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弯弯画-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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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想一出是一出,只可惜我从来不会那个,所以这含珠宫里也没有。”
穆嫔笑道:“知道你没有,所以我自己带了。”
说着自袖子内掏出了一个毽子,羽毛是全白的,上好如白宣,可是缝的歪歪扭扭,有一枝眼见着就掉了下来。
燕脂摇首道:“这是哪个奴婢这么大胆子敷衍你,哪里就能踢,怕一脚就散了。还有这毛儿,看着可不是公鸡毛吧?”
穆嫔一窘:“是我自己缝的,毛儿是我拔了渭雨宫白鹤身上的。缝了好几个,这个可是最好的一个了。”
说着,佻巧的吐了吐舌头:“昨儿晚上陛下还问我,说这鹤养的怎么越养越秃呢!”
话是这么说,可穆嫔的手攥着那歪歪扭扭的毽子,倒似宝贝一样的。以今时今日她的荣宠,只要开一声口什么样的得不来,偏要自己歪歪扭扭的缝出来,燕脂心里不知为何忽悠悠一沉,不由不泛起可怜来,道:“罢了罢了,活该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拿针线来,我重新替你缝一个踢。”
穆嫔顿时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忙转头对不远处的巧蓝唤道:“小可怜,快去拿针线来,顺道在给你主子和我倒口儿凉茶来。”
巧蓝闷着头,不多时就呈上了针线。
燕脂将鹤毛的毽子拿在手中,柔软微厚,其实已经五年再没碰过针线,手指却还灵活。
燕脂垂首缝着,细密的刘海曳出一点阴影挡住眼睫,睫梢却是烁着盛极的日色。手中的白线只是一股,袅袅如一缕淡薄的烟,穿梭与指间。廊外碧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朵,穆嫔只觉得天地间寂静无声,时光都仿佛静如止水,只有那穿梭一缕,才是鲜活的。
“姐姐手真巧,就我笨成这样。”
燕脂本凝神做着活计,闻言唇角一颤,仍是含笑:“你是穆燕公主,金枝玉叶,哪里做过这个。我原本就是做这个的出身。”
穆嫔眨了眨眼睛,心中就有了些悔意。而燕脂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嘴角依旧含着那缕似笑非笑,抬头对她说:“羽毛不够了。”
穆嫔愣了一下,才挺清楚她说的意思,拎起裙子就风风火火的往前院跑去。跑到一半,方响起什么似的,转回身,猫似的眸子朝着燕脂,笑得灿然流光:“你宫里不也有鹤,等我去拔。”
“哎?!”
无论如何那两只鹤也是御赐的,一边巧蓝急得跳脚却不敢阻拦,只对着燕脂道:“主子,那是御赐之物,可使不得,你还不快去拦着!”
语气里已经带了藏不住的愤慨。
燕脂无法,只能跟到前院,没有了遮蔽,午后的日近的好似咫尺,炙气紧紧裹在身上,连呼吸都变得苦难。
步幅慢了,到底是晚了一步,穆嫔已经追的两只剪了翅膀得鹤,鸡飞狗跳的一院。
穆嫔发上钗不是被叨的还是跑的,掉在地上光芒四射,一头散发,生气勃勃的扬在空中,艳烈的日头下,齿如新雪,反射着炫目的日光。笑声暴雨时的水点一般,不间歇的落下。
燕脂忽然回想起在以前还没卖进王府的日子。那时父亲也还未生病,一处小小院落,被雷击了一记半残的樟树,缝了补丁的蓝布门帘。
那时姐姐的笑声也是这样,雨点一般的清脆飞舞。
“燕姐姐,你这里的鹤怎么这么凶,快帮我堵着它。”
回过神的燕脂哪里敢拦,急得上前想去抓穆嫔的手,却怎么也抓不到。到底还是让穆嫔得了手,被无端拔了毛的鹤连叫声都好似泣唳一般。
“远远的就听见穆妹妹的大嗓门,进来一看不止她疯了,燕姐姐你也疯了不成?”
脆生生不间歇的话,带出珠翠玲珑有声,廊下走出的江嫔,绿鬓之上,金珠累垂,带着一抹寻衅的笑,
江嫔素来刻薄,燕脂也并不在意,只是笑道:“这丫头为了踢毽子疯了!”
穆嫔的脸倒是潮红起来,对江嫔咬紧了牙,脸颊上的肉反而圆鼓鼓的,放开了嗓子就道:“你这人真讨厌,跑来做什么?”
江嫔不理穆嫔,只对燕脂笑道:“我也想踢!”
穆嫔这时反倒得意的斜睨着江嫔,上上下下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轻轻一哂:
“呦,肚子龙子龙孙的,你可动不得,坐在一边眼馋去吧!”
转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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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青倚在酒肆窗前,那酒肆建在一处高地之上,在天丝城端中也算最高的一处,此时窗棂洞开,不见徐风只觉闷热灼烤喷面而来。驼队在蓝青眼前接踵而过,驼峰上铺着各式各样的绚丽纹路的花巾,朱彤、蔚蓝、青紫被烈日烤得早就失了原有的艳泽,蒙着厚厚的灰,仍如火如荼的一大片,逶迤的似是不见始与终。
酒肆的杯盏倒是较为精致的薄胎青瓷杯,小厮伺候的十分仔细,先用酒洗过了两遍,才将注满的杯子呈至蓝青面前。蓝青无暇接过,只望着窗外惊叹:“怎么这么多商队?”
小厮马上恭谨的回道:“少爷这是第一次到天丝城,所以不知道,每年的十月里,东穆燕人没了粮食饿疯了就要同咱们打仗了,这帮商人精着呢,都提早把自己的货屯了,等着明年高价再卖。”
自五月里那场与契兰的闹剧之后,陈府上下似乎一下子掂出了蓝青的分量,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人人均要称一声少爷。
蓝青却总是不习惯这样的称呼,不自在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不由又是一声惊叹:“什么酒?这样香!”
小厮答:“大漠里红花酿的酒。”
品在口中齿颊留香,蓝青忍不住连喝了几杯。小厮忍不住笑道:“少爷慢些喝,后劲可大了。”
说着,便只肯往蓝青空了的杯子中续上一半。
蓝青一皱眉还待说什么,陈府里的家丁已匆匆寻了来,见到了蓝青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满脸堆笑的打了个千,道:“可找到少爷了,将军正找您呢!”
蓝青闻言一怔,随即苦笑道:“只得了半天的闲……”余下的话警觉的咽了下去。
回了陈府,自九曲十弯的长廊往后院走时,蓝青远远的瞧见,院子里不知道哪一房的侍婢,团团围住一人叫嚷着什么。他初时只以为是哪房丫头在拌嘴,并不在意,待走到了近前,则忍不住一惊。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带头的侍婢挥手就狠狠给了被围住的契兰一记耳光,力道大的将契兰掴到了地上。一边有人笑,有人可怜,却总没有人上前搀起她。
自五月之后,陈瑞再也没有进过契兰的房门,所有人都知道她恩宠不再,可蓝青绝不曾想到她会落到这般境地。
她匐在地上,半旧的衣裙,面无脂粉,往日里金缕丝钗,鲜艳青春的颜色,如今憔悴已极。
蓝青不由止住脚步,静静地站在廊下。此处长廊倚在一处假山之旁,廊因山秀,廊外的泥是沙漠里罕见的匀细黄土,细腻的有如足金铺陈。其上的苍松翠柏,亦是格外的油绿,浓郁的似一匹绸,将他的身影掩在一片秀色葱茏之内。故好半晌才有机警的侍婢发现了他,一群人面面相窥,才略有悻悻之色的散了。
契兰仍是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蓝青终究不忍,刚迈步,紧随身后的小厮就重重的一咳。他不是不知道小厮在提醒什么,可隔着葱笼树影,他望见契兰缓缓抬头时,深寂涣散的眸光,心中被挑起的熟悉的弦骤然绷紧,莫名的痛刺的他什么也顾不得来到契兰身前,伸出手,道:“起来吧。”
契兰仿佛倦极了,伏在地上,半边面颊红肿,一双大睁着的眼,茫茫的如同一潭死水。良久,她被划破的唇角勾起一道弧线,笑了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脸蓦地转向一旁,一旁烈烈阳光底下,树上的红花已经枯黄干死,映着如洗的蓝天,瑟瑟地,摇摇欲坠。
契兰说:“你不要命了?这时候还敢接近我?”
“你是被我害到这般田地。”她犹在滴血的唇角,一滴一滴染上沾了尘土的翠绿丝绸,晕染出一朵朵嫣红。
蓝青看着,开口时,低若耳语的声音里已经含了几分艰涩:“做人原本就要知恩图报。”
契兰眼底倏忽闪过极锐利的光,却也不过一瞬便隐去了。这才抓住他的手,缓缓站起身。
肌肤相贴处,蓝青觉出了她的冰冷。身躯轻如蝶骨,几乎感觉不到丝毫分量,恍然就要随风飘走。
一边小厮又重重咳了几声,恨得顿足,连额角都是细密的汗。
“我的爷!将军还在悦寿堂等着呢!”
契兰却于此时猛然抬首,望住他说:“你可真傻。”
那一瞬的眸光,璀璨艳丽,又莫名温软,竟然令他心生恐慌。慌得蓝青惶惶然转身,不敢再看。
位于后院悦寿堂,以一块巨大的山石为屏障,前后有抱厦,满院花木扶疏,楠木门窗,金丝富丽,是陈瑞专门招待贵客的地方。
侍从推开门,蓝青顿时觉得凉气往脸上一扑,呼吸间也夹了极为舒爽的果香。堂上三只镀金九桃大鼎,盛着整块的冰砖,一点一滴融化开,阴凉在室内。每鼎的冰砖上又镇着九只憨润的桃子,点缀清碧枝叶,果香宜人。
走得久了,酷热已经如一段无形的缎子裹在身上,扑面而来的阴阴凉意,一寸寸拥抱上来,好似一把薄犀的刀,豁然撕裂了那匹缎,让蓝青整个人都舒爽了起来。
然而只是片刻,舒爽的凉就成了彻骨的寒。
悦寿堂内中间设紫檀雕的桌椅,座后列一堂十五折琉璃彩绘屏风,一对侍婢列两侧执了孔雀羽毛掌扇轻扇,一片繁华景象。
陈瑞高坐在首座,一身玄黑的衣袍,箭袖上密布银线缂白虎。一手支在扶手上,虽倦懒斜倚着望住姗姗来迟的蓝青,然而一双眼睛俯瞰着他,眯成一线,格外秀长明亮,让人想起沙漠夜晚饿极了的狼,无声的打量着蓝青。
令人胆寒。
蓝青安静地站着,面目渐渐无措的赤红时,陈瑞才缓缓道:“来,见过孔俊先,孔大人。”
蓝青抬起眼皮,瞟了陈瑞一眼,又迅速地垂了下去。
坐在陈瑞下首的男子,四十出头的年纪,微微发福,大陈文官六品的官袍,没有一丝杂色的官诰锦,毫无堆绣,只胸前一方金底彩花的鹭鸶补子。
孔俊先在蓝青深深一礼时也在打量他,含着一抹奇特的微笑。
“这位是?”
“姓陈,我新收的幕僚。”陈瑞不甚在意的说,随手一指堂下的椅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坐下。”
蓝青一落座,一众彩衣环佩的侍婢就捧了酒菜上来,而陈府的管家则无声无息的引了副将来至陈瑞身旁。副将俯身在陈瑞耳边低语了几句。陈瑞一皱眉,将刚刚拿起的酒杯往桌上一顿,转头对孔俊先问:“怎么这次的军饷少了三成?”
孔俊先并无半点惊慌,狡黠地笑一笑,说:“这年年都要和穆燕打仗,国库吃紧,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到了秋日眼见着战事又起,李阁老已经是不眠不休的筹措,但也实在没法子了。”
李原庸其实进入内阁不足五载,虽无资历,但李氏一派全都称其为“阁老”。这种尊称在陈瑞而言其实是不屑的,但他也并未说什么。
身后扇风徐徐,孔雀羽毛扇想是松了,一只绚丽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陈瑞面前,执扇侍婢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瞬时间满的人无声跪倒。
陈瑞反倒不甚在意的拿起那只羽毛。
孔雀羽支细长;捻在手中犹如金绿丝绒;他不由想起英帝靖元十二年的冬日,东都的雪下的几乎和手中的孔雀羽一般大,自己便是在埋没了天地的大雪中离开京师。他的恩师杜江站在玄德门前,凝视他良久,却只说:“做不出一番模样就别回东都……李杜党政避无可避,我只能送你一个字,心上一刀,‘忍’!”
他仰起头,雪片洒洒,栖落眉睫上,刺人的冰寒。他倔强地回答:“是。”
那年他二十岁。
他那时并不十分明白恩师话中的含义,然而其后十二年他再没回过东都,南征北战,别无选择的踏入党争的漩涡激流中,许多事不明白,也不由得不明白了。
却听孔俊先又说起官场应酬,陈瑞一笑便说:“李大人最近可好?”
很随意的一个问题,孔俊先脸上却起了非常微妙的尴尬起来,仿佛不知怎样回答。
陈瑞习惯的微微眯起眼睛,笑了出来。眼光扫过蓝青,一刹那眼光竟比被映进来的日光还要刺目,蓝青觉得似乎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什么令他志在必得的东西。
一转眼时,陈瑞已不动声色,只吩咐道:“来人,上酒。”
随声而起的是快急的音乐,乐师蓄意绷紧丝弦,抬高了调子。有殷红如珊瑚的唇与细腻似羊脂白玉的舞姬,在只及脚踝的轻纱裙中踩出旋转的步子,裙下赤裸的足,似花摇曳,带着香艳暧昧生起。
身边冰鼎上的桃香,夹杂着舞姬的香息,芬芳扑鼻。流转如莺的舞步太快太急促,蓝青望着,也不知是早先的红花酒酒力上来了,只觉得晕眩得眼睛发酸,。
恍惚时,耳边隐隐听见陈瑞在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敬孔大人一杯?”
“我不能……”
话刚吐出,便一个激灵惊醒,他不敢对视陈瑞的眼,忙起身迎光举起手里的白瓷杯子,连杯中酒的颜色都未看清,抬手将一杯酒倾入口中,侍婢忙又满上,他一时又饮尽了。
热辣辣的刀割一样的划过胸口,他原本酒力不济,这几杯过后,已醺然微醉。
一边孔俊先轻笑着说:“将军这幕僚很有意思。”
陈瑞却只低头望着手里的杯子,轻轻“恩”了一声,复又沉默。
孔俊先倒像突然又来了兴致,搂着舞姬肆无忌惮的调笑了起来。
一席酒从晌午宴到了傍晚,屋内已点上了十数盏描金红烛,窜升着的红焰将琉璃灯罩耀出簇簇星芒,凝结到了一处就成了七色虹彩,迎着众人被酒意迷蒙的眼。
孔俊先终于坚持不住,被舞姬侍婢搀扶了下去。望着一群人歪歪斜斜的背影,蓝青顿时天旋地转起来。
陈瑞本也歪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