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江山-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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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渐渐熄了怒气,用马鞭指着那少年问道:“叫什么名字?”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大爷姓王名怒!”
脱欢哑然失笑,向他道:“瞧你的模样,最多十五六岁,也自称大丈夫。好,我叫脱欢,是蒙兀大汗忽必烈的长子,这一次我与你赌约,攻下颖州,擒了张守仁,是我赢,攻不下颖州,是你赢。”
那少年目光闪烁,歪着头向他问道:“你是王子?我拿什么和你赌,赌注是什么?”
脱欢狞笑道:“你输了,斩了你头,把你的姐姐赏给军人,任万人践踏。我输了,还你姐姐,赐你黄金千两,让你回家。”
“好!”
那王怒脱口而出后,突又醒悟,向他问道:“你若输了,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尚且难说,怎么来兑现承诺。还有,在这之前,你不能动我姐姐,不然,就是悔约!”
脱欢不成想被这孩子套住,自己想来,也觉得好笑。当下微笑道:“你放心,我们蒙兀人,还没有说话不算的时候。”
说罢,不再多说,只吩咐人将这王怒带到自己营中,好生看顾。
一路上,他也顾不得再挑选美人,只是打马攒行,一直又回到伯颜营中。
“这么说来,我们面对的,就是号称南朝第一名将的张守仁?”
伯颜的神情,却不如脱欢想象中的那么激动,只是淡然听完后,又重新坐回座位,请了脱欢同座后,两个少女温起马奶,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弥漫开来。
温奶时的白气笼罩在伯颜脸庞四周,将他的神情掩盖,也掩住了他眼神深处的一丝不安。自从到颖州附近,虽然诸事顺谐,伯颜身为蒙兀人中少有的智将,却始终觉得心头不安,隐约间,总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这种嗅觉,是野兽在被猎人围捕时赖以逃生的本能,也是只有伯颜这样的将军,方才能有的直觉。
“伯颜,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脱欢却没有心情陪着他喝马奶,若不是全身激动的发抖,直到口干舌躁,他连碰也不会却碰那个盛着马奶的银碗。
伯颜沉思半响,终于将奶碗放下,雾气渐渐散去,脱欢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满着自信与力量的主帅。
“脱欢,不要急。越是对着这样的对手,越是要稳住。”
“是,你说的有理。那你说,咱们该如何是好?”
“我问你,咱们之前的安排,有没错漏之处?”
“没有!”
脱欢不假思索,立刻回答。伯颜大是不满,竖起手指向他道:“不对,还是有错漏之处。我们太稳,太慢,而且又没有多用心打听敌情,延误至今时此日,其实是被这张守仁牵着鼻子走。我现下想起来,归德之战,他不是为了李擅,其实是为了争取时间,经营此地。待一切就绪后,在坚城下击溃我们,中原之地,我们就很难再争了。”
“是,我父汗那边,绝计不能再抽兵力,阿里不哥,也不会等着我们收拾了中原,才来攻打。”
“不错。前天有信使过来,现下正是用兵的好时候。草原上秋高马肥,阿里不哥休整已毕,必定在近期内,就要动兵。”
伯颜嘿然冷笑,向脱欢道:“你看,我们是不是被人家算计的很准,直拿捏到了我们的七寸!”
脱欢颓然道:“那么,我们真的拿此人没有办法?”
伯颜摇头道:“不然。我们虽然来的迟了,甚至于时间太紧。不过好在有弊则有利。就是因为准备充足,我们的力量也积蓄的很大。我适才想了一下,这张守仁无非是觉得襄城能守住,他也能守的住。我看,这次就让他知道,蒙兀人并不是攻不下襄城!若不是蒙哥汗突然病逝,上次襄城之战,我们也必定能破城。”
“好!”
脱欢在自己膝盖上狠狠一捶,向伯颜道:“那么就让我做先锋,带队先攻!我看,就选在今夜就攻城,如何?”
“不,这不成。咱们还是按着安排好的计划,你带人去扫荡山寨,我在此地攻打城池。殿下,这张守仁利害的紧,山中或许藏有他的主力,或是后手,若是咱们攻城不利,需得防着他从山中搞什么动作。这件事,还是需要你这样的大将前去,我才能放心。”
脱欢知道他的话,一半是实,另一半也是害怕自己在攻城时受伤。当年攻打花刺子模时,自己有一个小叔父在攻城时不慎受伤而死,曾祖父为之大怒,斩杀了当时负责攻城的大将,又下令将城内数十万百姓尽数屠灭,以为殉葬。伯颜的担心,其实也是有前车之鉴。
他霍然起身,向伯颜道:“很好,就这么办吧。”
说罢,转身离去,身上的铁衣锵然做响,不一时,便去的远了。
“唯愿长生天保佑,此战一切顺利。”
伯颜破天荒的失去自信起来,看着脱欢离去,不自禁的在奶茶碗中沾了几滴马奶,撒向半空,几滴纯白色的马奶在半空中略微飘荡了一会,便洒落在地,而伯颜的企盼,却好似随着适才的飘洒,飞向半空,一直往上,直到那布满星空的远大苍穹中去。
“来人,传令诸将,明早五更,攻城!”
伯颜断然下令,一个个传令兵随着他的命令,迅速离开,马蹄声声,将这位蒙兀主帅的命令传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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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颖州之战(七)
“你,出去吧!”
脱欢耳听得营地内一声声的传令,眼看着各营中杀猪放羊,做着决战前最后的准备。不知如何,却觉得心躁无比。
回到自己房中后,看到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女子,他下意识的吩咐一句后,却才想起,对方根本不能行动。
他微微一笑,亲自上前,将那女子身上的绳索解开,见她并不如一般女子那样的大叫大闹,只是眼神有透着一股绝绝之色,脱欢心中一动,将她的手捉起,在袖中一摸,却果然是一把金色的剪刀。
“嘿,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吧。这个东西,是你们汉人家中的长辈,用来让女子维护贞洁的吧?”
脱欢笑嘻嘻将那剪刀拿在眼前,细细打量,只见那小小剪刀闪烁金光,上面条纹细密,做工精细,显然不是一般的铁匠作坊可以打造的。
见那女子并不做声,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难言的绝望神色,适才拉拽之时,她的领口被脱欢拉动,胸前一抹腻白透将出来,动人心神。若隐若现间,一股难言的处子清香,在脱欢鼻间萦绕。
脱欢强行按住心神,将那女子的小手放开,只觉得指掌之间,一股滑腻之感。
他在中原汉地,强抢了许多汉女,只是仪容神态,气质模样,还没有人能和眼前的这个女子比肩。看她年纪,也就十七八岁,在如此的处境之下,却仍是保持着神态从容,并不慌乱。甚至,还有点落落大方的感觉。
若不是看到她眼神中的憎恨和绝望,脱欢只怕要误以为她心仪自己了。
他尴尬一笑,向她道:“好无趣么。女子和男人一样,也有欲望。凭什么男人能胡来,女人就得从一而终。你们汉人的规矩,好没道理。”
那女子睁圆双眼,显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鞑子,突然一本正经的和她讨论起这些。
她楞了一楞,方才从容答道:“仪礼乃是我汉人千百年来立身的根本,若不是如此,和那些蛮族有何分别?数千年来,武力强横的蛮族不知道有多少,最终下来,还是我汉人屹立不败,就是为此。况且,人若是不能克制欲望,岂不是率兽食人,和猪狗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大道理,脱欢自然不是汉人的对手。寻常人,他尚且辩驳不过,何况眼前是明显自幼受到良好教育的大家闺秀。
他讪然一笑,轻声道:“我不和你辩,你们汉人的嘴啊,就是刀子。”
“不过……”他神色傲然,又昂首道:“我们蒙兀人只相信手中的长刀!”
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脱欢不知怎地,竟然有一丝得意。
“好了,我和你弟弟有个赌约,在赌约结束前,我不会碰你。我们蒙兀人最讲信诺,你不必担心了。”
“你和他赌些什么?”
这少女适才还神态从容,现下听说爱弟与这个凶横狂暴的鞑子有赌约,竟然花容失色,急忙惊问。
脱欢原本要如实告诉于她,却又觉得与心难忍。他私下里觉得,这女子与普通的汉女不同,将来或许正式娶进家门,做个妾侍。她的弟弟,自己也定然不会下手杀害了。
当下只微笑道:“你别管了,反正他小小年纪,我不会难为他就是了。”
说罢,轻轻拍手,唤过几个侍女,向她们吩咐道:“将这位姑娘带下去,找些干净衣服,让她梳洗更衣。”
“我不会要你们鞑子的恩赐!”
“你不必和我强横,换的衣服,都是他们在这附近抢来的。女人,钱财,衣服,都是抢你们汉人的。我现下给你,不过是还了一点,你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那少女显然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年青蒙兀人,竟是如此的直白无耻。看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
她自幼读孔孟之书,却不曾想遇着这种拿礼义经书当狗屁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做答。
“你们汉人,就是歪歪肠肠子多。打仗还要讲礼义,老百姓还说什么不食周粟。嘿嘿,其实我看你们汉人的书,其实改朝换代的事那么多,都讲这些,你们汉人早绝种了。你们的大将,打起仗来,又要被皇帝和文官牵制,又要被这些劳什子的礼法约束。嗯,你们汉人的大将白起,那是一个真英雄。可惜,后世汉人,谁佩服他?都说他是屠夫。呸,打仗不杀人,那是将军么?我们蒙兀人辟疆万里,都要学你们汉人,哪里能打下这么大的江山。嘿嘿,等我父汗将叛乱敉平,数十万蒙兀大军南下,看你们孱弱的汉人,拿什么来挡住我们的铁骑?用孔子?经书?我父汗在山东,曾经在大成殿前射了孔子一箭,又能如何!”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心要在这个异族少女面前,表现自己的睿智和与众不同。他潜意识里,隐约间也以自己的鞑子身份为羞,一心要让对方明白,他们汉人的东西,他也学过,只是不屑于与汉人一般而已。
眼见对方被自己的言辞说的无话可答,他心中得意。只是看着她神色惨然,心中却有些不忍。不自禁安慰道:“自然,你们汉人也并不蠢,也有好将军。眼下在颖州的那个张守仁,就不是一个蠢蛋。他能扔掉十几万杂碎,只带着精兵在这里死守,就是知已知彼,谋定而后动。他打仗打的好,是个好汉子。我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送给父汗。”
他侃侃而言,自以为得意,却不曾看见,适才被他用言语打击的神色惨然的少女,脸庞上却透出一股嫣红。
“张将军,他一定会击败你们。”
她打断脱欢的长篇大论,行了一礼,向他微笑道:“等将军打败了张将军,再来说话吧。我总归是相信,张将军是我汉人中的大英雄,不是你们能打败的。”
脱欢只觉得心头一股嫉意涌上,几乎难以自持。
“好吧,你下去。等我砍下他的脑袋,再来同你说话。”
他无力的挥一挥手,看着她悠然转身,随着侍女们退下。体态模样,诱人之极。他几乎按捺不住诱惑,要将她唤回。只是身为黄金家族一员的骄傲,阻止他做出背信之事。
“来人,给我送几个漂亮姑娘来!”
脱欢怒发如狂,在房中大吼大叫,直待属下急忙送来几个女子,让他泄欲,一直闹到三更,累乏了的他,这才沉沉睡去。
待第二日天色微明,他点检起五千名探马赤军和蒙兀军人,带同三万汉军,连同数万民伕,浩浩荡荡,一起往大别山中而去。而就在他动身之时,伯颜的大军亦是鼓声隆隆,十几万大军,开始着攻城前的准备。
张守仁立身之处,乃是大别山东北麓的紧要之地,周围联通后世三县七县,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交通极为困难。
脱欢一心要尽早赶回,是以催促部下,日夜攒行,若依平常行军速度,这几万大军最少需五六日功夫,方能到得大山外围,而在脱欢的催促之下,不过三日,便已经到达。
此时正是深秋时节,注目望去,却是满山翠绿,山峦叠嶂,秀美非常。
大山外围的农田土地,早就被留守的飞龙军将领带着各处的屯田官和百姓收割完毕,残留的麦杆被点火燃烧,一缕缕青烟在平地和坡田各处弥漫,熏人眼睑。
“怎么说?”
自进入大山后,脱欢自管心急,却并不肯长驱直入。将军之道,就忌心急气躁,他勉力克制自己,只是派出几千汉军,四散入山,一则看看敌人的虚实,二来也命他们抓些俘虏,以讯问敌情。
“殿下,我等入山后,原本在当年入山剿贼时的寨子,全数不见。只是各处尚有民居和农田。”
“抓到人没有?”
“没有。民居里空无一物,并无一人。农地里,都已经收割完毕。各处都是放火烧田,烟熏火燎,气闷的紧。”
脱欢甚觉焦躁,又问道:“那么,知道张守仁的老巢情形如何?”
“末将等不得殿下吩咐,并不敢怎么深入。是以那边情形如何,实在不知。”
脱欢冷笑一声,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因为没有自己命令,而是胆小怯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