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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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点头,“我明白其中苦楚,人生三大不幸,幼年丧父首当其冲,只是他的运气没我好,我还有管家哥哥,他虽有宁王照看,却未必亲爱,何况宁王妃狭隘之人,不予虐待已是万幸。”
宝儿感慨至此,叫上守义哥出了宫门,坐车出了城门便换马缓驰,晚春野景惹人感伤,只是现下无暇慨叹,两骑不快不慢驰近京郊朱家别苑,原庆王妃朱敏玉休居其间。
说是别苑,其实已显破败,看门的老奴又聋又哑,直接挥手叫两人进去,一路也是衰败破旧的景象,地上甚至铺叶长苔,只有左面的甬路稍微干净,可见有人粗略打扫。
甬路尽头便是一处院门,守义高声询问,许久才有一个小丫头出来应门,守义道明来意后,小丫头进去回禀了,出来就将两人领进右面厢房。
屋里陈设虽旧,倒也收拾得干净,站在桌边沏茶的便是朱敏玉,布衣荆钗,柔顺容颜,不似做过王家主母,倒似邻家长姐擅持家务。
“凤麟君屈尊至此,妾身未能恭迎,失礼了。”
朱敏玉躬身欲拜,宝儿连连摆手,“别跪别跪,我最烦这些规矩了,你泡的是花茶吧?我有些渴了,能喝吗?”
朱敏玉忙双手奉上,听凤麟君赐座,稍事迟疑才坐下,宝儿把另一杯茶给了守义,然后重新给朱敏玉倒了一杯,“一起喝吧,这茶不错呢!是你自己做的吗?”
朱敏玉点头称是,宝儿叹息,“你很贤惠啊!庆王是拿什么理由休你的?”
朱敏玉略显尴尬,“妾身为妇多年,却不曾育有一儿半女。”
“俗世滥调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不要你,是他没福气,你这么贤惠,而且荣辱不惊,很多男子都做不到你这样!”
“君上过誉了,妾身愧不敢当。”
“你当得起,进门前,我还以为会看到一个泪痕凄凄的人,所以构思了很多安慰的话,结果没用上,但是不遗憾,而且我很欣赏你哎!我今天是有求而来,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可以吗?”
“妾身不敢先行应诺,惟恐无能为力,因此还请君上明示。”
“你好聪明啊!”宝儿再次惋叹,“你这么贤惠又聪明的,庆王居然不要你,还找那么烂的理由休你,不过以你的聪明,你其实知道他休你的真实原因,对吧?”
朱敏玉默然,似在思量,又似犹豫,最终苦笑道:“君上率直耿言,妾身也不敢有所欺瞒,王爷是迫于宁王之命才休了妾身,否则妾身纵是一生不育,王爷也不会苛责。”
“为什么?”
朱敏玉埋首不答,守义附在宝儿耳边悄声提示,宝儿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没洞房过啊!那你怎么不反过来休了他?”
朱敏玉错愕,“这……从来只有夫休妻,不曾听说妻休夫,或是妾身孤陋寡闻……
“你不应该寡闻这种事啊!谣月不就是休了她的丈夫,跑来抢了你的丈夫吗?”
“她……她是公主。”
“那又怎样?你还是将门之女呢!”宝儿说着又忙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恶意的,但是皇上都说朱将军是被迫协助裕王,要不是你娘被裕王所擒,你父亲也不会跟着作乱……对不起啊!”
朱敏玉拭泪摇头,宝儿异常尴尬,“那个……咱们回到主题,我今天是来跟你了解庆王这个人,在你看来,他算好人还是坏人?”
朱敏玉想了想,叹道:“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怎么说?具体点!”
朱敏玉苦笑道:“别人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是青青子吟,悠悠我心,多年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宝儿笑起来,“你说得真好,可这是他的个人私情,不能代表他的好坏吧?”
朱敏玉带了些许奈何,道:“若论好坏,这世上哪有绝对堪准?父母眼里,儿女纵是奇丑也可爱,情人眼里,对方纵是恶徒也完美,挚友有难,哪怕杀人放火也仗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不同立场的差异评判罢了!”
“同意!”宝儿笑道:“站在你的立场,庆王是好人还是坏人?”
朱敏玉再次苦笑,“君上一定要妾身明确作答的话,妾身以为,王爷是坏人,既然不能爱上女子,就不该拘养别的侍妾,误人青春,毁人一生,大罪。”
宝儿无端羞愧,她这话好像也把天翼骂进去了,而且骂得不错,没法反驳。
“我错了,不该跟你拐弯抹角,因为你很聪明,再跟你兜下去,我得晕了,所以直说吧!我是来刺探情报的,你跟了庆王这么多年,知不知道他想帮端王篡位?”
“不知道,有所察觉罢了!妾身虽是王妃,却是独院闺居,一年难得与王爷碰面,只在大节下或个别场面中稍事陪衬,去年有家父故交求见,却只报了姓名便悄然离去,妾身揣思许久才有所悟领,那人不叫颜朱,求见是假,警示是真。”
“不明白。”宝儿郁闷,觉得智慧受辱了。
守义喃喃揣测,“这个姓氏大体有三种写法,严肃之严,容颜之颜,言语之言……”
“对啊!这个名字也可以玉珠的珠,朱砂的朱,死猪的猪!”宝儿哈哈笑。
朱敏玉掩嘴忍笑,守义则是宠溺一笑,“属下是说,那人所报姓名乃是一个诛字。”
“正是。”朱敏玉面露赞慕,不由多看了守义一眼。
宝儿却是瞪了守义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都没猜到,好没面子!”
守义抿笑不语,朱敏玉也默然,宝儿却笑起来,“我本来就不会猜字谜,输给谁都不奇怪!现在还来说庆王的事,你都坦言他要干坏事了,么我再问你个事,他府里有没有密室藏宝窟或者机关墙之类的地方?”
朱敏玉愕然不解,守义有些头疼,早知小孩是来问这个,他亲自跑一趟不就得了?
“看来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我只是急着找一样东西,其实我也没见过长什么样,不过被庆王偷了,藏得太好,怎么都找不到,还以为你在王府这么多年,能给我提供点线索,其实你也说了差不多在王府隐居,只是你都不闷吗?平时应该到处走走逛逛摸清地形,但是算了,你这些年过得挺苦,现在也过得不好,不如你来我们济善堂吧?包吃包住还给工钱,专门照顾流浪儿,你愿意吗?”
朱敏玉目瞪口呆,眼里却是惊喜,半晌才说得出话,“妾身求之不得,只是不忍丢下此间家仆……”
“一起去啊!你都不是王妃了,他们还跟着你,忠义可嘉呢!是不是啊守义哥?”
守义正色点头,朱敏玉含泪拜谢,宝儿交代了济善堂地址,叫她收拾好了自己去,守义则留下车马钱,体贴可见一斑,朱敏玉羞色收下,将两人送到大门边,目送许久才掩门进去。
宝儿一路都很颓丧,进了城门坐上马车都还唉声叹气,不想把这么糟的情绪带回宫里,济善堂那边又有个恨不得吃他肉的小狼崽,去了只会更坏心情,峻大叔家的宝儿贝儿虽然是开心宝,但是被峻大叔带去旭州拜访什么高人大师去了……高人大师?
“停车停车!”宝儿拍窗大喊,跳下马车就冲着路边一个算命摊跑去,“先生,我迷路了,帮我看看往下要怎么走?”
算命师先是愣一下,随即快速打量这小孩全身上下,是个有钱的主,但他身后这位佩剑的……不是个好惹的主……
“你别看着麻衣相又掂量能骗我多少钱,快点瞎指个方向给我走,要论打卦算命,我不比你差,只是医者不医亲,何况自医?总之你指个方向就行!”
宝儿在守义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下,算命师眉开眼笑,头也不抬地说了两个字,“直走。”
“多谢!”宝儿拱手,吩咐赶车的宫人回去,然后拉了守义,“昨儿我恍惚看见谣月公主了,全公公说她获准进宫探望燕太妃,庆王虽不得进宫,但肯定陪她进京来的,所以我们现在就去找庆王,不必走弯路了,瞎撞着个先生都叫我们直走,沈哥哥也夸过我直拳出招,都怪天翼把我带坏了,说什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根本不好使嘛!走吧,带我去找庆王!”
守义含笑应诺,走不多远却遇见了单修,手上牵着小狼崽,宝儿下意识往守义身后躲,谁知狼崽又乖又甜地叫他一声“哥哥”。
宝儿抬头望天,太阳在,说明天序正常,掐掐自己的脸,疼,说明不是梦中,但有可能是别人做梦,宝儿掐掐守义的胳膊,“疼吗?”
守义笑,单修翻白眼,“你野外撞客着了?没听小乖乖叫你哥哥吗?赶紧应一声!”
“哦。”宝儿怯丝丝看着狼崽,“你不杀我了?”
“大哥不准,说你也是我哥哥,还说我的仇人是一个叫大理寺顾成的人,但他受皇上保护,只有暗杀才能报仇,大哥会教我武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狼崽义正辞严,单修嘉许式给了一颗糖,宝儿拉拉守义的袖子,守义面现难色,但是主命难违,只好略带责备看着单修,“你不该乱教小孩子……”
“乱教大人就行吗?你又凭什么说我乱教?就算我乱教,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少在这儿指手划脚多管闲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单修横眉瞪眼骂得爽,守义只是抿嘴领受,宝儿很尴尬,再次拉拉守义的袖子,“你别惹修哥哥好吗?那个……那个糖……我也想吃。”
嗯?守义愣住,有种无力的悲哀涌上心头,原来小孩不是要他代为指责,而是要他帮着讨一颗糖……
单修抱手等着,倒要看看这人怎么帮他主子讨东西,宝儿也在等,却突然恍悟,他可以自己要啊!
“修哥哥……”
“你闭嘴!”
“哦。”宝儿继续看着守义,继续乖乖等。
守义暗里轻叹,抱拳道:“不知这糖哪里有卖?”
“万金也没处买去!小爷亲手做的!”
“如此……”守义低头,突然抬眼定定看着单修,并不说话,只是这般看着,单修竟也定身般不动了,耳根慢慢泛红,突然将糖包丢给守义,“拿着滚!”
分明是叫别人滚,自己却抱起狼崽先滚了,守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冲着渐远的背影涩涩一笑,回头将糖包递给宝儿,“吃吧!”
宝儿嗯嗯点头,边吃边走,边走边嘟咙,“修哥哥武功好、医术好、厨艺好,但他不吃肉,性子还有点古怪,脾气也不太好掌握,偶尔会犯点小迷糊,还有经常抓不住事情的重点,不过最重要的是,你打得过他吗?”
守义此时才是有点迷糊,又听宝儿嚼着一嘴糖含糊不清,道:“你要是打不过他,洞房时怎么办?”
哈?守义愣住,随即腾地红了脸,宝儿走了两步才发现守义哥没跟上来,“怎么了?你不是喜欢修哥哥吗?”
“不……不是不……只是……”守义涩然顿住,暗里叹一口气,上前拍拍小孩,“走吧!前面就是庆王在京城的落脚点。”
宝儿乖乖跟着走,突然自语般笑道:“没关系的,不是有种说法叫官匪一家吗?只要两情相悦,就是人*兽*人*妖*人*鬼……都没关系。”
守义几乎来个趔趄,再不出言表态,只怕小孩要发出更惊人的论调。
“我没那些顾虑,只待大事落定,我会跟他说。”
“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我会让他喜欢。”
“如果他要在上面呢?”
“我随他喜欢。”
“如果……”宝儿莫名忿然,“为什么我要在上面,天翼不随我喜欢?”
守义语塞,再次拍拍小孩,“走吧!前面就是……”
“知道了!庆王在京城的落脚点!我要抄他的家!砍他的头!吃光他家所有能吃的!”
宝儿望天怒吼,吓得道旁三五行人惊骇逃窜,唯有一人上前叩首,“小王不知君上欲至敝处,未能洒道相迎,还请君上恕罪。”
宝儿愣个大张嘴,抬头望天,太阳躲进云里去了,慢慢扭头看守义哥,还好还好,大内高手就是不同凡响,依旧冷峻凛然,完全不受突发状况的影响,值得嘉奖!
“还剩一点糖,守义哥吃了吧!我有点怕,你叫他回家去,权当没遇见我们,然后我们再去他家。”
宝儿说得小声,地上的庆王却听到了,从容起身,从容而去……从善如流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6 章
庆王的宅院朴素雅致,一点儿不象王家居所,反象小户读书人家,仆役也就那么两三个,待客的屋内甚至没有果碟摆设,更别说鲜花盆栽、金玉器皿。
“你真的是王爷?”宝儿喝着不太香浓的茶水,吃着仿佛是自制的点心,满脸困惑看着同样品茗吃糕的庆王。
“君上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茶水和点心有家的味道,就象我还有家时,每逢生辰,爹和管家都会亲手做东西给我吃,现在吃你家的东西,很有那时的感觉,千万别说这点心是你做的哦,我不信!”
“小王确实尝试做过,可惜未能成功……”
“你做别的都很成功吗?”宝儿记得天翼说过庆王自视过高,这种人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忍受失败。
“小王无能之辈,向来一事无成。”
“所以你才奏请严惩宁王,以此打响头一炮,然后大干一番,对不对?”
庆王明显蒙了一下,“小王不知君上所言何意?”
“你有点笨哎!我的意思很明白好吧?你一直默默无闻,其实你有满心壮志,可惜长年被宁王打压甚至欺负,但你忍辱负重,终于让你等到了出头的机会,说起来,你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遭遇这场冤狱,你也没机会写那么正义凛然的折子,很有大义灭亲的感觉,对吧?”
庆王一脸疑难,“君上所言高深,小王愚钝不能解。”
“这样啊……”宝儿思量片刻,无不同情地看着庆王,“我理解你,长期受人压制,心中愤懑却不得发泄,而且必须装作乖巧顺从,时日久了,非但心力受损,连性格也遭到扭曲,所以遇到诚挚无欺的人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相交相处,哪怕人家说的话再浅显易懂,也会在心里揣摸估量半天,最后没弄懂不说,还把脑子搅得一团糟,对不对?”
庆王有些呆滞,眼里明显写着糊涂两个字,宝儿惋叹,“你果然一脑浆糊了!可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