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姜钟]桑之未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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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重重叹了一口气。“姜维,你这种担心根本不值一提。”
“说的也是呢。既是与士季一道……”
“因为,我……”钟会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头也微微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有些颤抖却说得很坚定,“……我不会像丞相那样离开你的。”
握住梳子的手力道一滞,停在半路再也滑不下去。半晌,钟会终于忍不住回头观察姜维反应的时候,手腕被对方用力拉住,然后整个人被那人用令人窒息的力道拽入怀中,紧紧抱住。
钟会也没再出声,只是静静的把手搭在对方手背上。
姜维只记得那时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苦涩和钝痛,在钟会的角度看不到姜维另一只手的指甲几乎都刺入了掌心。但姜维不知道自己在恨谁。
回忆的过程有些悠长,且充斥着苦涩意味。站在褒城城墙上的姜维这样想着。与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刻意回避去想跟钟会之间的事情。分开后,他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起他钟会的事情。
他本已下了击杀他的决心,身体却连他的意志一并违背,让他无法对钟会射出那一箭。他终于无法否定,钟会终归也他心里留下了点什么,让本不该有任何犹豫的他逐渐心软。
对应当初制定的计划,跳脱的部分实在太多。明明只是单纯的想利用那个人而已——但那人对他凝着的感情却如此真挚,即便现在那种浓烈的恨——他知道人在天性上不能没有憎恨,而这恨却恐怕来源于更加深沉的爱。
姜维想起初见的时候,钟会便给予他超乎寻常的礼遇。并不因为他是降将而轻视他,在对他恨之入骨的魏将面前袒护他。他还记得与钟会的那些灯下对弈,钟会特别喜欢拿一卷书让姜维念给他听。他已记不得自己都念过些什么,他只记得青灯—盏,柔光满室,而室外,或是风吹竹林,或是雨落空阶,或是静得连雪花碎裂在屋檐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分明是严冬,却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他还记得钟会跟他保证,他绝不会像丞相那样离开他。
可最后却是他先背弃了钟会。他离开了那人,让那人对着他的背影流泪。
每当想起这些事,痛就会像溪流一样从心底静静流淌,但他却不能回头。北伐中原兴复汉室是丞相留给他的遗志,他为此付出了一辈子的时间,从不曾彷徨和困惑。也不能停止。
钟会对他而言是一个意外。出于博取信任的需要他不能推拒他,然后那个意外就这样在自己生命里驻扎下来。更意外的是他此刻竟然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如果,如果在遇见丞相之前,他们……
想法还未成型就被他自己扼杀。
开弓没有回头箭。
姜维嚅嗫着嘴唇,终于轻轻呼唤出一个名字。
“士季。我也……”
一丝苦笑挂上嘴角,他仰头望去,天色微明,云彩的缝隙中依然有两三颗星子在沉浮。
“原来我也……”
他没有说出后面半句,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荒废已久的丞相府,今日迎来了多年以来的第一名客人和第一次归来的女主人。
室内没有点灯,只有炭火烧得很旺,将逼人的寒气挡在室外。一窗之隔看不见室外景色,那棵大桑树的枝条影子却清晰的映在窗框上,偶尔随风晃动。
炭火的火光映照着对案而坐的两人,两人皆是默默无言。
其中一名是个年长的妇人。她首先开口,对象是对面年轻的贵公子:“人言君精炼策术,是个有仇必报之人。今日一见,倒是看走眼了。”
年轻的贵公子冷冷道:“与我有仇的并不是你。还是你以为,我会迁怒一个妇道人家。”
妇人轻轻摇头。“我此次来,纵然不会为君所擒,亦想过会空等一场。却不料你真愿意只身来见我。其实若不是这身子骨不中用,赶到成都已然气竭,本该是我来找你的。我久居褒城,虽不参政,这次这事也是窥了个十之□□。若不亲口与你说,我心难安。”
她叹道,“钟司徒此次失利,错就错在估计错了伯约的动向。伯约又岂会真与司马昭合作?司马昭的要求合兵的文书皆被挡回,所谓统一合作的流言,不过是激你去攻的诱饵。若你按兵成都深沟高垒,伯约必定难以取胜。唯有将你引出,才能找到致胜的契机。”
年轻的贵公子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声音里带了些许嘲弄之色:“……又被他骗了。”
“并非你才能在他之下。所谓关心则乱,若你当时能静下心熟虑一次,未必便发现不了。”妇人轻声道,“若你们两个都狠下心肠全力以赴,伯约也未必是你对手。”
“刻意传信请我来见你,就是为了拆你丈夫徒弟的台?”
“我一介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叫钟司徒过来,你也便来了。”
“一时兴起罢了。而且你的确无权无势,不成威胁。”他的确想听听诸葛亮的遗孀会有什么话对他说。他并没怎么表现出,对这个一直暗中默默支持丈夫的聪颖奇女子多少抱了点钦佩。
“也许……只是看你与伯约兵戎相向,我心里也不好受吧。”
“你有什么好不好受的。”钟会冷笑,“你不好受的难道不应该是我没死在他手上?我可是挡了你们的复国大业的。”
“不……不是这样。”黄月英摇头。可能表现得有些着急,她又低头咳嗽了好几声。钟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探出手去,在她背脊上抚拍了几下帮忙顺气。
黄月英顿了顿,继续道:“其实。陛下献降那一日,我所想的是,降了,就降了吧。”
“……你真作此想法?”
黄月英的笑容有些悲哀,“固然,兴复汉室是先帝和孔明一生的愿望,我也该倾尽全力去扶持的。但也正是因为它,孔明早早就积劳成疾离我而去。思远,北地王,为国送命之人,我已见得太多……”她轻轻摇头,“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可曾有过令人欣喜的结果。自我嫁与孔明起,就与他一道为仁德之世而努力。如今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百姓的日子,却是一年不如一年……我们,真的可以实现这个仁德之世吗……”她苦笑,“近来,我总是回想起他们以前的样子。活着的时候的样子。还有伯约,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钟会在听。
黄月英继续道:“我还记得就在这个院落里。桑葚刚熟没多久。伯约时常会过来见孔明,向他请教兵法阵势,地理天象。有时候我会泡茶和做点点心。伯约通常会来帮忙,可能对他来说,我是像母亲一样的存在吧。”
跟母亲一起做家务,一块进食和聊天,钟会没能想象是怎样一种情况。记忆中父亲死得很早,母亲从未与他一块做过家务或者是闲扯性质的谈天,每日无非是考验他今日成果如何,并且让他附加阅读大量的典籍并且背诵。他一边在灯下阅读,母亲便在一旁编织衣物,时辰到了会检查他的结果。如果背诵出了差错或者理解上有离谱的偏差,母亲的毛线针就会扎进他的胳膊。这样的效果就是他看过的每一个篇章都分毫无差的牢牢印在脑子里。每一天,每一篇。直到母亲死后,他想记下的东西依然能在扫一遍就分毫不差的记住,只因那个在做编织物的母亲仿佛依然坐在他身边,用冷淡又严厉的目光注视着他。
这自然是那些称他为神童的人所不知道的。
小的时候他就就考虑过其他家庭是不是这样的。只是去廷尉宅邸拜访的时候,隔着门缝看见他们家的小儿子正在靠在母亲身上午睡,一本杂记一样的读物被其母执在手中,轻声轻气的念给儿子听。他忽然就觉得愤怒起来。
甩开无谓的回想,他听见黄月英继续说道:
“时常来找我和孔明,可能也是因为孤独和忐忑吧。毕竟在川蜀之地,他是个外来者。但是孔明没有看错人。没过多久,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的。伯约待人很好,又温柔又亲切,极具才华却生性谦和。对我和孔明更是体贴备至。孔明曾经问他为何想做自己的弟子。他回答说,他很向往孔明提过的仁德之世。这天下还是如一盆水深火热的大锅,百姓就是锅里的肉片,他们得把百姓救出来。孔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黄月英淡淡道。
钟会静静的听着。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不想听到那个人的一字半句。只是他依然忍不住疑惑,那个谦和,坚韧,执著,怀抱着最理想的梦的姜维,和这个不动声色的进行欺骗,背叛,不择手段的姜维,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们一直在为这个努力……孔直到明死后。我以为他会跟我一样消沉很久,他却迅速的站了起来,几乎是马不停蹄的继续北伐的布置。虽然因为阻挠的人不少而搁置了很久,但我知道他从未改变过。他一直,都在追着孔明啊……”黄月英幽幽的说,“他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入了北伐。战况并不乐观,他一直扛着。那个时候起,他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可以整整一天不说话,没日没夜的练武,要不就是关在房间里看一天的兵书。他还是待人谦和,敬重上司,善待下属,但不再与人交心。甚至我们都不太看见他笑。那时我知道再没有人能靠近他了……除了孔明留给他的北伐大计,简直就像什么都不需要了一样。”
“……他心里一定很难过。”钟会淡淡道。那跟活着的尸体有什么两样呢。然后他不由想起姜维第一次以非敌人的身份跟他见面的那日。他半跪在自己面前,钟会看见姜维头低着,心却没有向他低下。姜维的样子看起来温和而卑谦,他却能感受到沉默中的执念。
“也许那个时候我拉他一把,他就不会变成像现在这样……可惜说什么都晚了。”黄月英虽然这么说,但那人想做的事,又岂是能拉的住的呢。
不是完全没有怀疑过的。只是姜维做的戏太过逼真,姜维第一次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他连呼吸都窒了一窒,只因他发现那人的笑容让蜀中难得的阳光都黯然失色。
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以至于忽略了午夜梦回之时望向枕边人的脸,姜维眉宇之间那抹之不去的积郁。
“……真是个笨蛋。”他喃喃道。却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那人。
“亡国之后,一度我以为伯约找到了可以让他……把担子放下来的人了。他会与你归魏,一切皆会终结……却是我错了。”
“没错,割据川蜀,虎视雍州才是我的目的,你看错了人。”
黄月英定定的看着他,“若非司马昭疑心你谋逆在先,借擒邓艾之名屯兵长安在后,你可还会行谋逆之事?”
钟会闭上了嘴。
“所以。跟你说这些,其实无非是想告诉你……伯约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希望你不要过于恨他。”
钟会忽然就握紧了袖袍下的拳头。
“你们可能不知道。不久前,我曾经来过一次成都。”她说,“然后我在街上遇见过你们……在一家面馆门口。当时我真的吃了一惊。我很久没有见过伯约那个样子。那时候,你们好像在为饮宴之事争执。”
钟会记得。他一向铺张惯了的,入蜀之后也是大宴小宴不断,可是姜维将军似乎认为他过于奢侈,建议他节俭开支,还说美食未必只在宫廷,就把他拉来了街上。虽然觉得荒唐,但心底却不愿意拂了那人的意,还是被他拖去。
“……我很多年没有见伯约那样笑过了。也许你不愿相信,但我是看着他一路过来的,原则上你于他有灭国之仇,但……我看得出,他对你并没有怨恨之意。”黄月英苦笑,“也许你觉得他只是想利用你才让你接近他,他也的确伤你甚深……但我知道不完全是的。”
伤我甚深。钟会想。左肩上的箭伤应该是好不了了,脸颊上那道淡淡的红痕也开始发出灼烧般的痛感。可那人留在自己身上的烙印,又何止这种程度。抬手轻轻拂过脸颊上的痕迹,那支箭擦过那里射穿了前方的锦旗,可他知道那原本瞄准的是自己的心脏。
为什么会让我活下来。
为什么你……没有动手呢……
纠结又茫然的感觉让钟会嘴里发苦,这苦一直苦到心里,但细品之下,其中还有一丝极淡的甜。
也许姜维……真的也有一点点、一点点喜欢过他。
“你……真的恨他吗?”
“……我不会原谅他。”恨是必须的。对背叛者他不可以不恨,于是他作出了回答。
黄月英轻叹,钟会可能并没有留意自己回答中与“恨”微妙的差别。
钟会的脸色不太好看,从刚才开始起。黄月英知道谈论这种话题对方的脸色不可能好看的,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钟司徒可是身体不适?”她问道。室外天寒地冻,房间里却温暖如春,理应不会披着裘袍身子还微微颤抖。
没有任何预兆的,钟会一下子站起身来。
“言尽于此。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告辞。”迅速施了一礼,钟会连黄月英的回应都没有等,就转身急匆匆拉开门,银色裘袍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夜幕。
她不禁疑惑,钟会虽然偏执又高傲,却并非无礼之人。究竟是什么病,竟会发作得如此突然。
简直是飞奔一般跨出府门,身体那种莫名的躁动感依旧没有消退。手臂撑着墙壁站了一会,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包,手却在微微颤抖,差点连东西都掉在地上。酒呢……这院落外围一时找不到酒。他咬了咬牙,真是失策。擦了擦头上的薄汗,像认命一般将药粉直接倒入口中。
自从重新服用那日开始,本以习惯随身携带。可惜晕眩感并没有因此消退许多,许是分量不够吧。他心一横,又拆了一包倒入口中。
从拐角处过来的找人的杜预目睹了这样一幕,一直以来风度翩翩一尘不染跟狼狈二字扯不上半点关系的钟士季,此时正弯曲着身子,一手撑在院墙上哆嗦着身子呕吐。
大致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此时上司必然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便退回拐角止步不前,同时心中暗叹此人这种服药方式太伤身,也太不要命了。
钟会转过身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成一如既往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