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乱:西晋那时的权谋诡计-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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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儿子忏悔,“呜呼哀哉!尔之降废,实我不明。牝乱沈裁,衅结祸成。”那意思是说,你被废黜确实是我的责任,你的后母影响了我的判断,铸成了这个大错。
接着惠帝又追思儿子,“尔之逝矣,谁百其形?昔之申生,含枉莫讼。今尔之负,抱冤于东。悠悠有识,孰不哀恸!”那意思是说,你如今与世长辞,我即使愿意用一百人来换回你的性命,又有谁能替我做到呢?昔日有春秋时期的晋国太子申生含冤而死,来不及替自己洗刷罪名,今天你的冤屈与申生相似,天下有识人,无不哀恸。
但惠帝告慰儿子说,“皇孙启建,隆祚尔子。虽悴前终,庶荣后始”,那意思是说,我会让你的儿子来继承皇位,虽然你遭遇不幸,但你的后代会享受荣光。策文最后,皇帝再次表达了他的哀伤,“同悲等痛,孰不酸辛!庶光来叶,永世不泯。”
这篇文章不知是谁的手笔,真情流露感人肺腑,但是与其说它表达了皇帝的悲痛,不如说是寄托了群臣对太子的哀思。当太子的梓宫抵达洛阳,哭声震动了洛河两岸。
太子被谥为“愍怀”,后人于是称司马遹为愍怀太子,惠帝为太子举行了隆重的国丧,并且为太子服长子斩衰,这是最重的丧服。
五月己巳,惠帝册立皇孙临淮王司马臧为皇太孙,诏命前太子妃王惠风为太孙太妃,返回东宫教导皇太孙,以前东宫的太子属官全部转为太孙属官,由相国赵王司马伦兼任太孙太傅。
当日,赵王与皇太孙从西掖门出发,沿着当日太子被废时离宫的路线返回东宫,以前东宫的宫娥、侍从都在铜驼街上等候,两相见面,又是一片哭声,听得沿路的洛阳百姓也禁不住掉泪。
这时有人举报,当初太子幽禁许昌时,曾写信向前尚书令王衍说明冤情,但是王衍胆小怕事苟且偷生,竟然将太子的求救信隐匿不报。
王衍这下撞到了枪口上,当时举国哀痛,民愤极大,王衍差点性命不保。幸亏他与孙秀是同乡,而且对孙秀有恩。当年孙秀还是琅琊郡吏的时候,想要求得上品,求助于显赫的琅琊王家。王衍本来是不想搭理这种小人物的,还是王戎有眼光,劝王衍帮他说了几句好话。结果这举手之劳在几十年后得到回报,救了王衍的一条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惠帝下旨将王衍禁锢终身。
六月己卯,太子葬于显平陵,同时惠帝追赠谢玖为“夫人”,也葬在显平陵。太子母子生前极少有见面机会,死后才得以团聚。惠帝又在洛阳修筑了思子台,安放太子游荡在外的灵魂。如此父子情深让人感动,也让人疑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赵王一边打着太子的悲情牌,一边也在使劲攥紧政权。他让惠帝封赵王世子司马荂为冗从仆射,封儿子司马馥为济阳王、任前将军,儿子司马虔为汝阴王、任黄门郎,儿子司马羽为霸城侯、任散骑侍郎。一句话,赵王儿子们几乎全部进宫,作用主要是监视惠帝;
在兵权方面,参与兵变的禁军将领一律封侯、增加官职,封侯者达到千人之多。这已是惠帝即位以来第三次大规模封侯了;
在政事方面,赵王极力想收拢人心,有意起用一些海内知名的人士,结果这些人大多很不识趣,让他碰一鼻子灰。比如,他想用尚书郎束皙做相国府记室,束皙说做不了,生病了;他想用高平人郗鉴为相国府掾吏,郗鉴也说做不了,生病了;他想用平阳太守李重为相国府左长史,得到的答复也是:做不了,生病了。赵王终于火了,说你不来就等着去东市刑场挨刀吧。李重挺冤枉,他确实是病了,但是性命要紧,只好去相国府报到,没过几天李重就病死了。
最过分的是一个叫羊忱的,赵王任命他为相国参军,羊忱拼死不愿意。赵王派使者去请他上任,羊忱竟然夺门而出,骑马就逃,使者拍马就追,羊忱善于骑射,张弓搭箭威胁使者,说再上前我就放箭了,吓得使者屁滚尿流。羊忱出身泰山羊氏,是名门之后,赵王因此没和他计较。
陆机在这时做了相国府的参军,不过他是自愿的。
太康末年,陆机与弟弟陆云从江南来到洛阳,随行的还有吴郡顾荣,他们三人被称为“江南三俊”。十余年光阴蹉跎而过,三人始终不得志。陆机先做了杨骏的祭酒,杨骏死后,他转任太子洗马、著作郎,随后又做了吴王司马晏的属官,最后做了近十年的殿中郎;陆云先辟为太子舍人,后来出任浚仪县令,后来接替陆机担任吴王司马晏的郎中令;顾荣也不如意,先后担任郎中、尚书郎、太子中舍人,最近新任廷尉正。
吴郡陆氏、顾氏,在孙吴时期都是出宰相出大将军的门户,到了司马家竟然只能做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前不久顾荣写信给陆机,表示自己心灰意冷,想回江南隐居,陆机看了他的信,叹息流泪。
不过陆机并未死心,他参与四月兵变有功,被封为关内侯。赵王上台伊始,正是用人之际,这在陆机眼里是一个好机会,于是他接受赵王的任命,做了相府参军。
赵王以孙秀为中书令,总揽大权,“威权振朝廷,天下皆事(孙)秀而无求于(司马)伦。”又封孙秀的同族孙弼为中坚将军,领尚书左丞;孙髦为武卫将军,领太子詹事;孙琰为武威将军,领太子左率。
孙弼与孙髦、孙琰,还有赵王另一个心腹孙辅是堂兄弟,他们四人是乐安郡人,与出生琅琊郡的孙秀风马牛不相及,只是趋炎附势,所以与孙秀合为一族。孙弼的父亲孙旂时任平南将军,远在襄阳,得知此事急忙派小儿子前来阻止,没想到儿大不由爷,孙弼根本不听劝,孙旂气得恸哭不已,后来孙氏果然受牵连,满门罹难。
在宗室方面。赵王以哥哥平原王司马干为卫将军,梁王司马肜为太宰、守尚书令,增封二万户,任命东武公司马澹为领军将军,任命广陵公司马漼为左将军、散骑常侍,东海王司马越为中书监。此外,赵王召回九年前被流放带方的东安王司马繇。
在太子刚死之时,有议者说要立淮南王为皇太弟,现在惠帝已确立皇太孙为嗣君。为了安抚淮南王司马允,赵王任命淮南王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都督如故,领中护军。
由以上事例可以看出,赵王花了很大力气来笼络宗室成员。可是很莫名其妙,赵王百密一疏,竟然漏了一个最最应该笼络的宗室近亲,齐王司马冏。
如果没有齐王,兵变也许就不会成功,齐王也是宗室里面除了几个亲弟弟以外,离惠帝最亲的人。连未参与兵变的淮南王可以享受开府殊荣,统率洛阳一半的禁军,而亲临前线冲锋陷阵的齐王,事后得到的报酬仅仅是一个游击将军。
齐王很不满意。
与齐王同样心怀不满的是淮南王,不过,他吃的是不可以拿到阳光底下说的暗亏,淮南王想做嗣君原本就是非分之想,司马臧被立为皇太孙那才是名正言顺,因此,淮南王只是一个人偷偷地表示遗憾。
他俩的怨气被人捕捉到了。
当时兵变刚刚过去,洛阳城内翘首观望,人人自危。赵王和孙秀以前劣迹不少,屡次遭到弹劾,那些曾经得罪过他们的臣子全都惶恐不安。
潘岳就是其中之一。这个“美姿仪,辞藻绝丽”,昔日走在洛阳街头可以引起妇人围观,“连手萦绕,投之以果”的美男子如今已经两鬓斑白。永康元年潘岳五十三岁,已过知天命之年。对他而言,天命很残酷,他一生汲汲于仕进,却屡受打击。
十年前潘岳阿附杨骏,不久杨骏倒台,连累他差点被杀,幸亏得到故人公孙宏相助才逃脱一死;此后他依附贾氏,甚至不惜尊严,在大庭广众之下向晚辈贾谧屈膝谄媚,连他的母亲也看不过去,责备他“不知足”。谁曾想贾氏说倒就倒,潘岳十年努力一朝化为泡影,他发现新贵赫然竟是故人孙秀,沮丧之情立刻转化成恐惧。
他乡遇故知,但故知是仇敌。潘岳的父亲潘芘担任过琅琊内史,当时孙秀是他手下的小吏,服侍过潘岳,潘岳那时少年气盛,屡次因为过失而鞭挞孙秀。谁曾想世道轮回,二十年后,孙秀竟然飞黄腾达,成为权倾天下的中书令,潘岳反为案上鱼肉。
潘岳战战兢兢,不清楚孙秀是否记仇,于是有一天,他退朝时偷偷向孙秀试探,问:“孙令犹忆畴昔周旋不?”那意思是说,孙长官,你还记得我们昔日的老交情么?
孙秀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这是《诗经》中的一句,意思是说,我一直惦记在心中,何日敢忘啊。
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潘岳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
同样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的还有冯翊太守欧阳建。当初赵王在关中胡作非为的时候,提议处斩孙秀的除了解结、解系,还有欧阳建。如今解氏兄弟被满门抄斩,欧阳建自度无法独善其身,于是躲到舅舅石崇的金谷园里。
石崇是有名的富人,所居金谷园美轮美奂天下所无。乱世之中有这么庞大的家产,本身就是一个令人觊觎的祸根,更何况石崇还是有名的贾氏党,“二十四友”中的活跃分子,来日大难看来不可避免。
而石崇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依然我行我素。石崇家有一个歌妓叫绿珠,美艳无比,善吹笛,孙秀听说之后,派人向石崇讨要。石崇把家里的侍婢一字排开,让使者自己挑,使者说:“奉命讨要绿珠,别人不要。”石崇大怒,说:“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威胁石崇三思而后行,石崇说不给就不给。
使者恨恨而去,石崇知道这回真的捅了娄子,于是召来潘岳、欧阳建商量对策。
商议的结果是:赵王不得人心,不如结纳淮南王、齐王再发动一次兵变,推翻赵王,杀孙秀。
但是石崇等人机事不秘,孙秀当时正密切注视着洛阳城里的一举一动,他很快发现了石崇等人的异常举动,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了淮南王暗地里豢养了不少死士。
孙秀赶忙与赵王商议对策,齐王势单力薄好对付,淮南王才是心腹大患。两人决定先除掉淮南王,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夺掉淮南王的兵权。于是第二天惠帝下诏,解除淮南王镇东大将军的职务,由彭城王司马植接替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
仅仅解除扬江二州兵权是不够的,于是马上又有第二份诏书,任命淮南王为太尉。
当时永康元年秋八月,这份诏书逼迫淮南王与赵王喋血京城。
七、白虎幡
太尉是三公之一,一品官职,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到了晋朝实质已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养老闲职。此前担任太尉一职的有何曾、汝南王司马亮、高密王司马泰,他们不是朝廷宿老就是宗室前辈,年龄都在五十以上。永康元年,淮南王司马允不过二十九岁,赵王就想让他提前过晚年生活。
惠帝的诏书在任命淮南王为太尉的同时,解除了他中护军的职务,所以这道诏书明升暗降,表面看来是给淮南王升官,实质是想夺他的禁军兵权。淮南王当然不乐意,这位皇弟在兵变发生之后就提防着赵王,一直告病假不参加朝会。当黄门郎来宣诏的时候,他依然躲在卧室里不出来,说自己病了,没办法受诏。
这种态度无疑是很不正确的,容易授人以柄。孙秀高兴坏了,他派侍御史刘机带着手下令史、吏曹、军曹、法曹一干人等气势汹汹,赶到淮南王府逼迫淮南王受诏,淮南王还是称病,不从。
刘机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他命令手下逮捕淮南王的从官,并且表示将要弹劾淮南王拒诏,这是大不敬的罪名。
淮南王被激怒了,他一巴掌打翻刘机,劈手夺过诏书一看,火冒三丈。按理诏书应该由中书令或中书监起草,盖有皇帝玺印。当时的中书令是孙秀,诏书有孙秀笔迹,这无可厚非,可是,可是这份诏书没有皇帝玺印!也就是说,这份诏书实际只是孙秀写的便条。孙秀如此明目张胆的矫诏实在忒大胆,矫诏当斩!
形势瞬间逆转,淮南王一边下令关门抓狗,一边指挥手下操家伙,将刘机一干人等拿下。
刘机不愧叫刘机,见机不妙转身夺路狂奔,淮南王追赶不及,只砍倒刘机的两个令史。事到如今不得不反了,淮南王恨恨回到府中,招集家兵,还有他平时豢养的死士,说道:“赵王欲破我家!”
养兵千日,就等着这一刻。众家兵、死士齐口同声:“随殿下差遣!”
于是淮南王率众出门,沿路大呼:“赵王反,我将攻之,佐淮南王者左袒!”
这一招学的是汉代的周勃。当年周勃等人要发动政变推翻吕氏,周勃招集长安北军训话:“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禁军全部左袒,于是发兵攻杀吕产、吕禄,捅立太宗汉文帝。从此“左袒”就成为关键时刻表明立场的标志性行为,标榜自己拥护王室、扫除奸佞。
淮南王起兵是个突发事件,如果是蓄谋已久,必定不会如此仓促草率。那时淮南王与齐王接触尚浅,或者根本就没有开始,事件从头到尾就只见淮南王孤军奋战,齐王、石崇等人袖手观望。
而淮南王的兵力十分有限,他手下死士七百,全部是从淮南带来的剑客,武艺高强,这部分应该是进攻主力;余下还有淮南国国兵,按武帝咸宁三年定下的制度:“大国中军二千人,上下军各千五百人,次国上军二千人,下军千人。其未之国者,大国置守土百人,次国八十人,小国六十人,郡侯县公亦如小国制度。”淮南国是大国,淮南王未之国,所以按例只有一百个国兵。
史书上说,在淮南王的感召这下,一路上“归之者甚众”。这句话很模糊,“归之者”军事素养应该都不高,而且“甚众”只是概数,不可以过多估计。
因此满打满算,跟随淮南王发动政变的士兵,总数不超过一千五百人,并且战斗力良莠不齐,其中正规军只有八百人左右。
这点兵力根本不够赵王塞牙缝的,淮南王的失败在他追杀刘机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虽然力量弱小,但是淮南王的战术是十分正确的。他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