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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部分

崩原乱-第320部分

小说: 崩原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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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映川洞若观火,他这些年人情练达,越发看透人心,当下说着:“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虽然针对的只是天子统辖之内的人,但放在我身上,也是一样,只不过我不必像那些臣子一样小心谨慎罢了,可道理却是相通,我自问从十多年前与他结识以来,直到现在,对他的帮助之大,已经难以说清,但只要有些事情触及到他的心事,大概就会使他不满、猜忌,别看我助他登基为帝,助大周对外扩张,走到如今这一步,但君王就是君王,不能以常理揣测,历史上呕心沥血辅佐君主,最后却落得身死族灭下场的人,莫非还少?无他,只因为天子或是警惕其功高震主,或是厌其专权独断,总之,必是能找出各种理由的……这就是君王的本性!”
    宁天谕冷笑:“这何止是君王本性,也是人的本性,永远不忘别人的得罪触犯之举,却很少会记得对方的功劳好处,今日那老儿既死,晏勾辰或许无心动他家人,而你一句话之下,就是赶尽杀绝,晏勾辰心中岂会不生芥蒂?这些年来,类似的事情只怕数之不尽,晏勾辰即便对你确实有情,但他一想到头上还有你这座大山压着,那你对他帮助再大,也抵消不了这些不快,如今晏勾辰与你如胶似漆,你们也合作得愉快,那是因为前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们二人还需团结一致,因此任谁离间挑拨也是无用,但将来等到终于统一天下,尘埃落定,前方再没有半点阻碍,那么只怕晏勾辰此人的野心在达到满足的那一刻,就是与你翻脸之时!”
    “呵呵……”听到这里,师映川淡淡一笑,没有反驳什么,却道:“这是作为天子、作为人主的本性,不论谁坐在那个位置,都会如此,倒也不必多说了,我若份属人臣,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概就是日后的取死之道,但是现在,我师映川却不是那等身不由已之人,自然不惧,如此,也就且看日后罢。”宁天谕知道他听进去了,对此,也还觉得满意,便道:“你自己心中既有计较,我也不再多说,晏勾辰此人心机深沉,但你只要不一味信任他,也就罢了。”
    师映川嘿然一哂:“我两世为人,又不是那等懵懂天真的少年,人性之中的黑暗一面,我岂会不知?只不过我如今既是身怀伟力,而非借助外物,自然也就有了相当的自信将一切掌握在手,不怕任何外界变化,即便日后有最坏的情况发生,也能够扭转,而在此之前,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宁天谕听了这番话,突然哈哈大笑,说道:“白首相知犹按剑……一边情浓相谐,一边又暗自胸怀警惕,抚剑于侧,比起当年来,你果真是成熟太多了。”师映川目色幽幽,如同夜间飘忽的鬼火,轻叹着道:“人心复杂,真中有假,假中有真,又哪里有那么多的明明白白?又哪里算得过来!我只不过遵从自己的本心,日后任他世事变化,我也不忧不惧。”
    如此说着,不知为何,心中却是微泛涟漪,师映川忽然就生出一个想法:无论是什么人,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斗升小民,在有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觉得自己其实一无所有?心灵在时光中逐渐粗砺,坚硬,甚至麻木……一时间师映川微觉惆怅,仿佛无尽的寂寞缓缓涌入心头。
    当下师映川再不言语,继续打坐,而另一方面,晏勾辰此时仍然留在殿内,只不过几个大臣都已经退下,殿柱以及地面上的血迹也已被打扫干净,面前案上也已经换了一杯新茶,晏勾辰手抚光滑的杯沿,面色淡淡,旁边站着一个年过六旬模样的太监,除此之外,殿中再无他人,那太监见晏勾辰半晌不语,遂轻轻道:“陛下……”晏勾辰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问出一句:“你说,江衡今日一番话,可有取死之道?”朱袍太监躬身道:“陛下自是圣心专裁,岂有老奴揣测的余地。”其实这一句话问下,这太监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不过他乃是晏勾辰母妃的心腹,在晏勾辰襁褓之中就伺候着的,许多事晏勾辰从不避他,当下这个正值年富力强之际的君王脸色平静,表情也如面前这杯茶水一般波澜不起,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朕下令将江氏上下尽数拿入大狱,旁人大概认为是朕惟恐国师因江衡而生怒,才会有此一举,以待安抚国师之心,或是耽于美色,一心要讨好情人……你可也是这般想的?”
    朱袍太监沉声道:“老奴只知这江大人此举或许忠心,但落得这个地步,却也不冤!先前虽不知国师究竟是何时在外,但以大宗师的耳力,距离再远,殿中一字一语也都必然落在耳内,江大人那一番话被听到之后,国师心中岂会毫无芥蒂?江大人如此行事,却是在陛下与国师之间埋下了一根刺,只怕难以拔除。”晏勾辰听了,微微闭上眼:“有些事,即便真的有,但那是你知我知,只要不挑明了便是一团和气,若是一旦打破,却是生生在心上扎进一根刺……如今朕与国师虽然看似并未生了嫌隙,但事实上终究已经有些不同。”说到这里,突然用力一拍长案,震得杯内的热茶都溅了出来,晏勾辰眉目冰寒,怒道:“方才那几人只当朕是迫于国师之威,才下令收审江氏满门,却不知朕当真是深恨这老儿糊涂,自然要拿他江府上下泄愤!”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现在皇帝明确表示了愤怒,朱袍太监自然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甚至已经在瞬间就替江家想好了几项罪名——不管怎么样,江氏满门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殿中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半晌,眼角皱纹如蛛网般密布的老太监眯着眼,徐徐道:“老奴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晏勾辰微微皱眉:“你有话便直说。”老太监斟酌着语句:“老奴私心想着,这世上人心叵测,小人奸猾,任凭陛下与国师情谊再如何深厚,也架不住被一群心怀各异之人暗中胡乱挑拨,只怕长久下去,就要渐渐离了心,岂不可惜,不如用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绝了这些根苗。”晏勾辰眼神微微一动:“你且说来听听。”老太监神情越发恭敬,只把心中所想都一股脑儿说出来:“陛下如今有一位皇子长河,而国师的倾涯小公子虽是男儿,却也是一位侍人,自可生儿育女,若是大皇子日后与涯公子成婚,生下儿女,这大周未来自然就是由其中优秀者继承,如此一来,新皇乃是陛下亲孙,同时也是国师嫡亲的孙儿,日后帝国皇室便流着国师的血脉,晏、师两姓血脉交融,两家却是再亲密不过,分拆不开了,还有什么能比血脉牵连这种法子更为稳固?即便再有那等小人作祟,妄图兴风作浪,也是白费!”
    这话说得委婉,但直白讲来,倒也简单,日后若是晏长河与师倾涯成婚,有了儿子,如此一来,那孩子身上流的就是大周皇室与师映川两方的血,由这样的人来继承大宝,双方都没有什么不满的,师映川即便真的有异心,但自己的亲孙儿做皇帝,与自己执掌大周又有什么区别?这世间还真的从未听说有祖父夺了自己孙儿皇位的事!这样一来,就是于无形中巧妙地化解了未来有可能出现的种种矛盾与不测,此计不可谓不巧,一旦晏勾辰将此事向师映川提出,以师映川之智,虽然很容易就想到这其中的关节与用心,但只怕在经过考虑后,也是会同意的,因为这桩婚事无论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有利无害……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
    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幽幽回荡,晏勾辰原本握杯的修长手指一顿,却是缓缓摇头:“此事莫非朕就不曾想过?只是……不成。”不等老太监进言,晏勾辰已长长叹息:“不是朕不愿,而是长河没有那个福气!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朕便与国师约好,日后若有资质出众的子女,便令其拜入国师门下,只可惜长河出生之后,天赋虽在旁人眼里尚好,但在真正的强者眼里,却不算什么,也就不曾拜入到国师座下,你现在却说,让朕的这个儿子,与倾涯那孩子婚配?”
    “陛下何必如此自谦,大皇子乃是天潢贵胄,与倾涯公子成婚,也算门当户对……”老太监还待再劝,晏勾辰却摆摆手,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万剑山奉剑大司座季玄婴,本身也是侍人,也生育了两个儿子,但你看看,令他甘心怀胎生子的是什么人?是一教之主,武道大宗师!涯哥儿根骨出众,天赋极佳,又有这等出身来历,日后即便比不得他父亲这般惊才绝艳,却也自然是人中龙凤,这样的强者,心中多少傲气,岂肯为人生儿育女?即便愿意,对方也必是不亚于他本身的人杰,长河一生至多止步于先天之境,而涯哥儿却只怕是能成就宗师大道!你认为一个宗师强者,会愿意给一个普通武者去生儿育女?这样的事,以后不必再提了。”
    话到这里,晏勾辰忽然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他似是有些疲惫,闭上了双眼,淡淡道:“……话说回来,德妃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朕面前进言?”这话轻描淡写,似乎是不经意地丢出来,然而那老太监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抵地,哑声道:“陛下圣明,德妃娘娘确实找过老奴,希望老奴在陛下面前进言,极力促成此事,但老奴却并不曾收过德妃娘娘半点好处,只因老奴窃以为此事对陛下乃至大周都是有利,这才答允,否则老奴怎敢对陛下提起?老奴虽说年纪大了,头脑不比从前清明,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才这件事,还是时刻不敢忘的。”
    晏勾辰不置可否,冷笑说道:“德妃乃是长河的生母,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打算,这原本倒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她既然身为宫妃,一个内宫女子怎可干政,耍那些小心思,这已经是逾越了。”说着,语气转为冷漠,只道:“传朕的旨意:德妃宋氏,于朕不敬,着降为嫔,移局安仁宫,皇子长河交由淑妃抚养。”老太监听到这一番话,知道皇帝这是下了定论,不可再说,因此只得沉默,晏勾辰睁开眼,拿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下来的茶一饮而尽,起身道:“……摆驾,去玉和宫。”
    这场并不愉快的交锋随着江府上下被捉拿下狱而宣告终结,之后无论是师映川还是晏勾辰,双方都默契地再无人提及此事,而江府数百人的下场也没有谁去关心,且说新年过去,很快天气就开始渐渐转暖,万物复苏,河面开始化冻,枝头也悄悄绽了新绿,迎来了又一个春天。
    向来在封建时期,甚至是师映川曾经身处的现代社会,天下间只要是繁华之处,则往往是水运便利,大周自然也不例外,而摇光城作为天下雄城,王朝的中枢,更是水道密布,水运四通八达,一来灌溉两岸沿途的农作物,支持农业,二来交通便利,四方才得以互通有无,这才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商贸迅速发展繁荣,如此种种,这才有了鼎盛的经济发展与文化基础。
    时值三月,宽广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除了往来的商船之外,也有不少楼船画舫,从中传出丝竹笑语之声,在水面飘荡,如此沿河而行,可见河畔正在抽枝发芽的柳树,大路上更是车马往来,行人如梭,前几日下了两场春雨,眼下空气十分清新,阳光灿烂,大道上马车行人往来不息,虽然刚进入三月,尚且春寒料峭,但许多爱美的女子已经脱了夹袄,换上了色彩鲜亮明丽的春衫,不少年轻人结伴着踏青游春,一路谈笑风生,共同构成了一幅迷人的画卷。
    河水呈现出农耕时代才会有的清澈,不见丝毫污染,清波荡漾,令人沉醉,此时河面一条楼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长发披散在身后,发丝根根莹透,如同用黑曜石精心扯出来的纤丝,瑰丽无匹,青年负手远望,不知在看什么,身上披着淡淡一层阳光,宁静澄明,薄薄的衣衫被风吹动,勾勒出身体的轮廓,仿佛每一处线条都经过造物主细心的打磨,呈现出最完美的分割比例,将力与美恰倒好处地平衡并结合起来,这个时候,青年身侧不远处有人走过来,晏勾辰面带微笑,走到青年身旁站定,一起看着岸上美景,感慨道:“果真是春天到了。”
    “……三月三日天气新,摇光水边多丽人。”师映川抬手一指岸上,淡淡微笑道:“大周自古以来就出美人,摇光城尤其美女汇集,灵秀女子多不胜数,令人大饱眼福。”晏勾辰哈哈一笑,说着:“以映川之美,哪个女子见了不羞惭万分,说这话才是奇怪,况且我身边有天下第一美人,哪里还看得下旁人了。”师映川听了这话,嘴角微扬,在春日里阳光的照耀下,竟是明媚得令人不可正视,晏勾辰见状,仿佛被这样热烈的美刺痛了眼睛,不由得偏开了视线,却又嗅到了风中从青年身上散发出的香气,那是阳光糅合着莫名花香的味道,晏勾辰闻之,如饮醇酒,他站在师映川身旁,任凭对方被风吹拂着的几丝鬓发打在脸上,一时间心脏的跳动却是没来由地略快了些,下意识地就握住了一只晶莹如玉的手,师映川微微奇怪地扭头看过来,见晏勾辰正对自己笑着,便不由得也是一笑,他这一笑之下,就犹如冰层化冻,柔和的春水泛出来,将坚冰融化,满目皆是柔波,淡淡静谧中透出绝伦的妖美,夹带着几分遗世独立的飘然,艳红双目中更是有火色往来流动,如真似幻,晏勾辰纵使与其同床共枕多年,此刻也觉微微恍惚,脑海中闪过一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但这走神也只是一瞬,转眼就恢复过来,晏勾辰将青年那细腻柔滑的手轻轻一握,含笑说道:“有刚刚网上来的鲜鱼,不如煎几尾来吃?”师映川微微笑道:“煎一两条你自己吃就是了,给我拿些瓜果便好,我如今这身体对食物已经需求不大,吃些水果倒更好些。”他这一发话,自有人去招呼,很快,一盘各色瓜果便被奉上了,都是些罕见的珍品,寻常人莫说吃,就是见也不曾见过,晏勾辰拿起一枚婴儿手掌大小的青色果子,咬了一口,入口之后却像是没有果肉一般,简直入口即化,只觉得精神也为之一爽,十分受用,似这样的异果,对一般武者而言乃是垂涎无比的滋补灵物,在这里,却也只不过是拿来尝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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