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岩-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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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晓峰满脸青紫,一条胳膊也吊了起来。
“晓峰,你这是怎么弄的?跟谁打架了?”常夏着急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咱们先进去吧,一会我给你细讲。”石晓峰苦笑了一下,搂住常夏的肩膀,带着人往屋里走。
等到常夏做好饭菜,招呼俩人吃饭,席间三人一起聊天,常夏才算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晓峰参加完常夏姥姥的葬礼回家,理所当然地萌生了几分对家对老妈的眷恋。刚好这段时间石晓峰他妈工作不忙,看到儿子每天不再往外跑,反而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他妈嘴上不说,神情却也显得非常高兴。
那天,石晓峰挎着他妈的胳膊,陪他妈去菜市场买菜,好巧不巧,就也听到了那则流言。石晓峰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他妈自然是认识常夏的,当下也没多说,回家之后,却挺严肃地问起了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
石晓峰除了替常夏保证,姥姥不是常夏害死的之外,对其他事儿都支支吾吾,并没能说出什么所以然。他神色非常不自然,也不知道哪里触动到他妈了,他妈竟然问了一句:“流言不是传错了吧?难道跟常夏搞同性恋的不是姓沈而是姓石?”
石晓峰当场脸上就挂不住了。
两人话赶话,他妈说了几句对同性恋不认同的话,上来劲儿的石晓峰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当场就把柜给出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妈把他一顿胖揍,最后不解气还用凳子砸了他一下,直接把他胳膊砸骨裂了。
原本想把儿子“打回来”的他妈,因为这出意外,也稍微冷静下来不少。接下来这半个多月,石晓峰被他妈没收了手机,关在了家里。石晓峰也没闲着,天天对他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变着花样地跟他妈耍赖、撒娇,他妈最后虽然没彻底松口同意,但总算态度有所缓和。到今天,他跟他妈磨了好几个小时,他妈总算是把手机还给了他,并且同意他外出一天,不过晚上5点前得回家。
听完石晓峰的讲述,常夏长舒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他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连累你了。”
“嗨,你这叫什么话啊?我本来就跟潇潇在一起,这事儿跟你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别再往自己身上揽事儿啦!”石晓峰拍了拍常夏的肩膀说。
常夏点点头,隔了一会,小声问道:“你刚才说,菜市场的流言,提到我之外,还提到彦川了么?”
石晓峰和莫潇对视一眼,最后是莫潇开的口:“小夏,这事儿也挺复杂。唉,这么说吧,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现在整个南平区基本上已经传遍了。小川他们家,挺受影响。我之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妈正在医院呢。这几天,我听说,他们家要搬走了。”
常夏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喃喃地说:“都怪我,我对不起阿姨和叔叔,对不起他……”
石晓峰拖着凳子坐到常夏身边,伸手搂住了常夏的肩膀:“小夏,你别这样,这事儿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小川也不会怪你。只是你俩之后的路,肯定是要比较难走就是了。”
常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僵硬地摇摇头说:“我和他已经分了。在姥姥去世之前。”
石晓峰和莫潇都愣了。虽然他们看得出来,姥姥葬礼期间,常夏和沈彦川的相处就有点不对劲儿,但毕竟当时情况特殊,他们也都没深想。
葬礼之后,石晓峰没过几天安稳日子,自己就开始焦头烂额。莫潇起初突然间就联系不上石晓峰了,可把他吓坏了,以为石晓峰出了什么意外。找到石晓峰家的时候,也算他运气好,石晓峰妈妈并不在家,石晓峰隔着大门给他塞了纸条,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告诉他,并让他回家等信儿。
莫潇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守在石晓峰家门口根本就于事无补,他回到自己家之后,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刻不得安宁,他差点一冲动也把柜给出了,后来想到姥姥的去世和南平区铺天盖地的流言,才算控制住了自己。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还是在等等吧。毕竟每个家庭的环境,每个家长的性格都不一样,有人能平静地接受,也有人会拼死反对,甚至还有人会把这事儿散播出去,恶意诋毁。莫潇不敢冒这个险。
“你们,真的没办法了么?”石晓峰小心翼翼地问。
常夏低垂着的头,轻轻点了两下,地上,也溅落了几个小水点。石晓峰鼻子一酸,也问不出话了。
“……我答应姥姥了,跟他分开。而且,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原以为,我和彦川在一起,就已经很对不起阿姨和叔叔了,可现在,他们家因为我,因为我受了这么多不该受的诽谤、污蔑,我有什么脸再跟他在一起啊?我们,也肯定没可能了。”常夏声音发抖,说到最后,他双手捂住了脸,整个人也开始发起抖来。
石晓峰紧了紧搂着常夏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悄悄地伸向了莫潇的方向,莫潇心领神会地拖着凳子挪到石晓峰身边,十指交握住石晓峰的手。
☆、流年
常夏大四那一整年,过得飞快。
开学之后,常夏并没有搬回宿舍。当初从宿舍搬走,他满心欢喜,完全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去。仅仅一个多月,常夏的世界天翻地覆,他失去了自己的家,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室友解释发生的一切,他也不想编造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去粉饰。他不知道怎么表现得正常,也不想强迫自己表现得正常。他只想一个人躲在角落。
大四基本上没什么课了,仅有的几门课也大多是在上午,常夏直接在一家包吃包住的咖啡店里找了份晚班的工作。他外形好,人勤快,即使不怎么笑,也非常招人,老板对他特别满意。常夏每天白天上课,晚上上班,忙得像个陀螺。深夜回到员工宿舍的时候,常夏通常累得连动都不想动,倒在床上,他甚至来不及胡思乱想,瞬间就会陷入深眠。这让常夏格外满足。
石晓峰和莫潇还是隔三差五就找常夏出来吃饭、聚会。常夏知道他们当然和沈彦川还有联系,原本的四人行,突然被分裂成两个三人组。聚会的时候,石晓峰和莫潇开始会刻意避开有关沈彦川的话题,不过,四个人一起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不管是聊过去、聊现在还是聊将来,话里话外,一些关于沈彦川的事儿还是避无可避地夹在他们的谈话中。时间长了,石晓峰他们也就不再那么避讳,常夏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松了口气。他骗不了自己,他想知道沈彦川的近况,想知道他过得好还是不好,除了从他们俩那里,常夏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从哪里得到沈彦川的消息。
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常夏都想着,下次聚会的时候,自己就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跟石晓峰他们提起沈彦川,发表一些“即使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再做朋友,大家像过去一样,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吧?”这种言论。然后由石晓峰他们组个小局,见一面,慢慢的,一点点的,沈彦川就又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天光大亮之后,夜里格外软弱的常夏会在晨光中快速消散。常夏会揪着头发嘲笑自己:怎么可能再做朋友呢?只要稍稍想想,如果沈彦川不想见自己,如果沈彦川表现得尴尬或者冷淡,如果沈彦川身边有了新的女朋友甚至男朋友……自己受得了么?一直没见面,常夏都日思夜想,如果见了面,还能撑下来么?姥姥怎么办?沈彦川的爸妈怎么办?
这些不切实际的痴想,就这样被常夏一次又一次地压回心底。
常夏大学毕业那年,回了A市。
彼时石晓峰和莫潇已经在省会站稳了脚跟,两人还没毕业就签了工作,一年多过去,他们俩发展得都不错,正准备第二年一起贷款买房子。
常夏这一年来虽然一直没有见过沈彦川,但总会有意无意地从石晓峰他们口中听到沈彦川的近况。两个月前,沈彦川顺利地进了省会一家大型冶金企业。常夏由衷地替他高兴,心里却又有点说不清的怅然。
找工作这段时间,常夏想了很多。是留在省会,还是回到A市,常夏反反复复考虑了很久。
如果他还和沈彦川在一起,那毋庸置疑,常夏一定会选择留在省会,不管多苦多累,两人一起为了未来打拼,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
可现在,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沈彦川,在省会这座巨大而空旷的城市里,常夏常常感到陌生和害怕。与其留在这里,时时惦念着不该惦念的人,不如回家吧?
常夏毕业之后,回家之前,石晓峰和莫潇在家设宴,一起给常夏送行。
当初石晓峰他们家的折叠桌子、塑料凳子已经变成了漂亮的四角餐桌和靠背椅,常夏坐在桌前,控制不住地羡慕。三个人没有多说,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酒。
对于常夏和沈彦川的事儿,石晓峰和莫潇之前甚至产生过小小的争执。
石晓峰总觉得,两人的感情没变,为什么就不能在某些地方各退一步,不再顾虑那么多,日子毕竟是自己的,即使是家人的意见,也不该全都遵从,守着顽固的诺言,并没什么值得称赞的。而在某些方面,两人如果能各进一步,再勇敢一点,未必没有机会再走到一起。
莫潇却认为,很少有人能像晓峰一样,洒脱到那种程度。人其实生来就被困在各种框架中,很多时候,不可能只想着自己。尤其是常夏和沈彦川的情况,更是特别复杂。他们俩在一连串猝不及防的意外中,走到了最糟糕的一步,被迫选择了分手。他们无法置最亲近的人于不顾,最后只能承诺放弃彼此。重然诺的他们俩,破镜再难重圆。
这场三个人都各怀心事又无法畅所欲言的离别酒,喝得多少有点憋屈,常夏最后醉得不省人事,被石晓峰他们塞到小屋床上。常夏夜里睁开眼睛,半醉半醒之间,看到这间熟悉的屋子,这张熟悉的小床,慌忙地伸手在床上摸索,以为自己不小心把沈彦川踹到地上了,可狼狈地下床之后,常夏却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那还有沈彦川呢,再也没有了。
常夏在A市找了一份房地产策划的工作,勉强算是专业对口。不过,因为是应届毕业生,没有实际的经验,公司恰好有即将开盘的项目,分管营销的经理没让他上来就干策划,而是让他先从销售做起。
虽然和预期的不太一样,不过常夏还是顺利度过了培训阶段,正式上岗。常夏融入角色的速度,比自己想象得要快一些。他生得好看,言语不多,却句句切中要害,中老年大妈、年轻小姑娘都特别喜欢找他介绍房子。常夏又是个负责的人,即使是已经买了房子的客户反反复复地找他处理一些相关、不相关的问题,他也总是耐心地帮忙。客户们对他有口皆碑,一个带一个,年底的时候,常夏竟然无意中成了销售冠军,分到了数额不少的提成。
年三十的时候,舅舅给常夏打电话,邀请他去家里一起过年。常夏跟前一年一样,婉拒了。
常夏小时候特别盼望过年。过年的时候,可以去姥姥家,可以吃好吃的,还有压岁钱拿。长大一些之后,过年在常夏的心里也一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这些年,每一个年三十,他和沈彦川都会掐着点,给对方打电话拜年,有时候是常夏快一步,有时候是沈彦川。当然,更多的时候却是手机占线。听着手机话筒里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和隐隐传来的鞭炮声,俩人的心里都满足得不得了。
这一年,跟之前的很多年都不一样,但多少能比前一年好一点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常夏在年三十这天,去了姥姥、姥爷的墓地,坐了一个下午,回家之后,大概是白天冻着了,常夏发起了高烧。家里空无一人,常夏没有吃饭,也没有吃药,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常夏好像又看到了姥姥和沈彦川,看到他们责备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常夏咧开烧到干裂的嘴傻笑,可一转头,两个人又都不见了……最后还是邻居爷爷、奶奶给他送饺子的时候,发现他人都快烧糊涂了,急急忙忙喂他吃了药,还帮他多捂了几层被。第二天大年初一,常夏的烧多少退了一点。他披着衣服,摇摇晃晃地走到大门口,推开院门,满地鞭炮残红嵌在银白的素雪之中,跟常夏惨白的皮肤和通红的脸颊相映在一起,常夏心下凄然,到底还是挣扎着去了医院。
今年,常夏自己一个人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菜饭,福字、对子、鞭炮这些应景的东西,常夏也买了不少,家里里里外外的门窗都被他贴满了东西,看着多少有了几分喜庆。
下午,常夏照例去墓地看了姥姥、姥爷,只是这次没有久坐,待了一会就上了回城的汽车。下车的时候,常夏鬼使神差地拐到了姥姥家的旧址。
一年半了,买房子的人挺有头脑,把大屋窗户砸开,开了一道门,原本平凡的房子轻轻松松就变成了一个小门店。现在似乎成了一家理发店。常夏走到门前,往里张望的一下,却没走进去。他走到墙边,坐到姥姥家墙外专有的石凳上,发了一会呆。
坐了半天,常夏终于拍拍屁股,慢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溜达。他走了一两百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常夏直接就愣住了。一个他怎么也忘不掉的身影,从拐角处转出来,直直地走到那个石凳上,坐下,那个人并没有往常夏的方向看,而是低头,死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常夏扯出一个带泪的笑容,深深地把那个身影刻在心里,然后转身,继续走上回家的路。至少,他们在今天,坐过同一个石凳,自己何其幸运地有机会为沈彦川做了一件小事,在沈彦川坐下的时候,那个石凳上,大概还能有一丝自己的温度吧?
☆、变迁
那几年,房地产正是红火的时候。常夏的底薪不高,不过提成、季度奖、年终奖林林总总加起来,却很可观,常夏迅速地积累了一小笔财富。
销售工作本身就不轻松,对于常夏这种不爱与人打交道的人来说,每次与客户交谈,都是一种挑战。当面交流还好,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