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饱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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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争中人们之间甚至连作为人所必须遵守的最低限度的规则都不能遵守,这就是侵略战争的实态。对本书提供证词的人,现在都是极普通的善良的小市民,他们遵守法律和秩序,老老实实地生活着。同是这些人却犯下了本书中所谈到那些残酷的罪行,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对这些罪行提供证词的人通过坦白自己在战争中所犯下的过错,向牺牲者们谢罪,并发誓绝不再重犯这种残暴的行径。
这些罪行虽然并非忏悔所能补偿,但是,在这些证词中却凝聚着这样一种愿望:即以很大的勇气向不了解战争的下一代人传诉:市民一旦被战争这个疯狂的举动缠身时是多么的可怕。希望这种体验将成为新战争的抑止力量。
共同生活在地球这个美丽的星球上的我们,为什么要发动战争相互残杀呢?想遵守战争规则却遵守不了。战争否定了人类的智慧。
总之,战争源发自狭隘的自以为是的民族主义。其想法是,只要本国和本民族能够生活得很好,而别国怎么样都可以。
爱国的基础存在着个人和家属的幸福,所以这种幸福需要捍卫和发展。如果是一个个人的幸福遭到破坏的国家,那么个人就不想属于这个国家,这是人之常情。像美国、苏联那种多民族组成的复合国家,支撑民族主义的民族纯种就失去了意义。
但是,为了保卫国家,即使破坏了个人幸福,也要进行战争。在保卫祖国的名义下,国民欣然献出自己的生命。献出生命的人们,是尚未从他们所从属的国家得到什么恩惠的年轻人。无论战争的胜败如何,失去他们的悲哀将永远深深地铭刻在遗属的心中。
失去了对个人来说最宝责的生命而取得的国家利益又是什么呢?保卫下来的国家荣誉又是什么呢?为了实现国家的利益而牺牲个人的生命和幸福,牺牲者是不能瞑目的。
成为大国奴隶的小国的人们,个人的人格和名誉是不会得到承认的。但是,小国的国民为了摆脱大国的奴役,争取民族的自由和独立而挺身投入战斗,在实现战争目的之后,也能够毫无遗憾。国家的利益和国民的幸福和利益,未必是一致的。回顾日本军事立国的法西斯主义,毋宁说,它是建立在国民牺牲的基础之上的。在“为了国家”的名义之下,个人的一切利益被抹杀是理所当然的,从而产生了价值观的颠倒。
通过不回避侵略战争的真相并正视它的行动,我要再次质问:作为战争的旗帜而使用的“为了国家”究竟是什么含义?是先有个人后有国家呢?还是先有国家后有个人?
我很喜欢日本这个国家。在奥林匹克大会上,当“太阳旗”升起时,我内心激动不巳,但是,绝不能忘记同样的“太阳旗”作为侵略的旗帜而使用的事实。然爱自己的国家和为促进维持本国的利益而战斗,是两回事。甚至连旨在防卫的战斗和侵略之间的界限都模糊不清。
但是,国民“为了国家”而战斗时,两者会混同起来。进行侵略战争时,甚至连战争目的都不让国民知道。说实话,许多国民在不知为何而战的情况下就丧失了生命。
把彻头彻尾的侵略换成“进入”来掩盖历史事实的想法中就存在着国家的利益。对本国不利的事实,全部掩盖起来。其内心就潜藏着利用花言巧语颠倒黑白,不承认国家曾经犯过的错误,重蹈覆辙的危险性。这种危险性就是战争的根源。
但是,揭露祖国(军国主义)犯过的错误是伴随着痛苦的。我们忍受着痛苦把这些错误的事实告诉下一代,使他们不要随着记忆的淡薄而忘掉老一代人通过宝贵的牺牲而应该学到的教训。
为什么现在谈论731呢,这是因为战后经过三十几年之后,战争的伤痕好不容易才开始逐步淡化;原731部队人员嘴上封的牢固的“门闩”才开始逐步松动。帮助我们采访的一位队员说道:“10年以前保密的命令还在起作用,不准谈,而再过10年,731部队人员多数将会变成故人,所以,只有现在啦!”
我们在阅读本书时,视线不要避开惨绝人寰的内容,毋宁说,这正是潜藏在人身上的可怕的本性,不得不认为平时的人由于法律、秩序和理性给这种本性套上了“马嚼子”。在这一“马嚼子”的重量中存在着人类的智慧。对于我们在本书纪实中所谈到的令人战栗的证词有人产生疑问:“这是同样的人所干出的事情吗?”在回答之前,必须看到他们今天怀着诚挚反省的心情进行叙述的事实,同时也要重视今天编成本书得以重版基础的言论和表达的自由。
能够不加粉饰地承认国家犯过的错误,这是民主依然健在的证明。和平和民主是挂在人类可怕本性上脆弱的“马嚼子”。我们应该认识到。通过这部纪实看到这个“马嚼子”的脆弱性,并要决心为维护和加强这个“马嚼子”而做出不懈的努力。
第05章 争取做人
——“马鲁太”的暴动
不屈的单人牢房
特设监狱面向后走廊的墙壁约有40公分的厚度,墙壁的结构如此牢固自有一定道理。墙壁中间通有很粗的管道,它和各牢房的换气孔相连。
单人牢房只有两个窗口:一个是单人牢房面向前走廊的窥视窗,它的高度约到大人胸部,这是用来监视、观察“马鲁太”,以及每天测定“马鲁太”的脉搏使用的。
另一个在面向后走廊的墙上抠开的小窗口,高10公分,宽20公分,设在墙壁下面,高度约到大人的膝盖,这个抠开的小窗主要是每天送饭用。
总之,两个都是小窗口。所以,一到夏天,“马鲁太”就患湿疹。由于换气差,到了冬天就流行感冒,从而使实验材料产生缺陷。小窗口也是为了防止产生这些缺陷的换气装置。
换气装置有时又具备有效地屠杀关押中的“马鲁太”的作用。如果把墙壁中通过的换气简一端的阀门关上,从另一端放进毒瓦斯的话,十几秒钟内,毒瓦斯就会通过通风孔进入各个单人牢房。
换气装置也是注入毒瓦斯的管道,为了杀死全体“马鲁太”,至少用过一次。那就是1945年6月上旬“马鲁太”暴动的时候。
但是,据原部队人员做出的证词,在特别班人员看来,特设监狱里存在着令人难以理解的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各个单人牢房之间保持相互联系的通信输送网。
对731部队人员来说,“马鲁太”虽有编号,但却没有名字。只不过是单纯的实验材料而已。
乍一看,“马鲁太”们被束缚着手脚,关押在密封的空间里。白天,他们蹲在地板上躲开看守的目光,养精蓄锐;到了夜间,就秘密地开始进行狱中斗争。
从一间单人牢房向另一间单人牢房传递暗号,互作自我介绍,报告牢房里发生的事情。
“有一次,押来了一个头脑聪明的中国‘马鲁太’,……牢房里的‘马魯太’很快就知道了他被关押的经过以及其经历和姓名等等。不久,此人被选作实验体,进行活体实验时,各牢房的‘马鲁太’全部绝食,进行静默抗议。……也就是所谓绝食斗争。发生这种事件的原因是,由于存在着牢房之间进行联络的通信手段的缘故。特别班人员想到这一点以后,每当单人牢房中的‘马鲁太’死亡时,他们在消毒单人牢房时,都要仔细地搜查牢房内部,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这是曾经短期内属于特别班的一个原部队人员根据自己的体验做出的回忆。
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事:他们把掺有伤寒菌的糖包,送进狱内,供作实验用,可是,所有的“马鲁太”都不动手拿,那是因为有经验的“马鲁太”利用信号通知各牢房:“糖包很可能掺有细菌。”不这样考虑,是无法理解“马鲁太”们的行动的。
更令人吃惊的是各个牢房之间“物品”往来这一事实。“物品”的内容各种各样。为了营救患病的“马鲁太”,他们从各间牢房把吃饭时配给的干果收集起来;利用手纸记述实验内容的信件,在监狱里传递;女“马鲁太”用纸捻编成小鞋,作为“慰问品”,送到新来的原八路军干部的单人牢房中去。
“开始时,特别班对于单人牢房里发生的这些事感到十分紧张,并把他们认为是主谋的‘马鲁太’一个个地拉出来做实验而杀害了。但是,新来的‘马鲁太’从临死的‘马鲁太’手中又接过了通信网,他们之间的联系从未中断……不久,特别班人员似乎也死了心,认为‘反正这些家伙马上要死了,没啥了不起的’。但是,无论怎样苦思冥想,单人牢房之间究竟是如何进行联系的,至今仍是一个谜。”一个原部队人员说。
在完全隔绝的单人牢房之间秘密传送“物品”,这就是“马鲁太”仍然活着的证明,也正是他们那种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的证明。
暴动就是在单人牢房的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堀田证词的背后
“马鲁太”在特设监狱里究竟于何时,是怎样发动暴动的呢?关于这一点迄今几乎不知道任何准确的情况。
从哈巴罗夫斯克军事法庭的“公审文件”中,仅找到如下的叙述:
回答审判长审问的是曾经在731部队经理课工作过的堀田见习士官(证人)。
问:在监狱里被作为实验用的人们,对这类实验是否顺从忍耐?有无犯人进行反抗的事例呢?
答:1945年夏,目黑(作者注:指曾和堀田证人一起受过731部队教育的目黑军医而言)邀我到他的实验室去玩,我费了一番功夫赶到那里时,不知为什么他很激动,非常生气。我问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告诉我说,关押在监狱里的人进行了反抗。我经过三层楼去监狱时,我第一次看到监狱。
堀田证人继续做证词:
屋顶上站着两个用步枪武装起来的人,正在监视着监狱,监狱门旁同样站着四五个用步枪武装起来的人。他们都是特殊班人员,那时,监狱里已恢复了平静。
这件事发生后的两三天,目黑告诉我有一个被实验者闹了起来,用门的把手扔打了实验人员。
“公审文件”中可能是把“殴打”错印成了“扔打”。此外,“特殊班人员”也译错了。正确的是“特别班人员”。审判长对堀田证人做出的证词正在进行反问:
问:对这些犯人做了何种处里?
答:殴打实验人员的这个犯人,离开牢房跑进走廊,他把钥匙搞到手后,打开了几间牢房的门,部分犯人就跑了出来,他仅仅是个大胆者,这些大胆者都被枪杀了。
问:也就是说,反抗实验人员的人都被枪杀了?这是事实吗?
答:是的,是事实。
堀田证人关于“马鲁太”暴动事件的证词就到这里。在哈巴罗夫斯克的军事法庭的“公审文件”中,再没有人提到有关“马鲁太”暴动的事。堀田的证词主要是从他的朋友目黑军医那里听来的。堀田本身亲眼见到的只是“经过三层楼”去监狱时目睹镇压以后的情景。
当时,暴动巳被镇压下去了。
但是,在堀田的证词中有几个疑问,他自己说的“经过三层楼去监狱”这一段落就是一例。
关押“马鲁太”特设监狱7号楼、8号楼,它本身建筑在“口”字楼的内院里,是独立的建筑,不可能经过什么楼进入。或者是堀田证人“上了本楼的三层屋顶,看到内院里的监狱”,也许是译错了。
堀田证词中隐藏的疑问还有以下几个:
(一)堀田见习士官怎么会知道用步枪武装起来的监视人员是“特别班人员”呢?他是在这一天第一次看到监狱的。
(二)监狱里恢复了平静而又为什么要进行如此森严的监视呢?堀田见习士官在那里是否还看到了更多的情景呢?
(三)“马鲁太”闹起来以后,“用门的把手殴打实验人员”。所有的“马鲁太”不是都戴着手铐吗?还是“马鲁太”把手铐拿掉了呢?
(四)“殴打实验人员的犯人”,是俄国人,还是中国人?我怀疑堀田在证词中故意回避了犯人的国籍。
(五)“马鲁太”“跑出牢房,跑进走廊,把钥匙搞到手,打开几间牢房……”,那“钥匙”在走廊的什么地方呢?
(六)只是发动叛乱的“马鲁太”被枪杀了吗?不,杀害的方法到底是不是枪杀呢?
然而,以执笔写本纪实为契机,我找到了几个当时参加镇压叛乱、目睹当时情况的原部队人员。
地狱牢房的万能钥匙
只记得那是1945年6月上旬一个“晴朗的上午”。除此之外,“马鲁太”叛乱的确切时间,则不得而知。6月,正值日本的梅雨季节,中国的东北巳经是初夏。
综合有关人员所谈的情况,暴动是这样发生的:上午8时30分开始,院内各部分别全体集合进行早点名。结束以后,两千几百名的部队人员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刚开始工作不久,在特设监狱七号楼二层单人牢房左端的一间牢房里,一名俄国“马鲁太”开始说自己的身体不舒服。那间单人牢房里关押着两名俄国人,一个“马鲁太”叫喊看守说:“同房的另一个人情况有些异常。”
对731部队人员来说,活体实验就是日常业务,因此,对“马鲁太”的身体异常反应十分敏感,在搜集实验资料方面必须毫不遗漏地记录下各种异常情况。所以,对“马鲁太”反映出的情况不能置之不理。
后来,人们才想到,那时说“身体有些异常”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对提出报告的单人牢房里的两个俄国“马鲁太”尚未进行过任何活体实验。
但是,经常确保健康而又完整的被实验体是特别班的重要任务。一个在7号楼巡逻的特别班人员向报告这种情况的左端单人牢房走去。
他从单人牢房正面的窥视窗口看去,确实有一个俄国“马鲁太”躺在木板床上,戴着手铐的手压在胸部正发出呻吟的声音。戴着手铐的另一个俄国“马鲁太”在一旁守护着他,担心地正在同他说话。这是特别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