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重人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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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奔跑,一个漂亮的飞跃,高高跳到窗台上,再跳到郭承云怀里。
除非它有几次被咬得遍体鳞伤,才会被大狼像抛物线一样丢到窗台上。
那时候,郭承云很怕哪一天就见不到狼崽了。可他除了没用地守在这里干着急,什么忙都帮不了。
郭承云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即便他知道他们之间隔着语言的鸿沟。
你要小心。
打不过就跑呗。
要跟别的小狼处好关系。
输了没关系,别逞强。
但是千万别在落跑的时候,让别人扑你的后背。
郭承云的外公说,在生存条件恶劣的情况下,野兽的小崽子之间的决斗决定了他们是否能存活,它们不会像争地盘的成年野兽那样懂得分寸,输家落跑,赢家不再追击。小崽子们会一直咬到一方死掉。
它们争的不是地盘,而是未来。输的一方没有未来。
随着时间推移,狼崽一张嘴就会露出一口锐利的小尖牙,身上的伤痕日渐减少减轻,扑蝴蝶扑蚂蚱也是一扑一个准。
扑到后,小手掌抬起,上面的无一例外不是死物。说得难听点,那些美丽的虫子们都被它一掌拍得粉身碎骨了,它就是个活的苍蝇拍。
别说其他小狼敢招惹它的次数少了,连郭承云都不敢接受它捕到的东西。
它度过了艰难时期,郭承云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
而陪伴它的大狼也从此不再出现。
郭承云惬意地笑着。
“既然你的狼大叔不管你,那我可就荣升你的亲爹了。以后给你爹当保镖怎么样?”
狼崽子呜了一声。
郭承云用大拇指腹按在它前爪的肉垫子上,就像那只小爪子能记住印在上面的螺纹。
☆、白狼王不可貌相(四)
郭承云家的地下仓库不知怎的混进了一只大老鼠,把那里当成了天堂。
它吃的东西不多,但破坏了不少粮食袋子,那些掉落在地的食物碎屑着实令人心烦,却又无可奈何。
“养只猫吧,顺便给你做伴。”外公对郭承云说。
郭承云赶紧摆手婉拒,说不用了,又不是穷到要和老鼠争口饭吃。心中想的却是,猫狗自古不合,狼崽属于狗类,那猫不跟狼崽子斗个天翻地覆才怪。
“要是以后再多一只老鼠,凑成一对儿,生了一窝那可怎么好?”厨娘弱弱地说。
“我对猫毛过敏。”郭承云梗着脖子说。
“要不咱放老鼠药吧。”厨娘继续献言。
“不成,隔壁家来串门的猫狗被毒了就不好了。”
外公白了郭承云一眼:“那就在家里放几个捕鼠夹子。我们有那种夹野猪的,保准一夹一个死。”
郭承云更激烈地反对起来,却遭到了驳回。
地下仓库的入口就在郭承云房间附近,他有时会带小狼崽去下面扑腾。
如果今后这呆子踩到了怎么办?等它哇哩哇啦地叫起来,有一万颗狼脑袋都不够砍的。
当晚,郭承云带狼崽子到它喜欢的地下仓库,告诉它,明天这里要放野猪夹子,这是你短时间内最后一次来地下,要等抓到老鼠才能再来。
狼崽子不等他说完,就转身到装黄豆的储物间扑腾去了。这无忧无虑不知烦恼的东西。
一个灰黑的影子在地上跑过。好家伙!看个头比狼崽子略小一点,是只膘肥体壮的大老鼠。
郭承云眼疾腿快地跟上老鼠,直至它潜进了一个洞里。
“有人在还敢跑来跑去,真是无法无天。”郭承云感叹。
狼崽子跑到老鼠洞前探哪探的,发觉自己钻不了,把头抬起来,耳朵转来转去。
它没多久就跑出房间,郭承云跟在它后面跑,一出门发现它已经没了影儿。
郭承云压低声音叫“小狼”,寻来觅去两三分钟这样,突然听到一阵凄惨的吱吱尖叫声。
他循着那声音跑到米房,在几袋散落在地的大米之间,看到狼崽子竭尽全力地按着挣扎不休的大老鼠,牙齿还啃在老鼠脖子上,血流了一地。喉管被撕裂的大老鼠,只能发出沙哑不成调的声音,拖着狼崽在地上蹦来蹦去,很快就不再挣扎。
从那时起郭承云就对小狼崽子刮目相看了。才多大就能抓住成年老鼠,这小家伙原来竟不是个绣花枕头。
两年过去了,狼崽依旧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到郭承云的小屋报到。
秋风萧瑟,天气转凉。院子里一如往日灿烂盛开的美人蕉,抹消了郭承云对季节变换的自觉。等他有了自觉,北风已经毫不留情地刮了起来。
无人管束的郭承云能在更远的山里撒丫子到处跑了,有时甚至带着小狼晚上出门,第二天才悄悄归家。
越高的山头越是冷,可是山上能看到整个村子的炊烟,风景独好,他还是领着不知为何不太愿去的小狼四处探险。
这天傍晚,郭承云找了一个避风的山洞,打算作为今晚的根据地。
他抱着暖手炉,半闭眼睛似睡非睡地哼歌烤火。
在洞口滚着毛线球玩的小狼忽然全身毛发倒竖,冲着草丛叫唤起来。
郭承云嫌吵,不分青红皂白地砸了个柿饼过去,小狼不肯躲也不肯叫,被砸了个正着。这真像胆大包天不怕疼的它的作风——知道郭承云弄不死它。
郭承云一手绕到背后抽刀,跟出去看情况,草丛中忽然窜出两只小狼,隐约一看后面还跟着一头大的。
人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和别的活狼面对面,他面色一沉。
要镇定别动。大人们都是这么教的。
郭承云一手抱紧了手上的暖炉,一手持刀摆出迎击架势。
那两只小狼一大一小,小的比郭承云的狼崽高半个头,大的比狼崽高一个头,都长得邋里邋遢。
坐镇其后的大狼张开尖嘴,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和一根深红的舌头,口里还往外滴着唾液。
小只的小狼二话不说就往前冲,郭承云的狼崽不甘示弱地向前一跃,将袭击的小狼掀翻了个个儿。那小狼滚起来迎击,两只狼开始了令他眼花缭乱的撕咬。郭承云的心一下子悬到了空中,生怕另两头狼参战,演变成三对一的局面,可其它狼却立在一旁。
于是这是一对一的君子战,却也是残酷的车轮战?
狼之间的争斗比郭承云以前见过的斗狗要沉默许多,两只搏杀的狼没过多久高下立判,郭家狼崽占尽了体力优势,把那只外来的小狼咬得遍体鳞伤,惨叫起来抽身就逃,逃不出多远就趴在地上喘气,软乎乎的肚子似乎被撕破,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体型较大的小狼见同伴落败,不客气地紧接着发起了攻势,狼崽子吃不住这家伙的体重,眼看着就落入下风。
郭承云看得揪心,同时也警惕着那头成年大狼,见它伏低身体靠近自己,赶忙挥刀应对,但他知道靠硬拼铁定打不过,于是暂且步步后退。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两只小狼进入僵持阶段,决定先发制人,抱着圆形暖手炉的左手突然发力,把暖手炉砸到两头打得焦着的小狼身上,火星四溅,把野的那头小狼吓得往旁边一跳。郭承云这样干的原因是,自家狼绝对不会分心,会分心的只有别家的。年方十二的他没有想过,这玩意就叫信任。
郭承云养的狼崽没放过这样的好时机,一窜就将对手顶翻到旁边,狼崽转眼就跳到了仰躺着的对手的上方。
郭承云没工夫去注意那边的情况,他在丢出暖炉后,向大狼的方向疾扑过去,大狼身手敏捷地朝后躲闪,随即也发起了反扑。
一人一狼缠斗了没一会,郭承云年纪小力气不足,但好在不犯错,手上又有武器,身上暂时没有大损伤。
忽然有道白影从后面扑过来,郭承云一看,竟是狼崽扑到了大狼后颈上,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他的目光扫到后面比狼崽大的小狼,血淋淋的内脏被掏得掉了一地,四肢还在抽搐,那场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大狼疯也似地抖动全身,试图把狼崽从它后颈上甩下来,发现甩不掉就用爪子抓,并蹲下来将它重重地往地上蹭。
郭承云冲上去,瞅准了就猛地捅刀子,大狼身上的血如喷泉般涌出来,但它仍成功地把浑身是血的狼崽丢到一旁,弓起身准备进行临死前的厮杀。
狼崽的腿脚一点地,立刻继续跳起来,像支离弦的箭射向大狼。杀红了眼的大狼在面对威胁的时候,本能地迎上去扑狼崽,无视了郭承云。
郭承云目瞪口呆。一只幼狼该有怎样的速度才能跟成年狼相匹敌?他根本看不清狼崽的动作。
狼崽刚才的扑咬只是虚晃一枪,实际逃得飞快,而大狼追得更快。狼崽一个急转身杀了回来,张口就咬,刚好又咬在怒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狼脖子的伤口上,它掉下来的时候将大狼的喉管撕了一个大口。
大狼转身徒劳地在地上扑着,始终扑不到在地上灵活地跳来滚去的狼崽。大狼的动作越来越迟钝,临死前的挣扎到了尽头,它在穷途末路之际选择逃开。
郭承云松了口气,他养的狼崽却不放过逃兵,腾地追了上去,在视物模糊的傍晚如同一闪而逝的白光,瞬间贴到了大狼屁股上。
大狼依旧步伐不乱地继续逃跑。它们就这样消失在郭承云的视线里,下了山坡。
郭承云站在原地,直到听见大狼真正临死前的嚎叫。
不到十秒钟,狼崽全身几乎一根白毛都没有地回到郭承云面前,嘴里满是灰色的毛,还叼着不知道是小肠还是什么东西。
它的绝活不是拍蝴蝶,也不是扑老鼠,而是掏肠子?
郭承云在冷风中打个寒颤,见狼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毛骨悚然,后退了一步。
狼崽忽然像醒悟了什么似的,呸呸吐出了嘴里的东西,在旁边的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学村里的猫用爪子梳毛,梳了半天也没见郭承云给个笑脸,罕见地打破沉默冲郭承云嗷了一声,摆出讨好的表情,不停地逼近。
郭承云彻底被这货打败了:“你……去洗个澡吧。我们回去。”
狼崽现在可以接收一些固定化的简短命令,响应了提议,屁颠屁颠地向山下的小河跑去。郭承云望着它的背影,发现它跑得一瘸一拐。
第二天晚上,郭承云没敢再去山里,闷头在桌上画画,不理会小狼崽,无论它怎么在桌上蹦、用小爪子扯宣纸,郭承云都不抬头。
狼崽识趣地蹲在窗外,好像那是它的观众席一样。
郭承云画画的时候也想了很多。
总是装得天真烂漫的狼崽,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长期过着生死一线的生活,并且露出真正属于野兽的表情,那才是它的天性。
为什么别的小狼要排斥它,分分钟恨不得置它于死地,甚至出现大狼护送小狼前来挑战的情况。
真的只因为它是外来物种?
☆、白狼王不可貌相(五)
郭承云和小狼崽一起度过的岁月,可以用它的体型变化来证明。
现在郭承云抱着它都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马厩里的一匹小马也长得比郭承云快,在郭承云的执意要求下,马夫为小马配了一套小号的马具,对它进行训练。郭承云站在旁边怎么看怎么欢喜,今后出行有代步了。
郭承云不顾马夫的阻止,把小马牵到自个住的房间外面,拴到一颗桂花树上,在它旁边软磨硬泡了好久。但它始终没有狼崽子那般亲近郭承云,对郭承云说的话毫无反应,还用嗤鼻子来对郭承云抚弄它鬃毛的示好行为表示反感。
晚上郭承云端坐在书桌前磨墨,却听到外面传来小马受惊的嘶嘶声,他跑到窗子旁看是被谁吓的(他的身高终于不用站板凳了),发现小狼崽在院子里,一步一探地迈向小马,疑惑地望着这突然出现的新食物。
小马曾经亲眼看着父亲被豺狗咬成筛子,看到比豺狗还要气势逼人的小狼,被吓到是自然的,它反方向蹬蹄子逃跑,把缰绳拉得笔直,树枝被拽得簌簌直抖。
“你干嘛呢!”郭承云利落地一个飞身,翻出窗子,跑出去低声驱赶小狼。他生怕这“开膛手”小狼把自个的爱马开膛破肚了。
小狼此时还啥都没干,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向郭承云,郭承云招呼小狼过来,叮咛它不能欺负新来的。
“这小马叫,呃,先不说这个。以后它就是我的专属坐骑,你敢咬死它,爷爷跟你没完。”郭承云反复向小狼强调这匹小马的重要性,小狼不以为意地干别的事去了。
在郭承云眼中的事物都是具有唯一性的,不需要用名字来区分,所以他懒得起名字,小狼就是个典型代表。
郭承云给小马喂草吃,替它压惊。
小狼见郭承云不鸟它,试图靠过来,小马的拒绝反应非常强烈,郭承云只好把小狼赶到一边去。
这匹枣红小马的睫毛很长,是个美人胚子,郭承云很快对它极为上心,以至于冷落了小狼多天,只要它敢靠近,郭承云就立马将它喝走。
郭承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小狼进行了训话:“我和小马可以上升到坚定的主仆关系,我跟你能有什么发展前途,你去帮我打猎?我倒是问你,打猎路上要是碰到你的同族,你帮谁?”
郭承云转而去和小马说故事,只是间或回头瞄小狼一眼。
被训话的小狼认命地趴在窗台上。它只要见郭承云看它,就蹭地支起上身,以为郭承云打算叫它过去,跃跃欲试地想跳下窗台。
郭承云说道:“这没你的事。”它只好又伏下身去。
自从小马出现,小狼每天来郭承云家“打卡”的时间,反而提前了,就像有被夺宠的危机意识似的。它脾气也变规矩了,一来就在为它指定的“观众席”上老实呆着,压抑自己的存在感,然后没多久就回去了。
它是个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的聪明动物。
等小马终于不再畏惧郭承云的套近乎行为后,郭承云踌躇满志地酝酿着下一步。
在马夫的辅导下,郭承云进行了初步骑马训练,小马对他言听计从,两个月后,他已经能在无人看护的情况下四处溜达了。
这天靠近吃午饭的时间点,郭承云还在乐淘淘地骑马四处转悠,作为一名有自知之明的新手,他向来谨慎,只慢跑,不疯跑。
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