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那些人那些事-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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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收回让宦官回家的命令,先前回家的再回来,大家都官复原职。
事情一直僵持到八月,何进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对宦官不再是杀光,而是只杀常侍级别以下的;杀宦官腾出来的位子,从五官署、左署、右署的郎官中选拔,而三署郎官大都是士族子弟。何进想在宦官和士族家寻找平衡。
何进拍拍大腿,谁说杀猪的没头脑呢,这样皆大欢喜的主意,谁能想得出呢?
这么好的主意,恐怕妹妹理解不了,最好是当面和她谈个透彻。这样想着,何进进宫了。
何进的到来,让宦官们心惊肉跳。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提醒:“这小子说有病,不临丧,不送葬,怎么现在颠颠地跑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肯定是要太后对我们下手。”
张让这只老狐狸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说:“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就不信这个杀猪的能成事!去听听,看看他的尾巴向哪边撅。”
具体执行探听任务的,当然都是级别较低的宦官,都在常侍级别以下。他们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到何进说:“把常侍以下的宦官杀光……”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去向张让汇报:不好,大将军要杀光我们!
张让说:“好吧,就看谁先杀掉谁!抄家伙!”
内宫宦官藏有兵器,这是很不正常的。何太后作为中宫之主,实在是太纵容宦官了。可是,有无可能这是她批准甚至要求的呢?她这样做,只是为了对付哥哥。
何进向妹妹谈完自己的奇思妙想,兴冲冲地走了出来。
可是,又有小黄门追上来,说是太后宣大将军。何进一笑,她毕竟还是没一下子领会那个智慧含量极高的主意。
小黄门把他领进一个侧门里,里面哪有什么太后啊,几十名宦官舞刀弄枪地一下子围住他。领头的正是常侍张让、段珪、毕岚,都是何进想放过的人,但是他们却不想放过他。
张让质问他:“天下纷乱,难道仅仅是我们这些人的罪责吗?先帝曾经与太后闹不愉快,几乎废后,幸亏我们哭着喊着哀求,才得以挽救,我们又各自拿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送给皇上,皇上高兴了,才没有废后。我们这样做,只是为了托身于你们何家罢了。现在你却想对我们斩草除根,太过分了吧。你说内宫秽浊,那么请问,从公卿以下,可有忠诚清白者?”
张让说得字字属实,何进理屈词穷,不知如何回答,万分尴尬。
不过,有人大步跨过来,帮他结束了尴尬,因为死人是不会尴尬的。这人的名字是穆拔,担任尚方监,负责宫内用品制造,现场宦官们横在何进眼前的刀剑,就是他监制的,他对这些刀剑的质量很自信。他拔出剑来,砍下了何进的头颅。名字叫穆拔就可以拔剑吗?他只不过是激情杀人而已,何进这段时间让宦官们无比憋屈,有个缺口就爆发了。
经验丰富的张让,知道如何让杀人行为正义化。何进脖颈处还在流血,宦官们就拟好了诏书,任命前任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以皇帝之名的诏书写在了诏板上,传给了负责颁发诏书的尚书。
此前,何进已经任命了司隶校尉和河南尹,现在张让另行任命司隶校尉和河南尹,专门与何进对着干,公开与何进宣战。大家都注意到了,宦官对司隶校尉和河南尹的任命,是以皇帝诏书的形式公布的,也就是说,宦官已经掌控了皇帝,他们的旨意就是圣旨,反对他们就是反对皇帝,就是欺君。
尚书怀疑诏令的合法性,就对宦官说:“请大将军出宫共议此事。”
尚书的这个请求点出了当时的政局特点:皇帝诏令说了不算,大将军说了才算。而这,正是何太后对哥哥最不满的一点。
中黄门宦官把何进的头颅掷向尚书:喏,你们的大将军出来了!
“何进谋反,已伏诛矣。”这是宦官给何进做出的判决,其实也是何太后对哥哥的判断。
无头的哥哥就横在眼前,他再也不会威胁儿子的皇位。可是,为什么何太后体验不到胜利的喜悦?
难道是因为被砍下的毕竟是哥哥的头颅?
难道是嗅出了权力祭坛上的血腥气味?
难道是感觉到了局面已经失去了控制?
恐怖。
窒息。
战栗。
哥哥的鲜血让何太后大脑一片空白,但是又似乎被塞满。在宛城的时候,见过了猪的血羊的血狗的血,还是女孩子的她从来不会感到不适,因为那时流血是出于生活的需要。可是,现在让哥哥流血,又是出于何等需要?
何太后听到,宫外响起山一样海一样的喊杀声。何进的部将吴匡和张璋本来就守在宫中,是何进调来准备进宫诛杀宦官的,可此刻却看到何进的头颅从台阶上骨碌骨碌滚下来。
“为大将军报仇!”吴匡和张璋带领着士兵高喊,挥舞着兵器,向死死闭着的宫门冲去。袁术和吴匡冲在最前面,他们喊着号子,齐心合力,用力砍斫宫门。宫门厚重,刀剑怎能撼动,但是砍斫的钝响却摧残着人的神经。惊慌失措的太后牵着同样惊慌失措的皇帝的手,哆哆嗦嗦地哀求宦官:“一定要守住宫门!”中黄门宦官拿着兵器,围着母子二人,说是要保卫他们,其实,宦官知道,只有太后和皇帝在,他们才有可能安全。
刀剑撼动不了宫门,眼看着到了黄昏时分,袁术等不及了,改用火攻。成车的柴草运来了,堆积在南宫九龙门和东西宫宫门下,燃起熊熊烈火。袁术这招狠毒,摆明了是不惜让皇帝葬身于火海。
“大将军的士兵造反,焚烧皇宫,我们快走!”张让对太后说。
“走?为什么要走?”太后小心翼翼地问。外面的人要杀的是宦官,不是太后和皇帝。而且,离开皇宫,太后还是太后吗?皇帝还是皇帝吗?
“奴才们誓死保卫太后和皇上!”宦官们架起何太后和刘辩、刘协就跑。堂堂大汉天子和太后,居然成了别人用来抵挡刀剑的盾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太后和皇帝所能去的地方,只是宦官的手掌心。
宦官们选择从复道走北宫。复道就是用来连接楼阁与楼阁之间的空中通道,走复道,是因为地面已经被反宦官的武装力量占领。
尚书卢植也参加了战斗,他经常出入宫中,熟悉道路,很快在德阳殿追上了宦官。卢植一抬头,看到复道上有一行人在狂奔,皇帝和太后就在其中,而且很明显被挟持了。
卢植执戈站在复道的窗下,抬起头,斥责段珪。段珪害怕了,释放了何太后。
作为母亲,她这时应该选择和儿子在一起;作为太后,她这时应该选择和皇帝在一起。但是何太后选择了独自逃生。哥哥残缺不全的尸体,让她对宦官产生了恐惧。
担心宦官再把她抓回去,她选择了从窗子跳下去。落地时,应该是卢植把她抱住的。她没觉得狼狈,因为她的心里只重叠着一双恐惧不安的眼睛,那是儿子的眼睛。儿子被持刀拿剑的宦官挟持,被踢打着,被呵斥着,转过复道就要拐过去的时候,他挣扎着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这一天是八月二十五日,没有月光,几粒瑟缩的星星,被宫中的烈焰销熔了仅有的寒光。
袁绍下令关闭北宫门,下令捕杀宦官,无论少长,一个不留。士兵们见到没有胡子的人就杀,因为宦官是不生胡子的。平时讲究礼仪的郎官们,纷纷脱下裤子,证明乃男儿身,以躲过架在脖子上的刀剑,全然不顾母仪天下的太后就在旁边。《后汉书》记载,在这场混乱中,二千多人被杀。威严的皇宫,成了森严的屠宰场。
何氏兄妹之间的龃龉,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天下皆知。作为何进的亲信,吴匡知道车骑将军何苗一直牵绊大将军,他认为肯定是何苗勾结宦官杀了何进。他流着泪在军中动员:“杀大将军者即车骑将军,大家能为大将军报仇吗?”士卒们都流泪说:“甘愿死战!”
屠户出身的何进并没有多少威望,但是讨伐残杀兄弟的人能激发正义感。吴匡和士卒们被自己的正义感驱动着,杀向朱雀阙,那里就是车骑将军府。
毫无准备的何苗被乱刀砍死。一日之间,何太后失去了两位哥哥,儿子又被人绑架,生死不明。
鸩杀王美人,迫死董太后,争宠争位时她是强者,而在国家危难到来时,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不知道,这因她而起的一切,何时才能结束,怎样才能结束。
无边的黑夜,又下起了雨。这一年的天气非常糟糕,从六月就开始下雨,现在马上就要九月了,雨点一直从未真正停过。苍天是在为人间的灾难而哭泣吗?不,老天是在为人性的自私和残酷而流泪。
被宦官挟持的刘辩和刘协,被宦官挟持了三天,在黄河渡口小平津被卢植追上解救出来,二十八日回到皇宫。
又能重新握着儿子的手了,何太后却没有感觉到温度,因为她看到儿子身后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
这人就是董卓。哥哥当初召外兵进京,打算胁迫妹妹。现在哥哥死了,妹妹要面对这些对社稷神器垂涎已久的外将。
八月二十九日。
八月三十日。
九月初一。
短短三天时间,毫无根基的董卓就掌控了京城兵权,把持了朝廷。大汉王朝如此不堪一击,实在不能怪在何太后一个女人身上。
何太后和皇帝被通知上朝。刘辩做皇帝已经五个多月了,但是上朝或者不上朝,他从来都说了不算,以前是母亲和舅舅说了算,现在是董卓说了算。
说是上朝,皇帝却不能坐在龙椅上,因为他马上就不是皇帝了。何太后望望高高在上的龙椅,多么怀念站在后面替儿子发号施令的时光啊,虽然短暂,但是风光。
只是,光阴不再,一切轮回。
尚书隆重地宣读废帝策,说刘辩在为灵帝守灵期间,嬉乐如故,宣淫宫女,玷污宗庙,而何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何太后责不可贷。
刘辩被废。何太后被废。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毕竟是守不住的。九岁的刘协即位,三十一年后,他被曹丕禅代,成为大汉王朝最后一位天子。刘协的母亲王美人已经被害,刘协为帝后无从立太后,何太后也就成了汉家最后一位太后。
天下之大,现在何太后能够接近的人只有儿子。她扶着儿子,走下宝殿,战战兢兢,一路走,一路泪。
为失去的权力而流泪?
为迷失的人生而流泪?
为未知的命运而流泪?
人们喜欢说女人是水做成的,所以流泪是女人的权力。可是,当她把鸩酒端到王美人唇边的时候,可曾流泪?当她逼迫婆婆迁出永乐宫之时,可曾流泪?
她的泪水并未博得董卓的怜悯。为了彻底浇灭亲何派的希望火星,董卓在两天后鸩杀何太后。汉家最后的太后香消玉殒,与她赐给情敌的死亡方式相同。
嗜杀的董卓,连老太太舞阳君也没放过,杀了她之后,连她的尸体也不埋葬,任其暴尸于花园落叶上。至此,宛城屠户何家,大汉外戚家族,消亡殆尽。可是,董卓对已经死光了人的何家并不放过,又把何苗的尸体从坟墓中掘出,暴露于天日之下。
董卓彻底掌握了朝政,大汉王朝从此开始名存实亡。各色野心家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帜,分割争夺大汉江山,他们以英雄自称。为了表明自己是合法的,他们以迎废帝刘辩复位之名,联合讨伐董卓。
如果刘辩死了,那些所谓的英雄们不就找不到借口了吗?董卓把刘辩扣押在阁楼上,始终陪伴在左右的,是他的妻子唐姬。
郎中令李儒走上阁楼,端着一杯酒,对刘辩说:“服用此药,有病治病,无病防病。”
同样的酒,同样的劝酒词,刘辩太熟悉了,因为母亲常常这样要人死,而且母亲也是这样死的。刘辩大喊:“不!我无病,你这是要杀我!”他没有力量反抗,所能做的,只是让绝望的哭喊声大一些,再大一些。
真聪明,知道要你死。可是,傻孩子啊,既然要你死,喝不喝这最后一杯酒,由得了你吗?李儒指指阁楼下,下面是拿着兵器的甲士。
刘辩无奈,端起酒杯,对唐姬和宫人们说:“本王要先走一步了!”也好,到那边并不寂寞,父亲,母亲,姥姥家的人,都在那边。
他悲慨高歌:
天道易兮我何艰!
弃万乘兮退守蕃。
逆臣见迫兮命不延,
逝将去汝兮适幽玄!
歌罢,泪不罢,情未罢。他挽起唐姬的手,恳请她为他舞最后一次。
唐姬举袖翩翩,悲歌嘤咛:
皇天崩兮后土颓,
身为帝兮命夭摧。
死生路异兮从此乖,
奈我茕独兮心中哀!
舞罢了,歌罢了,心事未罢。刘辩哭泣,唐姬哭泣,在座的都哭泣。生命因泪水的洗刷而变得圣洁。
刘辩对唐姬说:“爱卿是本王的妃子,他日势必不复为吏民之妻。保重,保重,从此长辞!”说完,他端起酒杯,仰头饮尽。这一年,他18岁。
因为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女人,唐姬在董卓手里活了下来,回到老家。她的父亲唐瑁,担任会稽太守,本是朝廷命官,却忽略女儿曾为帝妃的历史,要她改嫁。曾经沧海难为水,唐姬誓死不嫁。
乱世洪流,每一个人浮沉其间,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方向。董卓部将李傕在攻破长安后,士兵来关东抢掠,发现了凡尘难掩高贵气质的唐姬,将她抓走,献给了李傕。李傕要娶她,给她妻子的名分,可是她记着她是帝妃。最终,李傕没能如愿。
上苍并非完全无情。流落关外的皇帝刘协,幸运地得到嫂子唐姬尚在人世的消息,就颁下诏书迎接她,封她为刘辩的王妃,将她安置在刘辩的墓园中。此前,活着的时候,刘辩和刘协是争位对手;而一方死了的时候,他们是孝悌兄弟。
后汉书写道:“何氏遂亡,而汉室亦自此败乱。”可是,四百多年的大汉帝王,真的是毁于一个屠户之家吗?
何氏的败亡在于想把天下当成自家卖肉的案板,而汉朝的缔造人刘邦也曾把天下说成是自己置办的家业而向父亲炫耀。
何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