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尽头-住宅悲剧-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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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见了,八十住先生在川崎支行工作几年了?”仁科为了缓和紧张气氛,聊起天来。征子送完茶出去后,准是藏在厨房内仔细听着。
“今年整整八年了。”八十住说话时,伴着低微的鼻音,笑着回答。
“工作那么长时间了,难得啊!……”
“是的,一般都是工作两、三年就调动了,但是也有八、九年都待在同一个地方的。”
“因为您能干,支行不放您走吧?”仁科秋雄半开玩笑似地说。
“不是那么回事,而是因为和家庭有些关系。再说,时间长了,熟人也多了起来,反而更不好调动了。”
话刚停住,八十住从手提包内拿出文件,放在了桌子上,那是一张表格,上面打满了宇母和数字。仁科推测可能又是用计算机,打印出来的贷款偿还详情。
“您知道,您的贷款已经拖欠了3个月了!10月和11月,您一共付了3万日圆。怛是如果金额不足一个月的数额,这笔钱就只存在帐上不拨出。最初我已经向您解释过,如果拖欠超过6个月,将由保险公司代为偿还。那样的话,偿还贷款的方法将与现在不同。您看如何?今后的情况怎么样呢?”八十住似乎在催促回答,从旁凝视着仁科秋雄。
仁科秋雄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说话。他感到即使再找借口逃避,也已经无济于事。于是,如实谈了目前工资和妻子做临时工的情况,甚至讲了生活费的实情。他答道,今后的前景,取决于公司的业务。可能性各占一半。
“那么,万一超过6个月时,该如何处置呢?”
“并不一定是6个月,如果再等一段时期,确实能够好转的话,那吋可由我方,向保险公司提出住宅贷款的事故报告。但不管怎么说,最终确认无力偿还时,保险公司将向银行偿还,住宅贷款的赊欠数额和剩余部分贷款。那时,银行的抵押权转至保险公司。保险公司将要求您全部偿还,或者行使抵押权。”
“您所说的行使抵押权,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就是说,请您从这里搬出去,保险公司将拍卖这所住宅。”
“拍卖?……”仁科的眼睛里,浮现出家园荒废和碎纸飘零的情景。他感到不寒而栗。
一阵沉默,取暖煤油炉燃烧的声音徹微作响。厨房里征子把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巨大的声响冲击着仁科秋雄的心脏。
“这话很难对您讲,不过,为了避免发生上述严重事态,不如您下狠心卖掉这所住宅,不知您觉得如何?……据说如果一旦拍卖,价钱会被压低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这就是八十住在听了仁科家内情之后,为他做出的结论。
八十住离去以后,仁科向征子叙述了谈话的内容,提议卖掉住宅。征子虽然一直在厨房里,但八十住的声音很低,因此没全部听清楚。
仁科本来以为她一定会责备他,拖延偿还住宅贷款,坚持反对卖掉住宅。然而,征子却意外地仔细倾听着,听到一半就开始用田裙擦眼泪。
“那么,把这座房子卖掉,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听完之后,征子扬起了泪水纵横的面孔,注视着丈夫。结婚以来,仁科从未见过妻子的脸庞如此悲伤。
“八十住说,现在也许还能按买价卖出。虽然住了一年半,但听说地皮的价钱也涨了三成。”为了安慰妻子,仁科自己必须乐观。
“那咱们就还清债务,到东京买套公寓吧。如今已经没有理由,再泡在这个地方。如果买公寓,可以借点钱,偿还贷款的负担,也许不会这么沉重。我们那样比较松心地过日子更好。”
他自己反受到那几句话的鼓舞,甚至感到一丝舒畅。直到这时,他还天真地认为,万一住宅贷款偿还不起,只要卖掉自己的住宅,还能翻回本儿来……
进入腊月后的头一个星期一,仁科 秋雄提前下班,奔向川崎车站附近的多摩总业公司。他早晨已经打过电话,约好和买房时负赍的堀田见面。
但是,堀田把仁科秋雄领到用屏风围起来的接待室里,听完事情的梗概,出乎意料地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他用手推一下黑边眼镜框,说道:“哎呀,这种事情,你如果再早点说就好了。”
“……?”
“我们公司目前,在高津原的大规棋建筑工程刚刚开始,全部资金几乎都投入了这一工程……”
“是吗?……高津原的工程,已经开工了吗?”仁科记得,他看到城市开发科长户波横死事件的报道吋,了解到城市开发科长对多摩总处公司,申请高津原連筑工程出了难题。
“是啊,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虽然受理了正式申请,但是由于新设污水处理场和加宽道路,需要花费很多计划外开支。另外,为了缓和附近居民自治会的反对,也需要出点血……总而言之,本公司目前,实在没有余力,再购买新的住宅了。”
“不过,这两件事可是截然不同啊。”
开发一公顷多地皮,可能要花费几个亿。而与此相比,现在谈的问题简直是微不足道。
“为了妥当起见,能不能请您和经理商量一下,或者我直接找他谈也可以。”
然而,堀田又瞪圆那双眼睛,表情严肃地断然说道:“不用了。其实,今天早上接到您的电话之后,我想大概就是这方面的事情,我已经和经理谈过了。经理也认为,现在的时机不太好……不过,在靠近车站的东田町,有一家大林房地产公司,比我们公司还大,而且,公认他们做生意很正派,您去和他们谈谈怎么祥?”
仁科秋雄一直以为,多摩总业公司随时都会收买住宅,只不过价钱上要打些折扣而已。现在他突然感到,脚底下刮起了一股冷风。
他接着又询问了,大林房地产公司的情况。
第二天9点之前,趁仁科秋雄还没上班,两个职员来到了仁科家。一个显得十分精通业务的中年职员,仔细査看了泥沙坍塌处的挡土墙。
“这不是因为挡土墙偷工减料,而是邻居强行修造车库才弄坍塌的。邻居佐田也承认,讲好最近要彻底修缮。”
仁科拼命解释,5月份以来,佐田一再表示就要开始修理,可事到如今,却连一个泥瓦匠的人影也没有见到。发生坍塌之后,一直只能用木框勉强支撑着。后来没有再出现新的坍塌,简直令人感到奇怪。如果正式提出诉讼,仁科肯定能打蠃官司,可目前仁科早已危机万分,根本没有这种余力。
大林房地产公司的职员,屋里屋外巡视了一遍之后,给房屋估价1700万日圆。这个价钱还不是公司的收买价格,而是登在报纸广吿上寻找买主。
“地皮确实上涨了三成,但是谁都知道,建成后住了一年半,住房要降价一半。再说,这个挡土墙可是个大问题呀!……而且人们都最讨厌泥土坍塌,邻居的话既然靠不住,那就必须自己修现。这笔修理费用不扣除的话,就更难找到买主了。”初次见面的这两个职员,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所有不利条件。
“不过,1700万是否有些……”
仁科默然,声音有些嘶哑。即使能照这价钱卖了,除了付给房地产公司手续费,还清1600日圆的借款以外,手头几乎不剩下分文钱。到现在为止,虽说已经偿还了大约20个月的住房贷款,可是,这些将全部算作利息,本金几乎还没有偿还呢。
最后,他要求房地产公司按1800万日圆给出售,让他们两人先回去了。
“就算按我们所提价钱卖掉,我们手头能不能净剩100万日圆还很难说。连买公寓的定金都不够呀!……”
三天前,征子曾经顺从地听了他的话,这时脸上现出气恼的表情,两片嘴唇颤抖着说:“如果连公寓也买不起,你打算怎么办呢?”
“那时就只能再回到登户的职工宿舍去了,总公司没有职工宿舍,登户那边似乎还空着几套房子。”
征子的脸颊,刻间变得煞白:“你……你,难道你这样做,就不怕人议论?不觉得难堪吗?……我可不干。现在有什么脸面,再回到职工宿舍去住呀!……”她突然歇斯底里一般地大喊大叫,身子左右扭动,表示出强烈的反抗情绪。
“我不去,我绝对不回去!……要是再搬回到职工宿舍去……要是这么个结果的话,还不知现在就一切了结。”征子发了疯似地哭喊着。
“现在就一切了结,这指的是要全家自杀了吧?……”仁科秋雄突然变得空空的头脑中,模模糊糊地想到这层意思。
04
大林房地产公司按照和仁科秋雄商定的价钱,在报纸上登出了广告,房子的卖价是1800万日圆。
最初,房地产公司的职员,接连带着三家来看房子,可后来都是音信沓然。看来买卖没有谈妥。仁科秋雄听征子谈了他们的神态,也估计到这些人,都是害怕泥土坍塌。他心里痛恨透了邻居佐田;可多摩总业公司呢,看到你已失去了偿还能力,无法处理,又预见到这座住宅无法卖出去,结果就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了。
的矢纺织公司的经营状况,毫无好转的希望,仁科秋雄也由于“穷上加穷”,陷入了穷途末路。12月10日发奖金时,总公司的职员,一律只给10万日圆过年费。对仁科来说,这只相当子半个月的工资。7月份说是发1个半月的奖金,可又做为公司内部储蓄给冻结了。不过,第二个月时,其中相当于1个月工资的数额已经解冻。这样算来,情况比夏天更糟糕了。
从这10万日圆里,还要扣除还給互助金的46271日圆,因此仁科秋雄只领到不足54000日圆。
54000日圆,名符其实只够买年糕。明年开春,大女儿要考螅校褡拥某杉ㄔ诎嗌鲜粲谥械龋急副ǹ几呓蚯南亓⒏咧谢蛩搅⑴痈咧小5谝恢驹傅南亓⒏咧新既》质细撸」芫醯煤苡邪盐眨峙峦蛞唬吮O掌鸺脖ǹ剂怂搅Ⅲ{中。征子、礼子和班主任老师商决定这样做。
私立高中的报考志愿书,必须在1月中旬提出。当然,这就需要再次开销考试费等临时支出,即使没有这笔开支,女儿由于准备考试,而精神极度紧张,总要把圣诞节和新年搞得热闹一些。
夫妻二人虽没有商量,但心里却默契一致,结果,12月份该还横滨相互银行的住宅贷款,一分钱也没有付。反正这座住宅也要卖掉。公司如果照这样下去,1月份的奖金也没有指望了。仁科秋雄已经多次推迟偿还贷款,心里已经有几分豁出去了的想法,所以根本也不在乎了。
1981年1月26日,本来每月应付的债务是66681日圆,然后在发奖金的时候,还应该偿还住宅金融公库和横滨相互银行的贷款269290日圆。每月该还互助金的钱,早已从工资中扣除,此外,他只还了每月应还公库的17194日圆。至于发奖金月份应付的债,和横滨相互银行的债务,包括当月和奖金部分,他都拖欠了。
“本来就没有发奖金,怎么能按发奖金还偾呢。”仁科痛恨苍天,心中暗暗嘀咕着。
公库方面暂时还没有什么反应。横滨相互银行倒是在过了还偾指定日期一周以后,照例寄来了催债通知。而且,还多加了一封催交奖金债务的信件。大约在此同时,八十住则打来电话。信件和电话的语气,都随着次数增多而变得冰冷而强硬。
但是,仁科只是毫无办法。
2月份,礼子的升学考试终于开始了。2月16日,先是举行了中原区的私立女子高中入学考试。紧接着,28日,各公立高中入学考试同时举行。在关键的县立高中考试时,礼子考数学时出了大错,结果她败兴而妇。
同一天,私立高中发榜。征子去看榜,这倒是考上了。公立高中发徬是3月7日,但是在此之前,私立高中规定3月5日为入学注册,和办理报到手续的最后期限。这样一来,即使考上公立高中的学生,将来转到公立高中去上学,私立高中至少也要先收下入学费用。
这所私立高中规定,入学费用和设备费用共12万日圆。苒加上一学期的授课费和杂费,总共228000日圆,必须在注册时就交齐。
“先交了钱就可以放心了。”礼子好像难于启齿,低着头轻轻说道。
“不过,县立高中不是有把握吗?”仁科秋雄的口气,似乎强迫礼子承认有把握。因为家里已经没有能力,仅是为了预备万一,而交一笔入学费用。如果非交不可的话……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不过,数学考糟了!……英语也没有把握哦。”礼子无精打采地说,但终究没有坚持非要给她交学费。当初他们一家来看这所住宅时,礼子才上初中一年级,如今已经到了该升高中的年纪,也能够揣度家里的状况了。
一想到这儿,仁科秋雄反而很不安。明知是白扔的钱,也感到还是应该交。
他和征子又商量了一次。
“话虽这么说,但是228000日圆到哪儿去弄呢?”征子问道。
“所以实在没办法的话,就只好借高利贷了。”征子受到剌激似地抽搐着脸。虽然因为还不上住宅贷款,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但在这个家里,还是头一回提到“高利贷”这个词。
征子的双手,在膝羞上来回搓了一阵,像是思索不定地拾起头说:“交了钱与然比较保险,不过,礼子之所以没有坚持,首先是因为她好像不愿意上那所学校。”
“真的吗?……”
“她说私立高中全是女同学,风气总有些不正,不太喜欢那里。”
“是吗?……那么是不愿意去吗?”仁科秋雄突然不再犹豫,觉得好像得了救。本人都不那么愿意去,那就更没有必要,为了防备万一而去借高利贷,交入学费用了。花这笔钱只不过是在3月7日以前买颗定心丸,只要能考上县立高中,也就万事大吉了。
仁科决定不交这笔钱,征子也同意。夫妇两个的心情,似乎都寄希望于礼子,并不太想去私立学校这一事实。
整个二月份,礼子心思都用在升学考试上,其间又多出了一些开支。结果,二月26日交付住宅贷款的日子又过去了。
拖欠贷款刚到第6个月,横滨相互银行在三月初,就寄来了催偾通知,还附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