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仕途-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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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年轻冲动,更是暴躁站了起来,狠狠地走了几步,环视众人,朗声向王安石说道:“父亲,怎么能让他做上三司使,这么可以……父亲,您为什么不反对!”
王安石默然,心情本来就不好的他听得儿子的指责,阴沉之色更深,神情不善。
韩绛也是心情灰暗。却更为注意王安石的反应,闻言赶紧说道:“元泽,这事怪不得你父亲。当时官家铁了心要用沈子贤,谁反对都没有用。”
王雱狠狠瞪他一眼,厉声说道:“都是借口,借口!你们肯定是认为他是王家的女婿,打算成*人之美,这才没有坚决反对!若不然凭着你们两位是参政,官家怎么会不好生考虑?王某早就说过,不要对沈子贤手下留情,你们偏不听!”
韩绛闻言顿时脸色铁青起来,王雱不过是个年轻后辈,竟然当他是下人指责叫骂?
他是什么东西,想韩某人是堂堂参政,什么时候沦落到任由一个后辈指责的地步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看向王雱的眼神也大是不善,心里暗自揣测王雱是不是妒忌沈欢的成就,这才这般愤怒与激动。想来也是,王雱自幼聪明,才学高深,一向自视甚高,但这些年无论是才学上还是官职上都给沈欢压了好几头,心高气傲的他怎能开心得了?
这简直是一定的!
韩绛没有反唇相讥,过刚易折,这个道理他怎么可能不懂。前两年看在王安石的份上,他还时不时指点王雱做人做学问,不过对方不领情,对他越来越是不敬。这两年他对此倒是漠视了。在他看来,在大宋朝这等氛围,除了才学还得懂做人知进退才能有前途,像王雱这等激烈性子之人,谁都受不了。
他一脸嘿然地看了看王雱。
“你给老夫坐下!”王安石终于爆发,指着王雱,大怒不已,怒瞪着他,一脸深沉喝道,“我等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
王雱吓了一跳,他还真难得见过父亲如此生气,偷看一眼,却是不敢再毛躁了,悻悻回座。
王安石环视一周,稍稍放低了声音:“王某让诸位过来,不是要听你们指责这指责那。三司使一事,木已成舟,算是尘埃落定,多说无益,还是想一想今后我等该如何应对朝堂形势吧。”
众人反应不一:韩绛无奈。王雱还怒气不息,吕惠卿一脸沉静,章惇思索的样子,邓绾莫名其妙地兴奋。剩下曾布一脸苦涩,眼神闪烁,还有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曾布这个时候忍得很辛苦,他甚至恨不得高嚎一声发泄自己的郁闷。
眼看到手的三司使丢了,就像到嘴的肥肉给人抠了出来,这种难受,也只有他体会更深。最要命的是今后他的顶头上司与他算得上是敌人,这要他如何自处?
三司衙门还有他的地位么?
眨巴眨巴嘴唇,曾布觉得更苦了。他好像觉得周围众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怜悯,这让他更难受。
王安石看了看众人,也只能无奈地道:“子宣,今后三司衙门事务,你暂时不要cha手太多。沈子贤不是简单之人,得罪了他对你没有好处。一来官家对他更为信任,一旦出了事官家只会帮他不帮你;二来他以前做过三司盐铁副使,对三司事务也清楚,糊弄不了他。”
这话是对曾布说的,既是吩咐,也是告诫。
曾布脸色愈发苦了,王大人这么强悍之人这个时候也只能吩咐他夹着尾巴做人,他还能说什么呢?
点了点头,曾布认真地说道:“王参政,曾某晓得了,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
王安石欣慰地点了点头,曾布这个人最大的优势就是冷静理智,虽然少了几分热情。为人待事却极有分寸,无功也没有大过。
他很满意对方这一点,当然,更多时候也是不满意的。
邓绾这时候小心地说道:“王大人,其实沈子贤做了三司使也不要紧,我等还能掌控制置三司条例司嘛。布置得好,甚至能架空他这个三司使的权力,让他在空架子上坐着。”
制置三司条例司,是他们创制的一个临时性衙门,挂在三司衙门之下,统筹变法事宜。很多变法措施都是以这个条例司的名义发布,对他们来说显得异常重要。在座之中很多人都在其中兼着要职,王安石与韩绛统筹领导,吕惠卿他们则套着一个检阅文字的头衔。
王安石与韩绛相视点头,觉得邓绾说的也不无道理。
吕惠卿却是摇头说道:“只怕不然。”
“吉甫何出此言?”王安石悚然一惊,他深知吕惠卿为人,这个颇有智计的人一向不会无的放失。
吕惠卿目lou忧色,叹道:“我等都知道制置三司条例司的重要性,还想着以此去架空沈子贤,他会想不到?”
邓绾答道:“想到又如何?这些年司马君实明知我等要做什么,又阻止得了么?以官家对王参政的信任,还怕什么。”
王安石闻言没有lou出高兴之色,更是疑惑地看向吕惠卿。
吕惠卿索然说道:“得到官家的信任。这个沈子贤比我等少得了多少?”
众人皆是变色,仔细一想,诚然,沈欢与官家相识都在众人之前,在王安石没有回京之前,可以说得上是他最信任之人。后来面对吕惠卿等人的弹劾,也许是出于他年纪小的考虑,才使得官家把他放到海州锻炼一把。如今携着海州的成就回京,以官家的为人,怎么可能少得了恩宠。
二十多岁出任三司使,不就说明了官家对他的看重么?在此之前。他们想都不敢想过有人能够升官能升得如此之快!
王安石当年连跳几级,还忍了二十多年,号称“负天下大名三十年”,积累了足够的资历才一举升为参政。
如今再看沈欢,简直是奇迹呀!
王安石等人终于意识到更不妙的地方,他们变法一派不怕敌人有才华,强如当年的韩琦,不是也给他们排挤出朝了么;再看看如今的司马光,贵为一朝宰相,统辖百官,这些年却处处遭到他们的打击,一筹莫展。
不过话说回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还不是因为天子的信任么!
天子最信任王安石,对他的一切都鼎力支持。
因此,他们变法怕最怕的就是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如今官家如此信任恩宠沈欢,是不是意味着对他们已经开始不大信任了?
这是很致命的答案。
王安石脸色顿时变了,坐直了身体,与韩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忧虑。
王雱一拍手掌,恨声说道:“我早说过了,不能让沈子贤太过如意,一定要反对他回朝任职。现在好了,他比司马君实更有威胁!”
这次王安石不反驳了,阴沉着脸,大是无奈,对沈欢这个女婿实在不知道是啥滋味。
“吉甫,你说说看,对方会怎么做?”王安石只能向吕惠卿求计了。
吕惠卿不答反问:“王参政觉得这次对吐蕃与交趾的出兵会达到期望的效果么?”
王安石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苦笑说道:“如果没有绝大的把握,司马君实等人会冒险,文宽夫这个枢密使会同意?只要沈子贤筹够钱,十有**我朝真的会拓地几千里!吐蕃就不用说,如果没有信心,我等会坚持用兵?至于交趾,拿下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吕惠卿很光棍地说道:“这就行了,经此一役,官家想必更信任沈子贤了。就算不超过王参政,也会比肩而立,说不定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王雱大是不爽地说道:“父亲,不如在交趾方面做些手脚,让沈子贤……”
“放肆!”王安石大怒,瞪着儿子,气得手指都颤抖了,“这话你能说么,你竟然敢说出来,你还是大宋朝的子民么?我等这些年做这么多事,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看到大宋强盛的一面么!如今大宋朝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拿下两个重要的地方,你竟然敢说……你,气死老夫了!”
王安石真的很愤怒,他的儿子竟然嚣张到这个地步了。军国大事他也敢开玩笑,还说要做手脚——这话传扬出去,简直是死罪!
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家伙,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王安石看了看众人,果然,众人都低着头,小心地不敢说话。
他更怒了,指着王雱,喝道:“你给老夫出去,出去!”
韩绛这个老资格站起来劝道:“介甫息怒,息怒。元泽还年轻,难免冲动了一些……”
“我等迟早给他害死!”王安石怒气不息。
王雱哼了一声,回头一把坐在椅子上,狠狠地扭过头,看向地面。
王安石好半晌才平复下心情,看向吕惠卿,道:“吉甫,你继续说说。”
吕惠卿点点头,道:“其实我等接下来更应该努力保住制置三司条例司。”
众人皆是大惊,变了脸色。
韩绛讶然出声:“吉甫你是说沈子贤接下来的动作是要祛除制置三司条例司?”
王安石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吕惠卿。
吕惠卿点点头,苦笑说道:“条例司本来就是一个制度外的产物。以沈子贤的强硬以及官家对他的信任,他岂能容忍这个在三司衙门名下却不属他管辖的机构?祛除的借口有很多,他可以向官家说这个机构阻碍了他实行财政措施。大家都知道,沈子贤经济之道尤其出色,可以为国库收入做出很大的成绩。官家是什么心思,我等还不清楚么?如果沈子贤能为国库取得更多收入,大家觉得官家会不会听他的话解除条例司呢?”
几人皆是沉默。
诚然,他们当年能顶住整个朝堂的压力形成制置三司条例司,得到官家鼎力支持的一大原因就是他们能为官家取得更多的财政收入!
“官家应该不会如此……如此过河拆桥吧?”韩绛向是问自己一样。
王安石苦笑,他知道韩绛说这句话时自己都没信心。他们已经沦落到乞求官家宽仁的地步了么?
一个沈子贤,竟然把他们逼到这等田地!
吕惠卿又道:“制置三司条例司当年更大理由是制定各项变法措施,四年下来,该有的变法条令也都出台了。沈子贤也可以以此为由,让官家散了条例司,毕竟法令都基本上完了,留下来让朝臣批评弹劾,何苦来哉。大家说,官家会动心么,毕竟他这些年也顶住了非常之大的压力!”
王安石与韩绛相视讶然。
这个理由才是最致命的。官家可以撤去这个条例司,但是他们变法派不能失去这个条例司。因为条例司已经成为变法派的标志,一旦官家下令撤去,别人会怎么看?岂不是认为官家对他们的信任动摇了么!
墙倒众人推,可以想象那时候针对变法派的各种打击有多么激烈。一个不小心,四年变法成就将会前功尽弃!
其他几人也都是愣住了,条例司这些年不受宰相管辖,简直就是一个小朝廷。他们的权力,也都是从这里出来的。一旦失去了,可以想象他们的未来有多么灰暗。
王安石强自镇定,笑着对吕惠卿说道:“吉甫既然有此思考,想必也有对策了吧。”
众人闻言精神一震,目视吕惠卿的眼神也火热了许多。
吕惠卿看了一眼众人,这才说道:“说不上好法子。一是大家集思广益,再想想看还有哪方面可以改革,再出台一两条变法法令。这样可以告诉官家,我等变法还没有完,还要持续下去。”
王安石点点头,道:“相信以大家的智慧,应该还能想出其他条令来。”
众人点头,到手的权力,当然不能放弃。
吕惠卿又道:“第二个嘛……王参政,我等最好能有退一步的心理准备。”
“退一步?”王安石大是疑惑,“何谓退一步?”
吕惠卿小心地说道:“做好与司马君实等人妥协的准备,尽最大的希望保住条例司。”
王安石顿时不悦了。
这是让他牺牲某方面的利益来换取敌人的退却。
吕惠卿不再说话,心里苦笑不已,他知道王安石性子强硬,要他妥协,实在是强人所难之事。不过政治本来就是妥协的产物,随着沈子贤的回京,加上这次战略如果成功,朝中形势必然大变,再以以前的法子来应对肯定不行。
再说了,如今四年过去了,变法派已经形成规模,算是打下一片江山,只要能保住这片领地已经算得上绝大的成功。朝堂之上,进攻不进攻,只要能守住打下的领土,对敌人来说,还是一大威胁嘛。
吕惠卿是实用家,他想问题更倾向于有用,而不是什么面子与大义。
王安石还没有说话,王雱却是跳脚不已:“退却?这怎么行!王某说了,不能退,只要退一步以后就会有两步三步。三个月前我说不能让沈子贤如意,现在怎么样,就是因为当时不够坚决,退了一步,如今人家却要欺负到头上来了!吕吉甫,你安得什么心!”
王安石这次没有开骂,沉默思虑。
“子华,你说呢?”王安石问韩绛。
韩绛却问王雱:“元泽,你说不退却,又该怎么做?”
王雱冷然:“还能怎么做,找沈子贤的把柄,发动御史弹劾,让他出京!现在没有把柄,就攻击范尧夫,行围魏救赵之策,让他们手忙脚乱没有时间来对付条例司。”
“章某也觉得可以在范尧夫身上做做文章,不能弱了我等气势。”章惇向来不是妥协之人,支持王雱的建议。
邓绾跃跃欲试,兴奋地说道:“王参政,邓某也觉得不能放松对范尧夫的弹劾。他与沈子贤是司马君实的左膀右臂,如今两者皆在京城,司马君实如虎添翼。去其一臂,也对我等有利嘛。”
王安石心里一动,今早还说对范纯仁暂缓进攻,如今看来有推倒已定策略的必要。
他问吕惠卿:“吉甫,你认为怎么样?”
吕惠卿暗叹一声,他知道王安石心动了,以他强硬的性子,怎么可能有多大的妥协?
至于出言继续弹劾范纯仁之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清楚,王雱