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部落-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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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感受,特别强调“放下屠刀”一说,在金刚寺的门口两侧,就用刺刀凿刻着这样一幅谒言似的对联:
金戈铁马全属心贼胡闹
铸剑为犁才是身佛逍遥
众人见之也不以为忤。广大军民对他们的这种形迹,只听其自然,信则信之,不信则罢之,不存褒贬。他们自己也确实不存其他非分之想,仅以劝人向善,自期天年而已。
这便是他们前个阶段的基本情形。
但是,当这场“墓生儿”风波发生之后,他们的佛心也乱了。在他们先前的观念中,佛是至高无上的,法力无边的,除佛之外,宇宙间并无其他神灵可左人事。只要一个人信了佛,就获得了无量法力之佑护,任何灾难异变都将无害其身。可现在,一个活脱脱的肉娃娃从坟墓里爬出,并以王国“太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就使他们不得不心慌了,意乱了,开始怀疑自己的认识了。这种怀疑的产生应该说是他们的一个思想飞跃,倘能一直沿着那“因果”二字寻思下去,说不定真的还会撞出一片洞天福地。可叹他们慧根有限,一叶障目,恰恰忽略了根本,他们反复内省外审的结果竟是——想起了《西游记》故事。他们一致认为,关于这场事件的本质,独眼龙的解释合理不合情,马黑马的决断又合情不合理,唯有李老军及其一帮老兵们的认识才是正确的,那一个怪婴的出现正是那西天路上所遇的种种妖魔鬼怪之一!他们以前只知佛法无边,却忽略了无边佛法所要征服的种种对象。真是数典忘祖,惭愧之至!
想到这一点,他们又霍然振作起来,不仅承认了妖魅的存在,还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宗教责任感。他们虽然已经身入空门,实际并未脱离凡尘,依然还是旮旯城的一员,野驼滩的一分子。在此王国有难之际,他们决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临危退缩,而是要本着救苦救难的佛家大德,挺身而出,为这块土地的吉凶祸福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而且这种贡献已不能满足于过去那种一般的乐善好施、劝人向善,而是要大张旗鼓弘扬佛法,广布释道武装人心,以使人人心中有佛,个个佛宝在身,妖魅不敢复作,鬼怪闻之遁形。其具体做法则是:结合野驼滩的国情民风,发动一场宗教改革,破除其无用清规,增添其现实诫律,创立一个新的佛教宗派——天虹宗!
何以谓之“天虹宗”?理由便是:既然佛是无所不在的,那么它就有一个相对固定的物什寄所。在金奎殿中,它是皇帝的宝座;在粪坑之中,它又是秽物臭石;那么在野驼滩上,它便是那神奇大美的五色彩虹。彩虹在水乡泽国是寻常事情,在沙漠戈壁却是稀有景观。另据河西人祖传观念,虹还是阴阳交泰的媒介,地上的水泽是大地的阴户,空中的彩虹便是上天的阳物;天地借虹霓以交媾,万物借虹霓以化育。由此可证,野驼滩九眼井之彩虹,正是旮旯城佛光之渊薮,仰而祷之,俯而拜之,必得无量正果!此议一出,金刚寺一片经歌佛唱,木鱼声声、香烟熏熏,如庆释祖圣诞。
随之,一道血书进表上奏朝廷:
一、恭请敕颁“天虹宗”为我王国之国教。
二、恭请册封白团长为“无量天虹法师”之称号。
'按:红鸟国所谓“进表”、“诏令”、“上书”、“奏本”等等,多属口头言辞,并无纸张笔墨;只有极少数特别庄严隆重者,才用兽毛蘸兽血书之兽皮之上,俗称“血书”。后同此例,不再复注。'
马黑马接此进表,甚为重视,又召开一个御前会议,进行商讨。
会间,宰相羊副官持否定态度,他说,一切宗教都是有利有弊,佛教亦然。其具体的利弊难以细说,但其遁世思想却是各宗各派的一个通病。这在一般的太平天下是可以的,它能给迷惘者指点迷津,给贪婪者降低欲火。但对于红鸟王国,却不适宜。红鸟王国能有今天,全靠的是一种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入世精神,现在虽说百废俱兴,一片兴旺,但前面的路还很远很远,应当不断地、永远地提倡和巩固当年那种开山凿井的垦荒精神,而不应该过早地自我麻醉。倘若全国的臣民都去信了佛,天长日久,必将导致官无人做、兵无人当,最终归于自我寂灭。基于此,他认为,金刚寺的规模应就此打住,再不可扩张蔓延。
但大法官独眼龙却持异议,他又说,羊宰相的看法不无道理,但却有杞忧之嫌。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金刚寺僧众目前提出要大力弘扬佛法,并不是要宣扬遁世思想,而是由于“墓生儿”的出现,使他们产生了一种忧国忧民的思想。这种思想正是他们那种“垦荒精神”的一脉相承,根本不应视为异端。再者,红鸟王国成立之初,就在法典上明文规定,宗教信仰自由。这些年来,王国臣民百事和顺,人心稳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如此局面从何而来,除了国王皇后的恩威之外,与白蛤蟆团长提倡佛法也不无关系,他作为司法大臣,对此深有体会,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对他们二人的这两种意见,众皆难做抉择。李老军似有话说,但鉴于目前心境,他隐忍未言。卜连长倒是乱说一通,但多是即兴混话,不着边际,只有一句比较可听,他说,将天虹宗奉为国教,显然过分,但送一顶“天虹法师”的帽子,未尝不可。花奴皇后则只是静静地听着,未置可否。
静峙良久,马黑马终于拍板定案:
“以朕之见,此事大好。过虑不必,放纵亦不必。我红鸟王国得之于马蹄驼背,却不能泊之于马蹄驼背。眼下江山既定,民心既安,理当偃武修文,整饬教化。白蛤蟆团长此念此举,正是以佛道佐我王道。要送帽子两顶都送,不必保留。至于将来出现不测之事,只要在座诸位有一个活着,我看都能力挽狂澜!如何?”随之朱笔一挥:“照准!”
于是,金刚寺又是一番欢天喜地,他们竟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唱起一片佛歌:
南无阿弥陀佛,
正庄英严圣君;
奄嘛呢叭咪红,
妖魔鬼怪遁形……
十
自此,金刚寺气象愈加云腾雾蒸,香火冲天。经声木鱼昼夜不绝,善男信女与日俱增。大方丈既为皇恩册封为“天虹法师”,二方丈亦应水涨船高有个名分,册封诏令下后的第二日,黄瘸子便又被白蛤蟆转封为“有余金刚法师”。师徒二人如龙从云,如虎从风,精诚一志、携手一心,为红鸟王国的佛法大业开始了他们伟大艰难的普化工作。
他们的第一个小小举措是,发动原有信士用马骨驼骨雕出五百颗佛珠,每人一颗,分赠全国;并叫每个人各按其自己的相貌,将其形象镌刻在佛珠之上,以为五百罗汉。
第二个不大不小的举措是,收集白骆驼嗦毛,分扎成一束一束的小捆,分发给年满十一二岁的小女丫子,令她们当作“马子”骑上,待其上面滴了经血之后,再收集起来当作一种“佛宝”,赏赐于人。
第三个比较大的举措是,广招僧俗,修炼“吐纳之法”,以为护身避邪本领。
这三条举措可以说是他们“宗教改革”的三板斧。在金刚寺乃至整个野驼滩上,真正懂点佛理的并不多。白蛤蟆虽然很早就诩为军中佛将,现在又被尊为“天虹法师”,但实际只是个佛门半吊子,顶多不过是在军中时念过几本佛学书籍而已。在前个阶段的自我修行中,他那点常识也就足够用了;现在要轰轰烈烈发动一场宗教改革,并要把它推行为一门国教,那点水水子就不够用了,时常捉襟见肘,令他犯难。在此情况之下,黄瘸子便应运而生。他不是会气功吗,气功并非只是一种武林本事,而是佛家道家医家通行的一门玄学。这个曾经以“气功大师”闻名军中的绿林好汉,又一变而为佛门大侠。他对师父说道,天地之间,最可珍贵的物什就是元气,落实到人身上就是一身正气。这一身正气从何而来,就要通过修炼、从日月星辰中汲取;日月星辰在咱野驼滩上又集中表现在虹气身上,只要咱们能炼吸了虹气,就将具备一种无往而不胜的金刚气煞,一切妖魔鬼怪都将望之色变,退避三舍;而我又恰恰在当年的山寨中练过这种功法,我会教给大家!……
白蛤蟆得此进言,自是喜出望外,这不仅解了他的困窘,而且还给“天虹宗”找着了最佳的理论根据和实践方式,于是又转身反拜弟子为师,率领众僧刻苦修炼那“吐纳之法”……
对此情形,一部分虔诚之徒自是闻风而动,跟上去学习了;但大部分群众却只是袖手旁观,含笑不语。
不管咋样,这三板斧毕竟给红鸟王国带来了一股勃勃生气,先前那种平静如水的气氛被搅活了,因“墓生儿”造成的某些阴影也被冲散了。代之而起的,是野驼滩上出现了一支前所未有的古怪队伍:每当日出之时,一支五色混杂的僧侣队伍,便由一个秃头胖和尚领着,自金刚寺中鱼贯而出,先是朝着冉冉初升的东方旭日,闭目合掌,大吮其气。待到于日落之时,又集体涌出城廓西门,齐刷刷跪伏于沙滩上,面朝血红残阳,口念弥陀不止。一旦逢着雨后出现彩虹,更是争先恐后倾巢出动,齐伏于九眼海子边,仰望虹光,大口大口地鳞吞牛饮,其情其状,真是如饥似渴,如疯似癫……
观此情形,一部分犹疑观望者,也不知不觉地加入了队伍。羊副官愈加忧虑,他几次想对马黑马再进一言,但出于某种顾虑,又忍了下来。
光阴荏苒,不觉半年过去。据传,他们的“吐纳之法”已初见功效,黄瘸子精心示范,众师徒潜行学练,已有不少人身上出现了刀枪不入之气。尤其是大法师白蛤蟆,慧根灵异,悟性超群,其功夫反而超过了徒弟黄瘸子。
有一天,野驼滩又下一场透雨。雨过天晴,九眼井海子中升起一道五色彩虹。白蛤蟆、兴之所至,突发奇想,竟传谕国人,说要亲自到水边去现现法身。并说他的法身是一个白玉蟾蜍,如果真的练气到家,会在那壮丽的虹光中现出真容。消息传出,人皆叹稀奇。信与不信皆趋之若鹜,前去观赏。
那一天情景的确不同寻常。天空碧蓝如洗,大地一片滋润。朵朵白云如雪莲升空,澄明的金沙拥抱碧野。一道粗如车轮的七色彩虹自南而北横贯天穹,一头插在九眼井中,一头隐没于遥远的天际。整个野驼滩一片清明辽阔,如诗如画。白蛤蟆率众来到水边之后,使命其信徒列成一条长队,仰视彩虹站定。他自己则前趋数十步,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独自盘腿坐于水边草地上,闭目合掌,诵起经咒。而大弟子黄瘸子则似个巫师,站立于他身后数步开外,手舞足蹈,颇像打太极拳模样,做出一连串的古怪动作。围观的人群便拉开一道扇子形,肃立其后,静观默察。
这情景约摸持续了半个时辰,那七色彩虹便渐渐地发生一种变化,由清晰而朦胧,由凝聚而扩散,并渐渐从虹体上分离出一缕一缕的白色雾气,状如条条游蛇,自空而下,盘绕在白蛤蟆头顶上空,往来游动,不肯走了。恍恍惚惚,透过那一道云帐雾帘,人们就看见,白蛤蟆的身体也发生了一种奇妙的变化,周身摇颤,四肢抽动,好像血肉在不断融化,骨骼在不断缩小,初是一个胖和尚,渐成一只小白猪,最后竟成一只兔子般大小,远远望去,恰似一只蟾蜍在云气中若隐若现。
凡所观者,无不讶然失色,闭了声气。
就在那云气雾浪越聚越浓之时,黄瘸子突然又拍掌一笑,像是发了一个什么信号,肃立身后的僧众又呜哇一声,齐做经诵,声若嗡嗡蝇群,回荡四野。不一会工夫,那云气雪浪又复聚成一道七色彩虹,白蛤蟆的身体也水落石出,重现了本来面目……
“神了!奇了!怪了!”当时在场的人中便有不少直奔过去,仆伏于白蛤蟆脚下,请求剃发受戒……
白蛤蟆则站起身哈哈一笑:“这算不了啥!算不了啥!如果我真的得道,是会白日飞升腾空而去的。今天只是偶露峥嵘,说明我道行还没成熟,你们不要急于事功。如果你们真心事佛,就首先好好儿练气吧!”接着,又举龟鹤千岁的道理,大谈一番吐纳之法:仙鹤为什么能翱翔九霄,就是因为它吸了日月精华;乌龟为什么能压在石柱之下五百年不死,就是因为它吮了天地元气。凡世间一切生命,得元气者生,失元气者亡。我金刚寺之天虹宗,正是得了天地之元气。只要你们能持之以恒,刻苦修炼,不单能保个人长命百岁,还能使红鸟王国万寿无疆……
一语即出,顿如风啸,一大批望风披靡者,竟如割谷子一般跪倒一片……
自此,红鸟王国约有半国臣民投奔金刚寺下,成了白蛤蟆的信徒。
羊副官再也不能容忍,他尽管对白蛤蟆那种现象还做不出恰当的解释,但他却本能地认为,这才是所谓的真正“妖魅”!于是不顾一切,再次向马黑马奏道:“行当所当行,止当不可不止!金刚寺到此地步已经登峰造极,再不可任其为所欲为了!”但马黑马却嘿嘿一笑说:“担心什么?这不很有意思嘛!你是不是政治胸怀太狭隘了?”他又是一个大张嘴。
十一
终于,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出现了。这一天,一直沉默着的李老军也来向马黑马禀告:“陛下,事情有些麻烦。”“什么麻烦?”“现在人人信佛,田里没人做活了。”“怎么,他们都穿了袈裟了吗?”“袈裟倒是没有都穿,但每天早晚他们都要跟上白团长去练气,田里的活儿就荒了不少。噢,这没有啥嘛!咱红鸟王国有的是粮食,荒个一两年有啥要紧!”李老军就愕然地望望他,无语而退。
又过一段日子,那一向支持佛业的独眼龙,也跑来向他报告:
“陛下,事情有些不妙!”
“什么不妙?”
“看来我前个阶段的看法错了……”
“什么看法错了?”
“这佛法……看来确实不宜提倡……”
“到底出了啥事?”
“陛下!天虹宗的行为有些出格了,那黄瘸子居然跑到凤凰营去传法!”
“这有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