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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风入松-第3部分

小说: 风入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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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一躺好,油灯便随即熄灭了。黑暗里听得悉索的宽衣声,不久,身边外侧床沿便挤进来另一个人。
  “白羡,我问你,你要老实交代。”
  待到一切妥当,他听到对方以全名相称,当即浑身一凛。
  “头上的刺青尚未好全,若是刺配,时日断不会这么短。你,是逃出来的罢。”说是相问,其实语气笃定。想是白日里抬头见他右额那个瞬间的一愣里,已是想到了。
  藏在被子底下的拳头握紧。长久的静默里,只能听到两个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一个平稳,一个短促。对方在沉吟,而他在不安地忍耐。
  “怪不得狼狈成这样。”沉默后,话题居然往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去了。
  他身子一僵。
  “不是吗?”
  嘴张了张,终究没将自己夜宿黑店,叫人将财物尽数骗去,这才潦倒至此的丢人事抖出。
  “罢,那就不便在旁人面前露真名了,免得叫人生疑,还连累了我家……”
  闻言白羡默了一默。这么说无可厚非,他本是罪臣,还是逃犯,表哥肯收留着他这一夜,已经是对他足够足够厚待。
  “有表字么?”然他没开口,对方已自己说了下去,其实也恰好打断了他刚要出口道谢及准备相辞的话。
  于是迟疑答到:“……子慕。”
  “那我,以后便在人前称你白子慕了。”还没等他反应,又饶有兴趣地问:“几岁了?记着比我小五六岁的样子。”
  “……尚未及弱冠。”
  “十九吗,倒也没记错。”而后又是一笑,“这么小就去打仗了,连娶娘子的时间都不给?”
  呃?
  白羡发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林晚风的思路,打仗跟娶亲……有什么关系吗?
  “对了,打算住多久?以后有什么计划?” 
  过了一会儿,话题又再次岔开。这一着当真又是戳他痛处,他为表存在,轻轻清了清嗓子,却答不上来。
  林晚风笑了笑,莫约猜他果然是答不上罢,道:“那便暂且住着好了。此处偏僻,消息闭塞……倒确实是窝藏逃犯的好地方。”不等他反应,又道,“就到此处,睡吧,明天一早……还有事。”说完这句,便当真不再言语。
  屋内又静默如初。
  他尚且沉浸在话题被偏了又偏中拐不过弯来,翻来覆去又思考了良久,好不容易才松泛些,劳累与疲乏便一时间全都涌了上来,困意如洪水。他打了个哈欠,以寻常难以超越的速度进入了黑甜乡。
  这一场有些拥挤,但干净又舒坦的觉,终结了长达一个多月的颠沛流离。
  在即将沉入深眠时,他模模糊糊听到一句浅笑:“……有个弟弟,也蛮有趣。”不知,是不是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表哥已经接受小白啦……⊙▽⊙
  ————————
  感觉一天一章真的实在是太短了,贴两章能减少些我心头的愧怍orz……

  ☆、六,就医

  
  “白羡。白羡。”
  “……白子慕,醒醒。”
  他不太情愿地睁开眼,一时辨不出天色,只心想,还一片乌漆墨黑便要起身……真的有些残忍。
  只是寄人篱下,表哥亲自叫他,他不敢不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下,便利落起身了。
  “看得清吗,需不需点灯?”
  闻声,白羡摇了摇头,随即觉得对方可能看不见,开口轻声道:“不用。”所见所闻便能判断:林家很是拮据,如今更要多养他一口人,能省一点是一点,也好……减少些他的负疚。
  林表哥在他摸黑穿衣的时候,去灶膛里探了探昨夜煨下的药罐。等他整理妥当,已舀好井水。待他漱了口擦完脸,便垮了个篮子带他出了门。
  此时东边的天际泛着一丝浅浅鱼肚白,街巷上除了晨起卖早点的正在打着呵气搭棚拉布,几乎没有其它人。白羡于此地人生地不熟,虽不解表哥所为,却也只是老老实实跟着对方穿梭在街头巷末。
  终于,在穿过一条细弄堂后,林表哥在一处门前停了下来,敲了敲门扉。
  等了等,没什么动静,遂又加重力道敲了敲。
  里面终于有了回应,带着困泛的呵气声遥遥传来:“……谁啊?”
  “我。林晚风。”
  里面静了静,半晌脚步声由远至近挪向门口,“吱”地开了门。是个青年,一头乌发随便一绾搭在颈窝,尚有些凌乱,有些随意慵懒的样子。
  “扰人清梦的家伙,没有急事的话这个月药钱定要给你加几钱……”那青年话说了一半,注意到了林晚风身后沉默的他,顿时醒了的样子,“哟,这是哪家小哥,还挺俊俏的……”打量了两眼,眼神挪回林晚风身上,“林小子,你是开窍了吗——?”
  “闭嘴。”
  白羡虽然看不到表哥的表情,也大概从无奈的语气以及开口打断的速度上猜到对方皱了下眉头的样子。
  “……这是我远方表弟,白子慕,家中遭变,投奔来的。”简短介绍了番,“不让进去吗?”
  青年尚在打量他,被林晚风一问,挥了挥手,人往一边让了让,示意他们进来。
  “喔……表弟呀,我还真不知道你有个表弟……”合上门,青年问得一脸夸张,实则是在打趣。
  煤油灯的暗黄光线里,白羡看到林表哥扶了扶额,一时间莫名生出点笑意。他承认这笑意有点不厚道,但他忍不住,嘴角动了动之后,憋了回去。
  青年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柜台后边钻了钻。灯光晦涩白羡看不真切,却也能判断出柜台后面是个药柜,再闻闻屋里不自觉弥漫的微苦气息,白羡突然明白,这里是个药铺……
  眼光瞧表哥瞅了瞅,对方偏着头听着那药铺掌柜的唠叨,一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模样。
  ……难怪了,明明不耐烦,却还这么,可以说是颇具耐心地听着,原是有求于人。
  这时那青年手里提了个诊箱,从柜台后面钻了出来,也结束了絮语。于是表哥寻到空,眼光看着他,下巴朝那边一点,对他介绍到:“邬大夫。”
  他一愣,垂下眼朝那边点了点头:“邬大夫好。”
  “哟,真是乖得不得了——”
  林晚风叹口气打断了对方又要开启的话头,“邬梅,他身上有伤……不太好,你先给看看,有多的话咱晚点再说,成不成?”
  那邬大夫像被踩到了尾巴,提着诊箱跺脚,瞪眼道:“别叫,别叫,求别叫我那名字!”随后蔫下来,“罢了罢了算我怕了你了……你看我不是早拿出来了吗,伤在哪,我看看?”
  表哥眼神瞟向他,他后知后觉,顿了一下后,“啊?”了一声,后者一个白眼翻到一半,估计觉得不值得,所以又半途翻了那一半回来。
  邬大夫挪了个凳子到他脚边。表哥走过来,把他按到凳子上,弯腰替他解开腰带,将衣服小心地从肩膀处往下揭开,随后执了油灯到邬大夫身边替对方照明。那两人一时全都聚在了他后面,只他一个人面对着乌泱泱的墙壁。
  几个温暖柔软的指尖轻轻触到他背部的伤处探诊。
  “疼吗?”
  “……有一些。”他皱了皱眉答道。
  指尖又往旁边挪,挪到伤处边缘,按了按,力道加重了些。
  “比方才如何?”
  “……还好。”
  听到邬大夫慢慢叹了口气:“小老弟,他挺能忍的嘛。”一边的林表哥没有回答,只是灯火晃了晃。
  过半晌,邬大夫绕到他跟前,见他低着头,干脆蹲下来抬头看他。表哥的灯火也跟了过来。白羡惊觉,连忙抬头,邬大夫这才站了起来。
  看过他面色、舌苔,摸了他脉搏,又伸手按了按他肺腑处,同样问了“痛不痛”,他仍是答“还好。”
  半晌,“老实说,应该受几棍?”
  白羡发现,邬大夫正经不唠叨的时候,眸光很深,深得,他都握紧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  ……呀,邬大夫好/w
  

  ☆、七,结草

  “说吧,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早拉你到这里干什么?”一边沉默了很久的林晚风突然开口。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默默判断该是信得过的熟人,于是才轻轻答:“……四十。”
  “……哦……那可不太轻。”
  按律量刑,四十脊杖下面还有三十,二十,十五,十,最轻是五,而四十以上,便只有八十了,也即基本算作死刑的级别……那么他这一回答,便相当于告知他们俩,自己的罪行重达如此。
  幸而邬大夫和表哥一样,并没有在这个方面多纠缠。
  估计是看他又低下头去,邬大夫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小兄弟……你别急着难过嘛,你应该庆幸啊,你看,打你的人,那是十分的手下留情啊,十记里八记都不怎么使力,剩下两记还特意打偏了,你看,既没把你脊梁骨打断,也没把你背骨打折——”
  “邬梅。”
  越握越紧的拳头因为表哥出声打断而得了救。
  “……唉,好吧,这样说罢,”大约明白不当心刺激了他,邬大夫话里有些歉意,“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确实伤了肺腑,你忍功又厉害,想必也没好好治过伤,是以,淤血了这些日子还没好透。”
  “伤了内里,便需要内调了,不过你拖得有点久,唔,往后可能会留一点后遗症,比如平时会有痰,比以前更容易患伤寒,换季的时候容易咳嗽之类,需要格外仔细。至于你背上的淤处,你要忍到他自己好全恐怕——”
  “邬梅,可以了,你过来这边,跟我讲就好。”
  晦涩的灯火照着两个模糊的身影挪向柜台,留他在黑暗里,五味杂陈。
  白羡坐在那里,听那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先商量是膏药还是药膏,药贴还是药丸,然后便开始争论——当然是争论价钱,争论到连天色也将大亮,白羡正在感慨林表哥只要一讲起价钱简直判若两人,令他大开眼界,那边厢胜负已分:邬大夫无奈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林少爷林大爷林老爷你可以了,算我败给你了成不,五两半,不能再少了,我连诊费都给你省了,自己个儿采的药好歹给个跑腿儿费吧,又是药丸又是药膏的,你也知道这东西一分钱一分货的,你好歹给我点糊个口,咱也都不容易……”
  表哥那边没声响,看来是同意了。但他却悚然一惊,五两半是多少,若是没记错,一碗牛肉面是五文,这已经是寻常人家不吃的了,寻常人家一般只吃一文半的一碗的素面,再好一点的加到三文多给打个鸡蛋罢了。
  他一路漂泊,于印象里最深刻的当属物价——被黑店骗去了钱财,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铜子儿,连进了面铺喝口不要钱的白水都被赶出来的时候,他怎么还敢去轻视哪怕一文钱?一文钱好歹还能讨一碗浅一点的面填肚子,就算掌柜连葱末也吝啬放。
  “表哥——”他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那边两个人一致朝他看了过来,“表哥,药不配了,我们——”
  他头一次不带迟疑地在林表哥面前说话,但后面的“回家”二字尚未出口,已被打断了:“别闹。”顿了顿,淡淡加了句,“说什么浑话。”接着就没理这一边了。
  ……一拳砸在棉花上。依旧是这个感觉。
  他呆呆地站在那。
  “林子,婶婶下个月的药,你要不一起给配了,我顺手给包一包,很快的。”
  “好。”回答完之后,声音突然一滞,“……不,不行,”过一回儿,声音又复平静,白羡却仿佛能听见这平静背后的隐忧,“再过两天罢。”
  邬大夫那边厢也迟疑了一下,之后轻轻道:“……林子,没事儿的,佘十天半个月……也是成的。那个,你得空的时候帮我来捡晒药材,我给你减掉半数……也是可以的。”一时的空白太尴尬,邬大夫赶紧捡起话头添补上对话里的停顿,“那啥,我跟你说说他饮食上需要仔细着的事儿吧,嗯,先是生鲜刺激的譬如辣的东西不能吃,其次海货不行……”
  白羡僵了一样的站在那里,苍白光影里,心头渐渐浮起一句话,越来越清晰,戳着心肺道:
  “你真没用,你——就是个累赘。”
  走出药铺的时候,晨光已大亮。
  他跟在表哥身后,千言万语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指甲掐得手掌生疼。
  “若是碰上熟人问起,我还像刚才那样说,你应着就好?”
  白羡尚沉浸在情绪里,良久才应了声“好”。
  这之后,确实有一些人问起,他只管低头顺应着。想来不过数日,附近乡里便都会知道他的存在了。
  回了林宅,表哥到内间将提篮里的药一一取出整理妥当,对他道:“我去服侍母亲用粥和药,你暂且等等。”便要转身离开,白羡一把捉住对方的袖管。
  林晚风回头,倍感惊讶。
  他再无顾忌,扯着对方袖子便“嗵”地跪下:“表哥的恩情,今生今世,没齿难忘,待子慕伤好,必结草衔环以报。”
  他说出这些字的时候,告诉自己要一直记得,每一字每一句都要记得。
  空气阻滞了一般。
  半晌,“噗嗤”一声,他抬头,见表哥侧了头正在憋笑,眼角瞄到他,干脆不再忍耐,哈哈大笑起来。
  “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林表哥从他手里扯出袖管,兀自笑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嘴边仍就着笑意,弯腰凑过来道:“‘表弟’,原本看你呆呆的,是根闷木头,如今看来,果然是个木头疙瘩。”又开始笑起来,很是开怀,挥了挥手,“你以为演话本唱戏呢,赶紧给我站起来,莫要跪脏了衣服,还赖我洗呢。”
  一边笑着,一边出了门去。
  白羡跪在地上,眨了眨眼,依旧十分不解。他谢恩,为什么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全不搭界的支线剧情实在是太轻松了/w……

  ☆、八,煎药

  
  手指蘸了药膏,轻轻抹在他伤处,有些清凉的辣感,不过很舒适。
  “两种药丸的瓶子都放在床头,你自己记着一日三顿服用。”
  “嗯。”
  “邬大夫嘱咐的那些事项,你也都听到了吧?”
  “嗯。”
  “内服外涂也只是药,你要谨遵医嘱,平时小心些别使肺腑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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