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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琴白-第19部分

小说: 琴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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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看去,仿佛这三人波澜不惊地走在一片血泊之中。
  顾长夏虽然身着一身锦衣,但他衣角几处凝在一起,不难让人想到是刚刚四溅的鲜血结成了块儿。再说,幽冥渊腥臭冲天,除非琴白和顾云梦的鼻子连同眼睛一起坏了,才能处变不惊地走在这一片血泊之中。
  唐晚见到琴白,像是见到救星了。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哪怕先前同琴白的关系已经僵得没话说了,但一牵扯到顾长夏的安危,只要是能救顾长夏一命的人,他都得去试试。然而奇怪的是,他三番五次冲上前去,却总是鬼打墙地回了原地。
  唐承影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别费力气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唐晚的痴情叹息,还是为他的笨拙扼腕。
  果然,他指尖一捻,翻出一团灵气向他们四周冲撞开来,方才看见四周被些黑色的雾气隔出了一个方寸空间。
  “他算得倒好,没时间来找我打一架,便先想法子把我们困在这儿。”唐承影哼了一声,转头瞥了一眼唐晚。他嘴里这个“他”自然是顾长夏。
  唐晚心知他向唐承影求的情已无济于事,赧然无措,只好在一边呆站着。
  好在唐承影并不是有意要唐晚难堪,说了这一句撒撒气也就算了。他那团灵力不是什么好欺负的,看似平和地融入那团黑雾之后,轻巧地穿过它,如同烟火一般一层一层地向外扩散开来。若是忽略外面这层黑灰色罩子,他们的视线里,一时间都是这些亮着细碎精光的小东西,如梦似幻,很是美丽。
  等到这些灵气将琴白那三人也包围了,二唐才看清楚,那三人也同样被包裹在一只几乎透明的黑雾管道之中,原本从空中踏云而来的三人正顺着这根通道向湖心走去。
  唐承影看琴白神色平静,不像是有所察觉。“怪了。”他下意识说了一句,引得唐晚连连看了他几眼。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同唐晚说的。
  唐承影心中有数。
  顾云梦重伤的时候,他暗自观察过唐晚。这人冷静,有分寸,年纪轻轻能在唐门爬到如此位置,必定有些手腕,虽然唐晚平日里那些急功近利的举动,他和琴白懒得戳穿,但大体上还是认同此人的。
  因此他们原先以为,这次回唐门若是发生什么不测,至少唐晚还能算是半个助力,万万没想到唐晚确实不是坏人,却是他们之中最不稳定的因素——如若利益关系牵扯到顾长夏,这人反水估计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此时必须得说到仙人的好处,如同先前琴白传音入密同他说话那般,唐承影这次也依样画葫芦,将他如何被玄歌门的走狗从天枢堂直逼幽冥渊,又如何见得顾长夏生生虐杀了唐八冢的事情都汇入一团灵气,做出一副要打破这结界的样子一并传送了出去。
  为了防唐晚这家贼,唐承影还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句:“本先我也觉得先去同琴白商量为宜,没想到顾长夏这结界难以打开,看来还得另觅出路。”
  唐晚心里压着事儿,一听唐承影不要同顾长夏正面碰上,大松一口气,立刻答道:“我见这些灵气还打出另一道黑影,前辈不妨看看,像是玄歌门的狗贼所留。”
  唐承影顺着唐晚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是那怪人留下来的魔气,黑中泛紫。
  紫气东来,紫色亦为正气之色,混杂在魔气之中尤为突兀。这紫色、桃木剑和那洗得破白的衣裳,加上那人举手投足间的架势,唐承影福至心灵,突然明白这人就是个臭道士。
  你们这些修道的连玄歌的徒孙孙孙孙都算不上,还竟敢恐吓你爷爷我?!
  知根知底,唐承影哪能再怵这人,只是面色不佳,黑如锅底:“走,追过去。”威压袭来,一脚便踏破了这结界。
  以至于谁也没在意到那厢琴白,微微偏头,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唐晚不是傻的,看唐承影这架势,心中明白刚刚他只是做样子给他看,未必真的想去追琴白那行人。唐承影非但没有急着与琴白碰头戳穿顾长夏的面目,反而顺着他的意思去找方宇清了,究竟是好是坏?
  只是顾长夏仅仅欺师灭祖一条,就够千刀万剐,加上他原本就是魔君,注定难逃一死。之前自己为他求情,说他和这一切并无关系,如今事情摆在眼前,再为他洗脱也难。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能捱一天是一天,若是之后能找到什么其中的古怪,说不定长夏还是能活下去的。
  若是这样能松一口气就罢了,唐晚苦笑一声——偏偏唐八冢对他,恩重如山。
  唐晚跟着唐承影一路追着黑烟,只是这烟时断时续,加上蜀中地形多变,本就不好走,绵延反复几乎跨越过大半个唐门,虚耗了他们大半时日,才来到问道坡。
  问道坡地处唐门南面,地势低凹,四季阴冷,却不知为何坡上全年都有蒲公英飘絮。坡上不长竹子,有矮草。唐门的马群,都养在这儿,蜀中虽然路难走,但是离了马还是不行。蜀道这地方,老马比人还会攀,所以这儿驯马也有别于江南水乡。唐门的马桀骜不驯,天性中带着一股自由,有别于北方烈马,性格更像是唐门的竹子,坚韧不拔,却又柔韧有余,它们爱在旷野上驰骋,也爱在溪边散步,故而问道坡成了驯马的不二选择。图清净的弟子和长老,也会在这儿置办宅院,但离唐家集唐家堡都有些路途,因此人也不多。
  他俩跟到这里,突然发现氛围有些不对了。
  本应是人烟稀少的问道坡,却三三两两出现了不少人。
  唐门的袍子同中原比起来,样式是少了许多,但颜色上十分有讲究。到了顾长夏那个年纪,而立之年,才能穿锦袍,先前不管你衣服样式如何,只能穿着宝蓝色或是天蓝色的袍子。年岁越大,衣服颜色越深。之前顾云梦在醉仙楼里那身宝蓝色的衣裳,趁得他肤若凝脂,引得人频频侧目,但这小子心里其实是打算装成一副大人的老成样子。
  这会儿要提到唐门的袍子,原因无他,是因为眼前这三三两两的人,少看也有三四十岁,偏偏穿着各式蓝色的衣裳。二唐相视一眼,都发觉了其中的猫腻。
  “跟紧我。”唐承影手里捏了个诀,把他俩框进一小小的结界之中,悄悄地往前推进。
  靠近了看得更清楚。唐门是以机甲与毒闻名天下的,因此弟子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多数都是身材颀瘦,少有魁梧的。而眼前这些人,不单单是体格壮实,一看就是习武多年,根基扎实。
  唐晚暗自庆幸这结界恰到好处,而唐承影则是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联想到他们回到唐门之前的传言,唐晚心里有了主意,说道:“前辈,这些人定不是我唐门弟子,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唐承影心想要你废话,不过他估计唐晚是彻底怕他了,这会儿毕恭毕敬起来,也搞得他很不舒服:“不妨说来听听。”
  唐晚得了机会,自然是要把他心里推论的拿出来讲讲:“我们启程之前,就有传闻朝廷在清剿唐门。晚辈不才,当时多以为蜀道能难住追兵,再者,追兵多半是为机甲之术而来,应当是很快退去的。只是从如今状况来看,这其中还有别的缘由。先前前辈与我只发现我门弟子被大肆屠杀,尸骨未寒,如今看到他们这一身衣服,应当是找到了缘由。”
  唐承影点点头:“那么如你所说,这些衣裳都是从弟子身上取得,这些人的真身极有可能是朝廷追兵。”
  唐晚应道:“毕竟唐门一派,与他派并无接触,隐世于蜀中,纵然机甲之术惹人垂涎,但愿付之财力、兵力与我门一较高下的江湖门派,少之又少。”
  “确实。”唐承影道,“光是进蜀中这一点,就不知道要折了多少弟子,这一点上,确实是江湖门派难以做到的。”
  唐晚心里还想补充,要是弟子是朝廷杀的,那可能掌门也是朝廷杀的。顾长夏说不定只是捅了最后一刀被他们看见罢了。
  他这想法刚冒了个尖儿,就被唐承影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唐晚只能把话憋了回去。
  唐承影看他乖顺,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你空活了三十来年,是非明辨早有定数,何必急于这一时。既然都来了问道坡,我自然是会等一切尘埃落定的。”
  这时远处突然有几个人大声嚷嚷了几句,打断了二唐的谈话。那些人聊得非常开心,哈哈大笑起来,唐承影施了术才让远处的声音得以传到他们身边——
  “什么破邪神魔君,吹得跟真的一样,还不是被爷爷我捆得像头小猪崽!哈哈哈哈哈哈哈!”

  ☆、037

  037
  且说道琴白通过契约晓得顾云梦平安无事,但那阵琴音太旺,仙气伤得顾长夏肺腑,震得他口吐鲜血。
  自古仙魔不两立。
  顾长夏生性古怪,强忍着痛,想装作无事的样子,忙着问询顾云梦的下落,连声音都不带一丝紊乱。
  琴白明白这人身上有自己一枚魂魄守着,多半是无碍,不过因此看他也仿佛看自己的孩子一般,不知不觉就依着他胡来:“小顾眼前看是无碍,气息平稳,像是还在熟睡。”
  这样顾长夏心里大石头才落地,大喘了一口气却变得恍恍惚惚,一头栽倒了下去。
  琴白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次真真实实触碰到顾长夏,又发现他脉象衰微,气息杂乱,体内真气乱窜,根基受损,跟初见时完全两样,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只得将他扶到椅子上,再缓缓推入一丝真元。
  没想到这真元进入顾长夏体内,更是忙中添乱。顾长夏的脸上顿时失去血色,惨白至极,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整个人都微微抽搐。
  琴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到了一把,忙把真元收回,顾长夏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此情此景太过熟悉,当时顾云梦从罗刹的幻境中重伤以后,和顾长夏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顾长夏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喘息,对琴白说:“我体内魔血与仙魂不能融合,不必管我,稍等我一会儿就好。”
  “那你体中尚有我一缕魂魄,之前也未见你有所异样?”琴白问道。
  大概是儿子的失踪和魔血的狂暴终于让顾长夏卸下心房,苦笑一声:“你这算是什么啊……”
  琴白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我如何了?”
  顾长夏说道:“都告诉你你那片魂魄被我霸占了,你这人怎么不急着问我要,弯弯绕绕,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他说完咳个不停,又不解气地啐了口痰,“虚伪。”
  琴白心想,这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顾长夏这副模样,在他心里,完全就是个忸忸怩怩要大人抱抱的乖仔,这种感觉很奇妙,原先他对顾云梦多加照顾的时候,是像养小孩,又像是伙伴,想说就说,一起分担一起面对。而顾长夏明明是顾云梦的父亲,在他眼里,却充满了别扭和意气用事。
  “好好好,”琴白敷衍道,“缺了那点魂我也死不了,不过是算到我们其中要死一个我……”
  顾长夏睁圆了眼睛。
  琴白说溜了嘴,少有的愣了一下。
  顾长夏看着琴白,想了一会儿,竟然笑了,低头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琴白看他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忍不住训道:“知道什么知道!”他向来脾气是好,这与他是否能忍受这些磨磨唧唧无关,他与顾云梦之间向来是说走就走,同周六、唐承影之间更是心有灵犀,没见过顾长夏这般赖皮的。
  “他们总是不会放过我的,”顾长夏双目无神,像是屋里还有什么东西比眼前的琴白更能引得他的注意,“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只是想活下来,这也有错吗?”话音未落,一口鲜血涌上来,他没忍住,呛着咳了满身。
  好在穿着黑色的衣裳,也看不出来什么。
  琴白伸手拍拍顾长夏的肩膀,让顾长夏靠在他的肩膀上,肢体相碰的那一瞬间顾长夏的情感——所有害怕、痛苦、迷惘、与抉择,宛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这时琴白方才知道,原来顾长夏这别扭的性格并不是一日而就。为了刚刚他冲动之下的那句,琴白久久才吐出四个字:“你受苦了。”
  顾长夏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忍不住说道:“说来可笑,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生来就在唐家堡,说是成都往来的妇人在某个冬日路过唐家堡,分娩在即,生下我不久后失血过多而亡。
  “我的名字是前一任掌门给我起的,他亦是我的恩师。那年冬日湿冷,我体弱,熬不过去,因此为我起名长夏,祈福夏日长久,能保我一生健康。我知道这些的时候,大概八岁,跟掌门求了长大后去成都寻亲的许可,每日里满心欢喜,认真念书习武,为了唐门,为了恩师,为了去成都。
  “十岁的时候,成都镖局突然派了一拨人,名义上是押镖,暗地里在唐门勘察,杀了三四个年幼的孩子。后来被当时的长老们抓到,才得知,原来天下间还有魔君的传闻。
  “当时的掌门,把那帮人教训了一通,赶回了成都。我的恩师,自然是护着我的,但在有心人眼里,我已经不配继续留在唐门。
  “那时我的魔血尚未觉醒,天真烂漫,有你的仙魄庇佑,身体越来越好,无论习武还是学技,都是出类拔萃,幻想着有一天能继承师父的衣钵。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顾长夏说到这里,眼里有些泪光。他的字里行间非常孤独,反复提到他的师父,像是故意要忽略掉什么人一样。
  这时,他从琴白的怀里坐起来,十分郑重地说:“我有一事,始终想不通。”
  琴白只是看着他,没有出声。
  顾长夏说道:“我十二岁那年,师父的马得了瘟,久病不治,就捱着最后的日子了,我见它难受,向我求救,于心不忍,将它杀了。”
  琴白点点头。
  “然而却被一位唐门长老看到,将我检举到门内,说我生性凶残,暴虐无比,对恩师的马都能痛下杀手云云。”顾长夏冷哼了一声,“这人后来成了唐门的掌门,叫唐八冢。”
  “是叫顾云梦来寻我的那个掌门?”琴白眉头微蹙。
  “是他。”顾长夏眉毛一挑,“你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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