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爱人-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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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张大了嘴,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据我的线报说,当时她正在漫不经心地跟他约会,他们两个人约在他家吃晚餐,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结果他强奸了艾米。”
“在2005年?”
“2005年5月。”
2005年5月正处于我与艾米失去联系的时段:从新年晚会上结识艾米,到后来在第七大道上与她重逢,中间间隔了八个月。
坦纳紧了紧自己的领带,又扭了扭一枚镶钻的结婚戒指,仔细打量着我,开口说:“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对于这件事,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半点儿风声,不管是谁都没有提过一个字,艾米尤其没有提过。”我说。
“如果你知道有多少女人仍然以此为耻的话,你一定会吓一跳。”
“我不敢相信我……”
“每次与客户会面,我都会设法给客户带来新消息,”他说,“我想让你明白我是多么重视你的案子,也想让你明白你是多么需要我。”
“这家伙有可能是个嫌犯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呢,他可曾经对你的太太实施过暴力。”坦纳的口气过于轻松。
“他为此坐牢了吗?”
“她撤销了指控,我猜是因为不想作证。如果你我要一起打这场官司的话,我会让人去查一查他的底。与此同时,你也想想还有什么人对你妻子感兴趣,什么人都行,不过最好是在迦太基的人,那就更加可信一些,至于现在嘛……”坦纳叠着一条腿,露出了下排的牙齿,他的一排上牙看上去完美无缺,相形之下,那一排下牙显得一个挤着一个,隐隐有些不干不净,让人看了颇不舒服。他用这排不太周正的牙齿咬着上唇,“现在我们要过一个难关,尼克,”他说,“你必须对我说实话,一句假话都不行,现在把你那桩婚姻的底细全告诉我,把最不堪的一切告诉我,因为如果我事先知道最不堪的情况,那就可以未雨绸缪,但如果我中了埋伏,那我们就完蛋了;如果我们完蛋了的话,你就真的完蛋了,反正我还可以溜之大吉。”
我吸了一口气,凝望着他的眼睛,开口说道:“我背着艾米劈腿了,我一直在背着艾米出轨。”
“好的,是跟不同的女人出轨,还是只有一个?”
“不,不是很多女人,以前我从未出轨过。”
“这么说只有一个女人?”博尔特的视线落到了远处的一幅帆船水彩画上,手里捻着自己的结婚戒指。我能想象出待会儿他给妻子打电话的一幕,到时候他会说:“一次而已,不过一次而已,我真想遇上一个不算混账王八蛋的客户啊。”
“是的,只有一个女孩,她很……”
“不要说‘女孩’这个词,千万不要说‘女孩’。”博尔特说,“要说‘女人’,一个对你来说很特别的女人,你是想要说这句话吗?”
他当然没有说错。
“你知道吗,尼克,其实‘特别’比其他词语还要糟糕……不说了,你们俩有多长时间?”
“一年多一点儿。”
“艾米失踪后你有没有跟她联系过?”
“我们联系过,用的是一次性手机,此外还见过一次面;不对,见过两次面,但是……”
“居然见过面。”
“没有人看见我们,我可以发誓,只有我妹妹。”
他吸了口气,又望着那艘帆船,“这个……她叫什么名字?”
“安迪。”
“她对这一切态度怎么样?”
“她一直很乖很听话……直到听到艾米……艾米怀孕的消息,眼下我觉得她有点……心烦意乱,非常心烦意乱,非常……唔,‘黏人’这个说法太不好了……”
“直话直说,尼克,如果她确实黏人的话,那就……”
“她确实黏人,紧黏着不放,很要人哄。她是个非常甜蜜的女孩,但年纪很轻,而且我们的恋情明显很难熬。”
坦纳走向小冰箱,取出了一瓶“克拉玛特”果汁,整个冰箱装满了一瓶瓶“克拉玛特”。他拧开果汁喝了三口,又用一张餐巾轻轻地擦了擦嘴唇。“你必须彻彻底底地切断和安迪的一切瓜葛,跟她彻底断交。”他说道,我刚要开口说话,他却对我伸出了一只手,“马上去办。”
“我不能无端端地跟她断交。”
“这件事不容争辩,尼克,我是说……哥们儿,拜托,你真要我说出口吗?你那个怀孕的太太正下落不明,你不能在这种关头勾三搭四,不然你他妈的就会蹲监狱。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跟她分开,但又不惹毛她,不要让她心里有怨气,然后站出来把你们的事曝光,给她留下的只能是美好的回忆,要让她相信正经人就该分手,让她心甘情愿地护着你的安全。你对分手在行吗?”
我刚刚张了张嘴,他却压根儿没有等我说话。
“我们会帮你准备分手的台词,就像在上庭盘问前为你做准备一样,好吧?现在话说回来,如果你打算雇我,那我会飞往密苏里州扎个营,我们可以真正动手开始干活;如果你请我当你的律师,那我明天就能到你的身边,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请你做我的律师。”
还不到晚饭时间,我已经返回了迦太基。奇怪的是,一旦坦纳把安迪扔到了一旁,一旦形势不再容得下她,我就立刻接受了事实,心里几乎没有掀起多少波澜。就在那趟两个小时的飞行中,我对安迪的爱意一眨眼不见了踪影,仿佛抬脚迈过了一扇门,而我们的恋情立刻笼罩了一层深褐色的基调,在一瞬间成为了过往。多么奇怪的事情啊,我亲手毁了自己的婚姻,就为了这么个小女孩,她跟我毫无共通之处,只不过我们都喜欢在上床之后放声大笑,再喝上一瓶冰啤酒。
“现在分手对你来说当然没什么问题,谁让这段地下情变得棘手了呢。”玛戈会说。
但此事还有一个更好的理由:艾米正一点儿一点儿地回到我的心中。如今她下落不明,但她比任何人都更像是在我身边。当初我爱上艾米,是因为在她身边我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爱着她的那颗心赋予了我摘星捞月的本事,赋予了我无限的生气。就算在她最随和的时刻,艾米也仍然是个难以驾驭的人,因为她的小脑瓜总是在不停地转,不停地转,不停地转……我不得不加把劲才能跟上她,如果要写一封平平常常的电邮给她,我会花上一个小时精心推敲;我不停地钻研世间的各种奥秘,好让她对我兴致勃勃,不管钻研的是“湖畔诗人”、正式决斗之礼仪,还是“法国大革命”。她的眼界博大精深,跟她在一起让我变得更加聪明,更加体贴,更加积极,更加生气勃勃,几乎算得上惊心动魄,因为对于艾米来说,爱情恰似毒品、美酒与艳照:爱情中永远没有安定的一刻,每一波浪头都必须比上一波浪头更加猛烈,才能涌上相同的高度。
艾米让我相信自己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我能配得起她,我与她琴瑟和鸣——可惜我们成于此,也败于此,因为我已经赶不上她的要求了,我开始一心渴望着轻松和庸常,而我为此痛恨自己,到最后,我竟然为此惩罚了她。我把她变成了一个脆弱多刺的人,而我原本假扮成了一副模样,后来却露出真面目变成了另一种人。更糟糕的是,我说服自己把一切赖到了她的头上,我花了几年工夫把她变了一个人,而我恰恰坚信那是她的模样——一个满腹怨气却又自以为公正的人。
在回家的航班上,我久久地望着第四条提示,到最后简直可以一字一句地背出来了,因为我想要让自己受受苦。难怪她这次的字条跟往年大不一样,这一次我的妻子正怀着新生命,她想要从头再来,回到耀眼幸福、生机勃勃的日子呢。我可以想象她在镇上跑来跑去地藏那些甜蜜的字条,跟懵懂少女一样热切,一心盼着我能揭开谜底:她怀上了我的孩子。今年是木婚,还用说吗,礼物一定是一架老式的摇篮,我太了解我的妻子了,礼物一定是一架古董摇篮,不过话说回来,提示里的语气又不太像一个怀着宝宝的准妈妈。
想想我吧:我是个坏到了家的淘气包
我必须受到惩罚,活该被逮个正着
有人在那里为结婚五周年藏起了好东西
如果这一切显得太过做作,那请你原谅我!
阳光灿烂的正午时分,我们在那里享尽多少欢娱
随后出门喝上一杯鸡尾酒,一切岂不万分甜蜜
因此赶紧拔腿跑向那里,边跑边发出甜美的叹息
打开门,你将迎接一场大大的惊喜
等到灵光一现时,我已经快要到家了。提示中说道,“为结婚五周年藏起了好东西”,“好东西”一定是木头制成的东西,“惩罚”一定指的是把人带到那间柴棚里去。那间柴棚在我妹妹家后面,用来存放割草机零件和一些生锈的工具,是个破败的地方,仿佛从一部血淋淋的恐怖片里照搬而来,在那种恐怖片中,野营的人们会遭毒手横死。玛戈从来不去那个柴棚,自从搬进那栋房子以后,她就经常开玩笑要把柴棚一把火烧了,实际上她倒是任由柴棚附近长满了杂草,又布满了蜘蛛网。我们总是开玩笑说,那倒真是个埋尸的好地方。
这不可能。
我驾车穿过了小镇,路上木着一张脸,两只手冷得像冰。玛戈的车正停在车道上,但我偷偷地经过客厅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驶下了陡峭的山坡,很快就躲开了玛戈的视线范围,也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这个地方真是十分避人耳目。
院子的深处,树丛的边缘,便是那间柴棚。
我打开了门。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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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狭路相逢 艾米·艾略特·邓恩 事发当日
因为我死了,所以眼下我要开心得多。
严格来讲,目前我只是下落不明,不久才会被假定为已经死亡,但为了简短起见,我们就说“死亡”吧。其实时间只过了几小时,但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不仅四肢灵活,还有一股使不完的劲。今天早上某个时刻,我意识到自己的脸有点儿异样,于是瞧了瞧后视镜(当时令人恐惧的迦太基已经被我抛到身后四十三英里远的地方,我那自以为是的丈夫还在他那个闷热的酒吧里闲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头顶上正悬着一把千钧之剑),那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在笑。哈!多新鲜哪!
过去一年中我列过许多清单,今天的清单就在我身旁的副驾驶座上,一滴血迹落在第22条待办事项旁边,那一条事项赫然写着——“给自己一刀”。“可是艾米分明怕血呀”,读过日记的人恐怕会这么说(日记,是的!稍后我会提到那本聪明绝顶的日记);其实我不怕血,一点儿也不怕,但在过去的一年中,我一直声称自己怕血。我当着尼克的面把怕血这件事提过好几次,每当他说“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么怕血”,我就会回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告诉过你很多次!”尼克向来对别人的麻烦不上心,也就顺理成章地觉得我很怕血,至于在血浆中心晕倒的那一招,倒是个绝妙的伏笔。我是真的在血浆中心晕倒了一次,并不单单是在日记中写写了事(千万别着急,稍后我们会把真相、假相以及有可能是真相的事项一一理清)。
第22条待办事项叫作“给自己一刀”,它待在清单上已经很久了,眼下变成了事实,因此我的胳膊疼得要命。要用刀深深地割进自己的血肉,而不是单单伤到一层皮,那需要杰出的自控力,因为你想要弄出一大摊血,但又不会多到让自己晕过去几小时才在一片血泊中被人发现,如果到了那一步,你只怕得费上好一番口舌解释清楚。当初我先把一把美工刀架在了手腕上,但手腕上纵横交错的血管让我感觉自己好似动作片里的拆弹专家:剪错一根线,小命就得玩完。于是我最终割进了上臂深处,还在嘴里咬了块破布免得自己叫出声来,最后割出了一道又长又深、非常完美的伤痕。我盘腿在厨房地板上坐了十分钟,让鲜血慢慢地淌到地上,直到流成一汪厚重的血泊,接着把血迹胡乱清理了一番——总之尼克砸了我的头之后会收拾成什么样,我就弄成什么样,目的是为了让现场有种亦真亦假的感觉:客厅有刻意布置过的痕迹,但血迹又已经被清理干净,因此这一切不可能是艾米干的!
所以说自残挺划算,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衣袖和止血带下的伤口却仍然火辣辣地疼。(第30条待办事项:精心包扎伤口,确保血不会滴在不应该滴到的地方;将美工刀包好并塞进口袋,以便找机会处理。)
第18条待办事项:布置客厅,掀翻搁脚凳——已办妥。
第12条待办事项:将“寻宝游戏”的第一条提示装进盒子并藏起来,以便让警方先行一步发现它,届时我那茫然的丈夫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去寻找线索。“寻宝游戏”的第一条提示必须写进警方的记录,我希望此举能迫使尼克开始寻宝(他的自尊心会让他坚持下去)——已办妥。
第32条待办事项:换上平庸无奇的服饰,将头发掖进帽子,沿着河岸爬下去,顺着水边疾步奔跑,踏着荡漾的河水一直跑到小区的边缘。你知道邻居中只有泰威尔一家能看见河流,而当时他们一家正在教堂里,但你仍然必须掩人耳目,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不测风云,你总是比其他人多做一步,这是你的本性。
第29条待办事项:跟布利克告别,最后再闻一次它那臭烘烘的气息,把它的食盆倒满,免得一切开始之后人们忘记给它喂食。
第33条待办事项:离开那个鬼地方。
——已办妥,已办妥,全已办妥。
我还可以多跟你们说说我是如何布置这一切,但我想让你们先了解我这个人。我并非日记里记的那个艾米,那是个塑造出来的角色,(尼克居然说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作家,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胡话?)而我是艾米的本来面目。什么样的女人会做这样的事情?让我先跟你们讲个故事,讲个真实的故事,这样你们就会摸得着一点儿头绪。
首先说一句:“我压根儿不该被生出来。”
在生我之前,我的母亲曾经流产过五次,还生了两个死胎,每年她都会来上那么一遭,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