三舍。基于「正义的伙伴都会有」的用意准备的黑色斗篷不仅令人退避三舍,还很碍手碍脚。因此在镇上居民接受他以前,不知承受了多少无谓的麻烦。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自己梦寐以求的就是这分喜悦。
回想起来,在他被工作追得团团转,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时,岁月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应该是有一些成就了,但是回顾自己的一生,实际上的自己跟想像中的自己有着好大的距离。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完全不满足。似乎把重点全都放在与自己规划的完全不同的轨道上,问题是,重点都到哪儿去了?
因为他实在过于优秀,所以当他输给「俗不可耐的蠢蛋同事」,从东京调到京都的时候,那股模棱两可的感觉始终萦绕不去。工作还是一如往常地进行中,但也仅止于此,觉得那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这样的生活再继续过下去,也不可能出现自己在生涯规画中描绘过的光荣。过去牢牢固定、绑得死紧的东西,曾几何时突然松了开来,因为不晓得重新打结的方法,只好一路破败下去。就连在这样束手无策的过程中,感觉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根苗就快要窒息,一切就快要变得回天乏术的时刻一分一秒逼近的焦躁感也在心里萦绕不去。不管是把脑袋放空,阅读《聊斋志异》、还是徘徊在深夜的街上、或者是散播谣言,让年轻人也陷入同样的烦恼、利用毫无根据的吹牛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无论睡着还是醒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始终紧抓着他不放。
有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先斗町的酒吧一家喝过一家。
靠近天亮的时候,为了醒酒,漫步在没有半个人影的寺町通上。眼前、背后都是杳无人迹的拱廊型商店街,不知道从哪里射来蓝色的光线,简直就像是人类灭亡后的世界。
冷不防,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所长停T脚步。
「我总有一天会死,那我现在在这里干嘛?」
越是这种时候,这种问题越像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所长颤抖着,感觉世界整个天翻地覆过来。
「真糟糕,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这点呢?」
所长再也站不住,忘我地开始狂奔。
身边的人为什么能够一脸平静地活着呢?每个人最后都要孑然一身地死去。这件事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只有这件事是重要的。各位难道都打算自欺欺人地长大成人吗?但是算总帐的那天迟早会来临,届时债台高筑的人生负债该怎么办呢?如果不赶快找出这座迷宫的出口,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最后会在没有得到过任何「光荣」,亦即没有感受过自己真正活着的情况下,怀抱着还不清楚自己究竟算什么的纷乱思绪死去。自己的人生将会背着不知打哪儿来的负债走向终点!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柳小路上,眼前是八兵卫明神。路灯微微地照亮小庙里的狸猫们,狸猫们看起来都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
所长对着八兵卫明神双手合十,泪流满面,陷入名为自我的泥沼中。
然后……。
当他的脚踩到还以为深不见底的泥沼底部时,在不断上涌的淤泥中,他听见单纯到不能再单纯,如同阿呆屁股着火时的痛哭声:「想要更直接地!想要被更多人!想要受人感谢!」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已经被扭曲得看不出原来样子的那个称之为自我的存在突然失去控制,如同灼热焚烧的子弹射出来的,就是人称「狸猫假面」的怪人。
※
此时此刻,所长乘坐的「狸山」正沿着乌丸通往南前进。
就像是迎接从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归来的军队的纽约大游行般,从林立于两侧的乌丸办公大楼飘出大量的纸花,宛如盛夏的皑皑白雪。马路两边挤满了为欣赏「狸山」缓缓前行的模样而聚集在此的群众,还有看热闹的人从大楼的屋顶上探出身子来挥手。
「我还活着。」
所长神情恍惚地沐浴在欢呼声中。
这时,他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东西。他被调回东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