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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部分

鸢回前堂-第96部分

小说: 鸢回前堂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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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了。”
  殿上众人俱是一愣,连李画江自己都没有想到,北堂王酝酿半天,竟然给出一句如此褒贬不明的评价。
  季华鸢的每一幅画,他都看过。十年前这人在帝都一走而红,是他年少时最景仰的人。北堂朝提起的那一副,不仅不算是季华鸢的得意作,而且当真只说得上是日常闲画了。季华鸢笔下千百幅名作,北堂朝若是不提,李画江当真是想不起来还有那一副。然而北堂朝这一提,他却也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画,忍不住点头:“王爷说的是,画江起初并无模仿意,但确实是有些神似。”
  北堂朝“嗯”了一声,非常欣慰于李画江谦逊的态度。他抬起头,正好撞见季华鸢惊讶的表情。北堂朝的眼底有一些无奈的情绪闪过,他低下头,指着被自己按住那块山壁,指点道:“这山壁用笔很瘦。”
  “是,”李画江连忙点头,解释道:“这画走诡谲的路子,山壁自然要瘦削,而且还要越瘦越好……”
  北堂朝笑了,他摇了摇头:“这便正是你这画虽然和华鸢像、但气势上总是输一分的缘故了。”
  “嗯?”李画江心里空的一声像是漏了一拍,他不解地抬头,对上北堂朝带着些许鼓励的眼神。北堂朝指着那一块,用手指虚虚地割了一个圆润的线条下来:“所谓气势,乃画的风骨,并非形韵,而是神韵。你要画诡谲之境,未必一定要拘泥于瘦山嶙石,也未必一定要拘泥于大开大合的用色。这画如果交给华鸢来画——”北堂朝说着,抬起头,望着季华鸢有些愣怔怔的表情,叹口气,嘴角微微拉了下,无奈中却又带着几分自己人的骄傲似的。北堂朝顿了顿,仔细想了想季华鸢平日里执笔的样子,仿佛那人一笔一停他都能猜得到似的。北堂朝缓缓说道:“他一定会收敛用色张度,宽润山体,在这里——”他说着,手指划到纸边天际,狠狠一拉:“拉下一道浓墨乌黑,将紧张的气氛提到剑拔弩张,却又叫人骤然低眉看见群山挺岸圆绰,湖光温婉缠绵,鬼境之下却在人间。于是,诡谲自然有,最后打在人心里的,却是这派温柔动人之景。”
  此语一出,连赵先生都有些惊愕了。他微微探过身看北堂朝手指比的那一块,又抬头看看季华鸢,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北堂朝笑着安抚似的拍了拍李画江的肩膀:“画江年少能得如此功力,已经是后生可畏了。但要记住,任何事情,都不能喧宾夺主。你为了要这几分诡谲,反而淹没了湖光山色的本意,实在是得不偿失。”
  李画江被人一踩一捧弄得有些怔忪,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北堂朝句句入髓,令他不得不叹服。他又抬起眼看了看季华鸢,对面那个前辈已经恢复了往日冷漠的神情,没有半点被他顶撞的愠怒、也没有半点被北堂王夸奖的喜悦,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北堂王,让人瞧不明白他眼底的情绪。
  李画江回过神来,看着桌面上安安静静躺着的画,喃喃感叹道:“一幅湖光山色,却要如此琢磨,当真不叫人省心……”
  北堂朝笑了,他抬起头与面无表情的季华鸢对视,语意深长地道:“是啊,往往这不省心的,才是最让人放在心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剖心(一)

  毕竟是赵老先生在这里,北堂朝评完了这几句,便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缄口不再多言。赵先生又与李画江细致地点评了画的几处细节,只稍作改动便可将画的神韵更加突显出来。李画江越听对赵先生敬畏越深,这个老人伸手在他画面上随便点了点,便转眼说出十几种改法,只稍动一动细节就能让画风呈现出不同的气势来,当真让人佩服。丹青讲求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讲求意存笔先,画尽意在。季华鸢听了半天,突然笑了,说道:“你听老师和王爷讲神韵,听听也便算了,画的风骨还是要自己摸索的,有自己的姿态在里面就好。若单单说来,你这画构图没什么问题,工笔也很好,只有一点怪是怪在颜色上。画江是用赭石调朱砂作橙色,其实不妨直接用朱膘多勾一些清胶水,让橙色从纸面上浮出来,会更好些。”
  李画江有些讶异季华鸢不计前嫌的指点,他抬起头,却见那个人并没有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画,神情专注。季华鸢又细细看了看,点点头:“石青选得很好,头青颗粒粗不易染匀,别有新意。”
  北堂朝只在旁边听着,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丝笑意。他看着季华鸢的侧脸,有一缕碎发垂了下来,季华鸢却没有顾得上去碰,只是专心致志地向李画江示意着若是改用了石绿应该兑多少胶,用石绿哪里好、用石青哪里好、如果换做花青的话,又该怎么将这颜色衬出来。季华鸢半点没藏私,将能说的都对李画江细细地讲了,其实他说的那些,李画江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站在季华鸢身边,听着这样一个名家对他叮嘱着这点细碎的小事,当真是愈发恭敬了。
  季华鸢说了很多,停下来想了想:“旁的大抵也没有什么了,这些小事还是要时时留心。你若有心,可以多做尝试。”
  “是。”李画江点头:“画江回去再琢磨。”
  北堂朝看着他们,心中算是松下一口气。虽说文人相轻,但他知道季华鸢向来爱才,他是知道李画江可塑才肯对他多说这些,若是旁人,画好画坏,季华鸢绝对是一声不会吭的。北堂朝心下有些庆幸,季华鸢没有对李画江心里留下什么隔阂在。
  赵先生常年在外游散,许久未回帝都,如今和季华鸢谈起画来真是大动兴致。北堂朝有意沉默,李画江是新人也不太好经常插嘴,便几乎只剩下季华鸢和赵先生谈书论画。季华鸢骨子里终究是个文人,谈起这些喜欢的东西,也不再有前几日的闷闷之色,愈发的眉飞色舞起来。北堂朝带着一抹浅笑看着那人站在身前与先生谈论,当真是玉颈入延,烟火入目。季华鸢微微负起手站在赵先生身边浅笑,便只能让人想起四个字:芝兰玉树。
  十年岁月荏苒过,这人在泥淖里翻滚过,在血光里厮杀过,有过放纵、有过颓败,却终于依旧是如此自然地站在这里,眉眼含笑,一如当年。
  北堂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软进了云端。他看着季华鸢,只想什么也不做,只拉着他的手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不需要拥抱,不需要亲吻,只这样便已足够了。
  结束的时候天都暗了下来,北堂治派人来催了好几次,赵先生才终于意犹未尽地放过季华鸢。他笑着夸赞季华鸢这几年虽然人离帝都但学艺不疏反进,季华鸢只是笑着自嘲了几句,然后回过身来收拾了纸笔,一脸无奈地推醒早已经甜睡过去的晏存继。
  晏存继一脸迷茫地抬起头,迷迷糊糊道:“完事了?”
  季华鸢无奈地点头:“真不知道你来这干什么。”
  晏存继嬉笑着捋捋衣服站起来,说道:“我这不是想要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吗?”
  北堂朝闻言沉下脸别过头去,李画江默不作声地低头收拾着东西。季华鸢只得无奈地咬牙:“别胡说。”
  “我胡说什么……”晏存继有些无奈地笑,居然抬起手来摸了摸季华鸢的头,眨眨眼睛,故意大声说道:“你不是和北堂朝分开了吗?我还是追求不得吗?”
  这一下,北堂朝真是想装听不见都不行了。他一脸阴沉地回过头来,却见季华鸢有些尴尬地打掉晏存继的手,居然也没有反驳。
  北堂朝这次是当真动怒了。他深吸一口气,回头对李画江道:“和皇上说本王今天不去用膳了,你们快些吧,别让皇上等太久。”
  李画江多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忙应是。北堂朝嗯了一声,和赵先生示意后,便自己一个人当先走出了凉殿。外面风有些大,北堂朝一个人径直拐出了殿群,他步速很快,然而他还没走出去,就听后面有些急慌慌的一个脚步追了出来。北堂朝的心微微宽了些,但依旧十分愤懑,他索性叫季华鸢跟着自己,权当做不知道似的直接往马场走去。
  北堂朝到马场牵了自己的马出来,正欲翻身上马,一直跟在他身后欲语还休的人终于出了一声。
  “北堂朝……”季华鸢有些犹豫地叫他。
  北堂朝径自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垂目看着他:“有事?”
  季华鸢舔了舔唇,喏喏了好半天,才含含糊糊地问道:“不吃晚饭了吗?”
  北堂朝冷哼一声,牵起马缰就要走,季华鸢连忙拉住缰绳,说道:“我有事跟你说!”
  “有话快说。”北堂朝高高地坐在马背上斜睨着季华鸢,一脸冷色。季华鸢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样子,突然也有些气愤了,他一拉缰绳直接跨上马背,马儿受惊嘶鸣了一声,北堂朝也吓得连忙拉紧了缰绳。马儿高扬起前蹄,北堂朝一边收紧缰绳伸手安抚马颈,左手下意识地将季华鸢死死地护在胸前。
  马儿到底是受过训练的,很快便温顺了下来,嗤嗤地打了两个响鼻低下头去啃着干草。北堂朝吓出了一身汗,嗔怒地看着怀里的人,季华鸢却心满意足地哼哼一声,斜过眼睛看着他,却是一句话不说。
  北堂朝叹气,好不容易攒在心口的怒气又被他打得散开去,一点劲都没有了。他看着季华鸢的眼睛,用最后的一丝愤懑压低声音道:“胡闹什么!”
  季华鸢只是哼了一声便回过头去,非常牛气地说道:“走。”
  北堂朝无语,只能拉起缰绳不疾不徐地穿过马场,季华鸢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前。北堂朝注意到季华鸢状若无意地将双手扶在马背两侧,身子微微伏低,北堂朝叹了口气,他知道季华鸢身后的伤一定还没好,当下却又不想拉下脸来再去贴他的冷屁股,便只能尽量挑平坦的路走,绕开那些颠簸。两人一路沉默,一直到出了外院站在山脚下,北堂朝才慢慢地将马停下来,和季华鸢先后下了马,一边顺着马儿的鬃毛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季华鸢说:“说吧,跟我出来什么事。”
  季华鸢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晏存继就是那招人讨厌的性子,你不用……”
  北堂朝笑了一声:“我应该为这个生气吗?”他说着,看着季华鸢的眼睛:“其实我不知道你来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你之前说得死死的要和我分开,现在晏存继提了一句,我不觉得有什么是需要你跑过来解释的。”
  这话太直白了,戳得季华鸢半分含糊其辞的余地都没有。他低着头看着地上枯色的落叶,半响没说话。许久,季华鸢低声道:“三叔的人已经混进来了,我收到了通知,要我……”季华鸢咬了一下唇:“要我快些勾上晏存继。”
  北堂朝冷哼一声:“这还难得倒你吗?”
  季华鸢有些窘迫,但他也只能叹口气,小声道:“我和晏存继说一下,叫他配合就好了。只是这两天,你……我们可能看起来会……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做起事来夸张没分寸,也不会在乎你我的感受……更何况……”季华鸢吞吞吐吐半天,终于说不下去了。北堂朝冷笑一声,接口道:“更何况他本来就乐得看我难堪,更加会当着我的面与你好得蜜里调了油,对吗?”
  季华鸢不知该接什么,只能说道:“大概吧……”
  “呵!”北堂朝嘲讽地笑了一声:“这些,我都能预料得到。既然我一早便说了要你随便怎么周旋,我绝不插手,我便不会度量那么小,因为这个而阻拦你……只是季华鸢,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经一口咬定要和我分手,又为什么来解释这一大通?”北堂朝说着冷笑,眼底有一抹失落的寒光闪过,他缓缓道:“刚在殿上我还以为我那些话——即便不说能让你服软向我低个头,怎么也能感动你些,叫你懂些事。但没想到,你却连反驳晏存继一句的心都没有。”
  季华鸢有些难堪,他有些滞涩地解释道:“我是想,即便我解释了,不也还是要马上做戏与你分开、与晏存继在一……”
  北堂朝打断他:“我知道,姑且不说你们想的这个笨法子好不好用。反正你早晚都要佯装着和我分开、与晏存继在一起,你刚才即便是再反驳他一次又能如何?反正现在谁不知道,你季华鸢脾气大得很,什么时候想和我吵就什么时候吵,我一句话说不对了,你立刻就能说分手!”北堂朝说着,冷冰冰地看着季华鸢,一字一句道:“你说怕晏存继不在意我的感受,分明是为自己开脱,你又什么时候在意我的感受了!”
  北堂朝一口气说完这些,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声音竟然提到那么高。他骤然住了口,季华鸢一直低着头,罕见地没有凶巴巴地反驳他。安静的山林里好像还回荡着他的怒气一样,北堂朝看着沉默的季华鸢,突然又有些没出息的惴惴。过了许久,季华鸢也没说话,北堂朝轻咳了一声,缓下声音却还是板着脸:“说错你了吗?”
  季华鸢顿了片刻,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北堂朝。北堂朝居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好在季华鸢看了他一会便开了口,他先是低叹一声,而后将视线飘渺地移开去,低声问道:“北堂朝,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因为那些你觉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你说分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剖心(二)

  北堂朝的心砸了一下,他面上闪过一丝迷茫,似是没有想到季华鸢瞬间就把话题扯到这么令人紧张的点上。然而季华鸢眉眼间却没半分厉色,他只是叹口气,缓缓地往林子里头走去。北堂朝跟在他身后,季华鸢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他安静地走了一会,突然笑了,他的笑有一些无可奈何:“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北堂朝有些发懵,他连忙说道:“我们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
  季华鸢摆摆手,笑着打断他,缓声道:“不,北堂朝,你一直以为我们是从十年前开始的……其实不是,我们,最多算是刚刚开始而已……”
  “什么?”北堂朝觉得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季华鸢叹口气:“你要承认,我们分开的这两年,即便你或许对我有思念,但更多的,却是怨恨。”他说着,阻止下张口欲言的北堂朝,轻声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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