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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剑三同人)修罗道[羊花 剑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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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那是一只花猫。
  “麦穗,过来。”曲清商轻声唤道。
  名为“麦穗”的花猫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方才从炕上跳下,步履轻盈得没有半点声响。它走到曲清商身边,在他身上嗅了半晌,终于试探性地喵了一声。云随风注意到这是一只黄白花的猫,个头很大,体态有些迟缓,大约已经很老了。曲清商伸出右手,揉了揉它的脑袋。麦穗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长长的尾巴也立了起来。
  曲清商笑了,云随风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自相遇以来,曲清商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或轻浮、或狂妄、或妖媚、或阴毒,总是令人不寒而栗;可他此时笑得忱挚,像一个刚刚拿到心爱玩物的孩子,眼中映着屋中烛火橘色的暖光,一如麦穗身上的绒毛。
  “麦穗也长大了……”曲清商的轻语半是亲切半是喟叹。只着了一件单薄黑衣的男子盘膝坐在地上,染了半身的血迹在烛光下隐隐可见,赤脚尽是泥土和划痕,手上也沾满了干涸的血,黄白的老猫不断地用脸蹭着他的手,亲密无间,构成一幅既幸福又异样的图景。
  云随风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怔,直到老汉的声音传来:“小恩公,东西给您备齐了。”他回过神,从老汉的手里接过水盆和冒热气的水壶。小柱子抱着个酒坛,弯腰放在地上,又仰头看了看曲清商,开口道:“小哥哥,你受伤了,痛不痛?”
  “无妨,”曲清商抚着麦穗后颈的毛,对两人道,“我们要处理一下伤口,二位还是把麦穗抱走罢。”
  小柱子愣愣地点点头,麦穗却好似很不情愿,挂在少年的怀里使劲挣扎,祖孙带着花猫出了屋,掩上门离去。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掩上,曲清商拘起一捧水来洗了洗脸,从怀中取出药瓶和小刀摆在旁边,慢慢将衣服褪至腰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体单薄到近乎瘦弱,上面尽是层叠淋漓的血色,半干未干,绘在素白的脊背上,像是一幅诡异可怖的画卷。
  曲清商深吸一口气,拿起一块布巾咬在嘴里,倒了一碗浊酒,用发颤的右手端到左肩上,对准伤口洒了下去。随即他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沉抑的痛呼,陶土的破碗从他手心滑落,跌在地上,磕出一个新的裂口。曲清商弯腰喘息半晌,尝试着抬起左手,想要拔出肩胛骨上的断箭。然而因为角度的关系,抬起手时绷紧的肌肉将箭簇牢牢卡死,根本纹丝不动。
  犹豫了一下,他终于伸出右手,绕过肩头探到背后,去够那半截箭杆。然而他右腕筋脉已断,几乎无法握拳,箭又扎得太深,无力的手指只是从染满鲜血而变得滑腻腻的断箭上滑开。曲清商试了几次都是失败,终于一横心,用手指顺着箭杆探下去,一直抠进伤口里,摸到箭镞上的倒刺,把卡在上面的血肉拨开。
  殷殷的鲜血登时涌了出来,顺着他裸露在外的肩膀淌了一背,又在石头砌的地面上滴滴答答地积了一小滩,云随风看了不禁浑身发麻。那道伤口深可见骨,箭镞卡在肩胛骨里,皮肉斜着撕裂开三寸长的口子——云随风忽然想起,当时正是自己一把捉住他的左腕,蛮横地将他拽下了马。曲清商摔下来时肩膀着地,想必箭尖也因此钉得更深了,加之长途奔波,伤势恶化至此,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对方处理伤口的方式堪称粗鲁至极,简直像是在虐待仇人的身体一般。但他并非不疼,哪怕云随风偏过头去,依旧能听到曲清商自行堵住的齿关之间,不断地漏出急促的喘息声。
  这声音令他不由自主地心颤,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曲清商如今的惨状,多半是因为先前与神策的一战;可若不是因为他,神策或否追杀也不可知,几人也未必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阿林凄惨的尸身、师叔决绝的背影、画舫上遇害女子空洞的眼眸、春宵楼中的莺歌暖香……一幕幕零散的画面冲入脑海,云随风猛地一把拽住曲清商的长发,近乎质问地开口:“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曲清商猝不及防,口中咬住的布巾掉落在地,被迫仰起脸来与云随风对视。这人一路行来,满手血腥、罪孽难赎,脚下踏着百余无辜性命,明明是最没资格疼的一个,此刻却满脸冷汗浑身打颤,连目光都有些涣散。
  “你在……恨谁?”
  曲清商轻声开口,嗓音嘶哑,却是他惯有的五分讥诮五分轻佻的调子。云随风看着他水汽氤氲的眸子,终于一点一点地了放松手上的力道。那把染了血的长发从他指缝间滑落,云随风任凭对方失去支撑萎顿在地,拾起一旁的小刀,面无表情地开口:“我来。”
  。
  曲清商顺从地点了点头,脱力般地长出了一口气。云随风用打湿的布巾擦净伤口周围,又拿起小刀,就着烛火烤了,慢慢抵在箭杆上。他张开嘴本想提醒一句什么,转念又作罢,右手一按对方的右肩,左手执刀干脆利落地剜进了伤口。曲清商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被云随风死死地按住,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箭镞落地,连带着血肉在地面上涂出一小片赤红的狼藉。
  血立刻从撕裂的伤口里汩汩溢出,云随风攥着布巾狠狠地摁在上面,血仍是渐渐渗透出来。他赶忙拾起地上的药瓶,咬开瓶塞往伤口上洒,奈何药粉刚刚沾身,便被血冲散了。云随风只得把药粉倒在布上,重新按住伤口。
  “唔啊——”
  痛喊声冲破齿关,曲清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子痉挛着前倾,又被云随风掐住右肩扳回来。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云随风手心里的温热触感渐渐缓了下来。他方小心翼翼地移开右手,重新给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上了药,又拿起另一块干净的布巾折好,牙手并用地从自己的袖口撕下长长的布条,开始包扎。
  止血的途中曲清商先是挣扎得厉害,后来便逐渐不动了,现在垂着头没什么动静。云随风左手还按着他的伤口,右手捏着布条从他的腋下穿出,搂住前胸递回手中,道:“还活着吗?”
  一声轻微的呼气,曲清商的肩膀颤了颤,语声低不可闻,却还带着一丝笑意:“小郎君……手法不错……”
  “看来是死不了。”云随风冷哼,手上的力道加重,把布条狠狠地捆了个死结。曲清商倒吸一口气,头猛地抬起来,身子也同时后仰,倒在了云随风的怀里。
  云随风直觉一般地想推开他,低头看到他凌乱的鬓发间露出的惨白面色,又忍了下来。曲清商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路上……血迹……处理干净……两个……时辰以后……叫我……”
  他的话音越来越弱,头贴在云随风的胸口,整个身子都松弛了下来。
  这般不防备的姿态,令云随风微微皱了眉。他伸手探了一下曲清商的鼻息,又摸到他的侧颈,因为失血而发凉的肌肤之下,血脉一鼓一鼓地搏动着。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只消再使三分力,就可以让这均匀的搏动彻底消失。
  此人恶贯满盈,死有余辜,还设下狠毒的局擒他至此,可谓居心叵测。只要杀了他,他就能重获自由,为正道除去大患,亦算是告慰无数冤死之人的在天之灵。
  杀了他。
  手指愈掐愈紧,云随风目不转睛地盯着曲清商的侧脸,逐渐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老旧的木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像是尖利的东西在木料上急促地划动。云随风倏地松手,转头见门扇开了一条缝,一道麦色的影子窜了进来。
  似是察觉到方才那一瞬间他身上迸发的杀意,麦穗嘶叫一声冲到两人面前,全身绒毛倒竖,绿幽幽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云随风,拱起脊背,猛地向前一扑——
  “麦穗!!”
  小柱子一个箭步冲了进来,俯身想要将剑拔弩张的老猫抱走,却被麦穗灵活地闪过。宋伯也跟在他后脚进了屋,连连朝云随风作揖:“这猫平时很温顺的,今儿不知犯了什么毛病……”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云随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心思却逐渐澄明,慢慢地冷静下来。
  神策已经封山,迟早会找到这里来。凭他自己,解不开曲清商的六枚封脉金针,倘若硬闯军阵,只有死路一条。
  而相较一上来就要杀所有人灭口的神策而言,目的不明却始终护他周全的曲清商,才是他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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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共此半日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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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苦人家并没有什么客房,好在此时正是种棉插秧的农忙时节,宋伯的长子整日住在田头,西边便空出一间厢房来。祖孙两个略打扫了一下,又在土炕上铺了张新的被单,以供二人暂宿。
  云随风把曲清商放在炕上,让他向右侧卧着,顺手拿过一个枕头来垫在腰后,以免他在昏睡中翻身压到伤口。之前为了拔箭,曲清商身上染血的黑衫被褪到了腰间,此刻也没拉上,露出惨白赤裸的胸膛。云随风并不打算为他收拾,手收回来的时候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曲清商松松垮垮散开的衣襟里,露出一叠纸的一角。云随风下意识地想要去拿,却又生生顿住,扭头仔细端详曲清商的睡颜,确认他一时半刻醒不过来,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叠纸抽了出来。
  “叮”的一声清脆声响,云随风本就心虚,居然被惊得一跳。原来他这么一抽,将同样藏在内袋中的那块玉牌也带了出来。
  那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东西,莹润剔透、雕工精致,正面是一个篆体的“定”字,背面则是复杂的盘龙纹样。纯阳宫寂寞苦寒,在他年幼之时的无数个夜晚,都曾摩挲着这块玉牌,遥想自己不知身在何方的家人。然而也正是这块玉牌,才害他陷入如今的境地。
  云随风心情复杂地将玉牌捧在手心看了半晌,方才去屋角的水盆里洗了洗手,确认不会留下任何印记之后,走到桌旁,把那叠纸慢慢展开。
  纸上大半都浸了血,正是这几日里曲清商一有机会就拿出来写写画画的那一摞。最大的那张似是用桦皮纸制成,仔仔细细鞣了白蜡进去,上面的字迹仍是清清楚楚,似是某种机关图纸。而另外几张像是演算的纸片,则染了血迹又浸了汗水,变得绵软发黏,炭笔画出的线条也模糊不清。
  籍着油灯微弱的光线,那图纸上绘着长长一条路,当中几处机关,不知是暗道还是走廊。末端尽头是一座圆台,四周围绕着八根柱子,密集的线条连接其间。另外几张纸上则详尽地绘出圆台与柱子的构造,八根柱子外形一致,内中机括却是各有千秋;上有细若蝇头的字迹批注,已经洇成黑漆漆的一片。云随风擎着油灯又凑近了些,勉强辨认出类似阴阳爻的短线,想来这八柱是以八卦形态排列的,然而他又在纸张角落里看到一个“八”字被划去,旁边写了个“九”字。
  云随风自认熟知各种阵法,图纸虽残破不堪,他仍能看出其中暗藏了不少玄机,而那些模糊的批注总是与他的思路不谋而合,随即又一一否定,推陈出新,他一时间竟看得入了迷。
  忽然一个念头浇醒了他——这机关在哪里,又是做什么用的?
  恶人谷地势险峻,内中卧虎藏龙,有此机关密道并不奇怪。而而如今江湖上最大的一桩事,便是朝廷军队与江湖各大门派正合力筹谋攻打恶人谷。曲清商设计擒他、神策军急于将几人灭口,估计都与此事脱不开干系。这图纸上绘着的、如此奇诡又繁难的机关阵法,在不远的将来,恐怕会成为威胁正道群侠的重大阻碍。
  他将能辨认出的所有图形与文字默背在心,把图纸依原样叠好,犹豫了一下,并着玉牌一起,放回曲清商半敞的衣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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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静悄悄的,隔壁的大屋里,祖孙二人都已经睡了。云随风将自己染满血迹的道袍脱下,团成一团扔在墙角,换上宋伯刚刚送来的短打,又用一块麻布将长剑裹起负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院中果然有血,云随风从门边的柴房里翻出一把铲子,掀着土将血迹掩住。而后他顺着两人逃来的方向往前折返,仔细清理一路上留下的各种痕迹。
  村子很小,也就几十户人家,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处山谷里,前后皆是极其陡峭的断崖,有条山泉汇聚而成的小河自西面蜿蜒而过。曲清商没有骗他,神策确实封山了。从路口的山崖往下看去,山路上火把成列,有如长蛇盘绕。
  云随风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这村子嵌在山体中央,只要封住两端谷口,便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逃走。按照神策现在搜山的速度,最多只要两三日就能到这里。曲清商伤重,恐怕无法应敌;倘若他们避其锋芒,再往山上逃去,布下陷阱以逸待劳,倒还有一线生机。
  熹微的晨光里,已有一些早早起来前往田地的农人们,三三两两走在路上。山中少有生人来访,云随风生怕被好事的村民看到自己,只得小心掩藏行迹,从路旁的树林中抄小路往回赶。所幸他穿着一身寻常短打,除了身后一个布包稍微有些奇怪外,远远看不出什么端倪。
  农舍在清晨的光线里看起来更加破旧,不知是不是前一夜折腾了半宿,宋伯与小柱子都没起来。西面的厢房还是他走前的样子,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桌上的油灯却已经燃尽了。屋子里黑漆漆的,云随风在门口站了片刻,直到适应黑暗,抬眼却对上一双绿幽幽的眸子。
  曲清商依旧保持着朝右侧卧的姿势,衣不蔽体、半身赤裸,苍白的肩背与胸膛染满干涸的鲜血,几缕漆黑的发丝覆在上面。而那只黄白花的老猫正蹲在他身边,警惕地盯着云随风,甚至微微躬起脊背,做出准备进攻的姿态。
  云随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一只猫这样瞅过,一时间竟有点发怔。恰在此时,曲清商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冷……”
  “曲清商?”
  没有回答,原来刚刚那不过是无意识的梦呓。云随风无视麦穗的威胁,又走进了两步,却见曲清商满脸都是冷汗。他不由皱眉,伸出手来探了探对方的额头,不出所料,一片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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