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恩家的祸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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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背后屋里响起了一个嗓音,话说得极轻,却也极其顶真:
“快出去,要不我就一枪打死你。”
听嗓音这是在这里当女仆的那个体态丰满的金发姑娘,口气显得很惊慌。我转过身去,怕她真会开枪,所以赶紧弯下了腰。当时天已经快亮了,朦胧的曙色已经透进了这间屋里,照出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坐起在床上,伸出了一只手,手里拿着个小小的东西,乌黑溜溜的。
“是我呢,”我压低了嗓门说。
“喔,是你!”她手里的那个家伙却并没有放下。
“你也跟着他们干这号买卖?”我问她,一边缓缓移动脚步,冒险向床前靠近一步。
“我是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抱定宗旨决不透一点风,不过伤生害命的事我是不干的,他们就给我这么点钱,我才不干呢。”
“你真高,”我说着,脚下乘机加快了速度,又向床前挪了几步。“我要是拿两条被单一结,从这个窗口里缒下去,你看能到得了底下一层吗?”
“不知道——哎哟!快住手!”
我早已右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枪——那是把点三二口径的自动手枪——左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我两下同时使劲一扭,喝一声:“把枪放下!”她就乖乖松了手。我也就把她的手放开了,退后一步,捡起了我刚才掉在床后头的那把匕首。
我踮起了脚走到门口去听了听,听不到一点声息。我把门慢慢拉开,还是听不到一点声息,门里透进来淡淡的天光,朦胧中也看不到有什么动静。明妮·赫尔希的房门开着,我刚才出门就是一交,并没有把房门关上。我打过的那个不知是神是鬼,现在也没了影踪。我就走进明妮的房间,把电灯一开。明妮还跟先前一样,躺在床上沉沉大睡。我装起手枪,揭开被子,抱起明妮,把她抱到对面那个女仆的房里。
“你看有没有办法可以让她苏醒过来,”我来到床前,把混血儿姑娘往那个女仆的身旁一扔,对那个女仆说。
“她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管保没事儿:像这样的人多了,没有不醒过来的。”
我只是“哦?”了一声,就走了。我赶紧下到五楼,到嘉波莉·莱格特的房间里去。
嘉波莉的房间里空空如也。科林森的帽子和大衣都不见了,嘉波莉拿进浴间里去的衣服也不见踪影,连那件沾着血的睡衣都不在。
我把这一对男女暗暗痛骂了一顿,男的女的都骂,好表示我对他们无所偏爱。不过恐怕矛头多半还是针对科林森的。我啪的一声关上了电灯,从前楼的楼梯上飞奔而下,心里怒火万丈,样子一定也是暴跳如雷,人给打得鼻青脸肿、伤痕累累,身上衣服破一块挂一块,一只手里拿着把血淋淋的匕首,一只手里握着把枪。奔下四段楼梯,没有听见一点声音,可是到了二楼,便听得见底下有个声音。好似隐隐的雷声。我就飞也似地冲到底楼,才听出来是有人在敲前门。我真希望这来人是个警察。我就到前门去开了锁,把门打开。
来的却是埃里克·科林森,两眼发直,脸色煞白,像发了狂似的。
“阿嘉在哪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你这个要命的家伙,”我大骂一声,就拿手里的枪往他门面上砸去。
他腰一弯,朝前栽了出去,两手在门厅的对面墙上撑住,这才收住了脚步。他俯倒了身子匍匐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直起身来,嘴角边上挂下了血。
“阿嘉在哪儿?”他还是不死心地问。
“你把她扔在哪儿啦?”
“就在这儿嘛。我正要带她走。是她要我带她走的。她叫我先出去看看街上有没有人。怎么一转眼门就关上了。”
“你真聪明,”我埋怨他说。“她这是哄你,还是故意要支开你,怕那个要命的所谓祸祟落在你头上。你这个家伙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话,照我的话去办呢?唉,好了好了,还是跟我来吧,我们好歹总得去把她找到。”
跟穿堂相通的几个会客室里都没有她的影踪。我们让会客室里的灯都开着,急忙顺着中间的走廊往后边赶去。
从一个门口里突然翻出个穿一身白色睡衣裤的小不点儿来,一头冲过来缠住了我,死死抱住了我的两条腿,差点儿把我绊了个人仰马翻。他嘴里说的话我也听不懂,我把他拉开,一看原来是那个叫曼努埃尔的孩子。他惊慌万状的脸上满是泪水,边说边哭,所以也根本没法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你有话慢慢说,孩子,”我说。“你说的我一句也没听懂。”
后来我总算听明白了:“不能让他杀了她。”
“谁杀谁呀?”我问他。“你慢慢儿说。”
他还是说得不慢,不过我总算勉强听出了“父亲”和“妈妈”这么几个字。
“你父亲想要杀你的母亲?”我就问,因为字句这样搭配似乎可能性最大。
他连连点头。
“在哪儿?”我问。
他把手一扬,指了指前边的铁门。我刚要抬脚跑去,却又赶紧停下。
“听我说,孩子,”我要跟他提个条件。“我很愿意去救你母亲,不过我一定得先知道莱格特小姐在哪儿。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就跟他们一块儿在那儿呀,”他叫了起来。“哎呀,快去呀,快点去呀!”
“好。跟我来,科林森。”说完,我就带上他们向那头的铁门飞奔而去。
铁门关着,却并没有锁上,我就把门一把拉开。只见一面的房顶边上斜斜投下一道白得发青的巨大光柱,照出了圣坛:圣坛上白漆、水晶玻璃,加上银器,竞相辉映,亮得耀眼。
我那时真应该喝一声:“一派鬼话!”就赶紧向他扑过去。要是面前换了个人,我早就这么干了。可是对这个人我却下不了手。我说:“我得把莱格特小姐和霍尔东太太带走。”口气里有些举棋不定,简直还带点歉意。
他挺了挺身子,显得又高了几分,那张白胡子脸是铁板的。
“走吧,”他用命令的口吻说,“快给我走,你要是再胆敢违抗,小心落个天诛地灭的下场。”
给绑住了手脚躺在台阶上的阿罗妮亚·霍尔东开了口,她的话是对我说的:
“开枪呀。快快——快些开枪,快开枪呀。”
我对那男的说:
“我也不来管你到底真名实姓叫什么。反正你这是该坐班房的罪名。快把刀子放下。”
“你这个褒渎上帝的罪人,”他狂喝一声,向我逼近一步。“我这就叫你灭亡。”
这本来应该是句疯话,事实上却不然。
我对他大叫“站住”,他却就是不站住。我害怕了,我就开了枪。子弹打中了他的面颊,连枪洞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脸上的肌肉没有抽一抽,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他还是从容不迫向我走来,似乎一点也不急。
我扣动自动手枪的扳机,一口气又把六颗子弹打在他脸上和身上。我看清了这六颗子弹弹弹命中。他却还是一步步走来,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眼色严峻,面孔铁板,却看不到一点怒气。快要到我跟前时,他把手里的刀子高高举起,直举到头顶上。这种姿势根本不合刀子格斗的路数,可他这不是来格斗,他是要来惩罚我,我去拦他,他压根儿就不加理会,就好比做父亲的责罚小孩子,小孩子就别想拦得住他。
我可是要搏斗的。就在头顶上寒光闪闪的刀子刚要砍下时,我迎着刀子冲了上去,弯起右前臂顶住他的刀把,左手把匕首直向他的咽喉刺去。我把厚厚的刀身刺进了他的咽喉,使劲直往深里扎,一直扎到十字形的刀柄再也扎不下去,这才算完。
我迷迷糊糊闭上了眼,又不知不觉睁开眼来。眼睛一睁开,首先看到的是埃里克·科林森跪在嘉波莉·莱格特的身旁,替她扳过脸去,好避开那耀眼的光柱,他是一心只想把她弄醒。其次看到了阿罗妮亚·霍尔东,在圣坛的台阶上躺着,看上去已是不省人事,那个孩子曼努埃尔正在她跟前哭,想要把绑在她身上的布条扯掉,却紧张得连手都不听使唤了。再一看,原来我自己还叉开了两腿站着,约瑟夫就躺在我的两脚之间,已经死了,匕首把他的脖子,穿了个透。
“谢天谢地,他可毕竟不是上帝。”我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声。
突然从我身旁窜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半黑不黑的人,一看,是明妮·赫尔希一下子扑倒在嘉波莉·莱格特的跟前,嚷嚷着说:
“哎呀,嘉波莉小姐,我还以为是那个魔鬼活了过来,又要来害你了呢。”
我过去一把抓住那混血姑娘的肩膀,把她提了起来,问她:“那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已经把他杀死了吗?”
“是啊,先生。可……”
“可你以为他也许是变个模样又活了过来,是不是?”
“呃……是的,先生。我还以为他变成了……”她不说下去了,两片嘴唇慢慢闭在了一起。
“变成了我,是吗?”我问道。
她点点头,眼睛避开了我。
第十二章 圣杯会何圣之有
那天晚上,菲茨斯蒂芬和我又一起在欣德勒太太那里享用她的美味佳肴了,不过我实在也说不上享用,只能在说话之间抓住空隙勉强吃上两口。他太爱追根究底了,一会儿问这问那,一会儿又要我把某个关节再讲清楚点儿,我刚想停下来歇口气或者吃口菜,他又催我赶块说下去了。
“你怎么事先不跟我通个气呢?”我们的汤还没有上来,他就对我埋怨开了:“你知道,我是认识霍尔东夫妇的,至少也跟他们在莱格特家里见过一两次吧。你怎么就不拿这个做由头,设法安排我也一块儿去呢,那样的话我现在对这件案子的详细经过和其中的原由就都可以有第一手的材料了,用不到再从你嘴里挖出一点是一点了,更用不要到站在报馆的立场上,迎合读者的口味,弄些想象的情节来加以补充了。”
“我呀,”我说,“只带了一个人让他进去看看,惹的麻烦就已经够我受的了——你看埃里克·科林森不就是?”
“他给你惹了什么麻烦,那都要怪你自己,明明有这么个现成的好帮手却不用,偏挑了那么个坏事的。得啦得啦,我的老弟,我在这里洗耳恭听啦。你把前后经过从头到底讲给我听,我包管可以给你点出来:你的差错都出在哪儿?”
“是啊,”我说,“你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嘛。好吧,我来说:霍尔东夫妇原先都是当演员的。我给你提供的这些材料,多半是霍尔东太太自己说的,所以有些地方还是得多加上几个‘或许’才好。芬克怎么也不肯开口,至于其它几个帮工——比如几个女仆,菲律宾小厮,以及华人厨师等等——似乎都不见得了解什么有用的情况。看来那种骗人的勾当是绝对不让这些帮工搭手的。
“据阿罗妮亚·霍尔东说,她和约瑟夫当演员,干得还应该算是相当不错的,可是他们总嫌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他们的意。大约在一年以前,她碰到了一个老相识——是以前剧团里的一个老同事——此人早已不吃舞台饭,改吃传教饭了,而且干得还挺得意,如今已经坐上了派克车【注】,再也不去赶火车坐硬席了。这就引得她想起心思来了,把心思往这个圈子里想,那自然很快就会想到艾米嬤嬤【注】,想刻布克曼【注】,想到那个叫杰杜什么的,这方面的新闻人物说起来也还真不少。想到最后,必然就会想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也来一手呢?他们——严格说来应该是她,因为约瑟夫这人能量有限——就自己打出了一个教派的旗号,声称他们要重新振兴古盖尔人【注】的一个教会,说是他们这个教会源远流长,可以一直上溯到阿瑟王时代,反正总是这一类的意思啦。”
“对,”菲茨斯蒂芬说,“是亚瑟·梅琴【注】笔下的那个时代。好,请说下去。”
“他们看人家的教派都办到加利福尼亚来,所以也就来了加利福尼亚,而且特意挑中了旧金山,因为旧金山不如洛杉矶那样竞争激烈。他们还带来了一个叫汤姆·芬克的小矮子,这个小矮子搞机关布景很有一手,从前有一个时期一些著名的魔术大师、戏法名家登台演出,要搞些机关装置多半都是由他一手包办的。芬克有个老婆也一起来了,这个女人人高马大,简直像乡下打铁的铁匠。
“他们收教徒不求人多,人倒宁可少些,但是一定要有钱人。买卖刚开张时也并不红火,后来把个罗德曼太太网到了手,这才一下子兴隆起来。这位太太完全上了他们的钩,他们看中她的是她房产里的一幢公寓大楼,结果不但房子到手,连改建费用都是由她掏的腰包。房子的改建工程都是由那个专搞舞台机关的芬克一手操办的,他干得也的确有两下子。整幢大楼每套房间照例都有一间厨房,厨房他们是不需要的,那个芬克也真有办法,他就利用各套房间的厨房部位,辟出一部分来设置了一些暗室、密室,把煤气管、水管、供电线路也统统改装了一番,好用来施展他那一套骗人的鬼把戏。
“这种所谓显灵,事情都出在受骗的冤大头房里,在场又只有他单身一人,所以显得很神,霍尔东夫妇对此所持的态度,更是使事情越发显得神乎其神。议论这种显灵的事,虽然不是绝对禁止的,他们却也并不赞成。这种人灵相会互通信息,应该是当事者和他上帝之间的秘密,这样神圣的事怎么可以对人乱吹呢。对人提这种事,被认为是不得体的,是亵渎神明的,连约瑟夫那里都提不得,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能不提。你看到他们这手法有多灵了吧?霍尔东夫妇看上去似乎并不想利用这种人灵相会之事谋求什么好处,似乎也不知道人灵相会都谈了些什么,因此似乎也并不在意当事者对神灵的指示是不是都奉行不违。他们的态度是:这纯粹是当事者跟他上帝之间的事,旁人是绝对不得过问的。”
“那真是好手法,”菲茨斯蒂芬听得很开心,笑着说,“这不同于一般的教门——而且也不同于一般的正经教派,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是一定要你忏悔,一定要你向公众宣讲所谓‘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