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2:英国刺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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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个艺术品修复师,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以色列政府的代表。”
“哇,那今晚的讨论一定很有意思。你把那张凳子上的东西拿开,坐下来吧。我来泡咖啡。”
雅各比教授花了几分钟时间,终于从他那叠厚厚的资料当中找到了奥古斯都·罗尔夫的文件,这份文件比较薄。
“罗尔夫先生是个地地道道的私人银行家,艾隆先生。恐怕我这里掌握的很多资料都是推测出来的,要么就是八卦。”
“不过我常常发现,要了解一个人,听听他的八卦就能猜出个八九分了。”
“如果我们想要了解一个瑞士银行家,尤其是像奥古斯都·罗尔夫这样的私人银行家,八卦有时候是我们唯一能指望的东西,”教授戴上眼镜,翻开了手里的文件,“瑞士既有规模很小的私人银行,也有规模很大的。像瑞士联合银行、瑞士信贷这样的大银行都设有私人银行部,虽然它们只跟非常富有的客户打交道。”
“要多富有?”
“通常最低存款额要达到五百万美元左右。我曾经看到一篇报道上说,你们国家的情报机构也使用了瑞士信贷的私人银行服务,”教授说着,抬起头来看了加百列一眼,“不过,我估计你对这个情况也没什么了解。”
加百列对此不置可否:“据我了解,奥古斯都·罗尔夫的银行并不大。”
“对,罗尔夫银行是家小企业,除罗尔夫以外只有六名员工。如果你想在瑞士藏匿一笔钱财,奥古斯都·罗尔夫是你合作的最佳人选。他是瑞士最谨慎、最有影响力的银行家之一,他有一些权倾朝野的朋友,所以他被杀害这一点让我感到很意外。”
“关于他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罗尔夫三十岁出头的时候就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家业,那时候瑞士银行的生存环境很艰难。全球经济萧条、德国金融恐慌、奥地利货币危机……这些都给瑞士经济带来了冲击。瑞士银行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垮台,许多私人银行不得不被兼并到大银行中以求生存。罗尔夫却想尽办法支撑了下来。”
雅各比舔了舔指尖,将手里的文件翻了一页。
“后来,希特勒在德国掌权,开始找犹太人的麻烦。犹太人的钱财开始流进瑞士的私人银行里——罗尔夫的银行也跟着沾了光。”
“你确定这是真的吗?”
“非常确定。奥古斯都·罗尔夫给德国的犹太人开了两百多个账号。”雅各比说着,将手里的文件连翻了好几页。
“后面的部分就不是史实,而是八卦了。上世纪三十年代末,盖世太保开始渗透进瑞士,他们在寻找所有从德国流进瑞士银行的犹太人资产。据说罗尔夫积极配合了盖世太保,他违反瑞士法律,向盖世太保透露了犹太人在自己银行里开设的账号。”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当然。”
“因为他知道,犹太人存在他银行里的那点钱跟纳粹德国可能给他带来的滚滚财源是不能相比的。”
“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跟盖世太保合作了么?”
“当然有,”雅各比的眉毛都扬到镜框上面去了,“整个战争期间,奥古斯都·罗尔夫经常去纳粹德国。”
“他去见谁呢?”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侧目。二战结束后,罗尔夫立刻受到了调查。”
“结果呢?”
“什么结果也没有。罗尔夫就这样默默淡出了公众的视野,成了瑞士银行业这片汪洋大海中的一颗水滴,直到上周有人走进他的别墅朝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雅各比合上文件,看着加百列。
“你能帮我补充后面的情况吗,艾隆先生?”
加百列说完后,雅各比教授花了很长的时间用他的领带末端擦拭眼镜。擦完后,他把眼镜架在额头上,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看来你要冲破的难关是瑞士人对历史罪恶的集体噤声。”
“此话怎讲?”
“艾隆先生,当你和瑞士人打交道的时候,有件事情必须注意。瑞士不是一个真正的国家,它是个企业,它的运作就像企业一样,时时刻刻处于防守的状态,它已经在这样的状态下运作了七百年。”
“这跟罗尔夫的谋杀案有什么关系?”
“一旦这个国家过去的罪恶被公之于世,不少瑞士人会损失惨重。车站大街的历史污点已经被冲进下水道里,冲洗得干干净净。走在大街上的人就是无形的政府,每个人都不可小觑,这就是我离开洛桑,搬到这里来的原因。如果你一定要追查这个案子,我建议你小心背后的敌人。”
十分钟后,加百列用胳膊夹着《神话》的法译本下了楼。他在公寓的门厅里站了一会儿,翻开封面,看着教授在扉页上写下的潦草字迹。
小心苏黎世的银行家们——埃米尔·雅各比。
就在这时,公寓对面的楼里有个人从窗口拍下了加百列看书的画面。一个小时前,他抓拍了一张加百列进楼的照片。其实这些照片并没有必要拍,这么做只不过是出于职业习惯。加百列和埃米尔·雅各比的所有谈话都已经被录下来了,因为早在六个月前,监视员就已经潜进教授家里,安装了一对高灵敏度的送话器。加百列离开时,那位暗中监视的“摄影艺术家”又给他拍了好几张相片。照完相后,他坐到桌前,播放刚刚录好的磁带。经过三十分钟有条不紊的文书工作,他把加百列和雅各比这次谈话的录音整理成了文字记录,又花了十分钟时间检查了一遍,然后将这份报告加密,附上加百列的照片,通过电子邮件发到了苏黎世。
三十秒钟后,这些信息传到了格哈特·彼得森的电脑上。彼得森看了邮件后,立马拿起电话,要求与格斯勒先生紧急会面。彼得森不喜欢埃米尔·雅各比,格斯勒先生也是。两人一致认为,这场雅各比针对瑞士金融寡头的孤军奋战已经耗时太久,令人生厌,现在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第二天早晨,格哈特·彼得森去办公室之前,在自家书房里打了个电话。这通电话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时间,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瑞士的良心——埃米尔·雅各比的命运就已经被一笔金融交易决定了。二十万美元的资金被转进了日内瓦一家银行的账号里,这个账号的户主是安东·奥尔萨蒂。格哈特·彼得森觉得这笔交易非常划算。
22
葡萄牙,银海岸
第二天早上,当加百列来到安娜·罗尔夫的别墅时,他非常欣慰地看到,这里至少有四个人在守着。一个在门口,一个在葡萄园,一个在树林边,一个在山顶上。沙姆龙派了他的私人保镖一一不苟言笑的拉米前来坐镇指挥。拉米在车道上跟加百列打了招呼。当加百列问他安娜跟安保小组的成员相处得怎么样时,拉米翻了个白眼——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加百列走进别墅,循着安娜的琴声走上了楼梯。他敲了敲琴房的门,没等里面的人允许就走了进去。安娜转过身来,劈头盖脸地冲着他大呼小叫,指责他把她家变成了军营不说,现在又来打扰她练琴。眼看着安娜的火气越来越大,加百列低下头,拨弄着手上的绷带,鲜血从指尖流出。安娜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马上冷静下来,把他带进卧室里重新包扎。在她专心致志地处理伤口时,他情不自禁地看着她。只见她脖颈处满是汗水,左手指尖被琴弦勒出了几道细细的沟壑。她比他记忆中的样子更美了。
“包扎得挺不错嘛。”他看着她的劳动成果说道。
“我懂一点绑绷带的知识,艾隆先生。你这次来是有新的消息要告诉我吗?”
“我现在也没掌握太多的情况,心里的疑问反而比以前更多了。还有,叫我加百列就行了。”
安娜笑了:“我有个主意,加百列。”
安娜把面包、奶酪和冻鸡打包好,把一瓶冻过的红酒包在羊毛毯里,放进了尼龙帆布包,准备出去野餐。拉米给加百列配备了一支伯莱塔和两个娃娃脸的保镖。当他们在两名“护法”的陪同下行走在松树掩映的林荫道上时,加百列把巴黎的事情告诉了安娜,他没有提自己跟朱利安·伊舍伍德和埃米尔·雅各比的谈话,这两件事情可以放一放。
走出树林,触目可及的是伫立于陡峭山坡的断壁残垣。一头野山羊跳上一块花岗岩巨石,朝他们咩了一声,便一溜烟消失在荆豆丛里。加百列背着帆布包,跟在安娜身后。
他望着她腿部随着步伐勾勒出的肌肉曲线,不由想起了妻子莉亚。二十五年前,自己也曾和妻子在这样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徒步远行。只不过那时,他们去的是戈兰高地,在山上看到的也不是摩尔人遗址,而是十字军遗址。莉亚在山坡上作画,加百列刚在欧洲经历过杀戮,没什么创作的兴致,便自顾自地爬上了山顶。站在山巅,叙利亚边境的军事要塞赫然矗立于眼前。上加利利地区和黎巴嫩南部连绵起伏的山脉尽收眼底。加百列陷入了沉思,他没有注意到莉亚的走近。“他们还是会来的,加百列。你可以站在这里,用后半生的时间盯着他们,但他们还是会来的。”加百列没看莉亚,直接说道:“要是我曾经住在上加利利,现在被迫流落到黎巴嫩的难民营里,我也会过来的。”
安娜打开野餐包的声音使加百列从回忆中倏然惊醒。只见她把那块毯子铺在了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和莉亚那天一样。加百列礼节性地拔去了酒瓶塞。拉米派来的保镖们各就其位,一个站在高处的遗址上,另一个守着山坡下的小径。安娜给冻鸡去骨时,加百列给她看了米勒画廊爆炸犯的照片。
“见过这个人吗?”
她摇了摇头。
加百列拿开照片:“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父亲的信息。”
“哪方面的?”
“只要是能帮我找到凶手或者盗画人的信息都行。”
“我父亲是个瑞士银行家,加百列。我只了解他的为人,至于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了解。”
“那就跟我讲讲他生活上的事情吧。”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
“先说年龄怎么样?你今年三十八岁了?”
“三十七。”
“你父亲八十九了,那你们的年龄还是相差挺大的。”
“这个好解释,他在娶我母亲之前结过婚。第一任妻子在战时死于肺结核。他跟我母亲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以后。我妈是个很有天赋的钢琴师,她本来可以成为职业钢琴家,但我父亲不能容忍这一点。他说音乐家只不过比那些爱出风头的人稍微强点而已。有时候我都奇怪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他跟第一任有孩子吗?”
安娜摇了摇头。
“你母亲的自杀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发现尸体的人是我,”安娜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那种场景只要见过一次,就一辈子也忘不了。后来,我父亲告诉我们兄妹俩,说我妈有抑郁症病史。你知道吗,我真的非常爱我的母亲,我们俩的关系非常亲近。我知道她不可能是抑郁症患者,她没服过药,也没看过精神病医生。她是情绪化了点,有时候喜怒无常,但她绝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结束自己生命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人让她不得不这么做,这其中的内情只有我父亲知道,但他不肯告诉我们。”
“她留了遗书吗?”
“据验尸官说没有。但我亲眼看到我爸从我妈的尸体上拿出了一个像纸条一样的东西。他从来没给我看过,显然也没给警察看过。”
“你哥哥的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我爸想让我哥在银行工作,好继承家业。但马克斯想当自行车手,他也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很好。他是瑞士最好的自行车手之一,也是欧洲数一数二的职业自行车手。他是在环瑞自行车赛上遇到事故去世的。我爸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但我感觉他也在为自己开脱。按照他的逻辑,马克斯是因为忤逆了他的意愿而受到了惩罚。”
“那你呢?”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父亲了。我最深爱的两个人都走了,只留下我跟我憎恨的人生活在一起。我更加疯狂地投入到练琴当中,这样的安排似乎对我们两个来说是最适合的。只要我专心拉小提琴,我父亲就不需要管我。他可以放手去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
“他最喜欢做什么?”
“当然是赚钱。他觉得发家致富就可以赎罪,这是多么愚蠢的想法。从我出道以来,人们一直觉得我的演奏很有激情,但他们不知道这样的激情是出于怨恨和痛苦。”
加百列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了下一个话题:“你知道你父亲在二战期间有什么活动吗?”
“活动?这真是个有趣的词。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没,就是想知道可不可能是你父亲做过什么事情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我父亲在二战期间是个瑞士银行家,”她的口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但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是个坏事做尽的恶魔。不过老实说,我对我父亲在二战期间的活动一点也不了解,这种事情他从来不会跟我们讲。”
加百列想起了埃米尔·雅各比在里昂跟他说过的话:罗尔夫经常去纳粹德国,有传言说罗尔夫跟纳粹统治集团的重要成员来往密切。他在想,罗尔夫是否真的在他女儿面前隐瞒了这些事情?为此,加百列决定再试探一下她——但是要拿捏好分寸。
“但是你也怀疑过你父亲吧,安娜?要是你对他的过去没有一点怀疑,你也不会把我带去苏黎世了。”
“我只知道一件事,加百列:我母亲亲手给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射杀了自己。一个人的内心该是有多深的怨念和仇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这么做绝不是没理由的。”
“他那时候快要死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太突然,她猛地抬起头来,好像被一个尖锐的话题刺痛了一样:“你说的是我父亲?”
加百列点点头。
“事实上,没错,他那时候已经一只脚踏进坟墓了。”
当他们风卷残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