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性的证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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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这么要紧的事忘了,你等一下。”神谷打开同影集一起取出来的手抄本。
“前桥市岩神二号街。”
栋居飞快地记下地址,看来这本住址录不是房友会编的姓名手册,而是神谷自己抄的。
“您有731部队幸存者的名单吗?”栋居直接了当地问。因为奥山从前桥市再移迁的话,后来的地址很可能会记载在房友会成员的名单上。
“有的,但是房友会规定不准给会员以外的人看。虽然公开出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还有许多人天天心惊肉跳,怕被当成战犯问罪。”
“房友会的会员有多少人呢?”
“根据最新的名单,有一百四十名左右,这还不包括他们的家属。”
“听说每年都开全国大会?”
“不一定每年开。最近的一次是前年九月份在荻市开的,是第八次全国大会,我也出席了,但奥山君却没有来。”
“听说今年也要开?”栋居心想,如果神谷问从哪里听来的,就回答说古馆妻子告诉的。可是神谷也不多问,回答说:
“预定今年十月在名古屋开,如果可以活到那一天,我就要去。”神谷凄凉地笑了笑。
“还想请教一个问题,房友会的成员,一定是731部队的幸存者,或者是同‘731’有关的人吧。这些人要对部队的秘密负责,停战后,直到今天还要隐瞒过去的经历,过着隐世生活。那么,对这些原队员和家属来说,应该很忌讳‘731’的事情,不想再去重提。但是,却成立了一个象专门回首青春的同窗会①那样的组织,这是为什么呢?”栋居认为他们这么组织起来多少有些动机不良,但他还是直率地发问。
注:同窗会:同一个学校的毕业生聚会。——译者注
神谷并不生气,他回答说:
“正因为这样才很团结。‘731’是有关国际法以及从人道上说不允许的部队。731部队研究的课题之一就是用秘密散布细菌的方法,取代一般正规战争的常规武器。对于原队员来说,尽管已经从那‘不准出头露面’的魔鬼般的命令中解放出来,但他们都有一种曾经助纣为虐的自责心,所以他们只是在以前的战友中交朋友。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就是共同的犯罪感觉。即使在战后三十多年的今天,这种自责心还没有泯灭。有人宽慰我们,说‘战争已经过去了’,但劝也无济于事。对我们来说,正式的人生仅仅是在‘731’的那段时间,以后就潜入地下不敢抛头露面。不准交朋友;不能营生。能带着家眷出席全国大会的人算是非常幸运的。有不少妻子,对丈夫的经历还一无所知呢。我的老伴就是这样,至死还不知道我是‘731’的幸存者。”神谷忧伤地说。
栋居心想,这段经历虽然必须隐匿,但是它却象青春年华令人难忘那样,长久地占据着他们的心灵。古馆起“波肇”笔名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时候不早了。他的学生大概就要来了。
“今天您提供了许多重要情况,非常感谢!”栋居致谢后起身。
“可以的话,请把这张照片借给我,我是没有办法才借的。看来它对侦察有帮助。”
神谷从影集上把照片揭下。
访问神谷最重要的收获是知道了奥山谨二郎同他分手之前的情况。当然,奥山是否在自己家里活着,这是很难说的。但好歹总算有了一条线索。前桥市并不远,栋居立即动身前去奥山家。
第二节
奥山家所在的岩神街位于市区东北部,在利根河河边。“岩神街”是过去的称呼,现在只叫“岩神”。
栋居先到前桥警察署,打招呼请求协助。他搭上警署的巡逻车,按地址找到该处,但原址上已经造起了公寓,原址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所属派出所替栋居查了居民登记册,没有奥山的记载。平均每个外勤巡查警要管四百户人家,要走访管辖区内的住户和企业,联系刑事防范、交通安全等事宜,还要倾听居民对警察的意见、掌握本区域里的主要矛盾,努力使居民和警察溶为一体。通过巡回调查,可以了解到居民家庭结构、人员变动等真实情况、发现居民总名册上没有记载的“空额”户口。居民同警方之间设有流动联系卡片,警方以卡片为基础制成居民详情簿。但是居民也可以不负填卡片的义务,或者“流动”到他家时主人也许不在,所以有些情况就会从居民详情簿里遗漏掉。然而只要外勤巡查警稍微亲自跑跑腿,了解到的情况就比居民总名册真实得多。
从派出所到前挢市府的居民总名册都查了,仍未发现同奥山有关的记录。居民有义务填写每人一份的居民登记单,警方以户为单位将居民登记单编成居民总名册。在居民总名册的基础上,编出选举人名册、国民健康保险簿、国民年金①签收簿、老龄年金签收簿、老龄者一览表等表册,记录个人的有关资料,并据此颁发或分派作为居民或国民应当享受的权利以及承担的义务。谁要是没有记入居民总名册,就意味着他不能作为一名正式居民在该地区居住。
注:年金:每年支给的定额养老金。——译者注
栋居又仔细查了户籍登记册,发现整个前桥市都没有奥山的户口。奥山谨二郎没有留下一丝生存的痕迹。
栋居步履沉重地走出市府办公处,已是夏日渐渐西下时分。街市暑热如煮,建筑物在午后的斜射阳光下充满了立体感。从银川河方向开始吹来凉风,多少能驱散一些暑气。离回去乘的列车开车时刻还有一段时间。
“这里的干风和闷雷是很有名的,怎么听不到雷声呢?”前挢警署一位叫“谷”的刑警,陪栋居连续调查了一天,此刻一边擦着汗,一边说。
“去上野的快车已经没有了,我送你到高崎吧。”看到栋居很抓紧时间,谷向栋居建议说。
“不,送到那里太过意不去了。”栋居推辞道。
第六章 梦幻的侧面
第一节
所有可能了解到奥山谨二郞情况的渠道都堵死了,奥山是唯一能同“智惠子”挂上钩的“731”队员,奥山的线索一断,给杨君里之死又蒙上了一层奇幻的迷雾。
栋居不肯就此罢体,他想起奥山的出生地点是山形县,但是光凭这一点线索是无济于事的。看来眼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一筹莫展的地步。但是栋居又想起了查出731部队的那个图书馆,想起了那间又小又暗的书库里那股霉味,觉得在那里可能还有一丝线索。
栋居来到设在驹场公园内的日本近代文学馆,该馆藏有明治、大正、昭和时代的文学遗产,他借来了对查阅高村智惠子有参考价值的书籍。既然奥山谨二郞曾同高村智惠子相爱过,那么智惠子的材料中就可能有这方面的记载。
智惠子的村料,几乎都同光太郎的资料编在一起,单独关于她的很少。栋居紧张地翻阅这些材料,决心从中找出智惠子的生活轨迹来。 栋居仔细地看着,如果这里还找不到,就没有指望了,因为所有关于智惠子的文献几乎全都涉猎到了。
栋居的目光停在明治四十年、智惠子二十二岁的地方:
——夏、在福岛县相马郡原釜海水浴场金波馆认识米泽中学学生奥山谨二郞,以后保持着姐弟式的通信关系。
“有啦!”栋居舒了一口气,总算从智惠子的经历中找到奥山谨二郎了。这说明不光是奥山没有忘记过去,智惠子的履历中也“记录”着奥山呢。虽然只有短短的一行,但它证实了二人确实有这种关系。奧山在米泽中学读过书,到米泽去一趟说不定可以了解到奥山的情况。栋居决心直接去该地寻找奥山的踪迹,到奥山和智惠子首次邂逅的福岛县海水浴场去。
第二节
栋居是八月二日动身去东北查寻奥山谨二郞的。八月初恰好是暑假中“民族大移动”①的最盛期,车船十分拥挤。但栋居顾不上这些了。
注:日本不仅学校,企业也放暑假,许多人利用此机会旅游。——译者注
下午五点四十分,列车略为晚点到达相马车站。相马车站的车站广场与任何车站不同,到处都是私人汽车,出租汽车没人坐。栋居走上车站广场,一股热浪立即包围了他。城市和大海都被西斜的太阳烤得发烫。相马不是栋居此行的目的地,所以没有预定住宿。出了车站,左面就是一家旅游社,但已经下了窗帘,看来已经停止经营。
栋居茫然无措地站着,不知如何才好。
如果到相马警署打个招呼,一定会给他照顾一个住处。但是栋居不愿意这么做,即使去打招呼的话也要在离开相马的时候去。眼下栋居的侦察工作几乎处于可有可无的状态,所以他不愿去麻烦地方土的警察。刚开始时的侦察工作是从自殺、他杀两方面布置的。但是自殺论点占上风后,侦破指挥部就名存实亡了。另一方面,反正指挥部快要解散了,对坚持要搞下去的栋居也就放任自流了。
栋居正站着凝思,一辆出租汽车开到他身边。
“先生,去原釜吗?”司机探出头来问。
“哪儿有便宜些的地下旅馆?”栋居问道。
“现在经常检查,地下旅馆麻烦多着哪,我带你去一个住处吧。”
“太贵了可不行呀。”
“是个老铺子,虽然比地下旅馆稍微贵一点,但服务费和饮食费也包括在内,饭菜可好呢。”
栋居考虑了一下,爽快地上了车。栋居已经查过相马市的电话簿,没有发现金波馆的电话号码,看来金波馆早已停止营业。要是这样的话,老铺子肯定比地下旅馆更了解同行业的情况,说不定可以打听出一些事情来。
一过道口,车子就向着大海的方向驶去。不一会路边的房屋就断断续续了,公路已伸进一片海滩。右边是分散的小山包,左适是围垦出来的水田。从公路两侧来看,靠山一侧的建筑物比靠海的一侧多。相马市的民谣以及“野马迫”①全国是有名的,但是栋居现在对它毫无兴趣。
注:武士骑着马在野地里演习或操练叫“野马追”。——译者注
车子在海岸平地中稳稳地开了十分钟,到一座近海滨的旅馆前停下。眼前这家旅馆比想象中的好得多,栋居意识到在这里的开销将会超出预算。说是老铺子,却是格调明朗的现代化新建筑,使用了很多新的建筑材料,入口处用的木料都是全新的。
门口没有人,司机大声喊起来。出来一个女掌柜似的胖妇人。听完司机的介绍,把栋居带到二楼一个二间相连的房间,一开窗就可以看到大海。太阳刚下山,晚霞的余辉把大海染成红色。与其说西方的夕阳映红了东方地平线上的云层,莫如说东方自己产生了间接的天然照明效果。
栋居没有观海的雅兴。他想在天黑前确定一下这里是不是七十年前智惠子游泳过的海。因为明天说不定天气变坏,得不到夏日大海的感受了。
一位车轻的女招待送来茶具,栋居告诉她想去看看大海。女招待惊奇地说;“浪大着呢,在海边小心别被海浪卷走。”
从旅馆走十分钟就到了海边,海滨很亮,但东方的云朵已被染上一层暗红色。远处的地平线,天水苍茫。海风送来阵阵海潮味。
这是一个又小又荒凉的海水浴场,海滩上看不见一棵松树,只有几个白铁皮屋顶的苇蓆棚,苇棚后面空瓶、空罐和其它垃圾堆得小山似的,使海滩变得更荒凉。同“东北地方数第一”的说法相差甚远。
栋居很失望,智惠子和奥山记忆中那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海滨竟如此大刹风景。应该是白沙青松的海滨浴场,这里却是“黑沙无松”。栋居向好几位当地人打听金波馆,都回答不知道。
回到旅馆,正好女招待员来送晚饭,问:“海边怎么样?”
“别提啦,失望透了。我是听人说这里在东北地方首屈一指才来的,现在看来徒有虚名。”栋居直言不讳。
“过去海滨是很美的,海沙也是白的,也有树,是有百年树龄的黑松,甚至有专程来看这黑松的客人呢。”
“那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模样的呢?”
“因为造了码头呀,现在的海水浴场不在原来的地方,已经被移到码头回波厉害、浪头大的这一侧来了。海滩上的沙子也变黑了。这都是苏联开来的远洋轮排下的废油、废物污染的。再加上海港的防波堤和码头向大海伸出很远,使海潮改变流向,把海滩上的沙子冲进大海,这么一来,本来的原釜海水浴场就完了。我们这些知道以前海滨之美的人都不愿意到现在的浴场去游泳。先生好象不是来游泳的,如果不是为了游泳而来,那么是来玩什么的呢?‘野马追’已经结束了呀。”
这位多舌的女招待一边端饭菜一边喋喋不休。她话多的特点,对栋居来说正是机会。栋居已经从她口中知道了智惠子和奥山记忆中的海滨被破坏的原因。
“您是这儿的人吗?”
“嗳,家在牛鼻毛。”
“那么,你知道以前这里有没有一个‘金波馆’?”栋居扫了一眼放在盘子上的菜肴,悄悄地伸出了侦察的触角。
“金波馆?听起来象旅馆嘛。”
“不是现在的,是过去的呀。”
“过去?过去多少时间?”
“明治四十年。”
“明治!?那谁知道呀,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是昭和生的呢。”女招待尖声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年代太久啦!”栋居应声附和。
女招待从托盘中端出菜:盐烤鲷、生墨鱼片、海胆炒山菜、烤鳗、油炸虾、海带色拉、银鱼汤,都是以海产为主的菜。栋居对海水浴场已经绝望了,但看来出租汽车司机说的“饭菜可好呢”不是说谎。栋居更感到肚子在咕咕地叫。
“是啊,不过,您去问问掌拒,说不定她知道。”女招待边说边给栋居盛饭。。
“你能不能同她先打个招呼,我吃完饭就去请教她。”栋居首先要解决的是肚子问题。
“金彼馆被烧光了,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烧了!,女掌柜的话使栋居大为诧异。
“当时我还是小孩子,有些事已经记不太清了。昭和十九年冬天,听说是在二月一日,原釜发生了一场大火灾,烧掉二百多间房子,我家差一点也着火。听我已故世的父亲说,金波馆就是在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