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提等风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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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刚走出咖啡厅一股冷风就迎面吹来，雷亦风穿得有点单薄，只感觉冷风从骨缝间穿过。
　　“好冷。”冉诺说着往他身边靠了靠，挽住了他胳膊。
　　雷亦风慵懒皱眉，脚步一顿，很不绅士地将她手从自己胳膊上扯了下来，“冉小姐，我想你大概误会了。”
　　冉诺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难堪，“亦风……”
　　“我爸的选择和我没半毛钱关系，我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男女通吃，怎么恶心怎么来，……冉小姐，我想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介意，”冉诺的脸上倒突然显得淡然了，“反正我们这个圈子的男人都一样，难得的是，你恰好吸引我。”
　　雷亦风：“……”
　　正在他风中凌乱一时不知该怎么脱身时，一抹清瘦的身影从他和冉诺身后的咖啡厅走了出来，经过他们身边时突然停了下来。
　　“莫提！”雷亦风看到他时，很是惊讶，“你怎么也在这里？”
　　莫提沉默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取下了自己的围巾，在雷亦风错愕的目光中给他围在了脖子上。
　　“穿这么少，很冷吧？”莫提问。
　　雷亦风：“……”
　　冉诺诧异看着他，蹙眉问：“你是谁？”
　　莫提没理会她，静谧的眸子深情地看着雷亦风。
　　雷亦风终于从错愕中缓过劲来，细长的眸中忽而精光一闪，抬臂一把揽过了莫提的肩，嘴角勾出一抹迷人的微笑，慵懒看着冉诺：
　　“本少说过，男女通吃，他就是我众多情人中的一位，看来现在……我恐怕得陪他没空陪你玩了，那么，冉小姐再见。”
　　雷亦风说完搂着莫提肩走时，还不忘故意回头给她一个玩世不恭的笑。
　　坐在车里，两人都显得有些尴尬。
　　“刚才……”
　　“我知道，做戏而已。”莫提转头看着雷亦风，清冷的眸中情绪莫辨。
　　“谢谢。”雷亦风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机械表，说：“快到晚饭时间，我请你吃饭？”
　　“我请你吧。”莫提说。
　　“……好。”雷亦风微微沉默片刻，慵懒勾勾唇角，问：“去哪？”
　　“xx小区，12…502。”
　　“……！”雷亦风握方向盘的手陡然重重滑了一下。
　　……
　　车子愈加接近那栋楼，雷亦风就愈加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仿佛快要窒息般的心悸。握着方向盘的手，由于太过用力而手背上青筋微凸。
　　曾经光辉一时的高档小区，如今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雨洗涤，早已变得破旧而落败。
　　吱——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突然响起，车子猛然停在了小区内的路中间。
　　雷亦风手脱力般的从方向盘上滑了下来，他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眸深呼一口气。
　　莫提转头看到他苍白的额角涔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静谧的眸底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快速抽。出一张湿巾，身子微微往雷亦风靠了靠，修长的手指捏着带有清淡茉莉花香的湿巾在他额上轻轻擦了擦。
　　雷亦风的胸口不停剧烈起伏着，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洪水般一下子翻涌而来，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下意识般猛然一把打开了莫提的手，然后睁开了眼睛。
　　莫提不动声色缓缓收回了手，眸光微微暗了暗，静静看着他，问：“你，不舒服？”
　　雷亦风烦躁不安地低头抹了一把脸，声音低哑回答：“我没事。”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玻璃洒在他好看的侧脸上，折射。出淡淡的微弱的金光，但却莫名给人一种悲伤的感觉。
　　莫提看着他，眉心微微下沉，似乎也在挣扎着什么。
　　“要不，……去其他地方？”莫提紧抿着的嘴巴动了动问。
　　雷亦风终于抬头，对着莫提强扯出一抹笑，“不用，就去你说的这个地方吧。”
　　说完重新发动了车子。
　　12…502。
　　小时候的很多记忆其实都有些模糊了，但这几个数字他却永远深刻记着。
　　那时候他大概三四岁吧，才刚上幼儿园，他已经记不清她具体的样貌，只记得她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讲话很温柔，脸上也总是挂着很温柔的笑。
　　她每天接送他上学，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周末陪他学钢琴、画画、拼音。
　　那时候，他觉得她是个很幸福的人，因为她经常对他说：“妈妈很幸福，只要能每天看着你长大就是妈妈最大的幸福。”
　　他也经常仰起天真可爱的小。脸看着她，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以后要挣很多钱，买很多别墅，娶很多老婆来伺候你。”
　　她总是扑哧一笑，弯腰在他脸上温柔亲一口，“嗯，宝宝真乖，真孝顺。”
　　可是有一天，他记不清具体什么日子什么时刻，只记得家里突然来了一个老奶奶，和几个穿黑衣服很凶的怪叔叔。
　　他听不懂他们在说着什么，只知道妈妈抱着自己跪在地上一直哭，他当时看到她哭，也吓得跟着哭起来。
　　那几个怪叔叔很凶的将妈妈推倒在了地上，然后将自己抱在肩上走出了那间个房子。
　　他看着被重重关上的，上面印着12…502的房门，哭得几欲断气，拼命喊着“我要妈妈……”
　　可他们还是将他抱上了车，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大房子里。
　　在年幼的他心里，印着12…502的那扇门就是妈妈在的地方，所以他死死记在了心里，后来，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天真的去找印着12…502的房门。
　　十来岁的时候，他终于偷偷找回到了那个小区，来到了印着12…502的那扇门前，他当时激动的几乎不知所措，可开门的人却不是她，房子的新主人说没见过原主人。
　　后来他又偷跑回来好几趟，一位老奶奶叹息摇头告诉他，“那女人儿子丢了，接受不了得了精神病，从那个房子的窗户上跳楼了……”
　　轰隆一声，他的世界一下子崩坍了，长久以来的一个信念被摧毁了，他坐在那个楼下撕心裂肺地哭了很久很久，后来被魏叔找到，硬拖进车里，带回了雷家。
　　再大点他被送出了国外，回国后也再没勇气来过这个地方。
　　红色的车子停在了那栋楼下，雷亦风脸色苍白地打开车门，英俊的眉毛微微颤栗着，似乎在极力抗争着什么。
　　莫提眼底的神色隐约有些冷冽，有些复杂。他嘴巴动了动，但终是选择了沉默。
　　“这间房是你租的还是买的？”
　　走到那扇很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门前，雷亦风拳掌紧握，指甲狠狠用力深陷进掌心中，却还是扭头对着莫提强扯出一抹笑意问道。
　　“才租的。”莫提眸底静谧如一汪深夜中的湖水，安静看着他回答。
　　“那你说的请吃饭，是准备做饭给我？”雷亦风又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
　　“是。”莫提将钥匙插。进门孔里，低垂着眼睑回答。


　　☆、　第六章

　　　　　　
　　房子内的家具陈设有旧有新、参次不齐，但被收拾的很干净整洁，几乎一尘不染。
　　雷亦风已经记不清这间房子原本的模样，当时的他实在太小，本就混淆不清的记忆，经过二十来年时光洗涤，变得更加模糊薄弱。
　　但当跨进门的那一瞬间，那些残留的薄弱的记忆还是一股脑涌上来，在脑子里混乱地碰撞冲击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砰！”的一声爆炸！
　　雷亦风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勇气回到这里，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止不住地颤抖着，甚至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一种难以承受的恐慌感席卷上他的神经，令他觉得压抑、沉闷、痛苦不堪，几乎快要窒息。心脏好似被一双无形的手给用力揪着一般，不停地向下沉去。
　　额角再一次难以掩饰地涔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还是固执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客厅的沙发。
　　莫提从厨房里端出一杯热水放到他面前，想要去触碰他额头的手，抬起又放下。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雷亦风苍白如纸，但却仍强壮镇定的脸。那张脸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英俊而又魅惑。
　　他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怜惜，但立马心底就有个声音在警告着他，这种情绪是危险的，你没资格！
　　莫提直起身，脱了外套，望着衣架上的深灰色围裙迟疑了会，最终还是围在了精瘦的腰间。
　　“你先坐，饭很快就好。”莫提对着雷亦风说，然后走进厨房关了门。
　　客厅里霎时只剩下他一个人，雷亦风强撑的镇定终于瓦解，他整个人如散沙瞬间倒在沙发上，用力闭上眼睛，手按在自己的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的妈妈，这辈子他唯一挚爱的人，因为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从这间房子里的某一个窗户上跳了下去！
　　这么多年来他不敢再踏足这里，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事实。
　　毕竟，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全心全意爱他，为他付出一切的母亲。
　　除了她，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会真正爱他。
　　雷家勤不会，雷亦芸也不会，他只是他们眼中唯一的雷家血脉而已，他们不会管他到底想要什么，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
　　莫提的厨艺很好，很快诱人的香味就从厨房的缝隙中钻了出来，雷亦风再次努力抑制住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僵硬的嘴角强扯出一抹笑。
　　在别人的眼里，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很多人拼搏一辈子也买不起的豪车，住不起的豪宅。
　　但他也知道，别人大多对他是讽刺的、是不屑的。
　　他这个花花公子没了爹就是滩烂泥——大多数人这样认为。
　　他不在意，丝毫不在意。相反，他要扮演好这个角色。
　　莫提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了餐桌，不等他开口雷亦风就很自觉地起身过去坐了下来。
　　“像你这么贤惠的男人，估计女人争着要吧？”雷亦风嘴角僵硬地笑着，漫不经心地问。
　　莫提低垂的眸中很隐蔽地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他沉默半晌，才回答：“不是。”
　　雷亦风只是随口问想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并不真正在意他的回答。
　　“有酒吗？”他又问。
　　莫提安静抬眸看着他，沉默不言。
　　“给我瓶酒吧。”雷亦风对着他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什么酒都行，我这次没有受伤。”
　　莫提起身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啤酒给他，雷亦风接过来，笑道：“你还真是实诚，还真就拿了一瓶啊。”
　　说完揭开盖子，一饮而尽，然后直接自己去厨房，又拿了好几瓶出来，白的红的啤的都有。
　　“你喝红的还是白的？”雷亦风问。
　　“红的。”莫提回答。
　　雷亦风给他倒了一杯红酒，然后自己随便端起一个瓶子，“我们干一杯。”
　　“好。”莫提端起酒杯细酌一口。
　　雷亦风仰起脖子大半瓶下肚。
　　他其实酒量很好，但是酒参杂着喝就会很容易醉人，况且他喝得太猛，很快便开始昏沉起来。
　　莫提皱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白酒瓶，声音难得有几分重：“你疯了，这么喝不要命了！”
　　雷亦风嘴角慵懒笑着，伸手试图想要夺过酒瓶，声音含糊不清像讨要糖果的孩一般，“给我……我要喝……给我……”
　　窗外夜色早已降临，客厅冷色的灯光下，莫提削瘦的脸看上去竟有些阴沉，他将酒瓶放到桌上，起身托起雷亦风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上。
　　他其实和雷亦风差不多高，只是看着很清瘦，视觉上给人一种弱势的错觉，但力气却惊人的大，轻而易举的就将一身健美肌肉的雷亦风拖到了卧室床。上。
　　莫提帮他脱下鞋子、外套，细心地帮他将枕头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做好这一切后，莫提准备回客厅去收拾下那一桌子的狼藉，但雷亦风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声音似呓语般：“不要走……”
　　莫提身子一顿，指尖传来的温度似电流般直冲到他的心脏。
　　他回头静静看着他，英挺的眉痛苦地紧皱，但嘴角却仍倔强地勾出一抹慵懒的笑。
　　一种复杂的夹杂着莫名心疼的情绪陡然从心底升起。
　　同时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种情绪是危险的，你该甩开他的手！
　　莫提轻轻将他的手拿下来，重新放回被子里，然后转身去客厅收拾。
　　完了又拿温毛巾仔细地帮他擦了脸，拉好窗帘，关好灯才去了隔壁的客房。
　　站在客房的窗前，莫提看着窗外已经深沉的夜色，夜空一片暗沉，没有月亮，也看不到半点星光。而地上却是万家灯火、霓虹炫丽。
　　他挺直背静默地站在窗前，削瘦的下巴深埋在头部的阴影里，良久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向客房的床。
　　由于醉酒的原因，雷亦风睡得很沉，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有那张温柔的脸。
　　他还是看不太清那张脸具体的模样，只觉得那是一张很温柔很温柔的脸，她对自己温柔地说话，温柔地笑着。
　　她抱着自己坐在旋转木马上，在春天的郊外，在柔软的沙滩上……
　　梦里的天空很蓝，白云朵朵，微风习习，到处都是她温柔的笑声，和一个小男孩稚。嫩天真的声音。
　　可是突然，周围的一切暗下来，什么也看不见，笑声变成了哭声，那哭声仿佛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一般，悲伤凄凉充满着绝望。
　　梦里的他一下子从三四岁的小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想发声想去寻找哭声的来源，但身子却好似被钉子钉在了地面上一般，动弹不得。
　　一瞬间画面又亮起来，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窗台前，而窗台上正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雪白连衣裙的女人，雷亦风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她，但却发现她竟然是无形的，自己的手从她身体中穿过，而她就在这时候突然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雪白的裙子在空中飘逸着，很快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不要——！”雷亦风在梦里失声大喊，多年不曾流过的泪终于喷涌而出。
　　此刻，已是凌晨3点钟。
　　莫提的睡眠很浅，加上从小学习乐器对声音很敏感的缘故，他被雷亦风那一声其实并不是很大的喊声惊醒，而且隐隐听到了他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