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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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重夺胡杨渡,将鹿原夺回两镇只是巧袭,毕竟兵力不足,敌军还是会再来。果然,才隔两日,羌蒙军卷土重来,又领七万精兵在离我军营寨十里处的肥羊坡下寨。赵黎这几日勤习阵法,撒星阵已练得颇为纯熟。获悉羌蒙再来,当下夸口要拿下杭木顿来立头功。
我对于军功全无兴趣,只想早点解决战事,北地的冬天极冷,还未到十一月,却已下过了一场小雪。天骤然冷下来,但军中军备却极差,许多兵卒都无冬衣佐身,这仗拖得愈久愈为不利。还有一点,与羌蒙战,还不如与羌蒙结盟。羌蒙是近年来日渐崛起的部落,但其仍多受东北一带的突利汗王的压迫。而于神都,突利汗王早在十年前就夺了同西十六州和科沃地区大片肥嫩的草原。如果能与羌蒙联手,一西一南夹击,夺回同西应该不是太难的事。只不过现在看起来,羌蒙的可汗似乎只意在报连年来神都对其的不公正待遇,而没有想过更图大事。
那打也只能是打了。“赵将军,敌军此次来战,语出狂妄,必定以为上一次我军只是侥幸取胜,因而定会托大的倾军来袭。不如,我军乘机袭取了他的营寨,让他腹背受敌?”
“嗯,此法也可行。那依军师之见,多少人马去袭敌营?”
“由凤仪山绕去肥羊坡,再袭其营寨,大约要三万人左右。”
“三万人?那这个阵法如何布得固若金汤?”赵黎脸色一沉,“只能派出五千人马。”
五千?我眉微微一皱,心中不齿,赵黎定是怕我来争这个军功。“至少一万,不能再少。”
他沉吟了半晌,终于勉强点了下头,“好吧。不过此去劫营多有险阻,军师还是明日与我一同前去阵前吧。”
真是防我防得彻底了,我若是想与你抢军功,又何必将破敌之法都与你计较!“多谢将军挂怀,平澜谨遵将令。”
次日对阵,我闲闲地在一旁打量敌军中一直未说过话的将军,身着厚重的战甲,庞大的体态、壮硕的身形在在都显示出十足的霸气。他手执长戟,横马一立,竟隐隐有万夫莫敌的气势。果然是一员虎将!眼光淡扫过去,竟发现那悍将竟有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而那如电的目光居然直朝我射来,如此惊异,如此戒慎……他认识我吗?怎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呢?
只见他微微一笑,粗壮的手臂一扬,其兵卒立时摆开阵势。我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已然不及,赵黎已吩咐下去摆阵,几万人马整齐迅捷地移动开来。但我军一动,敌军也跟着动了,那将军一挥令旗,从其阵中迅速地涌出两队人马,个个都是手持弓弩。我一惊,马上拦住赵黎。
“赵将军,暂停布阵!”
他一愕,随即不耐烦地道:“军师还有什么事战后再说!”
我咬牙,“暂停布阵,否则我军会损失惨重!”
“你说什么?”
“他设弓弩的手法,我曾经就用来破过此阵,而且是大破此阵!”
“你,你是说……”
“为今之计只有依我令旗指挥,万不可再用故计,否则,丢失胡杨渡,潼关失守,我怕你我二人都只有以死谢罪了……”
“好,那就交给军师了。”
他将令旗交给我,我一手接过,不知道军中士卒能不能有适应如此变动。
方阵变幻,由八个开阖的门户缓缓变成了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大将被围于阵形中后,以重兵拦护。鹤翼阵,就是这种攻守兼备的阵形,意可左右包抄。只要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这个阵法我只用过两次,上一次是与黄天正阵决。如今敌兵强悍,但他却弃铁骑而改步兵,显然是只针对八元撒星阵法而来,要拚还有一线希望,只要他能在见到我变幻阵法后军阵有所凌乱……
我紧紧盯着那员大将,他不是杭木顿,他也并未冲锋陷阵,在看见我变幻了阵法之后,浓眉叠起。看来他真的没有做另外的打算,我总算宽了宽心。虽然兵卒于鹤翼阵并不娴习,但好在赵黎素来治军严谨,士卒对于旗令很是详悉,所以这个阵虽说速度不快,机变不灵,但一经交锋,切中敌兵也不习步兵之弱,总算是挽强为弱,颇占上风。
“当当当当……”
我抬头望去,敌军将领在鸣金收兵。我见好就收,也停下追击。但他却并未就走,虽处败势,却依然阵法不乱,只见策马上前,朗声道:“布阵者可是平澜平军师?”
果然认得我,会是谁呢?我驱车上前,淡淡一礼,“正是平澜。”
他仔细地又打量了一番,才大笑道:“我素知军师用兵如神,当日在桓河,我主也与军师有过交集,这阵法,本想学一招军师的故技,却原来在鲁班门前耍了大斧……哈哈哈哈……军师在此,我辈岂敢再与争锋!请军师稍待,我回禀我主,自有一会!告辞!”说完竟就撤兵急驰而去。
当日桓河?莫非竟是宝氏兄妹?羌蒙的可汗与公主?我带着一肚子的惊疑回营后,劫营的副将也回军来报,说是敌军不但未回营寨,还引兵尽数退出了鹿原镇。
“今日大将叫什么?”
“正是羌蒙汗王座下第一猛将其木得。”
其木得……如果羌蒙的汗王真的就是宝康,那联盟就有可能了。当晚我把我的想法与赵黎说了。赵黎其人虽说对于军功异常执着,却并不是个钻营小人,有远见,也有头脑,分得清大局,我与他如此一说,他沉思了半晌,基本同意与羌蒙联手以夺回同西十六州的想法。
于是,我俩联名上一道折子投到兵部,我还暗中书信两封,一封给太尉,一封给兰裘生,不过,我想有崔长河在,王上还是不大会接受我的提议,除非下一剂猛药!
第五十三章
待我赶至潼关时,关外的羌蒙军已后退二十里扎营。但才入城,薛温晋不怀好意的目光就时不时向我瞟来,让人警惕万分。果然,不过半天,兰裘生便有飞书传到。神都出了桩不大不小的事儿。本来我的意思是让兰裘生将一个月前拿下的范府家人范古送交刑部理判程彰审理,并连带地牵出一票人,但谁知,崔长河竟快他一步,上折参了我一本,说我与羌蒙私通,和谈一事实为叛国……崔长河,到底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了。但他还是错算了一着,眼下王上怕的到底是什么?是我这个有可能和羌蒙私通的人,还是羌蒙,这个真正要攻进神都的彪悍部落?他算错了,王上在他眼里是一代雄主,在我眼里却不是。我在他眼里是个无处容身,只得忠于神都的谋士,但我依然不是。王上要定罪他自定罪,如今我兵权在手,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够他担心了,更不要说我其实已有实力逼宫了。太尉是个明白人,他会小心劝住王上,也会在朝堂上与崔长河力争,至于我,只要能退羌蒙之兵,一切自不在话下。
本来是不想薛温晋了,免得有人说我公报私仇,但现在看起来,不把他给带进去,王上那里还盖不过……我将信转给赵黎看了,他狠吃了一惊。请求结盟的表折是我和他联名的,这里我如果是叛国,崔长河当然也不吝惜赵黎这一颗棋子。所以,现在赵黎就是我的同盟,因为拿下薛温晋还得由他来。
“赵将军,你看,我们还有活路吗?”
“……马上撤回神都去向王上澄清事实?”他显然是在试探,谁都知道去了神都才是没有活路。
“……将军,去了神都……我们还能活着见到王上吗?”我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让他明白我的立场。
“……那只能另想办法了……唉!崔相也实在……国难当头,居然还在那里假公济私!社稷不幸啊社稷不幸……”
“将军,唯今之计,只能先想办法转开王上的视线……”
“怎么转?”
“当然是比私通羌蒙更大的事喽。”
“愿闻其详。”
“将军,一个月前,刑部理判程彰拿到了一个人,叫范古,刚从突利回来,被人密报,现正暗中关押在刑部大牢……”
“突利回来……范古!”他站了起来。
“是啊,似乎和中书舍人范阶范大人有瓜葛呢!”
他听了这话闷了半晌,终于又坐了下来,语音低沉“军师之意我懂了……事不宜迟,要不就在今晚动手吧?”
我微微一笑,“好。平澜一切都听将军的。”
当晚,在晚宴上,赵黎就依王上派他出兵时所封的虎符夺了薛温晋的兵权,然后拿下他,缴送回都。罪名自是私通突利,故意战败,以好让突利的兵力往南更进一层。也确实,突利看到羌蒙轻易就在仲津与潼关两处得利,也派兵在此以北蠢蠢欲动,想来分一杯羹,这就正好给了间接的证据。
其实证据有没有都无所谓,关键是看王上的宝押在哪边,目前看来,我方比较占优势一点。如果真的没有错,那就应该好好谢谢宝氏兄妹了。
十月二十,在神都闹得沸沸扬扬了五天之后,王上终于定了范阶与薛温晋的罪。两人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同时朝中牵连官员达三十五人之多。如今崔长河是落了势,范阶是谁的人朝中上下都知道得清楚,通敌卖国的事如若没有他指使,想来范阶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此案一办,他自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来自碰霉头。看来兰裘生与程彰真是乱世中最擅阴谋的朝臣了……
这厢,连续八天没有动静的羌蒙派了个使臣过来,说是请我赴宴。此举让我一时犹豫起来,什么意思?羌蒙可汗的用意何在?是单纯毫无心机地想叙旧?还是想来一套离间计?不论是哪种,都是不好解决的麻烦,想了半天,还是上折给王上,请他准我借此机会与羌蒙可汗详谈结盟一事。现下没了崔长河,又斩了薛温晋,王上自是只能准我的了。
十月二十五,王上遣了礼部侍郎向汉青、凌练,兵部侍郎宇文书达抵达潼关,并准我以右仆射之职携同几位朝臣一同出使羌蒙。目的达成!
“赵将军,此去福祸难料,请将军积极备战,勿以我等为念。”临行前交待一句,我便与众人出发了。
两辆马车驶出潼关,经过长长的一溜狭廊,车马渐渐平稳起来,我撩开车帘。草原上青天白日,山抹微云,天粘衰草,满目迷离的景致便突兀地映入眼帘。又长又宽的伊河从远处蜿蜒而来,静静地淌着,将莽莽草原划成两半,一半在青天外,一半在青天下。一览无余的开阔之地,坦荡如坻,虽是衰草连绵,但仍有一种让人心旌动摇的震憾。葱黄的原野上,远远点缀几点牛羊,黑黑白白,有些落在山半坡,有些落在明明秀秀的伊河畔。
再行一阵,便是勒云山,北接祈香高岭,势如屏障,其间莽原起伏,森林茂密。而山坡之下,密密连延二十多里的营帐但出现在眼前。不时有马群急驰而过,带起一阵呼啸之音。偶有几名羌蒙青年天蓝色的身影奔过,夹过几声爽朗的欢笑,显得如此青春与活力。
车马行到军前停下,我与几位朝臣一同下车,已有羌蒙的将军在营外迎候。我细一看,这将军健朗又年轻,神采间似还带着稚气。他抱拳向我们一礼,用有些生硬的汉话道:“我主已在帐中设宴,贵使请!”说完还朝我笑了笑。
我猜测,“杭木顿将军?”
他咧嘴,“是我。右仆射大人请。”
我朝他回了一礼,与众人一同入营。才没行几步,却见眼前一花,一名头戴缎面盘丝荣花毡帽,着一身嫩绿为底间以深青山水纹路的长袍,腰间还佩一条镶有“乌力吉”图案的腰带,足蹬一双蹄形马靴的少女一下子就到了眼前。我还没看清楚就听见她快活地喊声,“平澜,平澜,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吗?”
我将眼前健美的少女仔细打量,乌黑的发辫随着她舞蹈似的左右打转,甩啊甩着,看得人有些头晕。但她明快高昂的声音还是让我记起了,“哈清!”
“啊!你记得我!你真好,平澜!”她停下来,抓着我的手臂,眼睛明亮得如同草原上的星星。
我朝她一笑,见她已经平静下来,便退开一步,“胤朝使臣见过公主殿下。”
“哎!别叫我公主,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哈清。走,我带你去看看我刚驯服的马,我还有许多事要和你说呢……”她说着就要拉着我走。
我为难地想挣脱,无奈这小姑娘人小劲却不小,另几个大臣更是看得傻了眼,向汉青急急地想要说什么,杭木顿却笑着拦住:“那几位先请入帐吧。右仆射大人,等会儿请公主殿下一起过来用膳。”
于是,我被拉走,去看生平最与我犯忌的却被哈清驯服的马。她拉着我说了好多话,日头快落下去时,我了解了她的成长史。
斜阳余辉,日暮的草原别有一番磅礴的气势。我与她一起站在半坡上,直到夕阳落下,她忽然就转过脸来看我,不知是不是因为夕阳的缘故,哈清此时的脸异样的火红,美艳非凡。
“平澜,你,嗯,你……”
看她支吾着,我不禁奇怪,有什么事会让这样一个爽朗的草原姑娘羞于启口?“什么?”
“你……你喜欢我吗?”
她说得很轻,但我却听得分明,刚想应出口的话在见到她别样的神情时忽然顿住。哈清……她,她居然……她的意思是对我钟情吗?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从未觉得男装打扮有何不妥,但现在看来,似乎……似乎……
“哈清,你说的是兄弟姐妹的喜欢吧?”我小心翼翼地求证,虽然根本没抱希望。
“不,平澜。”她热切地看着我,让我心里陡然一震,“平澜,我是真的喜欢你。在你救出我和皇兄的侍从的时候,在你冷静的指挥部下打仗的时候,在你温和地对着我笑的时候,我就开始偷偷喜欢你了……平澜,你,你有喜欢的女子吗?你在中原有中意的姑娘吗?”
“没有。可是……”我想解释,这个误会可不能延续下去,应当马上解决才是。
“公主殿下,平澜大人,可汗有请。”有个小兵过来请人。
我烦躁地点点头,想先把事情和哈清说清楚,但哈清一听这话,却低头一笑,一溜烟地跑开了,让我想追都无从追起。要命!怎么可以发生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