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白-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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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也算是一直看着周宁安长大，从父辈起就在周家干活儿的，对他家里的这点烂事多少都知道。他知道，夫人是或多或少的故意忽视这个孩子，他也知道，当年的事对错难辨，但是周先生的确是有愧于夫人的，就连这个孩子，恐怕也是为了留住夫人才坚持要的。这两个人比着赛的伤人而自伤，可是这孩子做错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不该出生而已。
周宁安自己往车里走，孤零零的身影，个头在同龄人里显得挺高，只穿着衬衫更显得他单薄。司机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忍不住摇了摇头，作孽啊。
回去的路上，周宁安一直不说话，司机有点想安慰他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犹豫道：“小少爷，其实那些玩具不用扔的。那么好的东西，到哪儿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玩呢？他不要，你自己留着摆弄也好啊。”
周宁安头都没抬，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没关系，我明天开始要加一门日语课了，还要开始跟股东们见面，留着也没时间玩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他缩在后座上，因为瘦弱，看起来又显得很小。想再说点什么，考虑到自己的身上，终究是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闭上了嘴。
车开进院子，周宁安叹了口气，说道：“我上次问过的那个许平川医生，记得帮我约个时间。”
司机回忆了一下许医生是谁，点头答应了。
周宁安拖着身子走进了卧室，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等着眼前的黑暗，安静的凝视这漫长的似乎永无止境的黑夜。
那一天的黑夜，他永远都会记得，就和现在的一样，安静，却不祥和。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已经有了答案。长大之后也不会好一点，长大了，也不会有人爱他。
周宁安把自己裹紧了一点，房间里开着空调，他又盖着被子，可他还是觉得冷。刻骨的寒冷，从这个房子的每一面墙壁后面渗出来，冻得他几乎僵化。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是温暖的，只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渐渐融化。
周宁安瞪着这漫无冰冷的黑暗躺了一晚上，动也不动的躺着，时不时闭上眼睛，自己却知道这是徒劳。多少年了，自从进入青春期以后，他就没怎么在不靠药物的情况下睡过一次好觉。
除了在林夜身边的时候。
他打开床头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他上次去找许平川之后陆陆续续拿到的安眠药，被林夜看见过之后，他一直都没有再吃过，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多。
周宁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吃，失眠当时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天亮之后的白天，分分秒秒都头晕脑胀却不能继续躺着，还要做出最清醒最理智的选项，反应慢一点都不行。
☆、 第三十章
天亮以后，周宁安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公司开会，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仔细一想，他往常起来后都是让林夜看着自己系领带，哪里没系好林夜就帮他调整一下。突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原来人对于好，可以适应的这么快。
赶到了公司，他从不缺少可以分神的东西，总有开不完的会和看不完的文件等着处理，其中和宋家的合作出现的频率高的让他无法忽视。
和宋妍结婚，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最好的合作。虽然没人现在就会说出来，但是已经有不少老股东，嘴上不说，却已经在心里替他认下了这场婚事。
周宁安拿起手机想给宋妍打个电话，却总是对着林夜的号码发愣。他看着他们最后那条短信，脑海中总是想起那句，“我当然不会喜欢他，和他那种人谈恋爱简直是个笑话。”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林夜说那句话时嘴边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嘲讽，又像是好不经意。或许他还叼着根烟，漫不经心的否定了自己对他的所有期待。
宋妍很快答应了和他见面，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情调的约在了公司的会客厅里，宋妍一身正装打扮，妆容精致而整洁，没有一点娇羞的问他关于这次的合作考虑的怎么样了。
每次面对这个强势而直白的女人，周宁安都止不住的感到一点点难过，难过什么，为谁难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真的考虑好了？毕竟是终身大事。”周宁安缓缓的问道。
“我的考虑，和我考虑的结果，都已经发过文件给你了。不管怎么分析，都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你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合作，我没有问题。”周宁安顿了顿，“我只是对合作方式，有疑问。”
“疑问？”宋妍发出了一声嗤笑，身体前倾看向他，“从我们成年后，不，从我们出生开始，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我们的婚姻只能是这种形式，难道你准备了二十多年还没准备好吗？”
周宁安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淡然回答道：“在我给我的公司和我自己的规划中，不包括要出卖自己才能达成的合作。”
宋妍愣了愣，看着面前这个文质彬彬却说一不二的男人，意识到了他和别人，包括自己在内有什么不同。他不是听命于谁等待掌权的继承者，他从年少时期就接管了家族的一切，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抉择。这样的男人，不会轻易被左右，却也从不会优柔寡断。
“的确是我想选择你，”宋妍放缓了语气，声调带了些起伏，显出一些属于女人的柔弱，“在我父亲给我的几个选项中，我一下就选择了你，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自己做得主。”
周宁安耸耸肩，“那你为什么有信心能说服我？”
“你总是要结婚的，对吧？至少，你需要一个孩子。”宋妍眯起眼睛，一刹那就恢复了本来的精明，“我需要一个能给我和孩子保障的父亲。”
见他一幅淡漠的表情，宋妍交出了自己的底牌，“我还有两个哥哥，虽然是废物，但还是我的哥哥。没有合格的丈夫和孩子，我父亲要完全信任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再等下去，那两个废物造出来的麻烦我收拾都收拾不过来。”
趁他出神，宋妍握住了他的手，有些请求的看着他，语气很诚恳，“你不需要当一个好丈夫，只要当个父亲就够了。”
周宁安被她握住了手，下意识的一颤，却忍住了没有甩开。他知道宋妍说的都是实话，即使不结婚，他也必须拥有一个继承人，这是他从出生以来就肩负着的任务。
完成了这个任务以后呢？就没什么非他不可的事情了吧？
半晌，周宁安点头，“好，我同意。”
宋妍露出一个松了口气的笑容，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周宁安看着她微笑，自己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甚至没有那种谈判结束后的放松，只觉得心像块石头一样沉到了胃里，又冷又硬，坠的人难受。
“你对于婚后的生活有什么期待吗？”周宁安挑起一道眉毛，认真的看着她，“毕竟……我们即将组成一个家庭。”
“要求？”宋妍也挑了挑眉，有些无谓的说道，“具体的我会写在婚前合同里，不过总的来说，只要你不和别人有孩子，不让你的感情生活影响我们的合作，也就够了。当然，表面功夫也要过得去，别让记者挖出来就行。”
“我父母就这样，各活各的，该在一起出现就在一起出现，不也过了一辈子吗。我跟我那两个哥哥也好好长大了，这不就是家庭对我们来说的意义？”宋妍见他神色不好，随口问了一句。
“是啊，怎么过都是一辈子。”周宁安低下头，抿了一口咖啡。
宋妍见状，追问道：“所以，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
周宁安毫不犹豫，好像早已将这件事考虑了许久，“我只有一个，请你一定要当一个好母亲。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你很爱他的样子。”
宋妍微微皱眉，困惑道，“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爱呢？”
“如果这样当然最好，祝我们合作愉快。”周宁安起身和她握手，宋妍握着他的手，想到他即将会是自己孩子的父亲，也不由有一瞬的发愣。
自己的孩子就一定会被爱吗，哪怕你不爱他的父亲？周宁安很想问问她，却终究没有开口。他相信宋妍会是一个好母亲，他的孩子，会比他幸运。
那一头匆匆忙忙的在计划着双方家族的合作，林夜这头则是好不容易的清闲了下来，没人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打转，这个本来就不大，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地方，现在反而显得有点空旷。林夜忍着没给周宁安打电话，他没有主动联系周宁安的立场，要是真就这么结束了，好歹也算是好聚好散，他也没想着从周宁安身上再额外得到点什么。
只不过，这解释不了为什么他现在总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打开窗户给小猫放吃的，忽然想到周宁安似乎问过自己喜欢小猫为什么不抱回家养着。要是哪天小猫也突然不来这里吃东西了，他可能也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吧？
好在现在他手头总算不缺钱了，周宁安不来，他就恢复了上午做饭送去医院看看爷爷，下午回家看书，晚上去夜色打工的生活。
除了交住院费和将来给手术预留的钱，周宁安给他的卡他还没怎么动，坐吃山空总不是那么回事，林夜倒是终于有了机会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是有些意外的，周宁安总是让他意外，开始时他以为周宁安只是闲的没事儿来找乐子，但他不是。后来他以为周宁安是有点认真的，结果也不是。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耍了，可似乎也不是。只能说，这段……不管算什么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拧巴的。
“林夜啊，怎么了，我看你自打坐到这儿就一直有心事，跟爷爷说说？”靠在病床上陪着林夜一块儿假装看电视的老人实在忍不住了，这小子如果不是遇上了什么大事儿轻易不会表现出来的。
“没什么，”林夜闷闷不乐的说道，“我好像让人给甩了。”
“哎，多大点事儿。我孙子这么招人稀罕，他看不上你是他眼光不行。”
“我也说啊，这年头跟我一样又会哄人又会做饭最重要的是长得还这么帅又专一又不花心的人不多了，简直是珍惜动物，应该被保护起来！”林夜脸不红心不跳的在这儿侃大山，逗的病房里的大爷大妈们都笑了出来，
“你这个臭小子。”他爷爷见他还能这么扯皮，稍微放下了点心，又劝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能安定下来呀？我一把年纪了，躺在病房里，什么时候能看见你带个孙媳妇过来看看我，我就是闭眼也不怕了。”
“哎哟，爷爷，您要这么说，那我不得再等个二十几年才敢带孙媳妇过来看您啊。”林夜立马瞪眼，正经道：“您一天天别总胡思乱想的，不是说了，等着您给我看孩子呢。”
林夜说完这话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他早就有觉悟，他这辈子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过老人一问起来，每每都是这招最好使。
果然，听到这话，老人又安心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着天看着电视。
临走，老人又叫住他，“林夜啊，你别怪我啰嗦，我问你件事。”
“嗯？”
“你给爷爷说实话，真的不是钱的问题？你要是吃力，我就不住了，回家吧，反正我也这么个岁数了，治不治的区别不大。”
林夜本是已经没什么了，说到这儿忽然就又想起来了周宁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放心吧您呐，真的不是这事儿，你别总瞎想配合治疗就是给我帮忙了。”
“那就行，就当我白问一句，”老人拉住林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塞到他手里，“你生日快到了，别总在我这儿耗着，红包给你，你带那个小护士出去吃顿饭，看个电影什么的，反正你也单身了，我看她一准儿对你有意思。”
这下林夜更不知所措了，只好把红包接了，吭哧了两句，也没说答不答应。
出了医院的门，林夜掏出手机给几个哥们儿打了电话：“好久没聚聚了，下周我生日，出来喝点儿？”
☆、 第三十一章
等到了生日那天，林夜早早起来做饭送去了医院，在医院呆到中午，下午约人出来打了会儿篮球，去买啤酒回家冰镇着顺便回家洗个澡再去吃饭。
进小区的时候，他看见楼下摆着一辆特别酷炫的哈雷摩托，心里还感叹了一下，这款摩托都出真的了，他小时候攒了半天连个模型都没买得起。
等他费劲的搬着两箱啤酒上了楼，掏出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他敏锐的感觉到有点不对劲，这门他出去之前锁过一圈，现在一碰就开了，难道是有人进来过？
林夜有点紧张，却并不害怕，就算是小偷，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又长期锻炼，敢来他这儿偷东西，绝对要趁警察来之前暴揍一顿，要不然不算完。
林夜掂起来一瓶啤酒，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小心翼翼的把门推开，尽量小声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免得惊动对方，另外他也合计着，万一对方是两个人，他不能吃这个亏。
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往里看看，客厅没有人，窗户也没有打破的痕迹，他稍微放下点心来，把门推大了点，侧身溜了进去。
他把门在身后轻轻虚掩上，确定客厅没有人，于是打算去卧室检查，正在这个时候，厨房里传来了“哐当”一声响，林夜一个激灵，拿着啤酒瓶对着厨房大喊：“谁！”
厨房里安静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回来，林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里面做的什么打算。林夜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厨房那边走，漫长的三秒钟里，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三秒后，周宁安略带歉意的笑脸从厨房里探出来，手里拿着一只和面的盆子，身上溅的全是面粉，“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这个掉地上了，我来收拾吧，你别管。”
林夜手里的啤酒瓶都扬起来了，看到是他，及时的收到了背后，差点把自己的腰闪了，心也从吊的老高的地方垂下来，扑通扑通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很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周宁安脸上的笑容尴尬了一下，低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