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性的证明-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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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园池的家在大田区南部的久原之内。栋居取道池上线,在久原车站下车,走进了僻静的住宅街。靠数电线杆和查街头路牌边走边找。在一座平房的入口处看到了写着“园池”的门牌。这是一个篱笆围着的院子,整个住宅小而整齐,篱笆两侧开着山茶花和日本水仙等。房子虽旧,看上去却很舒适、整洁。睹物思人,房主一定很勤劳。
栋居站在门口按了门铃,屋内似乎有人走来了。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个长脸、白发的老年妇女。今天的来访事先曾打电话约定过。栋居一报姓名,老年妇女微微一笑:“丈夫正等着您呢。”
门开大了,栋居被请进屋里带到会客间,园池已经在里面等着。栋居上前问侯,园池连忙起身回礼,只见他高高的个子,鞣草似的皮肤晒得黝黑,显得非常健康。根据三泽说的情况推算,园池现在应该七十出头,但眼前的园池看上去还很年轻。会客室的墙壁上装饰着五彩纸,室内一角有两个放着高尔夫球杆的运动包。老人的皮肤一定是长期打高尔夫球晒黑的。
园池老伴端来茶水和水果。园池端起老伴递来的茶水,颇有滋味地呷了一口:“您见到三泽君了吧。”口气中充满了怀念。
“他让我向您问好呢。”
“回国后,三十多年了,他每年总是按时寄贺年片来。”
“三泽说,太太做的饭菜香味至今还没有忘记。”
“还记着那些事情吗?”
初次见面的寒暄告一段落后,栋居向园池介绍了杨君里死后的一连串侦察经过。
“噢,奥山先生死了?”园池对奥山的名字很敏感。
“我们认为,驯鹿泽可能掌握着解开死因的关键钥匙,所以我们在寻找他的下落。”
“奥山先生和我虽在同一个教育部,但我和他交往并不多。不过,他死得那么惨,我作为以前在同一个锅里吃饭的朋友,心里不是滋味。驯鹿泽确实是住在官舍的邻居,平时我们关系不错,他常来我家串门,同我下几步围棋。休息天往往是整天在一起度过的。”
“听说驯鹿泽是冈本班的技术员。”
“我不能肯定,但他属于病理班,这是毫无疑问的。”
“自己家的邻居还不能肯定吗?”
“在‘731’官舍里,不管关系怎么密切,互相之间都是禁止打听对方工作的。因此,住在同一个官舍,往往不知道邻居是干什么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知道他属于病理班呢?”
“他身上那股消毒气味太厉害了。”园池看了看在一旁照顾的老伴。
“消毒的气味?”
“驯鹿泽浑身散发的一种冲鼻气味——象是医院里的气味或者甲酚气味。”园池老伴小心翼翼地插嘴说。接着园池又补充道;
“驯鹿泽的夫人当时二十七、八岁,生得娇小玲珑,惹人喜爱。可是由于丈夫身上有了那股气味,妻子竟不肯同房。为此,驯鹿泽常常暗暗地发牢骚。”
“单凭这消息气味就能断定是冈本班吗?”
“这个嘛——有的时候,晚上人都睡了,夜深人静,邻家的房门被敲得又急又响。每当冈本先生不在的时候,队长阁下就非派人来叫驯鹿泽不可。在盛夏时,下了班,边乘凉边对奕围棋,驯鹿泽身上就传来阵阵消毒味。由此可以推测他是冈本班的技术员,而且他工作时从早到晚都浸在消毒液中。”
“夫人竟不肯同房,可见这股气味不小啊。”
“消毒气味好比是‘731’人员共有的‘队志’,只是在驯鹿泽身上散发得更厉害。他一天要洗三次澡,上班时一次,下班时一次,晚上睡前再洗一次。”
“您知道这位驯鹿泽的下落吗?”栋居提到了问题的核心。
“停战时,我和他坐同一列火车撤退,上船后就分开了,回国以后就断了联系。”
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到此又断了。
“知道他的籍贯吗?”栋居不甘心,盯着问。
“听说他家祖先曾向将军交纳过鹿角,并得到‘称姓带刀’的荣誉。但是籍贯在何处却没有听人提到过。”
以上这些情况,栋居已经从三泽那儿听到过了。
“平日同您闲聊时,没有漏出一句家乡的地名吗?”
“他说过年轻时爱好登山。”
“山?什么山?”
“不外乎是罚Ц呃玻估玻嗍览病!
栋居马上想到,去美潭温泉时,神谷也说过爱爬山。
“好象都是信州的山啊。”
“不错,是信州的山。驯鹿泽平时经常说‘すら’①,如‘そうすら’(大概是这样。)、‘明日もアベ天気すら’(明天大概也是好天气。)。”
注:日语里有一种表示推断的助动词,该词是这种助动词旳变化形式,属于方言。——译者注
“‘すら’这个词是长野、山梨、静冈一带使用的呀。”
“驯鹿泽的夫人是东京人嘛!”园池老伴又插了句话。园池和栋居将目光移向她。
“她说一口好听的标准音①,不带一丝乡土话。据说寺内元帅是她的远房亲戚。”
注:现代日语以东京地方的发音为标准。——译者注
所谓寺内元帅,大概就是“二、二六事件”后登上政治舞合的寺内寿一,日中战争中他是华北地区日军司令官。
“我要了解的不是他夫人的家乡,而是驯鹿泽本人的家乡,太太有什么线索吗?”栋居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她说,她丈夫爱吃荞麦面条。”园池的老伴知道的仅此而已。此外,还了解到这位技术员叫“驯鹿泽英明”。
爱吃荞麦面、穗高山、枪山、赤石岳、奉献给将军的鹿角、鹿多的地方、方言すら。这些都是判断驯鹿泽出生地的一把把钥匙,栋居思考会怎样用一个钥匙圈把它们串起来。
第三节
查找驯鹿泽家乡的所有线索都分析了,还是无济于事。正在此时,园池打来了电话:
“喂,栋居先生吗,驯鹿泽的住址找到啦!”园池兴奋得来不及寒暄,迫不及待地把他的重要发现告诉栋居。
“找到了?!”
“您离开我家后,我就逐个给长野一带的‘731’朋友打电话,终于了解到在南信浓的里面有个姓驯鹿泽的村落,那一带的人全都姓驯鹿泽。准确的地址还来不及查,先打电话告诉你。”
“行了,地址我去查,您可帮了大忙啦!”栋居放下听筒,心想园池要回想起那么久的老同事,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还真不容易。电话费也得付不少吧。
栋居马上查地图,栋居的视线在地图上扫猎,蓦然,视线停止在某一点上了。他惊异地发现南信浓村的北面竞标着“大鹿村”的地名。园池说的是南信浓,而不是南信浓村。而且大鹿村也属于南信浓地区。
栋居直接挂电话给大鹿村村公所,询问有没有驯鹿泽英明的户口。如果有户口就意味着找着了他的住址。
“本村姓驯鹿泽的人都集中在鹿盐一带。但是没有驯鹿泽英明的户口。”
“没有户口?”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又完了。
“不过,邻近的上村和南信浓村也有姓驯鹿泽的人,那两个村子很久以前是从我们这个村子分出去的。”
“南信浓村也有?!”
“请您问那两个村的村公所,万一没有的话,说不定就在我们村了。”
为对方的话所鼓舞,又拨动了拨号盘。终于查到啦!——南信浓村有驯鹿泽的户口,他住的地方叫“木泽赤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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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尸臭难消
第一节
栋居告诉园池,驯鹿泽英明的住址查到了,并感谢园池的大力协助,园池高兴地说:
“驯鹿泽秉性耿直,您突然去访,他不会开口的。他至今还恪守把‘731’秘密带到棺材的命令呢。所以我陪你一起去吧,怎么样?”
“您一起去?!”栋居没料到对方提出要一起去,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我已经很久没见驯鹿泽了。”栋居忽然意识到如果昔日战友同往的话,可能动员驯鹿泽开口容易些。
“要能这样,您就帮了大忙啦!”栋居心想园池去的费用我可以掏自己腰包支付。
“那就抓紧吧,我先联系一下。不过,那么偏僻的地方不知有没有电话。”
十二月十日早晨,凑园池有空,两人上了路。幸运的是从十一月底起天气一直很好,无风无雨。
栋居同园池约好在东京车站碰头。园池的老伴、儿子、儿媳都来送行。儿子三十上下,对老父的外出很不放心,频频向栋居投来不满的眼光。当栋居明白这次调查成功与否取决于园池斡旋得如何时,栋居几乎是请园池去的。因此,开车前,栋居避开了园池家属。
“爹爹,小心感冒啊,山里可冷呢。”老伴和儿媳象送孩子出门似的叮嘱着。园池对亲人的叮嘱不怎么在意,兴奋得象偶尔出一次门的小学生。
时间到了,列车徐徐开动。到丰桥时已过正午,等了三十分钟,换上了饭田线的普客慢车。
下午三点三十一分,列车正点到达平冈。幸运的是十分钟后就有一班公共汽车。四十分钟后,到达南信浓村的中心——和田。这里是盆地的中央,有村公所、小学校、老人福利中心、医疗站,是一个小规模的商业街。从平冈开出的公共汽车,这里是终点。要到驯鹿泽家还得换乘去上村的公共汽车,驯鹿泽的家在赤泽。虽说属于南信浓村,但已经接近毗邻的上村了。
等了十分钟,公共汽车来了。乘车只有栋居和园池两人。公共汽车特意停在驯鹿泽家门口。二人下车后,车厢里没有一个人,空荡荡地开回去了。天完全黑了,地面上暮色浓重。只有西边的天际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朦胧的光亮。一股枯叶的罄香扑鼻而来,这种馨香就是山区的香味。
一下汽车,黑暗中立刻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是园池君吗?”
“啊呀,驯鹿泽君,三十六年不见啦!”两人紧紧地握住了手。
“是啊!一直想起我们下围棋的情景。”
“你身体也不错嘛,夫人真是太不幸了,回国的火车中……那以后令郞们还好吗?”
“那时候全靠您和您夫人的帮助呀。儿子很好,已经有了孙子啦!你来得真好啊!”
“能见面我可太高兴了。”
“是啊,是啊!”
两位老人沉浸在怀旧的感情之中。双方都百感交集,久久地握着手一言不发。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今日重逢,在一种难以言状的情感驱使下,就这么久久伫立着,这情景,使旁观的栋居十分感动。栋居后来才知道,在“731”撤回本土的列车上,驯鹿泽夫人患了病,得到园池夫人的护理,但仍然不幸病死。不仅园池和驯鹿泽,连他们的家属之间也是战友。
“爹爹,您别站在这儿说话,把客人请进屋吧,小心别着凉啊。”门口传来女子的劝告声,大概是驯鹿泽的儿媳。
“怎么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站在外面呢,请,快请进来吧、赶了那么多路,一定累了吧。”儿媳再次招呼。
驯鹿泽走在前面,把两位客人引进家中。这是德川时代遗留下来的典型家院,院内结构严谨庄重,有座宽大的土屋。土屋虽大,却很暖和,两人刚从外面进来,感到很舒服。
客人被领到整个建筑物中央砌有火炉的房间,这大概是会客的地方。
很快就端来了酒菜。
“来,酒不好,多少可以润润喉,深山僻壤,拿不出什么好吃的。”驯鹿泽兴高采烈地向两人请酒劝菜。碟子里盛着芝蔴拌蕨菜、腌蓑荷、盐烤虹鳟、山药汁山芋。栋居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想起来还是在新干线上吃过一点三明治。饭田线的列车里不卖任何东西,没吃也没喝。
“这是冻鹿肉,请尝尝吧。”对初次见面的栋居,驯鹿泽同样爽快热情地招待。鹿肉同腌蓑荷一起烧,鲜美无比。驯鹿泽虽然同园池一个劲地回忆过去,但并没有忘记招待栋居。驯鹿泽今年七十整。额上象刻出来似的有三条深深的皱纹,大概是太阳晒得过多,他有一张古铜色的脸,脸上大大小小的皱纹记载着他不平凡的过去。
老人生着长长的白眉毛,深凹的眼眶里双目炯炯有神。鼻梁又高又直。嘴唇薄,唇间露出雪白的牙齿。五官十分湍正。身材略瘦,看来身长超过一米七〇。老人坐势端正,腰板挺得笔直。听人说话时,便不拘礼节地倾身侧耳细听。驯鹿泽给人的印象并不是好好先生的那种温和,倒有点象劳劳碌碌的苦命人。使人觉得他饱经风霜、久历世故。栋居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两位老人滔滔不绝地说着当年的事,栋居一句话也插不上。
第二节
老人们回首往事的话说个没完。
“你认识教育部的奥山谨二郎先生吗?”园池开始打听。他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终于扯到了话题上。
“啊,奥山先生,脸认识,但没有深交往。”
“奥山死了!”
“嚯,我们这些人都到年龄啦。”驯鹿泽不以为然地说。
“是锕,但他死得很奇怪啊。”
“很奇怪?”驯鹿泽眼睛闪着光,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中。
“反正,怀疑他的死是人为的。”
“难道是谋杀?”
“有这个可能。”
“奥山先生为什么被杀呢?”
“好象原因与‘731’有关。”
“‘731’?!”驯鹿泽的醉意全吓醒了。
“关于这件事,这位栋居先生已经调查过许多时候了。”
“果然如此,迟早会这么干的。”驯鹿泽苦笑了一声。
“您心里已经有数了吧?”栋居小心翼翼地问。
“哪里,哪里,我还不是从电台报纸上知道的嘛。”驯鹿泽爽豁地笑了。但他已经从一种怀旧的醉意中醒过来了。栋居重新作了自我介绍,并将杨君里死后的侦破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那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驯鹿泽完全清醒了。
“驯鹿泽君,请您助一臂之力,奧山先生过去是和我同锅吃饭的朋友。还有那位杨君里,拿着象征我们孩子的柠檬来到日本,却死得那么惨。为了查出战友的死因,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