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大明-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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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宛平县外,在场的都是吏员,衙役,坊正,甲首之类的人,听到张居正的话,各人都是身上齐齐一震。
冬春之时,最为难熬,每年这个时候,都得在十数天内往城外抬上百来具尸体,有流民,有乞儿,有穷困的贫民,都是贫穷到无安身之所,才会被冻饿而死。
而张居正一声吩咐下来,居然不准冻饿死一人,这个难度,听起来简单,却绝非易事。
“嗯?”
看到众人沉默,张居正并没有说话,只是从鼻间冷哼一声,眼神也瞬间变的凌厉非常。
“师相放心,学生一定竭尽全力。”
沈榜无可推托,知道张居正在这个时候出来,必是重视此事,当下只能俯首答应下来。他一答应,其余各色人等,也是纷纷充诺,保证都各出其力,绝不会叫阁老失望。
“这样最好。”张居正微微一笑,朗声道:“本官五日前入宫,慈圣太后信佛,言及京师年年冻饿而死者不少,思之恻然,本官当即向太后保证,今年绝不会再有此事,汝等办事需戮力而行,莫叫本官在太后面前失信违诺才是。”
众人答应声中,张居正折身入轿,也不理众人的奉承,他所有的卫士又将大轿围在正中,轿夫们抬起轿子,运步如飞,眨眼间便是去的远了。
……
“看到没有,这才是大官,才是威风,才是真正的大人物。我等,在他面前就是草芥般的人物啊。”
正东坊门前因为这一场热闹也聚集起了不少人,在张居正说话时,没有人敢吱声,在他走后,才有不少人议论着,慢慢散开了。
毕竟是过年的时候,热闹再好,也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
只是经此一事,张居正的官声必定在民间又有变化,传言一出,阁老在年三十时还在视事,关切民间疾苦,传扬开来,自然是人人敬服。
人群之中,一群彪形大汉也正站在坊门附近,他们原本是要入坊,正好在坊门前处遇着张居正的仪仗,不敢冲撞,老老实实的躲在一边等着,直到阁老的大轿不见踪影,这才敢继续前行。
他们都是满脸横肉的壮汉,不论是穿戴,气质,模样,都清清楚楚写明了“坏人”这两个字,好几十个喇虎聚集在一起,就算是白天巡街的兵马司官兵,又或是夜晚出巡的锦衣卫校尉都得给他们几分面子,不会太过为难,至于顺天府的差役,坊正里甲火夫铺兵一类,见了这些喇虎,就唯有退避三舍的份了。
这样一群人,在张居正这样的阁老面前,却自认为草介不如,适才张居正表现出来的官威也太有王霸之气了些。
“不说这些闲话,咱们回坊。”
说话的大汉是走在正中,说话有颐指气使不容置疑的感觉,走路时也是虎虎生风,特别有威势。
比起歪戴大帽,反穿着羊皮袄子的同伴来说,他穿的是天青色的直身,脚踩官靴,腰系银带,看着还算是体面人物,长相来说,也是面色白净,若不是两眼闪烁的阴光看着十分骇人,谁能想到,这样的人是喇虎中的头面人物,不折不扣的老大?
大明的黑社会,不仅有,而且人数众多,力量庞大,还有严密的组织。
在江南,是以一个个“打行”的面目存在着,苏松一带的游手无赖特别多,民风特别刁顽,和后世人想象的江南人文弱的印象不同,大明中后期时,江南一带,无赖特多,帮人打架寻仇的“打行”遍地开花,甚至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成为总督和巡抚一级官员需要痛抓狠抓的顽症!
江南是打行,北方就是各种“会头”和“团头”。喇虎寄生在各大衙门,或是养济院和乞丐群中,以会头和团头的形式存在,他们的部下,有在六部当小吏抄手会办,有的在各坊当坊正,总甲,最少也是铺兵,“排门夫”一类。
走在数十喇虎中间的这个大汉叫朱国器,便是盘踞在南城,势力一直到正阳门东西大街和戎政府街,北京城最大的市场都在他的控制之中,眼前的这几十个汉子只是他势力的冰山一角,算是每天跟着他的保镖和跑腿伙计的角色罢了。
“对了,王国峰那一伙小崽子找着没?”
整个正东坊就是朱国器起家的老巢,他的思生会就在这里建立,走在这里,他特别有感觉,大步流星,无人敢挡在他的头里。
哪怕就是坊正和兵马司的人,也是不成。
走在道路正中,看着纷纷走避的人们,这叫朱国器感觉十分良好。二十年的时间,他用尽手段,终成南城的老大,下层的人们畏他如虎,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却根本看不到他。
对张居正来说,他确实是草芥和蝼蚁,但不被这样的大人物关注,岂不是更好么?
宛平县令沈榜接的差事,今天晚上就会派心腹来找他,哼,不要有饿死冻死的,这等事,除了他朱某人,谁能办的下来?
将冻饿而死的尸体,偷偷摸摸处理了便是!
下层有下层的规矩和秩序,张阁老,他不懂。
“还没有找着……不过查着了杀周奎的那个小子的背景……”
一个喇虎大约是负责此事的人,上前嗫嚅着回答。
朱国器没有说什么,只是停住脚步,歪着头打量着这个手下,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出手。
“啪!”
空气中好象有人甩了一鞭似的,突然发出一声炸响,朱国器反手一抽,居然将一个彪形大汉给抽飞了出去。
“大哥恕罪,大哥恕罪!”
那汉子整张脸都眨眼间青肿子起来,血丝在脸上沽沽的流淌下来,但他脸上却是如释重负的样子,显然是松了口气。
“事情办好了一半,所以这一次饶你一回。”朱国器神色淡淡的,问道:“那小子什么背景来着?”
“其父是府军前卫带俸指挥,御前带刀官。”
“就这身份敢揽这挡子事?”朱国器狐疑道:“一个三品都指挥,不过是摆个架子,根本不能和带兵的将领相比,那个后来出手的武将能这么出力?”
“这里头倒是真有关节。”
这汉子一脸的血水,但侃侃而谈,却是将国公府找回张惟功,又过继出去的这一段事讲的十分详细。
这等事,原本就是街头巷尾最近议论的八卦,所以他打听的十分准确,没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既然这么着,一时半会还不好动他的手了。”
一个三品指挥是不算什么,但张惟功毕竟还是当世国公的亲孙,朱国器吃不准这里头的干系,他只沉吟了一小会儿,便吩咐道:“你的人想来天天都在国公府四周转悠,都撤回来。”
“是!”
“暂且不动那小子,连说也不必说。”
“北城的丁老大和西城的吴老大怕是都知道……”
“他们知道了当然也是和我一样的处置,这不消多担心。”
喇虎的领袖人物,嗅觉不灵敏的早就被人送到城外左家庄化人场去了,这个朱国器倒不担心。他自嘲一笑,对着众多手下道:“真没想到,国公府的小哥儿也和咱们抢这碗江湖饭来了?”
“怕是偶然的多,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周奎当时正踩着王国峰,要断他四肢,这小哥儿应是看不过眼,所以伸手架了这个梁子。江湖事,这些老爷少爷们哪里懂得?”
“这话近了。”朱国器眯缝着眼,微微一笑,只道:“那就这样,先散了吧。”
年三十的事很快在朝野间传扬开来,当然,是传扬的张居正奉公唯谨,不愧首辅帝师的身份,连宫中的小皇帝也知道了,在张居正入宫讲学的时候,着实表达了仰慕之情。
不过首辅倒是很谦逊,表示只是一桩小事,连记著于国史的必要也没有。为政者,当有仁心,他所做的,无非就是分内之事耳。
……
在朝野的赞颂声中,万历三年如约而至。
十几天的农历新年中,普通的百姓放下一年的烦恼,走亲访友,玩儿叶子戏,双陆,关扑,平时再严肃的人家,在新年时也会放开赌禁,由着性子胡闹一通。
对贵胃之家来说,新年时反是比平常忙碌百倍。
正旦那天英国公府都要入宫朝拜新春,男子去朝拜皇帝,妇人则一样按品级妆容,入宫朝拜两宫太后。
张惟功的身份并不够格入宫,看人家忙着换衣服做准备,他倒乐得安闲。
但就当他取弓在手,预备练习劲力时,一个内宅的小厮跑了过来,同时带来一身崭新的袍服,着他换上,一同入宫朝觐!
第024章 入宫
“弄错了吧?我怎么有这种资格?”
惟功感觉十分诧异,他这半年多可没闲着,朝中的典章制度得闲可也学习了不少,贺正旦,那是勋戚和文武官员的事情,他一个七岁小童,毫无官职在身,就算他现在没有过继,仍然是国公长孙,却也是没有资格入宫的。
“没错,这事谁敢弄错,五哥儿到了大老爷那里就知道了。”
“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七叔已经换了三品吉服,在大门外等候了,此时张惟功也不敢耽搁,捧给他的冠服是三梁冠和大红赤罗袍,白纱中单,蔽膝,乌云履和白袜,样样俱全,一时换毕,他便急速往张元功的住处赶去。
路上遇着不少府中下人,都是用见了鬼一样的神情上下打量着他。
惟功心中也是有点忐忑不安,到得上房,张元功远远见着,样子极欣慰地笑道:“这一身衣袍我暗中吩咐人年前就做了,穿着果然正好。”
他见惟功要开口,又竖起手掌,笑道:“大伙儿都在府外等急了,咱们路上说吧。”
果然也就是等他两人,待张元功带着惟功赶到府外时,大队人马立刻动身。
惟功看到七叔在队伍中间,向自己微笑点头,心中便感觉笃定了许多。看来这件事,七叔也是知道端底的。
“你袭职的这事情是我一力促成,年前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早晨冯内相派了一个小内使出来,说是成了,已经着兵部备案,所以这一身官服能叫你穿上了。”
惟功是和张元功一起坐的马车,车身刚一晃动,张元功就很高兴地笑道:“现在事情办妥,所以小五你现在也是正经的大明武官了。”
原来大明的武官除了极少数是凭战功一步步厮杀上来的,更多的却是世袭。
不论是戚继光还是李成梁,父祖辈都有荫职给他们,戚继光是世袭的指挥佥事,一袭职就是四品武官,其远祖是跟随明太祖东征西讨的武将,给子孙弄了这个四品的世职,只要大明存在一天,这个职位就永远归戚家的子孙承袭。
李成梁四十岁才袭职,在此之前考中秀才,但一直不能再中举人,无奈之下便以父祖留下来的千户一职从军,倒也叫他厮杀出了一番新天地。
这种世袭制度,好处是国家养了一群与国同休的将门,他们对大明有着毫无动摇的忠诚,整个明朝近三百年,除了末年时控制不住骄兵悍将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皇帝牢牢控制住军队,没有叛乱,没有内战,令行禁止,拥有军队的绝对忠诚。
坏处,自然就是军队战斗力的不可遏止的下降。
到大明中期,卫所制度已经无用,不得不在九边募集边军,靠银子买来的凶悍之徒打仗,而将领们则仍然是世袭,这使得武将的能力也在不断的下降。
卫所兵待遇差,形同乞丐,募兵多以犯罪刑徒充入其中,形象军纪都不佳,恶性循环。将领为了控制军队和积累战功,不得不养育家丁,用少量的家丁来充当作战的主力,这使得军队封建化,并且实际上进一步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
在嘉靖年间,俺答几次破边直入,一直打到北京城下,偌大的帝国,因为募兵养兵而财政破产,军队做战不力,只能更加强九边,财政更加困难,而军力也越发不振。如果不是出现几个名臣和名将力挽狂澜,恐怕局面将会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
就算如此,戚继光雄心勃勃的重练京营,或是练兵十万,五万,甚至三万的计划,一次又一次的被否决掉了。
朝廷的态度明显,仍然是以现行的武官制度为主,绝不会允许出现尾大不掉的局面!
至于边境的小小挫败,比起国朝的基石不动来,又有什么要紧?
张元功明显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以自己国公嫡长子的身份运作此事,终于使得张惟功袭职成功,小小年纪,已经是正式的大明武官了。
“散骑常侍?”
“加府军前卫千户,所以你是正五品。”
所谓散骑常侍,就是大明作养勋旧将门子弟的一种笼络手段。勋戚将门,长子肯定是承袭世袭的爵位,而次子,庶子,如果一无所有的话,心中自然不平。
从百年前开始,就有这种加封恩荫的制度,长子袭爵,其余诸子给予武官职位,首先赐给的,就是散骑常侍!
这个武职,与汉的执戟郎中,隋唐的千牛备身相似,都是在御前当差,而且多以少年和青年为主,目的就是叫皇帝早早发掘可用的人才,在其成年之后,提拔使用。
唐太宗李世民,就曾经任职千牛备身。
这个职位,在大明就是散骑常侍!
张元功解释过后,很舒服的靠在椅垫上,微笑着道:“原本按你的年纪,这时候入宫是早了一些,但毕竟我亲自求了冯内相,他也胡乱允了……若是别人,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但你现在性子稳重,身手也过得去,在皇上跟前或者有被瞩目的一天,小五,我对你有厚望!”
这么推心置腹的说来,张元功在此事上费了不小的力气,说是嘴上求,怕是也有不小的花费。冯内相就是冯保,时人以内相称之,这人还是很贪婪的,在正阳门和崇文门两处就有六七处官店,自己还亲自提督宝和店,皇店的生意也插了一手,想和这人打交道,没有好处是断然不成的。
“多谢。”
惟功不矫情,他想做大丈夫,入宫,接近皇帝,获得权力的源泉,张元功给他做的,也正是他需要的。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个。”
张元功看着眼前的惟功,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眼前的少年,象极了他,但却已经不能以父子相称,对当年的事,对惟功的娘亲,他有更深的歉意,这一切,化成一种动力,使得他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