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蓝颜-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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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欢撅撅嘴:“歇一会,歇一会再画,师傅,我手好累啊。”
季凌云从黑衣男手中接过盒子,急走几步到了常欢跟前,将盒子递向她,又指指那黑衣男道:“前日是不是他害你受了伤?”
常欢不接,将手背在身后,看看黑衣男阴沉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摇头诚实道:“我自己摔的。”
季凌云笑道:“送你些好吃的糕点,吃了便不再疼了,拿着吧。”
常欢看着他盈笑的眼睛,莫名又是一阵心悸,慌忙向后退了两步:“我不要,我早就不疼了。”说着退进了画室,“我继续练了!”
季凌云忙道:“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未落,常欢已“砰”地将门关了个死紧。
蓝兮看着这一幕,郁闷不解溢上胸间,季凌云说着要与自己交朋友,看起来似乎却是对丫头更感兴趣一点,这到底是为什么?
季凌云略有尴尬,回身笑道:“令徒甚是可爱啊。”
蓝兮突然觉得自己失却了耐性,忍不住逐客道:“一阵还要授课,季庄主若无要事,就请回吧。”
季凌云顺水推舟:“既是如此,就不打扰了,告辞。”将那两盒糕点放于廊下阶上,抱拳施礼,带着黑衣男下道离去。
玄月也一同转身,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看向蓝兮,幽幽望了他一眼,道:“你徒弟叫什么名字?”。蓝兮心头一滞,别开目光,轻答:“常欢。”
玄月又道:“蓝公子此次见我疏生的紧呢,莫不是因为收了个徒弟的缘故?”
蓝兮蹙眉不答。玄月咯咯笑出声来,裙裾一甩走了。
蓝兮原地站了半晌,方慢慢踱回画室,推门一看,常欢正趴在画桌上发呆
“欢儿,为何不练了?”
常欢抬头看蓝兮一眼,皱起鼻子道:“师傅啊,我们家没有大门真不好,怎么谁都能上来呀?”
天真话语逗得蓝兮心情略好了点,轻笑道:“近些日子是热闹了些,以前可没有这么多人。”
常欢直起身又道:“那个…那个什么庄主好怕人。”
蓝兮凝神:“怕人?你怕他?”
“嗯,我一见他就害怕,心里慌得很,不知道怎么了。”
蓝兮无语良久,踱到常欢身边,摸摸她的脑袋:“专心练好你的画,以后…师傅不会再让你见到他了。”
………………………………………………………………………………………………………唯尊大会
唯尊大会
酷暑寒冬交替,静好岁月如梭。千山单绝俯瞰人世万千变幻,岿然不动屹守沧海桑田。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大,千山一片银装素裹,铸岩岫岫白如银,松柏郁郁傲雪坚。雪封山路,既不得上也不得下,数月来,千山上几无人迹,砍柴的,采药的,又或是求画的,都不见了踪影。
时至傍晚,单绝顶峰的筑中画室里,生了一盆暖火,周边放着几碗清水,堆了一箱兽炭。屋中宽大桌上,凌乱着画纸狼毫,几副梅缀雪山图搁在侧边,桌边立有一人,身着狐毛翻领的鹅白裙袄,长发掠成蝴蝶髻,粉带系作茉莉云,两簇娥眉,一双云黛,唇红齿白,面若桃花,微翘鼻尖透着调皮,弯月眼中凝着欣笑,正俯身使小楷笔在干净的宣纸上勾勾描描。
吱呀门响,寒风吹入,带进几片飞雪。蓝衫男子手收油纸伞,拂开撩颈黑发,露出一张温雅英俊的面容,他掸落肩头雪花,踏进房来。见那人专心作画,嘴角扯出满意微笑,问道:“今日功课可完?”
来人正是蓝兮,桌前少女本正全神贯注落着笔,听唤方醒过神来,慌得抬头,手忙脚乱将手下纸张揉成一团,迅速塞到桌下,结巴道:“师…师傅,你回来了。”
蓝兮轻蹙眉头:“欢儿,你又乱画些了什么?”
常欢已在桌下将那纸张毁尸灭迹,唰唰撕得粉碎,抽手抛进火盆中,嘻嘻笑道:“没什么,没有乱画呀。”说罢起身跳到师傅面前,指着桌上一堆梅花又道:“师傅你瞧,我全画完了。”
蓝兮摇头:“你总是不听话,我交代的功课不好好做,就爱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常欢将手指抖到蓝兮眼前:“这几年师傅吩咐的功课我哪一次完成的不好呢?您看我的手,全是茧子了。”
蓝兮无奈笑道:“若你不是总想着下山去玩,能心无旁骛的练画,功力必然要比现在长进得更多。”
常欢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回身拿起她一下午的成果,撒娇般拖住蓝兮的手向门外扯去:“饿死了,师傅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快吃饭吧。”
蓝兮被她牵着手,丝毫不觉异样,这个丫头从十二岁起就被他牵着上山下山,手把手的教画,牵了五年,早已习惯成自然了。
常欢一如往常,手脚麻利的将早已做好的饭菜热了热,特地又为师傅温了一壶酒,用盘子端进厅来,见蓝兮正在一张一张翻看自己的大作。
酒菜摆上桌,常欢替蓝兮倒上温酒,递好筷子,便坐在他对面开吃。蓝兮看完了画,没有言声,举杯饮了一盅酒,慢悠悠用起餐来。常欢看样子是真饿了,不抬头不说话,吃得有滋有味,待蓝兮喝到第三杯时,常欢已吃饱了。碗筷一推,笑眯眯的看着蓝兮吃饭,他吃的不急不缓,落箸举碗都那么优雅,常欢只觉看师傅吃饭也是一种享受。
蓝兮对她专注的目光视而不见,丫头吃得快,他吃得慢,盯着他吃饭这一点,是丫头的爱好之一,他也已经习惯了。
酒杯推到一边,常欢立即为师傅盛了一碗米饭送上,坐下来继续盯时,就忍不住开口了:“师傅,这雪要什么时候才能化呀,我都几个月没下山了,你是从哪条小道下去的,不能带我一块儿么?”
蓝兮不紧不慢咽下一口,答道:“你初始答应我,画艺不成不下山的,可这几年你下得还少么?”
常欢双手托腮,眨巴着大眼睛:“我答应过吗?不记得了。哪次下山不都是师傅你陪着我看着我,我就没自己下过。”
蓝兮嗔她一眼:“你这丫头,要自己下山做什么?康州是年年都去,这万州城还有你没逛过的地方?”
“唔…老呆在山上很急人的,师傅你还不是常常下山?”
“我下山是有要事办,顺带采买必需物品。”
“我知道,你下山去赚银子嘛,总是有那么多人排队抢你的画,其实…”常欢眼珠一转,嘿嘿笑道:“其实以我现在的功力,也可以去卖画了…嘻嘻。”
蓝兮脸色一正:“欢儿…”
常欢忙摆手道:“哦哦,知道了知道了,修心为本,不沾尘污,半成之时若染铜臭,必将阻滞画艺更上一层楼。”
老和尚念经似的摇头晃脑,蓝兮见了又好笑又好气,叹口气道:“一月后我带你去京城。”
常欢眼睛一亮:“去京城?为什么去京城,去玩儿吗?”
蓝兮道:“你就想着玩儿,是带你去参加倾城楼三年一度的唯尊会。”
“什么是唯尊会?”
“即是争夺天下第一名号的群英会。”
常欢不解:“天下第一?谁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师傅你不总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么?”
蓝兮微微一笑:“不错,确实是个追名逐利的无趣大会,不过今年我却想让你参加一次。”
常欢惊得站了起来:“我?争…争什么?”
蓝兮挥手示意她坐下:“莫激动,此会虽是为了争夺一个可笑的名号,却每每都能吸引到顶尖高手参加,也可当作一次考验自己,与高手切磋的机会,这次…我便想让你去争一争天下第一画师的头衔。”
常欢呆愣半晌,使劲摇起脑袋:“不行不行,师傅…师傅您别吓唬我了,我…我平日说些卖画的话,不过是玩笑罢了,就我粗浅的功力,怎能与高手争名,那些涂鸦之作拿出去比,若是输了,岂不丢了您的脸?”
“嗳…”蓝兮不满,“为何妄自菲薄,我说你能你就能!今年你不过十七,输了又如何?任谁也不敢笑话你半句!”
常欢为难道:“都比些什么呀?我好怕呀师傅。”
“自然只比作画,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唯尊会比试中,画艺只是一项,还有琴艺、棋艺、诗联、剑术以及…美人天下第一的争夺。”
常欢又愣了:“天下第一美人?长得美也能得个名号?”
蓝兮莞尔:“若想得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除了长得美丽之外,还必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美兼并方可。”
常欢赞叹:“哦!这么说,天下第一美人才是这唯尊会里分量最重的比试喽?那争抢得一定很厉害。”
蓝兮道:“也可这么说,不过六年来,这第一美人的名号两度冠冕倾城楼萧盈盈,还未旁落过。”
常欢眯起眼睛,将脑袋探前,疑惑的看着蓝兮道:“师傅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
蓝兮放下筷子,站起身叹道:“不错,为师年少时便参加过了,从今日起,你每晚加练一个时辰的画方能睡觉。”说着起身欲走。
常欢在后叫道:“师傅你是不是得了天下第一?”
蓝兮已步上楼梯,又转头望向常欢,温润眼光隐含自傲,俊雅脸庞露出微笑:“得了,不过我没有要。”语毕蓝衫轻撩,翩然上得楼去。
常欢怔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没要?你还真是举重若轻,以我这半吊子晃荡的功力…怎么能赶得上你。”
佳开放春,早花破冻。疑绵未暖,似玉而家。天空碧蓝如洗,空气虽冷却自有清冽爽意。
天子脚下的国都熙州乃夏国的文化商贸集中地,商家无数,名士无数,更有许多王亲贵胄居于此地,文商活动不胜枚举。无论何时来到这里,都只会看到一幅繁荣昌平的热闹景象。而每过三年,这熙州的人气便更会猛然爆增一次,来自夏国各地的百姓、贵族和各类拔萃人才纷纷云集于此,目的各不相同,普通人是为了能观看到三年一度的唯尊比试,见识顶尖高手的风采;而有艺在身的人则是为了能搏一个出头天。
待师徒二人不急不忙的晃到京城时,离唯尊会的举办仅剩两日了。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蓝兮便带着常欢去倾城楼露个脸,签个比试书。
常欢一路不甚高兴,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原想着学画不过是为了圆老爹的遗愿,不让师傅生气罢了,几年来描着摹着,师傅传授的技巧要领记得七七八八,平日信手涂鸦看着也还不错,可与师傅的画一对比就见了云泥之别。师傅的画形神皆备,或大气或灵动,画山有厚重磅礴之感,画水有清灵秀美之韵,黑墨勾出的花朵亦让人觉得娇鲜可人,更勿论师傅画的人像了,若配上彩末,几可与真人媲美。
常欢一直认为,自己再练个十年八年,或许能仿出那种神韵,而才练了五年的她,总是开小差,打小岔,师傅在时就老实练笔,不在时就天马行空乱画一通,师傅指点之下,她也渐渐能看出自己的画中杂笔败笔处处可见,这样不成体统的画风,凭什么能与高手对决?师傅曾拿过天下第一画师的名号,天下第一的徒弟若是输了,师傅的面子还能挂得住吗?
她在山上哀求了一月,临近京城了还在打退堂鼓。无奈蓝兮态度坚决,并说对她十分有信心,常欢无语的看着师傅的坚决,不晓得他的信心是从何处生出来的。
倾城楼是京城最知名的商号名称,生意涉足酒楼、客栈、银号、当铺和红粉之地。若是外乡人来京城游玩,凡到吃喝玩乐之地,总能与倾城楼的招牌不期而遇,它几乎垄断了整个京城的娱乐行业,是当之无愧的商业霸主。
倾城楼主楼位于熙城南端,说是楼,其实却是一大片梅花园。园内梅花林中隐着六七幢精巧小楼,据说是楼主以及他网罗的那些天下第一人士居住的地方。
倾城楼楼主,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便是那些与他同住一园的人也说不出他究竟长什么模样,因为他每次出现时,脸上总是覆着一个紫色丝锦织就的软面具。
他露面甚少,外人能得见他之时,也只有在唯尊会上,正因了他的神秘,唯尊会又多了一个卖点。虽然他不踏江湖,但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却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有人说,他是皇帝的偏亲,所以才能在京城做垄断生意而不被官府过问;有人说,他其实是个女的,只是怕人知晓之后对生意不利,才一直以男装示人;也有人说,他长得面目可憎,容貌尽毁,所以才需要戴上面具;更有人说,他每每出现时穿得风流倜傥,其实早已是个垂暮老者,只不过极善保养易容之术,身姿看起来犹胜年轻人。
有人爱好收藏字画,有人爱好收藏古董,而这楼主的爱好甚是奇特,他爱好收藏天下第一。所以每三年便斥巨资举办唯尊大会,得了天下第一的人,不但能获万两赏银,更会被他收在旗下。当然,江湖上对他的评价是褒多于贬,认为他的这种行为正是爱才惜才的表现,而每个年轻人,都会以加入倾城楼而感到骄傲。
蓝兮带着常欢来到梅园入口,见那处已停了许多马车,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内里传出阵阵音韵歌声,想是预热活动已开展起来了。
门口处摆了一张桌子,两个小厮坐在桌后登记来客名单。蓝兮上前报上名号,两侧立即扫来不少倾慕的眼光,更有人挂上笑脸,想上前与他攀谈,蓝兮装作不见拉着常欢径直入园。
园内果然热闹非凡,道路两旁是盛极绽放,缕缕飘香的梅花林,顺着乐声前行,更见美景,一圈清流围出当中大块空地,正中搭了高台,此时正有身着薄纱露颈露腿的美丽舞姬在上面翩翩起舞,清流圈池周围放置了许多桌凳,已有宾客坐在下面观看表演。
常欢瞪眼看着那些舞姬左扭右摆,嫩白大腿时隐时现,不禁张了小嘴,拉着师傅的手攥了又攥。蓝兮低头轻道:“怎么了?”
常欢缩缩脖子,指着台上惊讶道:“师傅,她们不冷么?”
蓝兮看看厚袄加身的常欢,再看看台上仅着寸缕的舞姬,开心的笑出声来:“走吧,签了贴子就回客栈休息。”
左侧一座灰檐小楼前围了很多人,人堆中各有两桌开贴受签,桌旁放置一块木牌,上书:画艺签贴处。那围着签贴的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有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