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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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法宗。
一处无际莲海形成了一个单独的小天地,水面有淡淡白雾,这个时节本该没有莲花开放的,但这里却是例外,温热的水使得此处莲花四季常开,满眼所见,如梦如幻。
男子坐在水边,看着那或红或白的莲花,前时纪妖师于集宝楼向师映川强索《怯颜图》的消息早已传回了大光明峰,只不过当时男子闭关未出,无人敢于打扰,所以并不知道这个消息,直到今日出关之后,才听说了这件事情。
远处有亭台楼榭,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吹来,但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衣袍却是纹丝不动,连江楼脸上看不出喜怒,神情冷漠,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说道:“……去告诉纪妖师,如果他再对剑子出手,那么我会亲自去弑仙山,用他山上弟子的血来洗剑。”
男子身后不远处,几名断法宗弟子静静匍匐于地,待他说完了话,其中一人就站起身来,然后长揖一礼,这才领命退下,前往弑仙山。
连江楼又吩咐了几件事情,便让其余那几人都退下了,至于他自己,则依旧坐在水畔,周围有三五个伺候的童子,半晌,远处响起脚步声,有人道:“……莲座,剑子回来了。”
连江楼依旧不动,那人禀报之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周围一片浓郁的花香,大约一顿饭的工夫之后,忽然只听一阵笑声从头顶半空中传来,一个清脆稚气的声音道:“师尊,我可想死你啦!”随即一声雕唳,白雕一掠而过,一个身影在距离地面三四丈时从雕背上直接跳下,正落到连江楼几步之外,师映川青衣黑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眯眯地道:“师尊,这些日子不见,你可是越来越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了啊。”
师映川上前几步,嘿嘿笑着蹭在连江楼身边坐下,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单纯模样:“师尊,你想我了没有?我可是很想你呀,徒儿对师尊的思念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不远处那几个伺候的童子听着这些,全部都默契地双手拢袖,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向天空,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完全忽略身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容貌神逸的男子皱了皱眉,脸上那原本极淡的表情略浓了几分,打断了徒弟滔滔不绝的亲热马屁,道:“你与纪妖师离开集宝楼之后,他可曾伤到了你?”师映川一听,先是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然后立刻添油加醋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师父,拽着男子的衣袖道:“师尊,纪妖师他以大欺小,若不是我机灵,提前把画藏了起来,只怕就被他抢去毁了,幸好有人帮忙拦着,不然我跑都跑不掉……”
师映川絮絮叨叨地诉苦告状,直到把胸中的郁结之气都倒了出来,这才神色一正,忽然苦笑几声,老老实实地道:“师尊,我这次不是自己回来的,还有一个人跟着我一起回山。”他脸上的表情端正起来,将自己与季玄婴之间的荒唐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时四下寂静,连江楼面上神情隐隐有些古怪,而且并不像是因为此事而致,似乎是为了别的什么,沉声道:“季玄婴……”师映川察觉到了男人的异样,不禁诧异道:“师尊,怎么了?”连江楼拂袖起身,淡漠如水的脸孔面无表情,只是眉眼微微皱了一丝,道:“无事。”师映川也跟着站起来,师徒两人便沿着莲海慢慢走着,连江楼负手徐步,淡淡道:“……好在你先前已凝真抱元,否则沈太沧如此行事,令你破了元阳,便是坏了你日后在武道修行上的前程,我又岂能与他善罢甘休。”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来报:“万剑山有客来访。”师映川一听,顿时眉头一跳,他知道既然能被人通报到连江楼面前,就说明来人的身份必然非凡,不然又岂能踏足大光明峰?而来者又是万剑山之人,那么极有可能就是那奉剑大司座沈太沧,此人既然来此,想必应该是为了……思及至此,师映川便看向身旁的连江楼,但见连江楼神色如常,只道:“去前殿。”
半盏茶的工夫之后,师徒二人已是身在一处大殿,师映川侍立在侧,连江楼则是坐在墨玉制成的宝座上,须臾,殿外有人走近,因为是逆光的原因,师映川便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那步入殿内之人,他的视线凝聚起来,顿时神色就变了变,显然有些意外。
这人并不是预料中的沈太沧,那是眉眼轮廓精美得不可思议的一个男子,蓝衣玉冠,唇若施脂,他走来之际,一路都变得景色旖旎,仿佛千树万树的花都开了,丽色盎然,然而一双细长的乌眉却透着飒飒英傲之气,半点不见妩媚柔弱的情态,眉心位置赫然一点殷红,正是师映川曾经见过一面的季青仙。
师映川正觉得意外,身旁连江楼却是缓缓起身,声音平淡而沉静:“……大兄,别来无恙。”
☆、六十二、比喜欢还要重的东西
这一声‘大兄’令师映川当即愣住,安静的大殿内似乎还回荡着男子的声音,师映川还没有来得及表示出什么情绪,只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男子,然后又看向远处走来的季青仙,目光当中充满了浓浓的震惊之色,不知应该如何言语。
殿内重新回到先前寂静无声的状态,然后季青仙来到近前,没有应对连江楼的话,视线却在师映川身上扫过,眼中微微一闪,道:“原来剑子已回山门……既然剑子已经回来,那么玄婴想必也在?”师映川暂时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客气地道:“季公子此时正在我白虹山。”
季青仙听了,点一点头,这才将目光望向连江楼,目光中有些复杂,也有些刻意的冷淡,道:“……莲座,我此次来,是准备带我儿玄婴回去。”季青仙说着,目视师映川:“前时我以为他会回心转意,所以才听凭他任性,不过后来我仔细想过,终究还是不能让他一意孤行,误人误己,因此还是亲自来断法宗等他与你一起回来,将他押回万剑山为好。”
师映川却轻叹一声,道:“只怕季公子这次……是不会跟前辈回去的。”连江楼此时早已经重新坐在墨玉宝座上,季青仙与师映川对话的时候他合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休息,但师映川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坐在墨玉宝座上的男子便缓缓睁开了双眼,道:“……映川,去把季玄婴带来。”师映川不知道为什么,神情忽然间变得沉重之极,轻声应道:“是,师尊。”
当师映川与季玄婴两人一同跨进大殿之际,连江楼依旧坐在上首,季青仙也依旧站在大殿中间,待听到两人进来,季青仙便缓缓转过身,只见他头戴一顶青玉冠,一袭朴素蓝袍,眉心处一点猩红,乍看过去,已盖过了红尘中万千丽色,但此刻他看着殿外走进来的季玄婴,一张与对方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眸里却似乎隐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而季玄婴在来此之前便从师映川那里知道自己的父亲已在大光明峰,虽然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不会改变,但此时看到父亲威严中隐藏着慈爱的复杂神情,终究还是有些愧意与黯然,深深一礼道:“……父亲。”
季青仙没有立刻作声,只是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须臾,才微叹一声,道:“我来是要带你回去,玄婴,我不会让你再继续任性下去了,今日答应也好,不肯也罢,都必须随我回去,你若是不肯跟我回万剑山,那我便绑了你就是……玄婴,你知道为父向来的脾气,说到便会做到。”
季青仙说着,从容而优雅,面上带着淡淡的表情,双眼却隐藏着无尽冷意,显然此事已经由不得什么商量,不远处季玄婴安静地站在殿中,却并没有因为父亲的话以及其中所蕴藏的威严而有丝毫的动容,眉宇间显出一丝恭谨,但说出的话却与这恭谨的神色完全不同:“父亲,先前我就已经说过了,我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权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所以就请不要擅自替我决定一些事情,让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
“你即便七老八十,也仍然是我儿子,我也仍然是你爹!”季青仙的表情微微一冷,沉静如冰的容颜仿佛正在迅速冻结,他盯着季玄婴,虽然心中已动了怒,却不肯当着其他人的面直接发作出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语气冷漠地说道:“……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若不听话,那么今日我就会亲自动手绑你回去。”
这声音微显冷酷,甚至隐隐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戾气,但很快季青仙就似乎在微微叹息,他精致的面孔上其实并没有多少怒色,此时看着自己的儿子,默然良久,方黯然淡淡说道:“玄婴,如果你是真心喜爱这师剑子,那么为父绝对不会多说什么,只听凭你自己任意行事罢了,但你如今分明对他毫无情意,无非是因为宝相龙树的原因,你自幼就是这样……既然如此,我又怎会坐视你一错再错?”
季青仙说完这番话,神色有些疲惫,他以手捏着眉心,幽深的星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与不悦,他虽然向来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性极是顽固,根本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想法,但如今却也不得不用些强硬手段,一想到此处,倒是不免有些自嘲之意。
季玄婴闻言不禁默然,但他的神色依旧不变,只是说道:“父亲,我自己要走的路就请让我自己走,即使日后摔倒,挫折不断,那也只是我自己的选择,不会怨天尤人。”
说罢,忽然面色漠然地动手将衣襟缓缓一扯,露出了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以及腹部,只见那平坦的腹上赫然印着一片红色的古怪花纹,看在眼里,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季青仙漂亮的眼睛突然一瞬间微微睁大,神情大变,他有些僵直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似乎终于清醒了过来,随即闪身近前,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手扯开了季玄婴的衣裳,令白皙的腹部整个暴露在空气中,就见一片鲜红的花纹占据在皮肤表面,那鲜明的颜色几乎能够刺痛人的眼。
季青仙只觉心中大震,若非他还存有几分理智,几乎就想要厉喝出声,眼下看着儿子身上这片诡异的花纹,便觉得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深深无力感从胸腹间生出,身体都微微颤了起来,眉宇间尽是不可置信以及激荡难平的情绪,而季玄婴只是神情平淡如初,慢慢动手将衣衫整理好,说道:“……父亲,我说过了,我是不会跟你回万剑山的。”
季青仙终究并非常人,此时已经勉强平静下来,他唇角泛起一丝有些无奈的冷意,觉得嘴里有丝丝无法停止的苦涩味道,然后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季玄婴,沉默了半晌,才一声长叹,道:“玄婴,我只希望你以后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要后悔。”季玄婴垂目淡淡道:“……是。”
季青仙忽然看向一旁的师映川,他神色沉沉,道:“对于此事,师剑子的意思是什么?”师映川迎着男子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认真道:“季公子已经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既然如此,孩子我也有份,应该承担起来的责任我决不会推脱。”他顿一顿:“……除了与季公子成婚。”
师映川突然抬起头,注视着墨玉宝座上的连江楼,他轻声道:“师尊,方才听你称季先生为‘大兄’,那么徒儿很想知道,季先生与师尊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连江楼缓缓扬起双眉,师映川此时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九分明悟,因此这时候再细看连江楼时,就发现了一丝端倪,连江楼的容貌气质与季青仙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相同之处,然而两人无论是扬眉还是皱眉时的情态变化却都是说不出地神似,师映川见状,心中越发沉了下去,此时连江楼眼角那些一向深沉的漠然之色随着他扬眉的动作渐渐消散开来,道:“……我与他乃是嫡亲兄弟,他为兄长,我为幼,当年你师祖将我抚养,澹台道齐则将他带回万剑山。”
连江楼不过寥寥数语,就将一切因由都点了出来,让师映川听得明白,但兄弟两人之间为何关系看似冷淡,以及其他的一些个中缘由却都不曾说出,不过师映川倒也能依此猜到几分,当初天下传闻剑圣澹台道齐一人一剑直上大光明峰,与当代莲座藏无真一战,其后战败身死,而这季青仙既然是澹台道齐带回万剑山的,自然感情深厚,如此,澹台道齐后来却死于连江楼的恩师藏无真手下,季青仙又怎能心平气和,这兄弟二人之间也难免起了隔阂。
一旁季玄婴显然也是第一次得知此事,眼中惊异之色难掩,师映川苦笑起来,他忽然向着连江楼深深一礼,道:“师尊,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怀疑你就是我父亲,虽然你不说,但我却总这样认为,不过,映川一向敬你爱你,却并非是因为觉得你是我父亲,与我有血缘关系,而是因为这些年来你教导我养育我,对我很疼爱,也总是维护我,赋予了我力量、地位、权力和一切,这样的养育授业之恩,映川从来不敢忘。”
师映川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清晰可闻,他轻声道:“我很喜欢桃花谷方家的小姐方梳碧,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我很早以前就决定以后要娶她做妻子,我答应过她的。”
说到这里,师映川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微低着头,看着地面,他袖中的手似乎颤了一下,低声道:“不过,师尊的意思又是什么呢?季公子原来是师尊的侄儿,甚至很可能是我的堂兄,那么,师尊对我的婚事是什么看法?或者说,有什么决定?”
周围一片幽静,只有风吹过的柔软声音,连江楼坐在宝座上静静看着少年,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说我将替你决定,那么,你会怎么办?”师映川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有些颤抖,他想起少女清丽如花的笑颜,他知道自己是那样地喜欢她,然而在这世上,仅仅喜欢是不够的,总有些东西比喜欢更加沉重,比如远处那个他平生最为敬爱的人,只要是对方说的话,作出的决定,他就会听从,无论艰难与否。
因此师映川只是缓慢而艰难地说道:“……那么,我会听师尊的。”他轻声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