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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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试探
也不知这么默默依偎了几时,林晚风注意到渐落的日头,无声地叹出口气,轻轻一拍对方的后腰。白羡一愣,也就松开了他。
两人还像平时那般准备起晚饭。一个烧火,一个做饭炒菜。等到烧好,在灶下煨了明早的吃食,便端出去与人吃。
睿王叫他的随从一起坐下,一张桌子难得凑齐了整四面,只是没什么吃饭的气氛。林晚风见那随从吃了几口后,又夹了一筷子,慢慢在嘴里嚼了半天,忍不住道:“大人吃不惯,是我怠慢了,明日去该买些荤的。”
后者闻言回过神,似乎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呆在那。睿王分别看了他们俩一眼,不禁笑了笑,伸筷子指那碗菜:“豇豆炒落苏,正是当季菜,没有比这更鲜甜了,哪里不好?”说完夹了一筷子,嘴角微笑着,看上去还真吃得挺香。那随从讪讪的,也没有再有异样。
倒是林晚风愣了一下。
迟疑了一阵子后,他试探道:“看来王爷游历甚广,常来南方……或者,有江浙一带的熟人?”他这么说是因为,此地并不管茄子叫“落苏”,最多是叫紫茄,而据他所知,全国只有江浙那里这么叫。
睿王停了筷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光远了远,眼睫垂下去。林晚风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像“暗叹一声”,还含着一丝黯然的感觉。随后抬眼看他,浅笑道:“林表哥很是博学多闻。我确实……曾有个熟人是那里出身。”
林晚风一下子注意到了那个“曾”,虽然对方没有什么更多的表示,他还是敏感地觉察到,自己可能不小心戳到对方某些心事了,一时不敢再多言。
待到吃完收拾,两人一起洗碗,白羡道:“晚风……”见他抬眼,便继续道,“你还是去前面招待吧,总晾着人不好……这里有我就行。”
在无人处唤得倒是亲昵,但那话他听着禁不住地泛酸,顿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这么小心眼,又想到方才席间几句话也不晓得得罪人没有,终究净了手出去。
前厅里没找到人,厢房里也不在,便走到门口观望。就见睿王垂着眼背着手,一个人站在菜地边,身前是前阵子刚开的两株栀子。花儿纯白,紫袍贵气,倒是真能入画了。
看了两眼,跨过门槛走过去,眼前的人回头,见到是他,淡淡一笑,然后用手指指了指栀子,又向下,指了指栀子脚下那一丛带了许多白色骨朵的天竺葵:“花种得不错。林表哥喜欢白色?”
林晚风一怔站定,先观察了一番对方的神色,觉得无碍,于是道:“王爷不要这么叫,晚风承受不起。”先不说身份,这声“表哥”显然是跟着白羡在叫,虽然是玩笑成分多点,终究极不妥,而且……说不出的别扭。
睿王又笑了笑,看着他,“我真的不是王爷了。”见他脸上神色,慢慢敛了笑,低头去看那从栀子,一边轻轻道,“你一定在想罢,为何皇帝削了我的爵,我还乖乖给他办事?”
林晚风当真惊了下,不自觉左右看了看。
“我打发他走一会儿,这会儿他不在。嗯,我也不喜欢被人时刻盯着。”睿王看他的神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又敛去,继续道,“你也一定,觉得这皇帝真是卑鄙又无耻吧?说实话……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说实话”,林晚风还是真的有点吃惊的。他觉得这个人挺真诚的,但没想过会这么“坦诚”,甚至可以说有点大逆不道。不过按辈分,睿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真要这么说……也算够格。
只是说话人仍以闲话家常的口气说着:“不过他也真是挺可怜的……只是所谓的可怜人,必也有可恨处罢。”甚至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去抚那花瓣,只是每说一句,手指便顿一次在那花上,让林晚风觉得对方其实不是不在意,只是尽量想在别人面前显得平常心而已。
这个人和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开始好奇,只是搭不上话,也不敢搭,对方说的太意味深长,再加上脑海里涌上来的一些……从前听过的有关这一朝皇位争夺的传言,他一时间难以消化。正立在当地惊疑不定,眼前人突然看了他一眼,林晚风意识到看的不是自己,回头,果见白羡正从门边走来。
“你还没回答呢?”睿王从方才的话题中脱出来,唇边依旧染上若有若无的淡笑。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不知怎么反应过来是“喜欢白色”那个问题,下意识答道:“嗯……”
“寻常人家大约不种无甚用处的花卉吧,”说着看向脚边那丛天竺葵,方才说话间竟有一朵已在微微绽开,外圈花瓣还带着点淡绿色经络,显得很清丽秀美,睿王饶有兴致,甚至蹲下来观看,“天竺葵寻常多见红色和玫色这样的喜庆色,不想白色这么雅致,表哥品位很是不俗。”
林晚风被说的有些尴尬,种花只是随手随心的一件事罢了,还没有人这么单独挑出来和他探讨过。而且……又叫他表哥,真是让人无奈,他分明年纪不大辈分也不大。
白羡站到他们身边后不曾插话只是默默听,这时伸手搭了搭他的肩,该是叫他宽心的意思。两人眼神对了对,他浅浅笑了下,示意无妨。
三人又在花丛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林晚风对睿王的印象又深了些,觉得这个人不显山不漏水,但可能在随时打量你的一瞬间便知晓了很多事,而且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比方中间对方忽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他一句:“……后来为什么不读书了,你这样的资质,不去科考,很可惜啊。”
他整个心连带气息都一滞,白羡在一边替他回答:“家有病母,表哥只放心亲手侍奉。”
睿王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一丝惊讶,随后肃然起敬。可能天生就习惯赞美,有好话也不藏着掖着,就这么当面说了,叫林晚风很不好意思。正在不晓得如何化解,那个被打发出去的“随从”离开身体老远地提了个鱼篓回来,也不知是被鱼腥味熏着了,还是本身惧怕这活物,眉弯蹙得紧紧,一脸嫌恶又强压下去的表情。
三人停住话题互相看了一眼,都在眼底带了点心照不宣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王爷萌萌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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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AQ好吧,我不会想说自己被这段卡成狗……我太失败了orz
不想再折磨自己了,后面炖点肉orz【撒糖撒糖……
☆、廿七,缠杂
虽说与睿王一番谈话让人暂时开心,却总是不得真正舒怀的,两人间仿佛笼罩着一层低低的迫人气氛,有别人在场也就罢了,似这般夜深人静独处相对之时,便很难不察觉了。尤其着深黑里,甚至没有透亮的光线,更会让人情绪抑郁。
黑暗中,林晚风轻轻翻了个身,听闻身畔之人一声叹息,想来必也是睡不着。他伸手过去,很快就被握住,手指一根根错入,相扣相缠,体温在手掌间交换流转。
“晚风。”比较难得的,白羡居然会先开口。
他嗯了一声,当做在听的回应。
过了良久才有回声。
“我……我竟不知是悲是喜。”尽管声音放地低低的,仍能听出些许嘶哑和挣扎,“明明该高兴,一家人都获释,我,我却……”说着,翻过身来抱住他,体重大半都压在他身上,冷热不均的纷乱呼吸拂过,一个吻胡乱落在唇边——却不是因为情欲,他知道,真的想亲昵,反倒不是这样的。
“我是不是……自私的很?”交握的手被压得有点疼,林晚风终于听他把话问出来。很难得的,会听到白羡这么直接地自己吐露情绪,必是压在心头不知怎么办了吧。说起来,也许是跟从小就学着打仗有关,或者性格本身也有关系,这家伙几乎是下意识地不让人知道所思所想,若不是他日日与之相处,又身兼着“表哥”、“恩人”等身份,本也是读不太懂对方那少有表情的脸色和寥寥数字的言语的。
他反手绕过去抱紧,入手饱实完满,心头却拂过一丝虚空的感觉,仿佛隔着一个南北疆土这么辽阔。
“不是的。”他听闻自己苦苦地笑了声,“不是的,傻孩子,不然你还待怎样?不是你的错。”对,是他的错。
他明白的,他一直明白,像白羡这种身份,太不安定,就算落到当时那般凄惨,零落成泥,仍旧有说不清的变数,也许有一天便做回天上的青云了,这就是原本是云还是泥的区别。他那时明明想好只是暖慰对方年少情怀的,却还是那么快就妥协了……不该动情,不该贪心,甚至一开始就应该不回应的——这种事情,就连假戏真做都能假作真的,自古以来例子还少吗,更何况本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乃至,还定下了一生之约。
当时他出口时那么平静,对方答应地也那么平静,其实也许那揉眼看清他的一瞬间,便埋下了这刻“自私与否”的种子,在独自思索的片刻里于心头翻腾过多少遍,他又哪里会知道了?他不过是“林表哥”,自诩了解他的子慕的林表哥,而已。
互相紧拥着,各自想着以往不曾想过的晦暗心思,良久,林晚风又听到白羡哑着嗓子轻轻问:“晚风,所以你是……绝不会跟我一起的,是吗?”
这个问题真是尖锐,像锥子一般戳开两人原本的暧昧缠杂,连抱在一起都要感受不到相互的体温。
他只觉得瘫软无力,再没什么力气,最后摸摸对方的长发,没有正面回答,“傻瓜,上到沙场,回到家族,等退了敌国洗了冤屈,你会……你必须不再记得我,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生几个白胖小子,鲜衣怒马,好不快活。就算想起我,也不过是……一个救济过你的远方表哥。如此。”
越说越无力,越说越悠远。
今天仿佛颠了个个儿,白羡似以往的他般,而他一直在温言回答……其实是终于发现自己的软弱了罢。
“不!不要那样,那……我,我不去了……!”不知道怎么做到的,能把头靠在他的颈项边,想必是个比较憋屈的姿势。
林晚风不想再说“傻瓜”,只是慢慢道:“别傻了,你会这样吗?再者,宽释你家的人,还不是捏着你家人的命在手里,你不顺着台阶上去,难不成——”
滚烫的东西贴着他脖颈的肌肤滑落,流到后颈项,已是凉透。只一股股不断地覆盖蜿蜒,这种从热到冷的过程便也再不那么泾渭分明,只能觉察到颈部大片的湿凉。
林晚风便打住,就着这姿势与少年相拥。
只是仍不免不放心,过一会儿等白羡稍一平静,止歇了点,便又道:“你明日避开那‘随从’,单独问问睿王殿下的意思,还有前线的情况,也好定下动身的时间,毕竟去到军营还要适应,是不是你曾经的那个军营都还不好说,事关家国,更事关性命,若是仓促上阵,不说其他人,就连我这个偏居边陲的表哥也是不能应允的。”
这些东西对方心下未必没有数,但他就是担心这家伙憨直,不知道计较,才这幅样子絮絮叨叨,来堆满这平时不觉,此刻却如芒在背的沉默。连自己都觉冒傻气。
顿了顿还待再说,一个“另外”没说全,嘴唇便被堵住了。
……当然是用手掌。
静默里听到白羡第二回无声叹气,头从他颈窝里抬了起来,吸了吸鼻子,轻轻道:“我晓得。”顿了顿,“我都晓得,我只是……”
是“我只是放不下你”吧。
林晚风刚为对方的明理而松口气,这回心头又捉起了。是啊,那些有思路可循的东西尚能分析,这无头无绪的感情,又该怎么排遣?
黑暗中看不见表情,不过想必眼眶红红,蹙着眉宇,一瞬不瞬地瞧着他吧。林晚风突然吭地笑了一下,动了动肩,道:“来吧。压了我半天,人都要压扁了……笨蛋。”
上面的人一怔,可能真的刚才注意到,于是松了松。真是,教都教不会不要乱用姿势这一项,此番放出去,不会对着别人也这么乱来吧……
这么心酸又无力地浑想着,林晚风抽出被压麻的手,摸索到手巾,去给那家伙擦脸。他可不想被糊一脸的鼻涕。
“晚风……”白羡要笑又笑不出来的样子,还带着点不好意思,会他的意接过去仔细擤了擤,擦干净放回桌上,这才慢慢弯下腰来。
很深的一个吻,非常绵长,但不怎么激越,兴许之前的哭泣费了太多气力,只在最后气息紊乱时有一点燥乱。然后……就此翻身下去了,甚至背过去——都不敢继续抱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吭……我要死了,完全找不到手感,都快忘了最后一段在讲啥了orz……
苍天饶过谁……
大家凑合一下吧QAQ我错了!大致走向是不会错的……我真喜欢我会写个详细大纲这个习惯【去屎吧
☆、廿八,脾气
第二天,大清早的兄弟两个就都赶早着起身了。实在怪不得旁人,这哪里是能让人好好睡觉的时候?
灶里头煨的粥自是不够四个人吃,再者,毕竟那两位都是贵客,用咸菜小粥招待总是不妥。这便起来做饭。于是,引火,暖灶,递柴;舀米,热油,炒菜,这一连串的默契,无须说话,眼神一递便心里有数。
——门外,随之早起的睿王脚步定了定,没有进去打扰,转而去了门前。
待到热菜上桌,糍粑略带焦香,林晚风开了锅盖,盛完饭正在铲底下的锅巴,白羡任灶下差不多刚好燃尽的柴火继续蒸腾余热,起身道:“柴快没了,我再去搬点?”
林晚风扫了一眼,明明还够用好几天的,心头一顿,也只默默点了头允着。眼神追到人出去,这才去继续手头活计,却在低头一瞬瞥到一爿紫色,转头一看,果然见睿王不知何时已温文地站到了他身边。
“王爷,早。”
睿王笑了笑,也不纠正,道:“表哥,早。”
林晚风寒毛竖了竖,泛起一丝无奈,也不再说,将铲下的糍粑单独用大碗盛放。热糍粑焦香扑鼻,很有嚼头,白羡有时候喜欢吃一些,他由是总多闷一会儿米饭,将它们单独留着。
门里忙着,门外则不时可见正拾掇柴火的白羡,各自无言,也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