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翎雪--易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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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还以为是为着薛师妹的事情,仔细想来却又不像,那件事原该责罚的人是我,可是师父一句话都没有说……”尚悲云长眉微敛,满面疑云,“你如今在师父这里,既不准你出去做事,也不准外人来看,同禁足有什么两样?”
洛小丁一怔,竟连大师兄都看出来了,她望着他,心头怅然,一时无言以对。
尚悲云叹了一声:“我今日跟师父说,我手头上事情太多,想把芳芷院的事务交还于你,话还没说完,便给师父挡了回来。”说到此处,神情便有些沮丧。
洛小丁眼中一热,却强自忍住了,朝他微笑致谢:“劳大师兄费心了!”想了想又道,“师父这阵子忙,兹事体大,这些事动来动去的总是麻烦,一动不如一静……大师兄就先辛苦上一阵子,等你完了婚,师父自会体恤,也许便另外安排了。”
尚悲云嘴角往上扬了扬,似乎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只定定望住她,满眼歉疚之色:“小丁,师兄总也帮不上你……实在是,没用得很。”
“大师兄别这么说,这些年一直是大师兄在帮我,若不是你,小丁只怕早已死在乱尸堆中了……”洛小丁幽幽望住尚悲云,心潮浮动,大师兄待她恩重如山,这一生感激尚且来不及,她又岂会怨他?
第一卷 14。回忆
更新时间:2008…8…5 0:57:54 本章字数:2431
初识尚悲云时,洛小丁还不到十岁。
不到十岁的洛小丁已经是洛家的主要劳力,洗衣煮饭下地干活,只要是力所能及,养母凤娘必定会差她去做。小女孩儿家体弱力小,难免做的不尽人意,凤娘性子火爆,每每非打即骂,无论洛小丁怎样努力,总难得她一个好脸色。
洛小丁起初想不明白,她与三哥小丙是龙凤双生,都是打凤娘肚子里出来的,何以凤娘待三哥那么好?好吃好喝好穿统统给他留着不说,平日里更是溺爱之极,若是阿爹洛初一差小丙干一丁点儿活计,她必会心疼的要死。
可对自己呢?素日打骂也就算了,凤娘气头上来时,连顿饱饭都不给她吃,甚至……从未给她缝制过衣服,她从小捡三个哥哥的破衣烂衫穿,头发乱蓬蓬,小脸黑乎乎,不知根底的人见了都以为她是男孩。
好在洛初一还算疼她,洛小丁挨饿的时候,他总是会偷偷替她留着一点,然后背了凤娘塞给她,见她身上衣服太破,也会自己拿针线帮她缝补一下,一个大男人,用针线时难免蹩手蹩脚,虽然缝得难看,洛小丁却也心满意足了。
洛初一跟她说:“你娘如今待你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女孩儿家若不能干些,日后嫁了人会给人笑话。”她也就信。
直到某一天晚上,她半夜醒来听到阿爹跟凤娘的争吵,那个晚上,她清楚地听见凤娘在恨恨地骂:“好捡不捡,捡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她冻死在冰河上。”
洛小丁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她并非凤娘亲生,难怪她对自己如此苛刻?想通之后,也就不太怨恨,毕竟是他们给了她一条生路,凤娘对她再不好,当初肯分她一口奶吃,对她已算是天大的恩惠。
她瞅了个机会向阿爹询问此事,洛初一憨厚老实,怎禁得女儿的软磨硬泡?支支吾吾间便承认了此事。再后来就将当年如何在冰河上捡到洛小丁的情形一一说了,还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绣囊交给她,说那里面是洛小丁的生辰八字。
洛小丁也想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就凭一个绣囊,她能到哪里找呢?渐渐也就淡了心思。也是天意,有一日她背了人拿出绣囊看,却不想洛小丙忽然从身后冒了出来,抢了她的绣囊便跑。
洛小丁那日也犯了浑,跟着便追,死活要将绣囊抢回来,恰恰被凤娘看到,东西没抢回来不说,反而挨了凤娘一顿狠打。她气苦不已,觉得这个家再呆不下去,凤娘扬着荆条叫她跪下,她也不听,破天荒反抗起来,一头便冲出了家门。
洛家村周围多是荒山野岭,她在糊里糊涂中跑到一个坟场,夜深人静,鬼火嶙峋,她在恐惧与疲累中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决定回去。
然而世事难料,她再也想不到,只是一夜之间,那绿树环绕,幽僻宁静的小村落竟会变成了修罗道场,到处都是死尸,血水蜿蜒流淌入村旁小溪中,连溪水都被染红了。
村子被大火烧成一片废墟,洛小丁在残垣断壁中找到了阿爹与凤娘的尸身,随后又找到了大哥、二哥,都已死的冷透。她在烧焦的木头,残缺的砖石间四处寻找洛小丙的尸体,并无所获。
洛小丁怀着一丝侥幸的惊喜,呼喊洛小丙的名字,这个时候她不再怨恨小丙,只希望小丙同她一样活着,他也许就藏在某个地方,躲过了这场杀戮,只等她一声喊,便会跳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她喊了很久,颤栗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村子上空回荡,诡异而可怖,她再不敢叫,直到此时,洛小丁才清醒地意识到这个村子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年幼的洛小丁说不清楚那一刻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站在那里,只觉天地霎时离自己远去,日月星辰黯淡无光,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色,仿佛是陷入了一个恐怖的梦境,她在梦里挣扎,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洛小丁抱着阿爹的尸身从清晨一直坐到黄昏,又从黄昏坐到清晨,第二个黄昏来临时,她遇见了尚悲云,那时的大师兄还是热血仁爱的少年,穿着洁净的白衣,同师父李玄矶一起骑马经过这里,他们的身影沐浴在如血的残阳中,仿佛画中仙人。
她有好一阵子都在迷茫,以为自己是真的在做梦,当尚悲云下马走到她面前,柔声相问时,她才清醒过来,才明白这不是一场梦。
洛小丁一直记得尚悲云问她的那句话,每当夜阑人静,那句话便会在耳边轻轻响起:“小弟弟,你还好么?”
他那时离得她很近,一点也没有嫌弃浑身都是血污的她。洛小丁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竟有些晕眩,那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含着真挚的怜惜,让冰冷的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她只知道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嚎啕大哭。她怔怔看着他,泪水在眼中团团打转,最终也没有流下来。
洛小丁看见尚悲云眼里的不忍之色,然后他回过头去,去看骑在马上的李玄矶,以探询的口气道:“师父……我们是不是……”
李玄矶冷冷道:“悲云,走吧!”师父那时还很年轻,面容英俊而冷肃,没有笑容,只淡然坐着,却如同站在高高的云端,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她,眼光犀利而冷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师父,他的家人似乎都死了……我们……”洛小丁忽然明白了尚悲云的意思,心头乍喜又悲,紧张地看向李玄矶。
可是李玄矶却并未因这句话而软下心肠,洛小丁听见他毫无感情色彩的话语:“悲云,浮云城不是积善堂!”
“师父……”尚悲云仍不肯放弃。
“还不走?”李玄矶正襟危坐,目光落在血缎一般的天空上,话语里却是不容人违逆的决绝。
尚悲云摇头叹气,从袖中摸出一串东西放在洛小丁手中,那是一串铜钱,虽只有十几枚,在洛小丁眼里却已足够多了。她慌乱地抽回自己的手,想要拒绝,他却紧紧将她的手攥住,不容她撒手。
“小弟弟,你要尽快离开这里,拿着这些钱先找个安身之所……”他望着她,眼中满是无能为力的歉然之色,洛小丁觉得感动,不过是素不相识的路人,却能为她想得如此周到。
那些铜钱在她手里,温暖着她的心,于是这一生再难以忘怀。
后来是怎样到得浮云城?师父又是怎样才收留了她?那都已经不重要,依稀记得,她跪在乱尸堆中不知道喊了多少声师父,而后,李玄矶催马回来,带走了她。
第一卷 15。煮茶
更新时间:2008…8…5 0:57:55 本章字数:3969
正好到用午饭的时间,洛小丁便留尚悲云一起用饭,尚悲云也不拒绝,随着她一起去了后面厢房。一直候在书阁外的秦管家见二人一同往书阁后去,也不好多说,只好回前厅复命。
李玄矶正同杜衡院的陈经主事说话,杜衡院主程事,负责浮云城的建筑修缮之事。陈经手上拿了本册子在给李玄矶看,一边比比划划,秦管家走近前才听出他们说的是修缮祠堂的事宜。
只听陈经道:“木料土石砖瓦都已齐全,工匠也已请好,定在下月初六动工,不知城主意下如何?”李玄矶拿着册子细细审看,一抬眼看见秦管家回来,不觉微微顿了一顿,对陈经道:“这日子你查过历书不曾,可宜动土?”
陈经愣了一愣,答道:“似乎是查过的,好像……可以动。”
李玄矶将手上的册子往桌上一丢,正色道:“凡事都要问清,似是而非怎么成?先去查清楚了再说。”他这么一说,陈经反而糊涂起来,越发不敢确信,慌忙告退出来,疾疾地奔去问阴阳,查历书了。
眼见陈经走远,李玄矶这才来问秦管家:“大公子走了么?”
秦管家只好据实回答:“三公子留大公子一起用午饭,还没走呢。”
李玄矶没有作声,在书案上来回翻找,找了半晌,才从高高摞着的文书中抽出一本帐册来看,一边看一边道:“他们师兄弟难得见上一面,就让他俩聚一聚罢。”他坐在那里看了一阵,心思不宁,再看不下去,于是便吩咐秦管家准备午饭。
秦管家将早已备好的饭菜端来,李玄矶端了碗勉强吃了几口饭,再吃不下去,搁下碗筷吃了两口茶,出门往自己房里去。秦管家知他心中有事,也不敢多问,只好命丫鬟将饭菜撤下去。
李玄矶沿着廊道一路往前走,不知怎么便走到了洛小丁房门前,恰巧鹧鸪在房门外熬药,见了他连忙施礼。李玄矶见房门紧闭,便问:“三公子在屋里么?”
鹧鸪道:“吃过饭后,送大公子出去了。”
李玄矶“哦”了一声,又问:“出去有多久了?”
鹧鸪想了一想,道:“有些时候了……”
药罐里哔哔剥剥响着,白色的蒸汽自盖边冲出,药香四溢,李玄矶心头微动,问道:“三公子这几日还在服药?”
鹧鸪应道:“嗯,一日两次,一顿也没少过,只是三公子怕苦,每次都要蜜糖水来喝。”
李玄矶唇角浮起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淡笑,转身慢慢地走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瞧见洛小丁的人影,最后走到书阁前,推门进去,脚才迈进门槛,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扶着门循声望去,却见小郭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情?”李玄矶皱眉。
小郭喘着气道:“城……城主,裴副城主来了。”说的是裴玄义,裴子庆虽未将城主之位传于儿子,但碍着老城主的面子,这副城主的位子还是留了给他这副城主的位子还是留了给他,总领瀚海院,瀚海院作为浮云城两大主事机构之一,原本还管着子弟教授等事宜,但自从李玄矶将教育这一摊子事务抽出交由范玄敬打理之后,裴玄义手头上便再无实权,表面上名头响亮,实际不过也就管着些书籍古玩而已。
李玄矶霍地转过身来,一振衣袖举步便走,道:“我去前厅见他。”
话音未落便见裴玄义自曲廊处走了进来,裴玄义已有四十来岁,微有些发福,阔阔一张脸庞上红光满面,留着一部短须,负手走了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李城主这书阁是藏着宝呢?我今日倒要来赏看赏看。”也不等李玄矶招呼,便自顾进了书阁,拖把椅子靠着香楠木马鞍式的书案坐下了。
李玄矶面色变了几变,回身进来,命小郭斟茶来,眼光一瞥忽见靠墙那排书架后人影一闪,探出半张脸来,却是洛小丁。她眼中微露疑惑之色,正迟迟疑疑着不知该不该出来给大师伯请安,却见李玄矶下颌微扬,竟是叫她不要出来。
洛小丁慌忙又缩了回去,那排书架恰好在大师伯背后,故而师徒二人这番小动作并未落入裴玄义眼中。她捧着书站在书架后不动,只怕弄出声音给大师伯听到,索性连呼吸都屏住了。
耳听得脚步声,斟茶声,后来似乎小郭退了出去,书阁门被轻轻掩上,而后便听李玄矶道:“大师兄有事着人叫我去便是,这大冷的天,你那里又远,何苦亲自跑一趟?”
好半晌裴玄义才慢吞吞道:“李城主事务繁忙,我哪里敢劳您大驾过去,只要不将我赶出你这取松院,我便谢天谢地了。”
这话阴阳怪气,师父听着却没什么反应,只道:“大师兄那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么?”
裴玄义“咦”一声道:“我这不是等着城主给安排吗?”
李玄矶道:“具体事宜童师弟与范师弟都打点好了,怎么,范师弟没有跟你说?”
裴玄义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跟我绕圈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的不谈,单只说仲月二十八那日子,我是早定好了的,偏生有人要跟我犯冲……你是一城之主,这等事体也做不了主?偏要范玄敬来跟我说那些混帐话。”
洛小丁听得这些话,由不住摇头,这事情无论怎样大师伯都是要来闹一下的,总之是不让师父好过。她心想:“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偏生是这样一个性子,凡事总不顾全大局,倒真正是为老不尊了。”
李玄矶沉吟道:“这日子我也没有办法,悲云的婚期是半年前就择定的,断不能再改,大师兄实在看这日子好,同一天办喜事也没有什么,悲云那边的宾客无非都是城里的亲朋,排场也不大……我看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到时命人两处都张罗着便是。”
裴玄义万料不到他会如此说,气得脸色发青,瞪着李玄矶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道:“好……好……城主既这么说,那裴某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原本也想改日子,可这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请的也都是些有名望的人,譬如凤霆王府的九王爷,人家可是一口答应要来的。”
洛小丁在那边听得微微一怔,大师伯竟然连风竹冷都请来了,这到底是唱什么戏?
李玄矶似乎并不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