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三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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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一体制自有其另外一面,即皇帝揽事太多,
朕临御至今十有四年,事无大小,何一不出自朕衷独断。即月选一县令,未有不详加甄别者。'73'
纵观乾隆初政十几年时间在政治上的所作所为,其过恐怕并不在所谓“专制”之上。中国文字“专制”二字义不在此,昔日也从未有以之论皇帝是非者。特别是清代皇帝君相合一,一身而兼二职,即是政治领袖,又是行政首脑,就后者而言,一般并无“专制”与不“专制”之说(熟悉现代史事即不难了解这点)。总而言之,清代即使“专制”,其范围也很有限。这也为古今社会的不同所决定。
如果说儒家的宗旨是“养教兼施”、“先养后教”,那么也可以说,乾隆十三年以前,政治的基本点主要是集中在“养”上,乾隆十三年以后重点就转入到“教”(“文教”、“教化”)上去了。这颇有几分勉强,也有几分无奈。但是要这个古老的帝国一时间拿出什么更新的办法,恐怕也是不切实际。
其后,皇上几乎闭口不谈他的粮政努力,多年以后,反而把“西师”和“南巡”当作了毕生两大事,这一段“伤心事”就这样半被掩盖起来。
从此,再没了以前的那一股锐气,没有了那一种理想主义,没有了对经济对策的追求。倒有几分显得“乏”了,多了许多花架子,少了若干实在的东西。所以朝鲜使臣才说清廷“外似升平,内实蛊坏”,“大臣庸碌,而廷臣轻佻,甚可忧也”。'74'乾隆十六年以后的几次南巡,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东西。相对而言,朝廷进入了一个“无策”的时期,“乾隆之治”最光彩的一幕,已经悄然落下。
虽然如此,今上却是一个极为要强的人,决不甘心做一位庸庸碌碌的君王,古人所谓“庸主”。他仍以为大任在肩,也断然作出了若干努力,——举凡“十全武功”、“六次南巡”、“搜书编书”、“文字狱”,大体上都发生在这一时期,——尽管评价不一,却也颇有可观之处。
* * *
'1' 以上参见戴逸:《乾隆帝及其时代》,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刘凤云:《乾纲独断》,《乾隆皇帝全传》,学苑出版社,1994;郭成康:《乾隆大帝》,中国华侨出版社,2003;说到“心理变态”,当有一种“懊恼”、“悔恨”,以致“自责”的成分在内,就事论事,仅仅妻子之丧,似还不至于此,因此还应从别的地方,或更深远因素去查找。
'2' 以上参见周远廉:《乾隆皇帝大传》,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成崇德:《十全武功》,《乾隆皇帝全传》,学苑出版社,1994。
'3' 钦天监正刘松龄的私人信件,此外他还谈到了这场战争的许多问题,如它的目的和起因等,皆与众说不同(乾隆四十一年,皇上也称两次金川起衅,皆由地方官酿成);他特别质疑清朝的军事能力,包括几年之后的准噶尔之役,参见高王凌《刘松龄笔下的乾隆十三年》,《清史研究》2008:3。
'4' 《高宗实录》,卷263,乾隆十一年闰三月谕。
'5' 《高宗实录》,卷332,乾隆十四年正月壬子谕。
'6' 《高宗实录》,卷332,乾隆十四年正月甲子谕;此外,皇上还说了一些关于改过的话:朕思之甚熟,看之甚透。上年办理,实属错误。……朕改过不吝,……朕自思天定之事。人力不能自由(《高宗实录》,卷333,乾隆十四年正月乙丑谕);知难而退,知过而改,乃所谓不远之复(《高宗实录》,卷333,乾隆十四年正月辛未谕)。
'7' 多年以后,皇上在《御批纲鉴》中借汉代历史解释说:“汉文帝即位之初,善政累累,顾有地震山崩之异,殆所谓天心仁爱,而示之以时保之义耶”?
'8' 乾隆八年四月己亥谕:朕御极以来,重农贵粟薄赋轻徭,诸如筹积贮、蠲米税,凡所以为民食计者,既周且悉。直省地方宜乎糗粱充裕,价值平减,闾阎无艰食之虞矣。乃体察各处情形,米价非惟不减,且日见昂贵,……以为生齿日繁耶?则十数年之间岂遂众多至此?若以为年岁不登,则康熙雍正年间何尝无歉收之岁?细求其故,实系各省添补仓储,争先籴买之所致,《高宗实录》卷189。
'9' 江南道监察御史欧堪善奏陈积贮事宜:皇上旰食宵衣,保民如子,御极以来,加增常平仓额俾赈恤之需有备无患,尧舜爱民之心何以逾此,……其米价之不平者,必有致病之由。议者或以为生齿繁滋户口日众,或以为岁时旱涝收成歉薄,或以为小民巧诈囤积居奇。臣愚以为此数者势所必有,然米价之贵似不尽由此也。康熙雍正年间去今未远,生齿之繁固不如是之甚速,且我国家气运与天无极,岂再数百年而养民无善策乎?若旱涝灾祲何时蔑有,顾此丰彼啬,原可相济,查迩年各省虽有偏灾,而报丰稔者亦复不少;至囤积居奇久经严禁,地方官自当实力奉行,何至积弊连年,听其垄断耶?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存档案,1140…035。比较之下,不难发现欧堪善所言多不出乾隆八年上谕之范围。
'10' 《高宗实录》卷304。
'11' 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存档,可以查找到的有关奏摺已有二十六份,除一份外(山东),所有的原件差不多都找到了;参见邓海伦(Dunstan):《政府还是商人——十八世纪中国的政治经济学与政治过程》、魏淑民:“乾隆朝粮政事件的再探讨”。
'12' 参见乾隆三年十二月庚辰谕。
'13' 参见魏淑民:“乾隆朝粮政事件的再探讨”。
'14' 参见高王凌:“另类的金川”(2010,未刊文稿)。
'15' 《高宗实录》,卷332,乾隆十四年正月辛亥谕。
'16' 《高宗实录》,卷332,乾隆十四年正月己未谕。
'17' 乾隆十三年七月辛丑,《高宗实录》卷319。
'18' 乾隆十三年十二月壬辰,《高宗实录》卷330;按:不少学者以为仓库真的多存有1400万石粮食,其实它是不存在的,只是就那4800万石拟议存额而言的一个假设。
'19' 乾隆十七年七月丙寅,《高宗实录》卷396。
'20' 高王凌与王业键、白彬菊的分别谈话,1987,美国。
'21' 乾隆二十八年九月己卯,《高宗实录》卷695。
'22' 乾隆九年三月辛丑,《高宗实录》卷213。
'23' 乾隆十三年五月乙酉,《高宗实录》卷314。
'24' 《清史稿·王亶望传》。
'25' 乾隆五十二年五月甲申,《高宗实录》卷1281。
'26' 袁枚:“上两江制府请停资送流民书”,《袁枚全集》二,240。
'27' 乾隆十五年正月辛未谕:至去岁所颁谕旨,原因外省修理工程,未能酌量缓急,所当留有用之经费,以资调剂,初不为减省钱粮起见。……上年军务告竣,岁值丰登,库帑储备,尽已宽裕,无事鳃鳃过计,《高宗实录》卷357。如果说在乾隆十三年前后曾有过财政上的考虑,那也是一时的,不是长远的,是行政性的,不是政治性的,何况在那几年正在实施全国普免,所免税额在三千万以上呢。
'28' 参见和卫国:“乾隆前期纳谷捐监研究”,《明清论丛》第七辑,2006,页384400。
'29' 参见邓海伦:“试论留养资送制度的废除”,荒政会议论文,2005年,北京。在会上就这一问题的定位,几位国外学者,如李明珠、魏丕信与邓海伦之间还发生了有益的争论。显然,所谓留养资送制度的兴废,是远不足以概括这一问题的。
'30' 参见乾隆十四年二月庚子,三月己酉,四月乙酉,丙午,五月癸亥等。
'31' 乾隆十四年三月乙卯。
'32' 乾隆十四年七月壬子:与准噶尔交易之事,若在官承办,赀本价值,亦必不能如商人之斟酌减省。应仍令商办,而官为总摄照看,庶为妥协。
'33' 参见孙喆:“清前期蒙古地区的人口迁入及清政府的封禁政策”,《清史研究》1998:2。
'34' 在伯克利和哥伦比亚大学的演讲之后,魏斐德教授(F·Wakeman)和曾小萍教授(M·Zelin)分别向高王凌指出了这点,认为它也应该划入这一“收敛”之内,1987年1月,伯克利,1989年5月,北京;又见曾小萍:《The Magistrate's Tael:Rationallizing FiscalReform in Eighteenth…CenturyCh'ingChina》(《知县的银两:十八世纪清朝中国的财政合理化改革》),Berkeley,University ofCalifornia press,1984。
'35' 乾隆十四年六月壬午谕。
'36' 乾隆十一年十一月癸巳谕。
'37' 乾隆十四年正月乙亥;因其“行之十余载,渐成故套”。
'38' 《大清会典事例》卷一三,引自史媛媛:《清代前中期新闻传播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页43。
'39' 乾隆十四年十一月庚申谕。
'40' 乾隆十四年五月戊辰。
'41' 据说皇上即位之初,以辅臣之议请,命除供奉内廷西洋传教士外,满汉军中布教之西洋人,禁其居留。尔后京师及各省教民被拘禁者甚多。乾隆元年(1736年)五月初,郎世宁乘皇上来如意馆观赏其作画之机,跪求缓和教禁。上谕:“朕未尝阻难卿等之宗教,朕惟禁旗人信奉。”十日后,又由某亲王召教士入宫,代宣帝旨:“唯禁旗人信教,他皆不问,教士亦得自由信奉。”嗣后对信教者即持宽大态度,迫害之事几绝迹。《燕京开教略》一书直誉“郎世宁片言之功,有胜千百之奏疏”,参见郭成康:《清史编年》,第五卷,第15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年。
'42' 参见和卫国:“清代国家与钱塘江海塘工程研究”(博士论文),2008,乾隆十八年。
'43' 如乾隆十四年三月庚戌谕:“朕意苗疆事体,惟当谨守章程,行所无事,自能敉宁绥辑”。后果有二次金川之用兵。
'44' 乾隆十六年五月己未,《高宗实录》卷389;这是指不久之后与烟禁一起放弃禁“踩麯烧锅”。
'45' 乾隆十三年四月辛未谕、乾隆十四年五月戊辰谕。
'46' 如井田、封建等,方濬师:《蕉轩随录》卷11《储贰金鑑》。
'47' 如世宗屡谕徐徐办理,丰年采买,照依市价,价长而止,与乾隆有所不同。以粮政窥之,不意以严补宽、苛苛为察之世宗,较之宽严互济之高宗,似非更严更苛,参见高王凌:《知古鉴今话粮政》,《政府作用和角色问题的历史考察》海洋出版社,2002;关于乾隆的用严,参见李景屏:《乾隆王朝》,农村读物出版社,2003;又,乾隆初的“常安事件”,也处理颇严,见孙文良、张杰、郑永川《乾隆帝》,页101。
'48' 乾隆元年二月谕,《高宗实录》卷13。
'49' 《乐善堂集》卷4。
'50' 《御批纲鉴》,卷101;圣祖也曾说过:在下者常视上意所向而巧以投之,一有偏好,则下必投其所好以诱之,《庭训格言》6。
'51' 《御批纲鉴》,卷77。
'52' 《御批纲鉴》,卷25。
'53' 乾隆六年七月癸亥谕。
'54' 当日此类现象之多,已足可引起重视,如乾隆五年七月庚寅,上谕,御史沈世枫奏:近年以来之督抚每以寻常政务不足以结主知而动众听,于是逞臆见以变法,矜一得以邀功。其说以为利民,而其实利未见而害随之。如崔纪令开井灌田,郝玉麟欲以严刑重困流民,张渠请禁粮艘带酒,雅尔图抑令业主免租,李卫禁止晒曲,鄂弥达勒令盐商领帑开矿之类。又如陈大受见豫抚因捕缉多盗,蒙恩议叙,亦将所获盗犯,陈渎天听,《高宗实录》卷123。
'55' 《御制文初集》,卷1。
'56' 鄂尔泰亦曾写道:“国家设官分职,凡以为民耳。但能利民,则宽严、水火,皆所以为仁”,赵慎畛:《榆巢杂识》下卷,页146;适与乾隆六年十一月己巳谕——现在尚书侍郎中,有曾任督抚者,乃在外,则所请常过于宽。曰:吾以恤民瘼也。在内,则所驳常过于严。曰:吾以重国帑也。……随境转移,漫无定识。要之皆揣摩迎合之习,不能悛改——形成鲜明对比。
'57' 《啸亭杂录》卷10《纯皇爱民》;自乾隆十一年首次普免之后,乾隆一朝又有过数次普免,据统计乾隆朝各项蠲免,前后共达白银二亿余两,参见周远廉:《乾隆皇帝大传》,页69。
'58' 《清史稿·食货志》,卷125。
'59' 参见高翔:《康雍乾三帝统治思想研究》,页383,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又据统计,乾隆四十九年以后至五十三年,各省水旱灾荒赈恤及因灾蠲免豁免民欠,共计银二千四百五十五万两余、米谷二百二十万余石,《乾隆朝上谕档》,十四册,689…690页。
'60' 《高宗实录》卷217;同时,恐其地亩无人耕种,令在籍居民。代为耕种。
'61' 乾隆四十六年七月癸丑谕。
'62' 乾隆十六年正月庚子谕:朕哀矜庶狱,昨岁推恩中外,已将五次缓决罪犯查明减等发落。顾念比年以来,获罪之犯,尚有羁禁圜扉者,朕心恻焉。所有直省朝审秋审各犯,缓决至三次以上者,即着该部查明,酌量案情,分别请旨减等发落。
'63' 乾隆十五年五月己未,《高宗实录》卷365。乾隆五年,曾作诗云:“念予志学时,所慕君子儒,……措行始知艰,虑为空言徒”,《御制诗初集》,卷四,高翔:《康雍乾三帝统治思想研究》,页286,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
'64'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存档案,1140…035;另外,在禁烟禁酒上,亦“俱未实力奉行”,乾隆六年五月甲戌谕。
'65' 钱穆:《国史大纲》,页633。
'66' 伪稿即所谓《孙嘉淦奏稿》,其文累万言,以所谓“五不解十大过”,指责皇上即位以来之种种过误,尤为指斥南巡;伪稿久已失传,《郎潜纪闻三笔》页772云:伪稿密参在朝多人,如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徐本、尚书讷亲、海望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