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maze-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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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却是在幽灵消失后。”
“两者都很可怕。可以突然出现或消失,这样就已经很骇人了。”
“突然出现或消失,有那么可怕吗?”
当两人你来我往时,感觉得到史考特在一旁冷笑。
“史考特,你在笑什么。看不起我们两个是不是?”
眼尖的惠弥朝史考特瞪了一眼。史考特苦笑道:
“不,人类总是会害怕自己无法理解,或是与自己价值标准不同的事物。突然出现或消失的事物,超出我们所能理解的物理范畴,所以会感到害怕。”
“瞧你说得一派轻松的模样,真不服气。”
惠弥一脚将黑啤酒空罐踩扁。
“我最近常在思考一个问题。不知道这世界以后会是怎样?”
“哦,没想到惠弥也会想这样的问题,真令人惊讶。”
“别闹了,我是说真的。我认为再过几年,这世界会完全两极化。当然就是极度数位与极度传统。也许乍看之下,会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电脑会变得愈来愈小巧,过去像电视、文书处理机、电话等道具,都是依功能来区分,但未来则是变成一样道具兼备所有功能。物品愈来愈少,家中显得空空荡荡,市街和道路也愈来愈空旷,由于都市机能逐渐普及,所以将会重现往日的田园风景。硬体和软体也愈来愈少见,小小一片IC晶片便能处理一切事务。随着数位化的进行,世界也逐渐变得传统化。至少外表看起来是朝传统化发展。毋宁说,有一段时期会出现这样的反动现象。昔日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曾在《湖滨散记》(Walden)提到次文化下产生的‘回归自然’,以及环保思想下的‘同归自然’,但它并非如此,而是全球规模发起的一种运动。现在仍可看出其过程。由于这种运动也只是数位化的一个过程,所以当数位化更进一步发展时,尽管世界已完全数位化,但世人已浑然未觉。接下来,心灵的世界将会造访。”
“为什么?”
满听得津津有味,催促惠弥继续说下去。
“因为就只剩这个了。”
“只剩这个?”
“除了机械和双手外,只剩无法切割的事物会被留下,亦即心灵层面的事物。未来的世界,大家都会思考超自然现象、占卜、诅咒这一类的事情。随着技术进步,人类需要的事物达到某种程度的满足时,就只剩精神层面的世界了。”
“感觉这种看法有点极端。”
“为什么?我认为现在正逐渐走向这样的社会呢。现在不论是宗教、占卜,还是怪谈,全都蔚为风潮,过去有这样的全盛时代吗?你看报纸和电视,总是不断提到‘心灵时代’。一旦从身体劳动和家事中得到解放,脑中所想的,便全是关于自己的事。二十世纪就像个怪物般,是个相当自我膨胀的世纪,但我觉得今后自我意识和妄想还会更加膨胀,造就一个令人鄙夷的时代。一定有更多人会跳出来主张‘神的旨意’、‘星辰的指引’,危言耸听。”
“嗯,这样说也不无道理。数位社会最后走向咒术的精神社会,真像科幻小说的情节。”
“因为科技进步,但人类的层次却完全没有提升。有愈多的时间思考,一般人愈会让自己的妄想膨胀。相反地,运动和格斗技也会变得更为盛行。近来奥运的商业价值以及运动选手所得到的社会名声实在惊人。懂得运用自己的身体会让人感到崇敬,同时也带有附加价值,也许还会出现合法的血腥杀人游戏。”
“数位化社会将会加速毁灭。”
赛利姆淡淡地说道。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我的想法和惠弥一样。走向数位化之后,不久便会回归传统。到时候世界会分成均一化的集团企业,以及像神经突触般串连的无数市民团体。数位化的知识全部归极少数的阶层所有,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们则完全不懂它是在何种结构下运作。就算不懂,也还是能享受它带来的恩惠,并加以操作。如此急速发展的领域,往往也结束得快。紧接着,某日在世界某个角落发生一起小事故,由于网路遍布各地,它旋即扩张为全球性的规模,只贮存在积体电路中的知识和技术就此遭到破坏。肉眼看不见的数位就此消失,只留下大多数没有知识的人们。就这样,人类又得全部从头来过。”
“你说的小事故倾向哪种类型?”
在惠弥的询问下,赛利姆莞尔一笑。
“这个嘛,应该是各种类型都有可能。例如某个国家的核能发电厂发生事故、某国的经济出现严重破洞、某个地方出现新型病毒,或是某国误按重要按钮。世界真的很小。什么事会造成导火线,谁也说不准。”
“这就是蝴蝶效应(Butterfly Effect)对吧?某个地方的蝴蝶振动翅膀,慢慢传向四方,最后在大西洋引发暴风雨。”
“我只期望我们现在不是在点燃这条导火线。”
“拜托,不可能啦。不过是调查遗迹罢了。”
“可是我们已唤醒了亡灵。”
“亡灵是吧。我怎么不知道亡灵会留下脚印。”
赛利姆微笑道。
“那也算是亡灵的一种吧。我说的是过去的亡灵。”
“过去的亡灵?”
惠弥摆出质问的神情,但赛利姆并未答话。
30
风雨更加强劲,世界被打向地面的雨声所笼罩。虽然觉得不会有事发生,但为了小心起见,今晚他们决定两人一组,轮流到帐篷里看守。由于露营车外壳坚固,而且门窗紧闭,所以待在车内的人可以安心就寝,留在帐篷内的人则是睁大眼睛看守。
最早留在帐篷内看守的,是满和赛利姆。
满收拾晚饭的餐盘,着手准备明天的早餐。
待忙完后,他望向赛利姆,发现他将扑克牌摊在桌上,独自进行占卜。
“虽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过,你将扑克牌摊在桌上的模样,真像一幅画呢。好像会做出什么预言似的。”
满擦干手,泡了两杯浓浓的咖啡端至桌上,赛利姆向他莞尔一笑。他鲜少会笑出声,不过,每次向他出声叫唤,他总会回以沉稳的微笑。
“要是惠弥在场,就不能这么做了。”
“我明白。因为他会一直吵着要你替他占卜运势对吧?”
“我相信命运,但我并非神秘主义者。不如说,我是个抱持怀疑态度的人,不过,西洋人会觉得我是个神秘主义者。”
“你以占卜预测什么?”
“没什么,只是玩玩罢了。人只有在迷惘时才会占卜。”
“赛利姆,现在是什么事令你迷惘?”
“我并没有感到迷惘。”
满望着赛利姆利落的洗牌动作,点了根烟。虽然身体还留有些许警戒心,但精神方面已恢复冷静。就算白天在荧幕里见到的那名男子来袭,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名双脚瘦得跟白鹭鸶一样的男子,又不能拿我们怎样。
“我一直在想,那些在迷宫里消失的人们是怎么一回事。”
赛利姆如此低语,满在烟灰缸里熄去香烟,静静望着他。
赛利姆翻开一张牌。是一张黑桃A。他的手指相当修长,很像是艺术家的手。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经满这么一问,赛利姆露出思考的眼神。
“所谓的消失,指的是从眼界中消失对吧?如同魔术师手中的硬币、在车站里被偷走的皮包。从理应存在的场所消失时,人们称之为消失。但人总有一天会消失。虽然不可能在短短一秒后消失,但百年后,我们确实可能会消失。我们的身体是由有机物组成,死后细菌会将我们分解。只要历经漫长的岁月,要彻底让一个人消失并非难事。”
“然后呢?”
赛利姆静静望着手中的扑克牌。
“你就当这是我的妄想,姑且听之吧。假设里头有某个瞬间,时间过得特别快,你觉得会怎样呢?”
“某个瞬间?”
“没错。到底是像这样的一个点还是瞬间,我不清楚,但在里头的某个瞬间,百年的时光会瞬间流逝。如此一来,在里头行走的人看起来就像消失一样。因为要活一百岁相当困难。你我在百年后,肉体应该都会腐朽消失。”
满很感佩地低语道:
“原来如此。不是超越时空,而是时间浓缩飞逝。有意思。这么说来,也许就不像我假设的那样,只锁定男性成人下手。”
“不,我很佩服你提出的看法。不妨将它想成是达成某些条件后,便会启动开关,以成人男性为目标,令浓缩的时间飞逝。只不过,当中的缘由还是让人摸不透。也许这座建筑确实是由人骨形成,但我总觉得这是结果,不是目的。”
“是结果,不是目的。”
满将这句话一再反复,自言自语。
“为什么要这么做?既不杀人,也不将他们吞噬,就只是让成年男性在一瞬间历经百年时光的流逝。而遭遇这种情况的人们,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就我们看来,那只是流光瞬息的短暂片刻,但他们眼中看到的又是何种光景?是和我们一样,只感觉到短暂的一瞬间,紧接着意识和肉体就此消失?还是依照我们人体内的生理时钟,感受到百年时光的流逝呢?”
“这就无从得知了。不过以结果来说,这都构成了间接杀人。人们在里头丧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说得也是。也就是说,为了不让人从里面走出。”
“咦?”
“没什么,只是我个人提出的歪理。先前我在思考为何它只有一处出入口的问题时,因而想到那是为了要捕食人类的说法。当时我就在心里猜想,那是因为它只需要入口,不需要出口。因为有进无出,所以只有入口。”
满露出苦笑,不断挥着手。但赛利姆却一脸震惊的表情,停下翻牌的动作,陷入沉田心。
“不让人从里面走出。”
他如此喃喃低语,喝着杯里的咖啡,但旋即发现满正以纳闷的神情看着他,于是他再度露出沉稳的笑脸,邀满一同玩扑克牌游戏。
31
十二点过后,惠弥前来与赛利姆换班。满则是预定三个小时后与史考特换班。
“吓,好大的雨。才这么短短一段路,我就已经全身湿透了。我也要喝杯咖啡。”
惠弥伸着懒腰,以全身湿透的模样现身,他一看到摊在桌上的扑克牌,登时眼睛为之一亮。
“啊,赛利姆。帮我占卜一下嘛。帮我算今年接下来的恋爱运,拜托。总觉得最近都没有桃花。不过,来到这种荒山野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赛利姆急忙收好扑克牌。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干嘛转头就跑?为我的幸福贡献一下心力嘛!”
“我累了,想睡得不得了。”
赛利姆故意伸手揉眼,就像要摆脱惠弥的纠缠似的,冲进雨中。
“啐,什么态度嘛,看了就有气。”
“惠弥,你的咖啡。你搞什么啊,明明就嫌弃现代的流行,却又对占卜这么狂热,真不像你的作风。”
满就像在安抚惠弥的情绪似的,朝他递出咖啡杯。
“哼,有什么关系。这不过是市井小民的小小嗜好罢了。你知道我每个月的收入中,有多少是用在占卜上吗?告诉你吧,多达五万日圆之多。”
“吓!你到底是怎么花的啊?”
满闻言后惊讶莫名。惠弥就像在闹性子似的,一手接过杯子。
“就花在我认识的占卜师以及灵能者身上啊。这比精神治疗师便宜多了。光是和他们说话,就能消愁解闷,而且只要挑好的方面去相信就行了。”
“灵能者是吧。”
“啊,你这表情,看不起我是吧?告诉你,像雷根那样,将政治决策全部交由灵能者来决定的人,我最瞧不起。不过,人为了在残酷的现实中生活,还是需要和人谈谈自己的烦恼,请人指引明灯,这是老百姓自古流传的智慧。而真正的灵能者,也很清楚自己扮演何种角色。与那些净说不吉利的话,借此谋财图利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赛利姆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占卜是迷惘时玩的游戏。”
“哦,赛利姆也会这样说?”
满见惠弥露出意外的神情,不禁心想,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听闻这类的事。一旦和国家或企业的利害有关,往往很难谈及个人的私事。不过,满从以前就经常听人吐露心事。似乎是他那犹如玩偶般的模样,会给人一种安心感,就算是素未谋面的人,也常一见面就向他吐露心里话。
“虽然你刚才不是这么说,不过,人类终究是一种心灵层面的存在。只要这么做能感到愉快,那就够了。”
“你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一副完全没有压力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你这是在挖苦我吧?”
外头传来呼号的风声,一时掩盖了满的声音。
“哎,真吵。惹得我神经紧张。在这种暴风雨的夜晚,想起小时候的事,感觉真是烂透了。”
“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夜里听到的风声,竟然会唤起昔日的记忆。”
“明明处在这么罗曼蒂克的情境下,但对象却是你。”
“在异国的荒郊野外,只有我们两人独处。如果这是电影的话,确实会因此萌生爱意。”
天花板垂吊的照明灯不住摇曳。
“我是在一个全是女性的大家庭里长大,所以从小就很希望一个人独处。”
“的确,你总是散发一种令人难以亲近的气质。”
“哦,难以亲近是吧?我有那么美吗?不过,我最痛苦的记忆,就是小时候被人关进壁橱里。”
“壁橱是吧。‘再不乖就把你关进壁橱里’,这是以前常听到的话。现在的房子又小又窄,连挤进壁橱的空间也没有。”
“我看你就算有空间也进不去吧?”
“有点伤人喔。”
“啊,对了,现在很多家庭连壁橱都没有呢。”
“你这句话也转得太硬了吧。现在的孩子就算被关在黑暗的地方,好像也不会害怕。”
“当时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我从过年就开始调皮捣蛋。”
“大过年的,就被关进壁橱里是吧?不愧是惠弥。”
“这种事用不着钦佩吧。虽说是过年,但却是女正月【注:语意为女性的过年,意思是体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