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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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这脾气,活像一只怀孕的母牛,做事还背着人家偷偷摸摸,北堂朝迟早玩腻了你。”晏存继骂了几句,又觉得这样的话说了太多遍,没什么意思。他从怀中摸出一瓶药来,皱着眉:“过来过来。”
“又干什么!”
“给你上药!”
“上你大爷的药,我没受伤。”季华鸢的脏话说得越来越顺嘴了。
晏存继冷哼了一声,“你自己感觉一下,你的脚不疼?”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一些疼。季华鸢顺着他的视线皱着眉向自己脚下看去,原来自己的鞋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磨破了,脚跟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磨起了一层血皮。
这伤啊,你要是不知道自己伤了,就不觉得有多疼,翻山越岭还是能走。你一旦看见那个伤口摆在那里,渗着血,沾着土,那可真是立刻就疼得一步都走不动了。
晏存继眼睛一打就知道季华鸢娇贵病又犯了,嘀咕了一句:“娘们。”,说着一把拉起季华鸢的脚:“别动!”
季华鸢皱着眉,平平摊出手:“把药给我,我自己上。”
晏存继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的,一只铁掌握死了季华鸢的脚,无论他怎么挣扎,那只脚都在他的掌心中一动不能动。晏存继用牙扯开瓶塞子,将药粉哗哗哗地倒在季华鸢的脚上。
季华鸢忍着刺痛,皱眉:“这什么药,怎么是黄色的。”
晏存继面无表情:“我们西亭的金创,就长这样。”
季华鸢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活动了一下脚,好像真的有一些缓解。
晏阿九坐在一边看着晏存继给季华鸢上药,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杀军的头,面色平静,沉默不语。
“晏存继。”季华鸢晾着自己的脚,低声问道:“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等天亮。天亮了,我们就赢了。”
季华鸢皱着眉:“我不想等。天亮之后你可以大摇大摆地下山,我呢。”
晏存继懒洋洋地靠在山洞边上,就像是有了狼崽子撑腰之后便天下太平有恃无恐一样:“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啊,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季华鸢低着头不再说话,他低头划拉着地上的碎石,晏存继一点都不为他着想,这又怎么了,人家凭什么为你想,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北堂朝,任你搓扁揉圆还是笑眯眯的。季华鸢一想到回去之后还要给北堂朝交代,交代不好,连北堂朝都不会再那么温柔,一时间便连憋闷都没有,只剩下一脸的隐忍。
晏存继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面色由愤怒到冷漠再到苦涩转了个圈,终于忍无可忍地叹一口气,一个挺身翻坐起来,怒道:“你跟我说话一直不都是这个口气,我就学了你一句,你就一副受气样子,还有没有一点气量!”
季华鸢吓了一跳,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晏存继:“可是……可是……我有没有生气,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晏存继被问住了,他一个表情僵在那里,然后慢慢地收回去,慢慢地仰回原处,用脚尖狠狠地碾了几下土,不再说话。
是啊,与他有什么关系。他对季华鸢不应该这样,开始的时候他信心满满觉得对这只小鹰崽子自己是可以掌握好分寸的,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好像越来越收不住了。
晏存继最见不得,季华鸢为了北堂朝和谢司浥在那里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像当年的她,提起季楚峰,嘴角永远是那样一抹带着温柔和苍凉的苦笑。
那是晏存继前半生唯一一个爱过的女人。但是她,即使真的将自己心中不可触及的男人放下,也不会对他起一点越格的念头。
晏存继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北堂朝,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在那人的心里是第一位,却总是不肯相信。但你即便真的要为了谢司浥那么一瓣臭蒜退居第二,你也是第二。而我,我的爱,从来没有被她放到心上过。她若是有十个备选,我连十一都算不上。
命运真他妈的不公平。
昏暗的山洞,火折子里的火苗一抻一跳的,将他和季华鸢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错着投在山洞的顶壁上。季华鸢的手搭着脚,影子拉长了看,那只脚像当年那串垂下的白珊瑚手钏。晏存继闭上眼,看见那只苍白纤细的手终于变得枯槁,终于垂下,带着白珊瑚手钏,砸在地上,啪地一声,像是砸碎了他的每一块骨头,砸碎了他少年时的每一声欢笑。
晏存继腾地一下又坐起来,破口骂道:“季华鸢!你能不能别这么贱!”
季华鸢瞪大了眼睛,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晏存继咬着牙指着他的鼻子骂:“我这辈子最烦别人磨磨唧唧,你要是喜欢北堂朝就好好在他身边待着,愿意当乖顺的小猫还是张牙舞爪的祸害,那是他愿意受着你!你要是觉得兄弟情义更重要,你就干脆收拾收拾东西和谢司浥一起滚远了,别在我眼皮子底下碍事!你想两头全乎,行啊,没人拦你,你为了兄弟道义背着北堂朝玩这一手,我晏存继他妈的服你,但你做了亏心事就得有点活该遭雷劈的觉悟,别他妈在这畏畏缩缩的!瞒着,瞒着,能瞒住个头!做他妈个梦!”
季华鸢被这一连串的妈的妈的骂懵了,他听清了晏存继的每一句指责,大脑却已经僵死在原地,他忍不住傻傻地问道:“什么?”
晏存继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他没有发觉,晏存继的眸子已不知不觉蒙上一抹诡异的赤色,迅速地蔓延开。“当年服药的时候不是挺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吗!后来又天天恍恍惚惚抱着画像傻笑,水性杨花的装什么贞洁忠烈!”
晏存继眸底的赤色愈来愈浓艳,季华鸢却毫无察觉,这番突然而来没头没脑的咒骂让他彻底怒了,他也一下子站起来,“什么跟什么啊!你骂谁呢!”
“我骂的就是你!”晏存继真的失控了,他一把拉起季华鸢的脖领将人扯到自己眼前:“骂你个没心没肺冷酷无情的贱女——”
“殿下!”晏阿九突然站起来大声打断了晏存继,他几步跑过来,用下属绝不该用的力道几乎是将晏存继抓着季华鸢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看着晏存继疯狂的眼睛,一字一字语重如山:“殿下,您失控了。”
季华鸢余惊未定,火光跳跃下,他终于看见晏存继眼中那抹疯狂的赤色,一点一点褪去,那双褪去红色的黑眸,像是枯死的古井,让人观之心颤。
“晏存继——”季华鸢刹那间忘记了被挑衅的愤怒,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颤抖的试探:“你——怎么了?”
晏存继像是突然松了下来,他草草地丢下一句“没事”,然后飞快地转过身,背对着季华鸢坐在一块石头上。季华鸢上前一步,却被那个孤寂的背影生生打住了。他站在晏存继的背后,心中惊疑的同时,却隐隐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想冲上前去问明白,那个“她”,是不是女人。那个女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季华鸢向来是直觉先行的动物,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关系。
“公子。”晏阿九拉住他的大臂,这是第一次,晏阿九对他有肢体上的接触。季华鸢怔怔地抬起头来,分明地感受到那只手带着那样不容反抗的力道。
“公子还是多休息一下,等一会,说不定还会遇到伏击。”
季华鸢转过身坐回去,他知道,他问不出来。晏存继这个男人,如果不想说,谁也问不出来。
他们都是直觉胜过理智的人,这种人可以慈悲,可以刻薄,弱一些可能像猫,比如季华鸢,强一些就是豹,比如晏存继。他们遇见同类,心中都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永远都是踩在边缘嬉笑着游走,却绝不肯越雷池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两败俱伤(一)
而北堂朝不同,他永远是冷静的,理智的,即使偶尔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也能飞快地找回自己。
比如现在。
北堂朝和翟墨朱雀三人换上面具后,一连跟进二十里山路,仗着天色昏暗隐蔽得力,再加上那三张晏存继的脸,相差不多的黑色夜行衣,他们成功地躲过了几伙西亭兵。其中有一次不小心被一只狼崽子认出来,也解决得干净利落。只是这一次,是翟墨自己出手,一剑当胸,没有让那人受太多苦。
唯一的可惜是他们没有路遇暴雨等人,北堂朝也难以下达新的命令。
子时,夜已深到极致。北堂朝三人终于摸到了晏存继所在的山洞附近。这里比一开始北堂朝预计的还要推远了十里山路,可见晏存继三人也是很聪明地躲了躲。
翟墨在百丈外的灌木后眯起眼看远处洞内那若隐若现的光影,几乎是不可置信:“王爷……好像,有亮?”
北堂朝错眼不眨地盯着洞口:“光线不稳,是火折。”
朱雀惊愕了:“不会吧。晏存继胆子也太大了……会不会我们找错了人?”
翟墨摇头:“不会。周围已经肃清,西北方向,应该就是他们了。”他说着,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解释:“晏存继不按局数行动,什么干不出来。我们撒了三个部门的兵力进山,却生生被他逼得不得不散开去打。最后分到他头上的兵力,加上王爷也不过就是我们三人。在出来之前,谁又能想得到是这样。”
北堂朝点头:“他不怕我们找到他。毕竟——”北堂朝的眼睛在黑夜里越来越亮,“晏存继不是甘心狼狈奔逃的人,我们在寻他,他也在等我们。斩首,不仅仅是我想做的。”
“王爷……会不会有圈套……”
北堂朝轻哼一声:“圈套?他百来号人被我们堵在这深山老林里,就是熬时间,还能有什么圈套。”
“既然这样,他还想要斩首……”朱雀深深地皱起眉,他猜不透晏存继,连自家王爷的推理,他也听不大懂。他在心默默地叹道,从前出任务,没觉得自己脑袋这么不好使过啊。
“季华鸢。”翟墨突然轻轻开了口。
“谁?”
“季华鸢。”北堂朝低声接过口来,他看着远处的洞口,错眼不眨:“晏存继手里有季华鸢,这,就是他的圈套。”
“不会吧……”朱雀顺着北堂朝的目光往远处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只好又把视线移回来:“如果十四号真的和晏存继在一起,里应外合,对我们就更有利了。”
北堂朝低声一叹:“里应外合?他能自保就不错了。”
朱雀松了一口气:“王爷你放心,十四号不是没有功夫的人,即使不能帮我们,但总能自保。”
“未必。”翟墨干脆利落地否认,话音刚落已经翻身仰过去清点自己身上剩余的暗器。北堂朝沉沉地叹道:“你觉得他能自保?”
朱雀点头:“是啊。十四号的功夫不算很厉害,但是,撑上几十招总是轻松的。更何况,我这学生,聪明着呢。”
夜风轻轻地在北堂朝的耳边吹过,面具不透气,他的皮肤有一些痒。北堂朝当先随手揭了面具,低叹一口气,缓缓道:“他那点小聪明,就会用在我身上。在别人面前,十足十一个傻瓜。等会动起手来,你们要尽快将他护起来,暂且不着急一招取晏存继性命。”
翟墨干净利落地答是,也动手揭了面具,顺手撕去了朱雀的。朱雀有些迟疑:“里面人应该有面具吧……”
北堂朝略一思忖:“如果我是晏存继,至少一定会让晏阿九扮成自己。等会碰上面,如果只有一个陌生人,那就是季华鸢。如果有两个陌生人,那么谁是季华鸢谁是晏存继,一试身手便知。”
“明白。”两人的回答干脆利落。
北堂朝的双眼眯起,整个躯体屈起,浑身的肌肉绷紧,只要一个轻纵就能跃起来。他看着远处的洞口,低声道:“翟墨去后面,朱雀打头。你们护住季华鸢,缠住一个,另一个交给我。”
“是。”
胜算超然的一次突袭,有身经百战的高手翟墨,有轻功祖师爷朱雀,还有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小觑的北堂朝。
但是这一次,他们失手了。
北堂朝失算了,他将太多的心思放在了猜度面具上,然而,他不仅猜错了人,他还忘了,狗。
翟墨绕到山岩洞后准备伺机而动,然而,他才刚刚踏近一步,就听见里面骤然响起愤怒的犬吠。
完了!
一瞬间汗透,那是什么滋味,翟墨已无暇去顾忌。黑暗中,一团毛乎乎却格外凶狠的东西飞扑过来,翟墨下意识就地一滚,和扑在自己身上的杀军滚成一团撕扯开去。
寂静的山洞,幽深的山林,精心的设伏,一瞬间,全都化为泡影。
晏存继在洞口推了季华鸢一把,他身上的戾气还没有散去,此时更加暴躁:“北堂朝来了!”
季华鸢呆愣愣地抬起头:“啊?”
晏存继更没好气,“啊什么!我说北堂朝来了!北堂朝在外面!”
怎么……怎么是这样的……季华鸢又有些懵了。他本以为会是一场血战,他和北堂朝彼此踩着尸体和翻飞的血肉,凝望着彼此,北堂朝脸上会有疑惑,拿不准对面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而他自己,也许会转身和晏存继离开,装作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西亭兵,也许会撑不住露了馅,然后让北堂朝拿着剑劈过来,大闹一场,甚至当场恩断义绝。
但是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他和晏存继逃逃打打一整天,外面喊杀声震天,他却一直在晏存继身边分享他的平安无事。到了现在,晏存继刚刚像是耍脾气一样没头没脑地大骂了他一通,再一打眼,北堂朝来了,快要站在洞门口了。
那些本以为会经历一番动静才能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已经在眼前了。季华鸢像是突然听明白了晏存继说的是什么,他蹭地一下子跃起,扭头就要跑,却一转身被晏存继像是拎小孩一样拎了回来。
晏存继看着戴着面具的季华鸢;气不打一处来:“你跑什么!你能跑多远!你要是这么畏畏缩缩的,这面具就一点用都没有了!北堂朝用眼睛一扫,就能把你浑身的伪装剥得皮都不剩一点!”
晏阿九已经出去和朱雀交上了手,外面乒乒乓乓的,隔着洞口,季华鸢隐隐能辨识得出朱雀的身形轮廓。季华鸢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晏存继真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