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定陵-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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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玲是“文革”期中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生,十三陵生人,研究乡土,当然最合适,现在担任讲课任务,培养解说员。
魏玉清是十三陵特区文物科长,编写报告期间承担着繁重的后勤行政事务,做得井井有条。又潜心于业务,写书还担任着十三陵的全部陈列工作。
吴平,是从苏州特邀来的,六十年代初北京工艺美术学院染织系的高材生,在定陵一住近三年,丝织品匹料、龙袍、靴帽等全部图案纹饰是她一人完成。在大案子上把破损的碎片拼凑起来,初稿画完,誊成清稿,一稿一稿、一张一张,足足几百张,一个放大镜磨得模模糊糊。有一次她举着放大镜却斜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呀,你呀!把我的青春磨完了!”回苏州不久,又离别相依为命的老父远渡重洋去美国进修。不久前接到来信,询问发掘报告的事,我真想回信不提“报告”二字,只写个“祝你青春永驻”,也回敬她一个玩笑。
定陵开放之后,观众人山人海,天天如此。有一次我陪外宾去参观,走出陵园大门,在广场上看到一位农民装束的白发老者,站在一块石头上高声讲解,观众围得水泄不通。侧耳听听,定陵的历史、发掘和意义、过程,讲得清楚明白,真实而生动,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得意。定陵的人我几乎都熟悉,但不认得他,哪里来的一位义务解说员?仔细一看,原来是三十多年前参加发掘的一位民工,模样还记得,但忘了姓名。我不愿打扰他,悄悄地走开了。三十多年前疑神疑鬼的山民,今天高高地站在广场上对着众多的观众讲得绘声绘色、头头是道,又是什么使他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前后判若两人?噢!我突然明白,是文化,文化显示力量了。
直接与定陵发掘有关的人讲完,该轮到我自己上场了。我嘛,四十多年前的毛头小伙子,已经退休,齿摇摇、发苍苍,垂垂老矣。田野跑不动,只能关在斗室中爬格子。定陵发掘之初,吴晗要求我搜集明代北京的历史资料,“文革”前作过一部分送他过目,他被抄家,资料散失了。“文革”后重新再作,日夜不息,二百万言已经脱稿。吴晗是我的领导、师长,生前交给我两件事,定陵发掘他没有看到最后完成,也没能利用发掘报告写出一篇文章,过早地逝去了。今天,发掘报告已经出版,还获得两个奖项,一个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一个夏鼐考古学基金会的考古学研究优秀成果奖。《明实录北京史料》业已完成,得此消息,九泉有知,当可瞑目了。老师,安息吧!
写到这里,我感到很累,很疲乏。站起身来,直直腰、挺挺胸,推开窗子想换换空气,扭开收音机听听香港回归的消息,不想却传来北京地区天气预报:
明天 晴
温度 零上2度至零下9度
风力二三级
北部山区有小雨雪
噢!明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年青的考古队又该出发了,一点小雨雪挡不住他们的去路。
祖先留给我们的遗产太多了,埋藏得很深,需要他们去苦苦地寻、深深地挖。我依稀看到他们的身影又在凄冷的荒野上一步一步地探索、寻觅,一铲一铲地发掘。他们肩上的担子够重的。祝他们成功。
一九九六年冬,于北京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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